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翎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
梦里有个女孩儿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挤在拔河队伍的中间,手心被粗粝的绳索勒得通红,甚至还有些破皮,她却无动于衷般,面无表情的使着全力,时翎忍不住想替她加油呐喊两声,还没等她张口,场景变转了。
下课玲响,教室外长长的走廊站满了人,或三五个围一块儿聊天,或只单纯的靠在栏杆上盯关对面池子里开得正艳的荷花。
女孩儿站在教室门口,看到趴在栏杆上一长排或男或女的同学,下意识皱了下眉,神情颇为拘紧的抬步往前走去。
走了没几步,便有靠在栏杆上的同学把目光定在了她身上,或玩味或戏谑,太多太多让她不敢抬眼看,只觉如芒在背,下意识便加快了迈腿的步子朝廊口走去。
可能是她急步往前走的姿态太过搞笑,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本身就很好笑,所以惹得身后一片哄笑声。
时翎想走近些看看女孩儿脸上的表情,可女孩儿脸上似蒙了成纱似的,无论她把眼睛瞪多大,就是看不清,急得她想喊,可喉咙口像是堵了道门似的,怎么也出不了声......
她难受的拧紧了眉,卯足了劲儿的狠狠咳了一声。
女孩儿早已不见踪影,甚至连着那道有些斑驳的长廊和趴在栏杆上哄笑的沉重,都一一不见了。
时翎脑子一片混沌,像是被人用榔头狠狠敲了一遍脑门儿似的,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的疼,眼皮还没睁开便感觉到了刺眼的光线,她下意识皱了皱眉,然后偏了偏头,闭着眼睛等了两秒后才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片白得刺眼的墙,惨白,白得吓人。
时翎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这才发现自己是躺着的,而且躺在一张狭窄的蓝色诊疗床上,身上盖着一床白色的被子。
“醒了。”有声音从脑后响起,把时翎颇为混沌的思绪扯了回来,她一手按着额头,一手撑在诊疗床上准备坐起来,后背被一只带着暖意的大手虚扶了一下。
时翎防备的往墙那边靠了靠,转脸便对上程嘉豫平静无波的黑眸。
“是你?”时翎怔了怔,忍着嗓子眼难受的干涸,拧着眉环视了一圈,然后甩了甩还有些昏沉的脑袋,非常准确的陈述事实,“我又在你的诊室。”
“看来你已经完全清醒了,”程嘉豫把手里的纸杯递到她面前,“喝点儿水吧,你应该挺渴。”
程嘉豫没有说错,时翎这会儿不是挺渴,而是很渴。
渴到哪种程度,海岸边快要干涸的鱼干儿大概就是她目前的状态。
她也没跟程嘉豫假客气,直接接过纸杯,也没试下水温,仰头三两口就灌了下去,然后又把纸杯递了回去,“能再要一杯吗?”
“不能。”程嘉豫特别没眼力见的拒绝道。
时翎皱了皱眉,正打算开口,程嘉豫却先一步道,“再过几分钟吧,你现在渴得厉害,像刚刚那么嚎饮不但止不了渴,反而对身体不害。”
时翎这才将满腔的不忿收了起来,转而疑惑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言而无信,说过要请客却屡次出尔反尔,”程嘉豫转身在门边的饮水机上慢慢接着水,“我只好野蛮一回,把你给打劫了。”
时翎背靠着墙,好整以暇的盯着他,“程医生又换兼职了?”
“生活所迫,没办法,”程嘉豫把接好的水递给她,“别再牛饮了,一口一口慢慢喝。”
时翎被他口中的‘牛饮’二字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掩饰性的喝了口水强行解释道:“我就是渴得慌,不知道为什.......”
