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都邦达机场。
晏云开提着手提箱,单手戴上金丝边的平光眼镜,而后一手插在风衣口袋中,长腿一迈,走路带风。
“我们什么时候进藏?”楚阳明跟在晏云开身后,手上拖着一个行李箱,肩上还背着一个超大的旅行包,像个提包小弟一样。
昌都位于藏东,处在西藏与四川交界的咽喉部位,晏云开来这里的原因,是要找九处四组的组员。
四组负责西部,而西部地域又极广,他们便在各地设置了据点,以便有案件时能够及时出外勤。昌都位置特殊,连接四川、青海、云南省,北边又毗邻藏北的那曲市,因此晏云开在格桑朗杰的建议下来到了这里。
楚阳明跟着晏云开,又问:“你要找什么人?”
晏云开说:“一个同事。”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笑了笑,“在修行方面,你也许能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他也是半妖?”楚阳明诧异。
“不,他也是鸟。”
晏云开走到出口,格桑朗杰蹲在一根柱子边,几个月不见,他还是那么黑,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大白牙,又傻又憨。
楚阳明道:“就是这哥们儿呀?咋这么黑?什么鸟啊,乌鸦吗?”
“我是雕。黑是因为常年在西藏,这边海拔高,接受了太多紫外线。”格桑朗杰站起来,拍拍裤子,一本正经地回答楚阳明,也没有被冒犯的不悦。
楚阳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与他握了一下手:“我口无遮拦,你别介意哈。”
格桑朗杰咧嘴一笑,没放在心上,转头对晏云开道:“六组长这次来藏北要去什么地方?我们组长还在拉萨,他让我转告您,如果需要他帮忙的话,他可以从寺里偷偷溜走,过来找您。”
四组组长达瓦顿珠在西藏是个人物,作为一个转世尊者,加上和首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各方势力的关注之下。
晏云开微微一笑,道:“让他老实在寺里待着吧。我此行前来,要去羌塘无人区,寻找我丢失的一块骨头。”
之前在北京,谢智算的那一卦,说是他的偃骨在“人界的边缘”,晏云开想了想,藏北,人界的边缘,这两个关键词合在一起,不就是羌塘无人区么。
倒不是说羌塘就是世界的尽头了,而是因为这片无人区里,地狱道的入口之一就落在此处。这个入口被重重法阵封了起来,由四组派人看守,以免地狱道诸鬼来到人间。
格桑朗杰为难道:“范围太大了,羌塘无人区的面积将近三十万平方公里,地形又非常的复杂,只是一块骨头的话,恐怕不好找。”
“如果将范围缩减至地狱道入口附近呢?”晏云开问。
格桑朗杰惊了:“那片区域是禁地!没有允许不能靠近!”
实际上,地狱道入口并不真的指一个固定的出入口,而是无人区内的一片空间,这个空间很薄,时不时撕裂一下,撕裂的那一处就是人间与地狱道的出入口,而且每次撕裂的地方还都不一样。九处历代同志缝缝补补,这么多年来,将那一片区域设满了法阵。
晏云开冷静道:“我得到了首都方面的首肯。”
楚阳明一脸懵逼,看看格桑朗杰,又看看晏云开,问:“开开,你不会要去涉险吧?”
