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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他们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绝色倾城 飞烟着 20491 2021-04-02 11:39

  “每一个世界都有自己的魔鬼,只要留在自己的世界,你就知道谁是魔鬼。可是,一旦你越过了边界,你就不知道谁是天使,谁是魔鬼。不过,没关系。倘若世界用不公正的方式审判你,你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审判这个世界。”未晞在笔记本的背面,写上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抬起头,继续看着阶梯教室的大屏幕。

  教授推了推眼镜,指着屏幕上一幅色彩艳丽的壁画,“这就是米开朗基罗花了六年的时间,为西斯廷礼拜堂创作的传世巨作——《最后的审判》。因为是从赞美诗《最后的审判日》和但丁的《地狱篇》中汲取的灵感,故此而得名……”

  有学生举手提问:“教授,我听说米开朗基罗当年创作这幅壁画的时候,画上的四百多人都是光溜溜的。怎么这幅壁画上,每个人腰上都围了一条像‘尿不湿’的兜裆布?难道这位大师是怕他们在上帝面前吓得小便失禁,所以才加上去的?”

  学生们集体愣了一秒,接着哄堂大笑。老教授摇头叹气,“孩子,那叫腰布。当年这幅巨作揭幕的时候,引来了不少争议,一些人认为亵渎了神灵,所以在米开朗基罗刚去世不久,教皇就下令给所有裸体人物画上腰布或衣饰。而那些受命的画家们,也因此被后人谑称为‘内裤制造商’。”

  大家恍然大悟,教授接着说:“这壁画的中心主题是人生的戏剧,也就是说,人注定要不断背离上帝,罪孽深重,但终将得到拯救……”

  下课铃声响了,教授布置好作业,就抱着一沓厚厚的资料走了。

  未晞将笔记收好,正要放进背包里,冷不防被一双巧手抽走。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周晓凡。只见她满脸堆笑,“美女,笔记借我,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未晞见她眼圈红红的,就知道周小姐刚才又会周公去了,于是叹了口气,掏出小本子写道:“就快考试了,你还这么混着?这个吴教授可是有名的千人斩,你就不怕被他当掉?”

  周晓凡冲她做了个鬼脸,将笔记放进自己包里,笑道:“知道你是好学生,只顾着用功,那么好的男朋友都晒在一边。我可不行,我们那位一天看不到我,就浑身不自在。”

  周晓凡口中的“好男友”指的是凌落川,为了这个,未晞跟她解释过很多次。可她就是不信,到了最后,未晞也懒得再说了。

  倒是周晓凡,最近认识了一个家境颇为富贵的少爷,据她自己说,那人品性淳厚,绝对不是膏粱纨绔之流。两个人也很投缘,不过认识了一个月,便山盟海誓,火热缠绵,打得难分难解了。

  未晞是在名利圈里经历过摔打的人,素知凡是有点身份背景的王孙公子,都喜欢招惹一两个影艺名校的漂亮女学生充门面。她没见过周晓凡的男朋友,不好妄下结论,也没法深劝,只在纸上写道:“你心里要有个计量,他是有家底的人,以后总有着落。你现在这么通宵达旦地陪着他玩,他倒无所谓,你要是把学业耽误了,就划不来了。”

  谁知,周晓凡却是个没成算的傻姑娘,只一味乐天,“耽误了又能怎么样?没听说过吗?女人做得好,不如嫁得好。我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有房有车有形有款的四有‘新人’,还不趁机把他抓牢了?只要能嫁给他,那以后我还愁什么?乐得当少奶奶,又清闲,又省心。”

  未晞听后只能叹气。

  两个人走出教室,周晓凡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以前就跟未晞很好,现在又心疼她半年前被人“抢劫”,虽然死里逃生,却落下一个口不能言的残疾,就更加关心她。两个人在学校常常同进同出,几乎是形影不离。

  走出校门的时候,未晞正好看到周晓凡的男朋友坐在一辆轿车里等她。

  这人未晞是第一次见,名贵西装包裹下,长得倒还体面,只是眼神让人生厌,尤其是在他看着你的时候。

  “晓凡,不给我介绍介绍这位美女?”男人将手搭在女友肩上,笑容满面地说。

  “未晞,这是我男朋友,薛凯……”

  还没等周晓凡介绍完,男人就抢白说:“原来你就是陆未晞,晓凡经常提到你,说你又聪明,又漂亮,是你们系有名的才女。今天一看,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未晞面上笑着,心里却在说:你却是见面不如闻名。这人一看就是轻浮浪荡之辈,晓凡怎么就是没看出来呢?

  “相邀不如偶遇,今天就让我做一次东道,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吃饭饮茶怎么样?”

  周晓凡自然乐不可支,未晞本不想去,可薛凯执意相邀,未晞不忍心扫了晓凡的兴,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薛凯带她们去了城内最豪华的蟠龙天府。未晞算是见识过一些场面的人,可这个地方,也是头一次来。据说,城里的有名望的人物,最喜欢在这里聚餐。这里奢侈豪华,排场气势,自不在话下。

  她心下不禁有些纳罕,三个人吃饭而已,用得着这么隆重吗?

  他们进了包间,看到里面竟热热闹闹地坐着一屋子人,有男有女,均是二三十岁的年纪。男的西装革履,女的风流婉转,竟都是气派非凡的人物。

  周晓凡疑惑地看着男友,薛凯笑了笑,搂着她安慰道:“不用怕,都是我的朋友。大家约好带着各自的女朋友,凑在一块儿聚聚而已。”

  既然是薛凯的朋友,那自然都是一些世家子弟,周晓凡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早就吓得软了半边,又听男友在耳边说:“看重你,才带你来。你可要大方点,别让我没面子。”

  她马上乖乖点头,拉着未晞欣然就座。邻座一个长相可爱的女孩子热络地跟她们搭讪,一边说话,一边给她们斟上满满的红酒。

  薛凯向席间的各色人物介绍过她们,大家彼此寒暄过,男士就一个接一个地向她们敬酒。

  周晓凡马上说:“她有哮喘,不能喝的,我替她吧。”