她话说一半堪堪顿住了,脑海里猛的跳出一个模糊的画面,她神色微变,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
身上原本的白色带绒衬衫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厚重的羽绒服,羽绒服的拉链拉得很高,一直拉开了领口,这大概就是她除了觉得喉咙里渴得太过厉害而不大舒服的别一个不舒服点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到拉头,打算往下拉的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后她垂下了手,放在被子上的手隐隐有些发抖。
羽绒服里面除了内衣外空空如也,甚至身下也没有包裙的束缚。
她努力试着去回忆,记忆却只停留在她晕在何智成怀里,然后那人温柔的问她怎么了。
她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自己这会儿的处境显然跟她晕倒前的记忆并不相符,好半晌后,她将目光重新定在了抄着兜靠在门框上的男人身上。
她有千言万语,问题多到可能重新编纂十万个为什么,可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那些问题排着队的堵在喉咙口,她却一个也不知道该怎么转化成语音表述出来。
像是突然患了失语症。
不得不说,程嘉豫除了是个医德良好的外科医生外,估计还兼修过心理学这门课,在时翎将目光定在他身上再游离着移开时,他缓缓道出了她那堵在喉咙口里千千万万问题的答案。
“那香水里加了料,”程嘉豫声音平静无澜,像是在对着课本念一段叙述般毫无情感,“近距离闻了之后能致人昏迷不醒至少二十分钟,你应该是闻了一整瓶,所以......”他抬腕看了看时间,“你睡了三个小时四十六分钟。”
时翎觉得喉头发咸,像堵了口痰似的,既难受又恶心。
程嘉豫只阐述了事情的起因,时翎却已经从那起因里猜出了大概的过程。
何智成拿着所谓的‘安慰奖’来奚落她,甚至可以说是挑衅她,无非就是想在她看到最后的大数据后一气之下将香水给砸了,因为他知道,那东西她肯定不会用,除了扔垃圾桶之外,大概就是用来泄愤了。
可惜她猜得不对,时翎没有砸东西泄愤的习惯。
奈何世事总难料,香水瓶却最后还是碎在了她手里,她蹲下身捡玻璃碎片的时候吸入了大量的香味,自然而然的跳进了何智成事先备好的圈套里。
只是时翎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会这么对她。
握着纸杯的手轻轻颤抖着,时翎仰头一口气将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狠狠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才感觉把喉咙口那股腥咸给咽了下去。
程嘉豫皱眉看着她,似乎对她的行为很是不悦,“我说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喝得太豪迈。”
“不适合?”时翎狠狠将纸杯砸到地上,转脸瞪着他,“那什么是适合的?你告诉我?”
时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很不应该,且面前这人可能还是在几个小时前刚救了她的人,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胸口有一团火,燃得壮烈,烧得耐受,只想找个豁口一下子喷发出来。
“你可以躺下继续好好睡一觉,”程嘉豫不但没生气,反而往前走了两步,弯腰轻轻捡起了地上的纸杯,纸杯被他两指随意的捏着,却显得格外脆弱,只一秒就瘪成了团儿,他看着她又道,“或者.......”他扫了眼门口的饮水机,“我可以给你泡碗方便面填填胃。”
时翎本以为自己的无理的行为会将程嘉豫触怒,甚至下一秒可能就会被这人扫地出门。
结果程嘉豫不慌也不忙,甚至还有心情给她泡面?
她却没有吃的心情,哪怕被他这么一提,的确让她几乎是立刻便非常直观的感觉到了胃时空空如也。
时翎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程嘉豫接着她的话把她骂一顿,或者冷嘲热讽几句,时翎也就顺着把胸口那团火给发出来了。
可他没有,不但没有反而像是没听见似的,这让时翎有种卯足了劲儿狠狠向人挥了一拳,结果却砸在了棉花上的沉沉无力之感。
不知道是程嘉豫的回答太过不按常理出牌了,还是最后那句要给她泡面的话太像走错片场冒出来惹人发笑的了,时翎胸口那团火居然奇迹般的偃旗息鼓了不少。
最后,她张了张口,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不吃垃圾食品。”
程嘉豫转身出了观察室,时翎对他此举正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不到一分钟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桶杯面冲她晃了晃,“非油炸,更健康。”
程嘉豫没心没肺的样子把时翎胸腔里仅存的那一丝儿丝儿火气都弄没了。
时翎靠坐在狭窄的诊疗床上,背靠着墙,身上的羽绒服很厚实,背心一点儿没感觉到来自墙壁冰冷的恶意。
时翎立着腿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到了胸口,屋里其实开着空调,羽绒服加被子捂得她都有点儿冒汗了。
可她又不想把被子掀开,那样会让她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对,安全感。
她环视一圈儿,这间屋子并不大,大概就是平时有病人做下简单的检查或者打个针处理下外伤什么的,这屋里的摆设还跟之前那晚程嘉豫把她捡进来的时候一样,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她将视线从屋内的陈设上移开,最后定格在背对着她正往杯面里接水的程嘉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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