“我只是去找个东西,没打算惹事儿。”晏云开说,“你不准跟我家里人说。”
格桑朗杰只好说:“好吧,六组长,您应该早点告诉我,那样我就能好好准备一下了。”
晏云开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微微点头:“抱歉。麻烦你帮我安排一下。”
格桑朗杰说道:“要去也行,我必须跟组长报备。”
晏云开能够体谅他的难处,回道:“是得知会他一声。”
格桑朗杰的行动速度很快,确定了要去无人区之后,就准备好了路上要用到的装备,并且制定了路线。他的计划是从那曲市的尼玛县进入羌塘,因为晏云开不打算让楚阳明一起去冒险,而尼玛县附近有不少景点,足够楚阳明玩好几天了。
二月份,西藏特别冷,那曲大雪覆盖,四周一片白茫茫。
晏云开窝在车的后座上打盹儿,格桑朗杰在前面开车,副驾驶座上,楚阳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傍晚五点多钟,他们到达尼玛县的文布乡,格桑朗杰找了一家家庭旅馆,用藏语同房屋主人交流了几句,那藏族汉子打量了晏云开和楚阳明两眼,将他们让进来。
楚阳明哼哧哼哧地扛着行礼,这儿的气候寒冷,他的额头上却冒出了一层薄汗。自从能够随意转换控制人与鸟的形态,楚阳明的体力就好了不少,身体素质也变强了很多,想着妖族靠拢。
晏云开提着手提箱,鼻子冻得通红,就算从北京出发时揣了不少暖身子的东西,这会儿还是有点挨不住。
这家旅馆算是民宿,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很干净,装修得很有藏族风情。从大门进去,客厅并作前台,一面墙摆放着橱柜,上面是明码标价的方便面饮料等小食品,旁边通楼梯的那边墙画上了几行藏文和奇怪的图腾。
晏云开率先上楼,路过时瞥了那面墙一眼,楚阳明紧跟其后,倒是好奇地一直回头打量墙上的图腾。
“这画的是鸟吧?”楚阳明艰难地辨认,“这什么玩意儿,简笔画还是抽象画?好丑啊。”
格桑朗杰走在最后,解释说:“这是古象雄王国的图腾,大鹏鸟,古老的图腾当然不会是写实画了。象雄的意思就是‘大鹏之地’,象雄文明在当地影响非常深,我建议你不要乱说话。”
楚阳明连忙答应:“好的。”
格桑朗杰真诚地说:“听晏六组长说,你的原型也是鸟,鸟何必为难鸟呢?很多文明的神话传说中都有大鹏,应该不丑吧。”
“嗯。”楚阳明老实地应了,“大鹏鸟超帅的!”
格桑朗杰笑了笑:“说起来,你是什么鸟?”
楚阳明装逼淡笑:“大鹏鸟。”
格桑朗杰:“……”
格桑朗杰一脸“你不要逗我”的表情,楚阳明装深沉,晏云开只好证明:“他确实是大鹏鸟,不过只有一半的血统。”
他们三人只订了一间房,房间不小,床很大,有点像炕。出门在外,晏云开也计较不了太多,找到洗手间用热水洗了脸,才觉得精神了一些。
一路奔波,晏云开有些累,他们简单吃过晚饭,早早就睡下了。
半夜,呜呜咽咽的声音似有似无地传来,有点像风声。
晏云开睡在左边,闭着的眼睛动了一下,没有睁开。中间的楚阳明睡得沉,这点儿动静完全吵不醒他,倒是右边的格桑朗杰倏地睁开眼,眼瞳在夜里凝了一凝,显现出鸟类的锐利来。
“是鬼在哭吧?”晏云开低着嗓子问,声音犹带着三分睡意,懒懒的,听起来带着鼻音,有点软。
格桑朗杰坐起身来,说道:“听起来好多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这附近有什么坟地,或者乱葬岗么?”晏云开睁开眼,眯了眯眼睛。
格桑朗杰打开窗,灵活地跳到窗框上,他说道:“我去看看。”说着,掩上窗户,化作一只雕,朝夜空展翅而去。
与此同时,同在西藏,拉萨的某座著名寺庙里。
达瓦顿珠睁开眼睛,眼中略带一丝疑惑。他放下手中佛珠,赤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进夜色里。风携着雪涌进室内,他却不觉得冷,只是望着北方,心中突地重重跳了一下。
北京,单位大楼。
今夜六组是白盛和汪裁值班,尽管已经是深夜,两人还肩并肩坐在电脑前看电视剧。两个人前方的一面墙上,悬挂着好几块显示屏,显示屏上呈现的东西都不同,但明显看得出来,这是在监测某些方面的变化。
看完一集电视剧,白盛抬起头,揉了揉僵硬的脖颈,顺便往墙上看了一眼,突然一怔。
他拍了拍汪裁,严肃道:“羌塘无人区的空间交界,法阵灵力波动起伏明显,已经超出了正常值。”
汪裁抬头,看了一眼显示屏,猛地跳起来,迅速往外奔:“白老师继续盯着,我去通知刘臻言!”
小孩儿一路往楼上跑,一边大喊:“刘臻言刘臻言刘臻言,你在不在办公室?”
刘臻言打开门,叼着根烟,纳闷:“出什么事儿了?”
“羌塘!法阵的数值正在波动!”汪裁紧张兮兮地说,“我的天啊,晏云开还打算去,不会有事吧?”
刘臻言关上门,快步楼下去,对汪裁道:“集合你们六组全员,分析半年以来法阵变化,联系四组达瓦顿珠,开视频会议。”
汪裁迈着小短腿跟在他后面,立刻掏出手机来给组员们打电话。
“先打电话通知晏云开。”刘臻言突然说,“没得到我明确指示之前,不能进入无人区,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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