  此话一出,所有的酒锋都指向了她。可怜的周晓凡,一个还没出校门的女孩子,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推不掉,又不敢得罪人。不过几个回合,就被这些人灌得面红耳赤,招架不住了。

  薛凯这时却不管了,跷着二郎腿,跟邻座一个身材火爆的女孩挨脸贴耳,有说有笑。其他的男男女女也是马放南山,勾肩搭背地调笑起来。

  未晞早就觉出不对来,看这些人的声色形迹,行事做派,不像朋友聚会,倒像是堂会。她在桌子底下狠拉周晓凡的衣角,可这个傻丫头一门心思讨好薛凯,忙于应付,就是不搭理她。未晞假装要去厕所,刚站起来,就被薛凯按住了。

  “美女,卫生间这包厢里就有,不用到外面去。”薛凯指了指包厢侧边的一个门。

  未晞笑了笑,拿起自己的包走过去,进去后就将门反锁,然后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手机,想找人求救。

  可手机在这里面竟然没有信号。未晞心里有点慌,待在里面拿着手机来回转圈。

  咚咚咚,有人在外面敲门,声音甜美,“陆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进去看看你?薛少爷的女朋友好像喝多了,正闹着找你呢。”

  未晞担心周晓凡,朋友一场,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外面,于是定了定神,打开水龙头洗了一下手,就转身打开门。

  那女孩子热情地拉着她回到席上,给她倒了一杯果汁,笑吟吟地说:“陆小姐,不能喝酒,就喝点果汁吧。”

  未晞留意到她倒的那瓶是开了封的,心里知道这些二世祖仗着老子有几个臭钱,大多是无法无天的人物,惯玩糖衣炮弹,在饮料里加料的把戏。又看那女孩子让得紧,就端起来喝了一口,却没咽下去,只含在嘴里,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假装擦嘴悄悄吐在了餐巾上。

  这边的周晓凡已经醉得软在椅子上,面若桃花,醉眼蒙眬,只有作揖求饶的份。可那些人哪里肯放过她,依旧往死里灌她。薛凯却搂着一个美女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呵呵地乐。

  未晞心里顿时冷了半截,什么男女朋友,这个男人不过是闲极无聊,就拿傻乎乎的周晓凡逗弄取乐。如今纯情的戏码玩厌了,就把人骗到这里,交给这群狐朋狗友当粉头消遣。

  可光生气没用,现在的问题是,她怎么样才能带着这个傻丫头全身而退。她正左思右想,无计可施的时候,邻座一双禄山之爪,竟放在了她的肩头。

  “美女,别这么拘谨。来,陪我喝一杯。”男人说着就将一张酒气冲天的脸贴了过来。

  未晞用手一挡,满满一杯鲜红的果汁有一半洒在了男人高贵的西装裤上。这人马上变了脸,狼狈地擦着裆上的水渍,嘴里高声嚷着:“洒了我一裤子,你怎么回事啊?”

  旁边有人打趣道:“这么凶干什么?别吓坏了小妹妹。”说完递了个眼色。

  那人马上心领神会,涎着脸,又凑了上来,搂着未晞不依不饶,非要她将杯子里的酒喝尽了赔罪。

  未晞推搡了几次,对方不但不住手,竟然捏住她的下巴强灌她。就在这时候,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包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首座上的人腾地站起来,正要发作,见到来人,却顿时呆住了。接着,满屋子的人都是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没有人提醒,集体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只除了两个人,一个醉得人事不知,一个吓得惊魂未定。

  首座上的人早就换了另一副面孔,满脸堆笑地说:“凌叔,原来您在这儿。”

  凌落川看了未晞一眼,身后随行的人马上会意,拉开了她旁边的椅子。他翩然落座,也不说话,掏出香烟衔在嘴上,马上有人殷勤地奉上火机,给他点好。

  一时烟雾缭绕。凌落川靠在椅子上慢慢吸着烟,也不理旁人,也不理未晞,也不让众人坐下。一屋子衣着光鲜、珠光宝气的红男绿女,站在那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声都不敢言语。

  平时只听说过摆谱,未晞今天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心想,这凌落川比阮劭南还要小几岁,不到而立的年纪,怎么就给这些人做起长辈来了?难道真是山高高不过太阳?光有钱还不行,须得有个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背景,才能处处压人一头?

  一根香烟燃至半截,凌落川转过脸,看到未晞杯子里的果汁还剩下一半,就悠悠然地端起来,正要喝下去。

  有人怕出事,马上喊:“凌叔……”

  凌落川立刻明白了,将杯子放在一边,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笑得越加灿烂,接着长臂一伸,就将身边的人搂进怀里,笑着问:“宝贝,怎么来这儿,也不跟我说一声?”

  此话一出,薛凯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未晞看着他,知道这人是面上一盆火,背后一把刀,眼里不揉沙子的主,笑得越开心,整人的手段就越厉害。她不敢跟他牵扯太多,可现在,他却是她跟周晓凡唯一的救命稻草,逢场自然要做戏,她哪有不懂的道理?于是,她对着男人莞尔一笑,已经足够了。刚才拉着她灌酒的人,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哆嗦得厉害。

  一看两人这样情景,首座的人马上奉承道:“原来陆小姐是凌叔的朋友,凌叔真是好眼力,也只有陆小姐这么标致端庄、气质非凡的姑娘,才配得起凌叔这等高贵的……”

  谁知道凌落川听了这话,反倒把脸沉了,冷笑着:“我还没问你,你倒是先给我点起鸳鸯谱来了。让我的人陪你们喝酒,呵,好大的面子。你们底下那点腌臜事,当我不知道?”

  这些二世祖,平时吆五喝六,不可一世,到底也不过是些没见过大世面的绣花枕头,遇见真正厉害的主,嘴里竟然一句响亮话都没有。一屋子人冷汗淋淋,立在那里噤若寒蝉,除了周晓凡的鼾声,竟没半点动静。

  随行的人叫侍应换了新的杯子,倒上饮料。凌落川却没了兴趣,又放在一边,转过脸看着怀里的人问:“那杯子里的饮料,你喝了吗?”

  未晞摇了摇头,在纸上写道:“被我泼了。”

  凌落川这才放心,转过脸,眯着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将一干人梭巡了一遍,旋即笑道:“你们也不用怕,我只问两件事。你们说清楚了,今天就罢了。要是说不清楚,那也就不必说了,我只跟你们老子说话!”

