程嘉豫觉得她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他一边解着衬衫上的扣子一边指了指前方已经转绿的灯,“绿了。”
时翎抬眸往前看了一眼,忙发动了车子,刚扭过脸再问一遍,就见这人已经不带半点儿犹豫的将衬衫给脱了下来。
时翎:“......”
“我早想脱了,”程嘉豫将衬衫团巴团马扔到了后座上,拿起搭在腿上的羊绒衫直接往身上套,“你这演技可以呀,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就往我身上招呼,让我半点儿防备都没有,不然也不至于半数泼衬衫上了。”
时翎这才反应过来他脱衣服的目的,不觉得为自己刚才的想法生出些好笑来,又听了程嘉豫这话,也觉得当时自己没有多加考量,好在这人也没真跟他翻脸。
“湿得多吗?”时翎用余光见他已经将羊绒衫套上了才问。
“不多,但是一直不干贴着皮肤不舒服,”程嘉豫又将外套套上,伸手在她方向盘上往右转了一下,时翎吓了一跳,程嘉豫道,“右拐,先去我家。”
“去你家干嘛?”时翎问这话的空档车已经拐了过去。
“你把我弄成这样,加晚上的大餐都没了,难道不该送送我吗?”
时翎一时无言,但又觉得这样自己有些吃亏,便道,“不是你说让我生气的吗,现在又来怪我。”
“没怪你,就是吧,”程嘉豫笑着看了她一眼,将座椅往下调了调半躺着,“没想到你生起气来还挺带劲儿的,那上次那个什么成的结婚,在酒桌上那么欺负你,怎么也没见你生气呢?”
“在座的都是公司各层级的领导,何况人家话说得那么漂亮,我再生气不也只能憋着么。”
程嘉豫却不赞同,“情绪就是要表达不来,高兴不高兴都不能憋着,憋着容易生病。”
时翎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生什么病?抑郁症啊?”
时翎原本只是跟他开开玩笑,没想到这话一出口,程嘉豫原本还带着些许笑意的脸刷的一下便沉了下来,不知是外面呆久了还是表情变化太快,脸上原本因包厢暖气太足而泛起的红也褪了个干净,只剩下冷冷的白,视线触及之处能寒出一块儿冰棱来。
时翎跟程嘉豫认识时间算不得长,可眼前这个人三番四次的撞见自己的狼狈甚至极为自然的出手相帮,甚至在时翎还未开口便像未卜先知般道出她心中所想,这让时翎以为两人关系其实挺近了,近到至少算得上互相熟悉。
可在这一刻,时翎看着程嘉豫无比陌生的样子,突然觉得好像并不是那样。
互相一词用在两人关系上并不妥当,时翎对程嘉豫一无所知,就好比现在,她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或是哪句话里的某个词触到了程嘉豫心中不可及的地方,让他激动至此。
时翎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下意识松了松油门将车速减了减,后面有车按了两声喇叭催促她也好似听不见般,将车变到旁边那条道继续慢慢往前驶着。
狭小的车里气氛猛然变得有些凝重,程嘉豫一直保持着半坐半躺的姿势没有动过,一双眼睛冷冷的定在时翎身上,像是要将她身上盯出俩窟窿似的。
时翎长这么大,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闲话也从未放在心上过,可唯独程嘉豫迫人的视线胶着在自己身上时那种全身僵住的感觉,让她从心底里生出了不一样的感觉,不是害怕更不是尴尬,有的只是无措和.......莫名其妙的心疼。
那种情绪被时翎自我剖析出来后让她很是不能接受,甚至觉得有些荒谬,所以即便气氛凝重到并不适合开口,时翎还是轻咳一声打破了车内的宁静,“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原本应该是颇为小心翼翼的问话却被时翎用理直气壮的语气问了出来,大概是她突然意识到两人间的熟悉度并不平等所以心有不忿,语气里原该有的小心翼翼不见了,反倒像是多了两分诘问般。
在时翎不经意间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程嘉豫感觉自己猛的掉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深渊,一直往下掉却怎么也落不了地,耳边时不时的回荡着时翎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的那三个字。
程嘉豫拧着眉,下意识闭紧了眼。
时翎等了半天也没见旁边的人回答,忍不住侧了侧头看过去,便见程嘉豫脸色煞白的靠在座椅上,眉头紧锁,前额的碎发被细汗浸湿,尽数耷拉着贴在额头上,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跳得老高。
时翎吓了一跳,赶紧打了右转向灯将车停在了路边,她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思来想去也也剩下酒精上头导致不舒服这一条了。
她见过人喝多了高声喊叫砸东西甚至大哭的,却没见过哪一个像程嘉豫这样的喊都喊不应了。
她有些害怕,又不敢伸手去碰他,最后只得一遍遍重复着喊他的名字。
时翎不知道自己喊了他几声或者几十声,总之在她实在想不出法子打算直接将车开到医院或者掏出手机打120的时候,程嘉豫紧闭的眼终于慢慢睁开了。
额头上的细汗变成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悬在眼皮上,被他睁眼的动作一扰,像滴泪般滴进了衣衫里。