  站着的人一听这话,哪有不点头的道理?马上乖觉地应和着:“凌叔,您问。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瞒您。”

  凌落川一笑,捏着未晞的下巴,在她腮上一亲,方才说道:“第一件,谁把她带来的?第二件……”男人转过脸,利刃一般的目光中,已经没了半点笑意,“杯子里的东西,谁放的?”

  两个人带着周晓凡,被人前呼后拥地走出饭店。凌落川吩咐随行的人将那个傻丫头送回家,然后把未晞塞进自己的车里。

  未晞从包里拿出一条手绢,在脸上擦了擦,又擦了擦。坐在旁边的凌落川一把揪住她的手,叫道:“我说,小姑奶奶,你够了没有?从出门擦到现在,你不怕擦掉了皮?”

  司机很懂事地关上了黑色的隔窗,凌落川一下愣住,接着一叹,“人家英雄救美,我也英雄救美。人家就抱得美人归,我不过就亲了一下,就被人嫌弃得连自己的司机都不忍目睹了。”长吁短叹,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未晞忍不住笑了出来,抽回被他握得生疼的手,在小本子上写道:“我看,趁着这里离市区近,你还是在前面把我放下好了。我可不想像上次那样,穿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顶着大太阳,一个人从郊区走到脚都磨掉了皮,弄得血肉模糊才走回去。”

  凌落川简直要对着长空发出无声的哀啸,叹道:“你可真是厉害,短短几句话,不但推翻了我所有的功劳,还弄得我愧疚得要死。怎么?跟我说声谢谢,就那么难吗?”

  未晞看了看他,在本子上写道:“谢谢!请让我下车。”

  凌落川恨不得立刻掐死她!不对,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该掐死她!也省得现在零零碎碎地跟着受气。

  他怒极反笑,冷笑道:“我就是不让你下,你怎么着吧?今天我就要看看,谁在背后给你撑腰子,让你跟我这么仗义?不知道什么叫作无以回报,以身相许?不懂,我教给你!”

  未晞先是一愣,看着凌落川那张不怀好意的脸,只当自己是刚出狼窝,又进虎穴了,死命地去拉车门,可这车门早就上了锁,她哪里打得开?她又急又气,干脆整个身子撞过去……

  凌落川哪里想到,不过一句玩笑话就惹得她这么拼命,赶紧将人抱住,又气又笑,“宝贝,别闹了!你就是把自己撞死了,这门你也撞不开。”

  谁知未晞听到这话,越加急火攻心,挣得更厉害。

  凌落川心里一急,也忘了生气,一迭声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未晞听到这句话,一下怔住了,倒也不闹了,只是一门心思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凌落川向她道歉?这个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凌大少爷,向她道歉?开玩笑!哪怕是天崩地裂,山洪海啸,世界末日,地球毁灭……他也绝对不会向她认错,她一定是听错了。

  凌落川见她终于老实了,叹了口气,帮她把脸旁的碎发撩到一边,摇头轻笑,“早知道这三个字这么好使,我早说不就完了?也省得你跟我挣命似的。”

  车停在一条小巷子口,未晞看了看外面,用手语问身边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凌落川打开车门,将她从车上拉下来,说:“我好好的一顿饭,都被你搅黄了,不给其他福利,总该请我吃顿饭吧。”

  未晞听到这话,马上撤回手,有些尴尬地比画着:“改天吧,我今天没带那么多钱。”

  凌落川乐了,一边把人往里推,一边说:“放心吧,花不了你多少钱。”

  两个人走到小巷深处,才找到一家门面很小的店,黑色木门,青石台阶,原木招牌上写着四个黑漆漆的大字——渝情未了。

  凌落川这种开着上千万跑车,崇尚享受,尊贵又挑剔的公子哥,居然会来这种小地方吃饭,未晞还真没想到。

  走进去,只见一棵参天的梧桐树下,零散地摆着几张漆木圆桌。这样的深巷小店,做的大多是熟客的生意。此时客人不多,大家都很随意。

  凌落川一看就是常客,对这里门儿清,单子都不用看就把菜点了。未晞捏着自己的钱包,心里还是惴惴的,生怕自己埋不起单,又被他笑话。凌落川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也不管她,只低头吹着茶水,自语道:“我今儿从早上就没吃饭,好不容易有人请客,一会儿可要敞开肚子多吃点。”

  未晞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她一抬头,又看到树上贴着店主用明黄宣纸写的店规:巧取不豪夺,谋财不害命。

  未晞知道了,今天是被他骗上贼船了。她说什么来着?宁肯相信世上有鬼,也别相信凌落川那张嘴。

  看着后悔不迭、坐立难安的未晞,凌落川优哉游哉地喝着冰糖菊花茶,心里却乐开了花,心道,死丫头,你也有今天。

  凌落川点的是麻辣香锅和炭火烤鱼,很普通的吃食,味道却非常出众。未晞有哮喘,不敢吃太多,心里也赞叹不已。凌落川倒真是饿极了,吃得口齿留香,辣得红光满面,还直呼过瘾。

  主食上来了,居然是未晞极爱的黑芝麻汤圆。这当然不是专门为她点的,因为每次出来吃饭,凌少爷只点自己爱吃的东西。

  未晞将汤团咬开一个小口,小心翼翼地吸着从皮里淌出来的黑芝麻,吃得又香又甜,一转脸,看到凌大少爷手里端着瓷碗,急得跟什么似的,可就是不敢下嘴,就知道,他是刚才辣椒吃多了,这会儿又热又辣又黏又烫的,只怕没法入口。

  未晞摇摇头,不知怎么就母爱泛滥了起来,只把他当小孩子,将他手里的碗接过来,用小勺子一个一个腾到另一个空碗里,这样反复了很多次,看热气散得差不多了,才给他。又看到男人嘴边竟然还沾着一片辣椒,忍不住抿嘴笑起来,拿出自己的手绢让他擦嘴。

  凌落川接过来,擦了几下都没擦掉。未晞看不过去,顺手接过帕子,帮他擦了一下。男人先是愣了愣,接着扭头笑起来。未晞不明白他笑什么,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一时忘景,似乎随意得有些过了头,脸上一下就热了起来,没再看他,低头吃自己的。凌落川也变得特别安静,却是边吃边笑,忽然觉得这里的汤圆比往常更加香甜了。

  两人吃了不少东西,结账的时候,竟然还不到一百元。未晞掏出钱包赶紧埋了单,这才松了口气。

  一顿饭毕,两个人走出巷子,秋季的夜空是如此的高远,银河泻影,玉宇无尘,在那碧云墨天之上,是一轮顶好的月亮。

  “陪我走走,好不好?”凌落川说。

  未晞低头思忖了一下,点点头。

  这里是老城区,石板路,青灰墙,紫藤花架……都是时光留下的旧印记。此刻,白日的暑气早已退去,夜风阵阵,带着树叶的湿气和花草的淡香,正是风清气爽的好时候,令人心旷神怡。

  两个人并肩走着,司机开着车,远远地跟在后面。未晞用眼角的余光,瞧着身边的男人。这一路走来,他一直沉默不语,仿佛满怀心事,跟以前霸道的样子,倒是大相径庭。她正暗自忖度着,忽见街道两旁伫立着两棵花红似火、交相辉映的凤凰树。

  夜风徐徐,吹过耳畔,风过处落红成阵,锦重重的花瓣如同一场红色的飞雪,在横空的月色下,飘飘洒洒,花飞满天。

  两个人都看得有些痴了,忍不住停下来,看着红色的花雨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得他们满头满身都是。他们沐浴在落英缤纷的红雨中,如同走在一个凄楚的梦里。

  平时只道花开时繁盛,却不知花落时竟是如此悲伤。

  未晞伸出手,接着那绯红的花瓣,忽然想起池陌描述过的日本的樱花,不知盛开时,是否也是这般“风飘万点红,花落却无声”的凄美?又想起一个在孤儿院认识的朋友生前曾经说过,最想去看北京的长城和日本的樱花,此刻看到落红满地,零落成泥,不由得悲从中来。

  站在一旁的凌落川,看她美景在前,眉宇间却有轻愁,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了?”

  未晞摇摇头,在纸上写道:“没什么,忽然想起一个朋友,心里有些难受。”

  凌落川以为她想着池陌,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于是问:“什么样的朋友?男的女的?”

  “好朋友,女的,半年前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凌落川有些好奇,“她去哪儿了?”

  未晞看了看他,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地狱。”

  凌落川看到那两个黑黪黪的字,一下愣住了。未晞没有理他,一个人向前走去。

  前面就是老城的荷塘,此时正值九月初秋,一塘的红莲开得正好,正是“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的光景。一眼望去,清水泠泠,雾绕垂柳,挤挤挨挨的荷叶下面,一碧清波倒映着满天的星斗。

  未晞有些累了,顺势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看着月光下的荷塘。

  凌落川坐在她旁边,对刚才的谈话依旧耿耿于怀,追问道:“她死了?”

  未晞点点头,不明白凌少爷怎么对这件事这样感兴趣。

  谁知他听后却笑了,说:“那她不一定是在地狱,说不定是在天上。”

  未晞不解地指了指头顶,“天上?”

  “是,地上一个人,天上一颗星。我在一本书上看到,里面说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因为有人怀念,所以他们没有死去,永远活在了你的心里。”

  未晞笑了笑,在纸上写道:“你不要拿这样的话来哄我,早就过时了。死了的人要是都跑到天上去,哪里装得下?”

  凌落川见她又笑了,心里高兴,也不计较旁的,只顺着她的话问:“天上不住死人,那应该住什么?”

  未晞笑着写道:“住神仙喽。所以,人千万不要做坏事,抬头三尺有神灵,他们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他们知道一切吗?”

  “或许。”

  凌落川转过脸,看着月光下一池临风盛放的红莲,低声说:“那他们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未晞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她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张字条,是池陌留给她的,大致意思是他要出门几天,要她照顾好自己,有事多跟如非商量,还给她们留了钱和应急用的电话号码。

  未晞放下字条,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站在阳台上,隔着几尺红日遥望。余晖透过楼宇间的缝隙,映在对楼的玻璃窗上,像一抹鲜红的血迹,这是她唯一能看到的晨曦。

  都说上帝是公平的,可是住在鸽子楼里的人,却连享受阳光的机会也比别人少。

  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清明河山。有人生下来就一无所有,即使把眼睛睁得再大,也是黑暗一片。

  贫穷并不可悲,可悲的是当你努力做好一切的时候,那些根本不需要努力的人,只要一句话,一个手势,甚至动一下眉毛,就能毁掉你的一切。

  抬头三尺有神明。这是她几个小时之前对凌落川说的。未晞抬起头,看着城市上空那线狭窄的天空,这么小的缝隙,人就像夹在岩石里的蚂蚁苟且偷生,难怪上帝看不见。

  她将杯子里的牛奶喝干净,回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一时落红成阵,残芳满地,一时荷香碧痕,月白如练。最后,满眼都是轻舞飞扬,幕天席地的雪花,红色的雪花,冰冷而凄艳,如同血管里迸射而出的殷红血浆。

  山川,河流,树木,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种颜色,鲜红如血……

  三天后,如非问正在阳台画画的未晞:“你跟凌落川说什么了?”

  未晞停下手里的活计,疑惑地看着她,比画着:“什么意思?”

  “外面的人都说,他最近迷上一个美院的女学生,已经对外宣称,从此要守身如玉,不再招惹任何漂亮姑娘。还说什么,任凭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我说,姑奶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最好跟我解释一下。”

  “他当时说过,我以为是开玩笑的,谁知道他当真了。”

  如非翻了她一个白眼,“姑奶奶,那你到底答应他什么了?让他这么兴奋加高调?”

  未晞只能又把画笔放在一边,解释着:“我没答应他什么。他在荷塘边对我说,他很喜欢我。可是我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他,我们不可能。他又问,那做个普通朋友行不行?我说,认识了,就已经是朋友了。就这些……”

  如非一脸狐疑地看着她,问:“真的只有这些?”