时翎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到了实处,慌里慌张的四处找纸巾打算让他擦擦,翻了一圈儿才想起来为了方便把纸巾盒悬置在了车顶上,指头刚触到纸巾一角,手腕便被人一把捏住了。
时翎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她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焦急里没能缓解过来,此时的她大脑里满是对程嘉豫的问号和不知所措的一片空白,等她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上半身都被程嘉豫搂在了怀里。
指尖捏着的纸巾因为突然往前的动作跟着一块儿扯下来了好几张,时翎的手迫不得已的搭在他肩头,时翎反应过来后想就着这个姿势挣扎着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可手刚动了一下便觉得搂在自己后背上的胳膊收紧了几分。
时翎不知道此刻的程嘉豫是身体不适需要这样的拥抱以示安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一时半刻,时翎没动也不太敢动。
大概是应激反应吧,她将车停到路边后边打开了双闪。
时翎的额角被迫紧贴着程嘉豫的脖颈,两人就着这半拥抱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时翎感觉到额角有东西淌下,下意识抬起不受禁锢的左手摸了一把,见到手指上并无其它颜色才猛的松了口气。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只是心里下意识的以为那是血,就好像这样的场景曾经出现过似的,让时翎下意识的便往那个方向想去了。
时翎被他这样强行搂着实在难受,腰腹一直顶在中控台的档杆上,弄得她很不舒服,而且程嘉豫身上的汗像决了堤一样,十几秒钟便往时翎额头上滴一滴,弄得她相当不舒服。
“你没事吧?”时翎不敢动,思量良久只得小声询问。
原以为还是得不到任何回应,时翎都想着他要再不开口自己就只能把人给掀开了,最坏的结果是程嘉豫喝多了失了智把自己胖揍一顿,也好过这样憋着难受啊。
“没事。”
带着浓浓沙哑的两个字在时翎头顶响起的时候,时翎再次松了口气,短短几分钟里,时翎觉得自己那口气快被姓程的给弄没了。
“那.......”时翎边说边挣了一下,“你能不能松松手,我这样.......不舒服。”
程嘉豫是突然回神了般,猛的将搂在她腰背的手松开了,时翎身上的那股束缚没了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她动了动被撇得难受的右胳膊,又伸手揉了揉被顶得有些痛的腰腹,还抽空抬眼打量着程嘉豫的脸色。
程嘉豫煞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些许常色,只是整个脸都被汗水打湿了,衬衫被他换下来后大衣里面就只穿了件低领的羊绒衫,露出的大片脖颈能看到几条被汗珠划过的痕迹。
时翎见他神色恢复得着不多了才重新捡起那几张被自己扯下来的纸巾递过去,“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程嘉豫眨了眨眼,睫毛上粘着的汗珠被他眨眼的动作弄得一颤一颤的,最终不经颠簸滴了下去。
眨了几下眼感觉好受了不少,程嘉豫接过时翎手里的纸巾擦了擦额角和脖颈上的汗水,准备答话的时候视线扫过时翎的额角,而后怔了怔,“我弄的吗?”
“嗯?”时翎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什么?”
程嘉豫抬手指了指她左额角,时翎随着他的动作反应过来,下意识抬手准备擦,程嘉豫先她一步交手里的纸巾摁在了她额角,然后轻轻擦子擦。
时翎不习惯与人这么亲近,下意识躲了一下。事实上,刚刚如果不是不了解程嘉豫的状况,理智又告诉她那时不便挣扎,不然也不可能跟他在车里搂这一块儿还搂这么久。
“别动,”程嘉豫蹙了蹙眉,“眉毛擦掉了我可不管。”
时翎:“......”
时翎倒不是真怕他把她画的眉毛给擦没了,而是程嘉豫此时的样子让她不得不交拒绝的话重新咽回了肚了里。
这个人的语气虽然算不上亲和,甚至还带着隐隐的威胁,但配着手上的动作和表情,时翎居然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温柔。
一时间让她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既陌生又熟悉,就好像不知何时曾经出现在梦中一般,虽然心里清楚这事是头一回碰上,可记忆深处却又觉得熟悉非常,拒绝的话不知不觉但没能说出口。
时翎半仰着脸任上他轻轻擦着额角和眼周的汗,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睁着双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程嘉豫极为认真的脸。
半晌后,时翎轻轻蹙了蹙眉,不确定的问:“程嘉豫,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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