  未晞想了想,回道:“还有,他问我恨不恨他,我说,不恨。他问我为什么不恨,我说,你跟阮劭南是患难之交,跟我只是萍水相逢。你们是合作伙伴,你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你当然会站在他那边。我不会因为自己遭受不幸,就随便迁怒到别人头上。冤有头,债有主,我就算要恨,那个人也不是你。”她又仔细想了想,比画着,“好像就这些,再没有别的了。”

  如非看得哑口无言,足足呆了半晌,气急败坏地说:“你,你们……你们可真是让我无话可说。”

  “那就不要说了。估计他大少爷不过是新鲜几天,过些日子就忘到脖子后面去了。”

  “我的天,他凌落川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霸道小气、乖戾无常的主儿。他忘了倒好,不忘,你怎么办?真跟他做朋友吗?他摆明了是没安好心,能规规矩矩对着你?到时候,一愿不遂,难保他不会使出些卑鄙的手段来。到那时,你又怎么办?”

  未晞想了想,用手语说:“他说,如果我愿意跟他做朋友,他可以保证两件事。第一,他不会再骗我。第二,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我受到伤害。最近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他没你想的那么坏。再说,只是做个普通朋友而已,我没有理由拒绝他。”

  如非一看,简直要抓狂了,恨铁不成钢地喊道:“未晞,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他们这种人的亏,你还没吃够吗?”

  如非是关心则乱,说者无心,未晞却是字字在耳,听者有意。这句话就像一把刀子,直插在她的心上。这个好姐妹的无心之语,却比有心为之,更让人难受。

  未晞低着头怔怔地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颜料,然后转过身,继续画自己的。

  急火攻心的如非却全然不觉,依然喋喋不休,“就算他能规规矩矩的,那你呢?过去的事,你真能放得下吗?他跟那个人的关系那么近,碰到那个衣冠禽兽,你怎么办?池陌知道了,又会怎么样?他刚出门几天,我就把你照看成这个样子,等他回来,我怎么跟他交代?老天,我简直不敢想了。”如非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整个人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一筹莫展。半晌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是这个灵光一闪的念头,却像条可怕的毒蛇,缠绕在她心上。

  她抬起头,看着逆光中背对着她画画的未晞,吞吞吐吐地问:“未晞……你该不会是……”

  “有专家统计,气温每升高2℃,全国的强奸案发率就上升百分之一。那么夜行的女子,应该给她带匕首,还是保险套?听众朋友们,这就是我们今天讨论的话题。听到这个题目,您可能正在想,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匕首。中国几千年的传统观念,难道不是把女子的贞操放在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位置上吗?但是我想告诉您的是,芝加哥有位丈夫,在自己的妻子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在她的包里放上一个保险套。他的解释是,他们住的街区是暴力犯罪的高发区,有很多吸毒者感染了艾滋病。他目前没有能力让妻子住在更安全的地方,起码可以让她用最安全的方法,保护自己……”

  凌落川笑了笑,他开车的时候从来不听广播,今天一时兴起偶然打开,却发现这个话题倒是很对他的胃口,于是又把音量调大了一些。

  “不知道收音机前的丈夫和男朋友们,此刻做何感想?或许你们认为这个丈夫疯了,可能连收音机前的女同胞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您想过没有,带匕首就一定能免遭伤害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那么带保险套,就一定是屈从迎合吗?答案同样是否定的。与之相反,它只是一个弱女子在无可奈何之下,爱自己,珍惜自己,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女人,在男人面前是弱势群体,在社会面前,却要承担跟男人同样的责任……”

  花店到了,凌落川关掉收音机,走进花店,看到满眼的姹紫嫣红,这种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一时倒有些眼花缭乱,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花店的老板走了过来,笑着问:“先生,买花送给女朋友?”

  凌落川回头一看,店主大约三十岁的年纪,大波浪卷发,一袭火红的波西米亚长裙,倒是个活脱脱的美人。

  “第一次送花,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那就送生日花吧,没有女人不喜欢自己的生日花。”

  “生日花?”

  “是,每个星座都有自己的生日花。不知您女朋友是什么星座?我这里有星座花谱,可以帮您挑选适合她的生日花。”

  凌落川低头想了想,“星座我不懂,但我记得,她是10月25日出生的。”

  美女店主神秘地笑了笑,“原来是天蝎座,难怪她有您这么出色的男朋友。紫色的风信子最适合她了,又高雅,又性感,又神秘。您看一下,那种就是。”她将一捧放在水晶瓶子里的花束指给他看,羞答答的花朵攒成一串,鲜亮可爱,花瓣上还带着露珠,配上嫩绿的叶子,煞是讨喜。

  凌落川看着它在群芳中亭亭玉立的模样,觉得跟未晞倒是挺配的,不由得笑了笑,说:“她瘦瘦的,跟这花倒是很像,就这种好了。”

  店主点点头,一边帮他把花包好,一边说:“虽然她瘦瘦的,但我敢断定,她一定是个极有魅力的女孩。有人说,天蝎座的女孩就像一剂毒品,一旦沾染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戒掉,要么死掉。”

  凌落川笑了笑,不以为然,“不会吧,这么恐怖?”

  美女店主也笑了笑,解释道:“这当然是耸人听闻之说。不过先生,您可要记得,天蝎女的报复心是很强的。如果您曾经对不起过天蝎座的女孩,可要小心,这个星座的性格是有仇必报,甚至不在乎玉石俱焚。”

  凌落川听了这话,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原来高炽的情绪,也降了七八分。

  店主包好花,又在上面喷了一些水,才交给他。凌落川掏出钱包结账,店主见他神色不悦,马上明白了,只怕是自己刚才的玩笑话惹得人家心里不痛快了。她笑了笑,说:“先生,星座之说,只是传言,不可全信。俗话说,没有不适合的星座,只有不适合的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把您女朋友出生的具体时辰告诉我,我帮您推算一下,说不定对日后有益。”

  “这里是花店,还给人算命占卜吗?”

  “不瞒您说,我们家世代都是算命的。不过我祖父他们用的是易经八卦,我则比较喜欢星座占卜。我曾经是个职业的占卜师,游历过很多国家。干我们这行的人,大多短命。我祖父和父亲不到五十岁就死了,我不想跟他们一样,就回国开了这家花店。”

  凌落川听她说得那么玄,他本是一个百无禁忌的人,也不由得有些好奇,“是不是真的那么准?”

  店主笑了笑,“听听总是好的,信不信由您。”

  凌落川回想自己看过的未晞病历上的出生日期,说:“她是1988年出生的,具体时间我就不知道了。”

  女店主默念了一遍,低头沉吟片刻,笑着问:“不知道先生是否方便,将您女朋友的名字写下来。”

  凌落川想,反正花是要送到学校去,名字总是要留的,也不必避忌,就在纸上写了下来。

  谁知道,女店主看到那三个字,脸色瞬间变了,但她低着头,凌落川没有看到。

  半晌后,她抬起头,笑着说:“先生,从生辰上看,她的八字不大好,所以生来体弱多病。从星座来说,她的守护星是冥王星,但冥王星主阴,阴阴相克,于主运不济。所以,您女朋友是一个命途多舛的苦命人,只怕一生多劳多苦,多灾多难……您先不要急,从您的面相上看,您倒是有福之人。所以只要您时时刻刻守着她,她纵然有劫数,有了您的庇荫,也必然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凌落川这才稍安了一些,又听说自己才是未晞的守护者,那不就是天生一对吗?于是没再多问,留好地址,请店主帮忙送到学校去,就欣然离开了。

  凌落川走后,女店主吩咐送花的小弟马上送去,还叮嘱说,这个客人非富则贵,千万不要怠慢,然后坐下来,找出自己的批命本,翻到新的一页,用朱红色的毛笔在上面写道:

  晞者,破晓。未晞,即诞于破晓之前。八字,戊辰,壬戌,壬子,壬寅;五行水旺,缺火缺金。

  七杀入宫,抱虎成眠,家庭缘薄,六亲相克,掘井无泉,孤苦无依。克父、克母、克亲、克友、克夫、克己,大凶之命。

  女店主合上本子,想到这个女孩是七杀命格,偏偏又命犯桃花,忍不住慨叹,这样的运济,这等人物,幸亏是生在和平年代,不至于祸国殃民。若是生在乱世,只怕是要倾家,倾城,倾国,倾天下……

  凌落川从花店回到公司,一路上心绪不宁,千头万绪,总没个着落。他让秘书推掉了几个不大不小的会和晚上的商业应酬,一个人开车来到未晞的学校。到了之后看时间还早,他就开着车,在附近的马路上转起圈来。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他将车停到学校门口,走下来靠着车门等未晞。

  下课铃响了之后,学生们三三两两、成群结伴地走出来。

  百年艺术名校,就读的学生也与别处不同,聚集了这样多卓尔不群、钟灵毓秀的人物。不知道是这里博大醇厚的艺术氛围熏陶了他们,还是他们给这传统的艺术殿堂增添了别样的光彩。尤其是那些背着画板的女孩子,只站在那里看着她们,便有一种赏心悦目、如沐春风的感觉。

  大约等了一刻钟的工夫,凌落川才看到未晞和周晓凡并肩走出来。即使在出类拔萃的美人堆里,他也能一眼就看到她。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感觉到了,这个女孩有一种超乎想象的存在感,即使站在万人之中,也让人无法忽视。

  未晞今天穿了一条粉红色的小裙子,背着书包,手里抱着几本书。周晓凡抱着他送的那束紫色的风信子,好像正跟她说什么,未晞侧着脸听得很认真。

  其实比起她精致的正面,他更喜欢她的侧脸,如同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惊鸿一瞥,直勾得别人心猿意马,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凌落川迎上去,把刚才买的冰镇柠檬茶塞进她手里,然后一只手接过她的书,另一只手卸下她的背包挂在自己的胳膊上。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未晞目瞪口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东西已经被他放进车里了。

  站在一边的周晓凡笑得直不起腰来,见凌落川走回来,站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说:“凌少爷,我的呢?你不会只记得未晞,把我忘了吧?”

  谁知道他竟然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又拿出来一罐放在周晓凡手上,然后笑弯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风度翩翩地说:“我怎么会怠慢了晓凡这么可爱的姑娘……”话没说完,忽然俯在周晓凡耳边,放低音量故作暧昧地说,“找个机会我们两个单独出去玩,不带她,你说好不好?”

  把个周晓凡乐得花枝乱颤,对站在一边的未晞说:“我说,这个男人你到底要不要?你再不好好把他藏起来,我可要抢了。”又转过脸,对凌落川说,“凌少爷,饮料我收下了,这花可不能给你。未晞有哮喘,对花粉过敏。这风信子的花香又特别浓,放在你们车里她闻到容易发病。我看,就便宜了我吧。”

  凌落川这才想到,是自己大意了,却一脸认真地说:“其实本来就是给晓凡买的,怕你不肯收,就只好借着未晞的名义转送给你了。你尽管收下,只要你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就好了。”

  周晓凡笑得更开心了,“凌少爷,你再说我可要当真了。好了,我这个电灯泡功成身退,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凌落川笑着说:“先送你回去吧。”

  周晓凡摆了摆手,笑道:“知道你是爱屋及乌,但我可不能这么没眼色。你们就不要管我了,我坐公共汽车回去,很方便的。”

  周晓凡走了之后,未晞才得出空来,在纸上写道:“不是说晚上有应酬吗?怎么突然来了?”

  “一下午没看见你,心里憋得慌。晚上有事吗?”

  未晞想了想,写道:“教授留的作业,我还没做完。”

  “那陪我吃顿饭,吃完我就送你回去,不多占你一分钟,可以吗?”

  未晞看着这个笑得很平常,却让她明显感觉到不平常的男人,点了点头。

  上车之后,凌落川问正在系安全带的未晞:“去哪儿吃?”

  未晞看了看他,用手语问:“你没什么吧?”

  凌落川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怎么这样问?”

  未晞拿出本子写道:“向来都是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你从没这样问过我。从刚才就不太对劲,你怎么了?”

  男人笑了笑,说道:“对你温柔点,你反而说我不对劲,以后还是凶巴巴的好了。你不说,那就去吃泰国菜吧,我知道有家馆子蛮不错的。”

  未晞没再说什么,凌落川低头发动引擎,车子像一阵风,在城市的黄昏中,绝尘而去……

  或许是以酸辣为主的泰国菜实在不合胃口,或许是这里用泰乐、筒裙、指甲舞烘托出的异国气氛太过矫情,又或许是今天的心情实在不佳,总之,一向胃口极好的凌落川,此刻竟失了往日的水准,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一个人盯着舞台,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未晞本来就不太喜欢泰国菜的口味,看凌落川没意思,自己也更加没情没绪,望着对面的男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探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用手语问:“你怎么了?”

  凌落川转过脸,一双漂亮而清澈的眼睛,就那样赤诚而忧心地看着她,未晞这时才发现,这个男人原来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如同此刻,他明明什么都没说,那双眼睛却在顾盼之间好像对她说了好多好多的话。那双眼睛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干净,让犹如惊弓之鸟的她也感觉不到一丝的恶意。

  经历了那么多伤害和痛苦,几度生死,人生的跌宕沉浮犹如沧海桑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感觉。坐在她面前的,明明就是一个随心所欲、视世间一切规则如粪土的男人,可是,她就是觉得,这样的他是一个能够带她走出悲剧的黑暗英雄,可以让她将一切交付其中全心信赖,不用担心,不用害怕,只要将一切交给他……

  未晞移开眼睛,一颗心犹如小鹿乱跳乱撞,在胸腔里闹得厉害。

  凌落川摇了摇头,戏谑道:“你以后不要这样看着我,像只羞答答的小兔子。要是让我误会你为我动心了,到时我把持不住一口吞了你,你可别怪我。”

  未晞扑哧笑了出来,心道,这才是凌落川,就算做出天大的坏事,他也有本事推得一干二净。

  对面的男人却长叹一声,说:“这都能笑得出来,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不怕我了。”

  闻言,未晞不由得一怔,被他这么一说才发觉,自己真的是一点都不怕他了,为什么会这样?

  这种安心的感觉,她在阮劭南的身上,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与阮劭南朝夕相对的时候,他对她信誓旦旦、唇齿缠绵的时候,哪怕是身体交叠、水乳相融的那一刻,她知道,在心里的某个地方,她一直都怕他。

  现在想想,那种若有若无、又从未消失的恐惧,其实是第六感对灾难的示警,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可惜,那时的她被少年时的记忆迷了心窍,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

  她笑了笑,在纸上写道:“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怕你?是你说的,大家做朋友。朋友当然要平起平坐,难道还要分个高低贵贱不成?”

  凌落川抬眼瞧着她,“可是,我却越来越怕你了,还怕得要死。”

  “你怕我什么?”

  男人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我怕你伤心,怕你难过,怕你被人欺负,怕你被我欺负。怕你被过去的事情伤害,怕你被未来的事情伤害,怕自己空将一颗心拳*付,最后却落得一个心碎神伤的下场。接触你越多,怕得就越多。对你的迷恋越深,怕得就越厉害。但我最怕的,是我自己。”

  对上男人专注的目光,未晞不由得缩了一下,凌落川笑了笑,继续说:“你不是男人,你不是我,所以你不知道,此刻坐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对你抱着怎样的想法。你让我变得都不像自己了,有时候我会想,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安宁,只有你化成飞灰,我才能死心。这种又爱又恨又惊又怕的感觉,你明白吗?”

  男人姿态优雅,声音平静,像个真正的绅士娓娓道来,眼底却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

  未晞的心跳得有些乱,她低下头,用微微发抖的手在纸上写道:“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是不是?”

  凌落川扬唇一笑,“你相信我?你还不知道,我究竟想对你做什么,你就相信我?”

  未晞看了看他,又写道:“那天在荷花池边,你对我说的话,我全都记得。我押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赌的是你的良心。”

  凌落川这次倒是很守信,吃过晚饭后,八点不到,就送未晞回去了。

  “这家菜馆的东西越做越难吃,下次我们换一家。”

  未晞笑了笑,用手语说:“路上小心开车。”她拿起自己的东西,准备上楼。

  “对了,差点忘了。”凌落川一把拉住她,“本来今天约你出来,是有东西给你的。”

  未晞回头看了一眼,他立刻乖乖地松开手,然后掏出一把钥匙放在她手上,“这是我家里的钥匙,就是你上次去过的地方。以后要是没带钥匙,回不了家,就去我那里,别一个人穿着睡衣在街上乱逛。还有这个……”他掏出一个小小的绣袋,从绣袋里取出一张纸条,交给她。

  未晞低头一看,上面写着凌落川的公司地址,别墅地址,还有他的手机号码,座机号码,公司电话……所有能想到的联系方式,他都写在了上面。除此之外,下面竟然还写着一行小字:

  此女善忘,易走失。如有拾到者,请急速归还,失主必有重谢。但若有丝毫损伤,失主必追究到底,望自斟酌。

  未晞笑起来,凌落川把纸条放回绣袋里,挂在未晞的脖子上,嘱咐道:“纸条我塑封过了,不怕雨淋,以后就天天戴着。以后在街上,如果老毛病犯了,就低头看看,就算没人捡到你,你自己也能找到我,不至于把自己丢了。”

  未晞看着那个精巧的绣袋,用手语问:“你怎么想到的?”

  “这个倒是巧,前些日子看了一个电影,男主角比你还惨,只能记住十五分钟之内发生的事,他就随身带了很多的小纸条,还把爱人的名字文在了身上。我又不能把这些文在你身上,又疼又难看,只好让你带着了。”

  未晞有些好奇,用手语问:“爱情电影?”

  凌落川没看明白,她想起来,他能看懂的手语还不多,于是又在纸上写了一遍。

  男人看后笑了笑,说:“是复仇电影。”

  未晞摇了摇头,在纸上写道:“真可惜,本以为会是个很好看的爱情故事。已经很晚了,要是没事,我就上去了。”

  凌落川点点头,未晞拿起自己的书和背包,正要打开车门……

  “未晞……”凌落川忽然喊住她。

  未晞回头看了看,用一只手比画了一下:“还有事吗?”

  “你刚才说,你赌的是我的良心。如果我根本就没有,你就不怕自己血本无归吗?”

  未晞看着他,摇了摇头,写道:“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你如果想做什么,你早就做了,不会等到今天,也不会自己说出来。”

  男人看着远处的霓虹灯笑了笑,又转过脸,看着她的眼神复杂纠结,“很奇怪,某个时候,我竟然希望你是恨我入骨的,希望你对我说的都是谎话。我甚至希望你是一个居心叵测、满心仇恨的女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用我,向他报复。如果那样,事情就简单多了。可惜,你连半个冠名堂皇的理由都不留给我……”

  他伸出手,仿佛想抚摸她灯光下美丽的侧脸,她并没有动,那只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笑了笑,“我会遵守我对你的承诺,找回我已经失掉的良心,做个谦谦君子,所以,你不用担心自己会赔掉一切。”

  未晞想了想,低头写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两条路。”

  凌落川一时未解其意,“什么意思?”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我很怀念老城区的荷塘,还有那家四川馆子的香辣锅。如果你中秋那晚有时间,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回去看看?”

  凌落川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未晞,转过脸又看了看前方灯红酒绿的街市,又低下头,这才笑了出来,“你这是在邀请我?”

  “你尽可以发挥你的想象力,但我只当是回请你,感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未晞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一张休假表给他,然后写道,“今年中秋、国庆长假很分散,这是我自己画的休假表,送你一张,就当是这个荷包的回礼。”

  凌落川低头一看,竟然是满纸的灰太狼,休息日期都画成了傻乎乎的笑脸,上班的日期则是它被打得满头包的样子。

  这是未晞第一次邀请他,送他礼物。对凌落川来说,这简直是古往今来头等喜事。他面上安然,心里却乐开了花。

  未晞看他只顾一个人低着头傻笑,就在纸上写道:“如果没事,我真要上去了?”

  男人却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未晞,告诉我,第三条路是什么?你不说清楚,我怕自己睡不着。”

  未晞看了看自己的手,凌落川马上放开。未晞在纸上写了四个字,将纸条撕下来,放在他手上。他低头一看,那四个字竟是“柳暗花明”。

  柳暗花明,柳暗花明……凌落川反复念着这四个字,然后嘴角慢慢扬起,像个孩子一样大大地笑起来。这四个字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太重要了。他仿佛看到曙光女神在向他招手,山河清明,阳光普照,全世界的老虎都化成了黄油。

  未晞看到身边的男人捏着那张纸条,自己笑啊笑的,没完没了,于是悄悄地拿好自己的东西,打开车门溜走了。可她还没走出半米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喊:“未晞……”

  她下意识地回头,还没看明白,就被一双强壮的手臂拉住,整个人撞进他怀里。

  熙熙攘攘的世界瞬间黑暗,所有的光亮消失不见,她垂着手站在那里,肩上的背包掉了下来,手里的书本也散了一地,她在他怀里,几乎看尽了自己半生的风景。

  过去有什么,未来有什么,那些曾经的痛苦,磨难,伤痕累累,血雨腥风……然后,所有的一切渐渐模糊,又慢慢清晰,最终在岁月的风口如同漫天飞舞的花瓣,随风而去,再也不会回来。

  看到路人诧异的目光,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凌落川这才不舍地放开手,俯下身捡起她的背包和书本。

  “我送你上去?”

  未晞摇摇头,拿回自己的东西,转身上楼。已经快到入口了,他还在她身后不死心地喊着:“喂,美女,不让我送你上去,当心遇见色狼。”

  未晞转过身,比画着:“你不就是最大的色狼?”

  凌落川靠着车门,笑着摇头,“我看不懂,但我知道,你一定在骂我。”

  未晞低头笑了笑,然后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电话联系。”

  凌落川一直目送她上楼,看着楼梯口笑了一会儿,又对着路灯笑了一会儿,浑然不觉路人诧异的眼神,然后潇洒地转了一圈,回到车上,看到那张纸条,拿起来又看了一遍。他看看笑笑,看看又笑笑,发现这四个字写得真是漂亮。他抬头看看贫民区的一线夜空,又觉得今天的月色真是可爱,夜空实在美丽。

  手机响了,凌落川以为是未晞打来的,按下耳麦,听到自己秘书的声音,忍不住又笑起来,用不知比平时温和多少倍的声音说:“什么事?”

  电话另一端的人有些诧异,呆了半秒才说:“凌先生,吕先生的秘书说,因为天气预报说近期会有台风登陆,他们怕在这里滞留太久,想今天晚上就跟您谈一下合作计划。我已经告诉他们,您八点之后不谈公事,但是他们一再请求,所以……”

  “没关系,那就谈吧。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总不能让人家大过节的回不了家。”

  秘书又诧异了一把,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自己的老板,“如果您没问题,我就通知他们。另外,我刚才听他们的意思,似乎希望我们再让五个百分点。我已经按您的意思,回绝……”

  “五个百分点而已,让就让吧,没关系。”凌落川一边讲电话,一边把未晞送给他的休假表贴在了车里最显眼的地方,越看越可爱。

  秘书有点怀疑自己没说清楚,又重复了一遍:“凌先生,他们要求我们再让五个百分点,这等于少了好几百万的收益,我们真的要让?”

  “几百万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数目。人家小公司不容易,再说过节嘛,大家高兴。”

  秘书几乎怀疑他中邪了,跟了他这么多年,一直知道凌落川在生意场上最是刁钻,从没见过他这么人性化的时候。

  “好了,就这么定了。你让他们在酒店等着我,我现在就过去。”

  秘书放下手机,又查了一遍号码,才敢确定,她没有打错电话。

  凌落川打开收音机,调到音乐频道,利落地发动引擎,车子在城市的霓虹灯下急速飞驰。

  收音机里正在放一首旋律悠扬的英文歌,是Alex Band的《Only One》。凌落川按下车窗,让清凉的夜风吹进来,仿佛看到满天的星光,与耳边的旋律共同起舞。

  One life to live,

  One love to give.

  One chance to keep from falling.

  One heart to break,

  One soul to take us,

  Not to forsake us.

  Only one.

  Only one……

  “听众朋友们,本周的主打歌,是正在美国热播的电视剧《吸血鬼日记》的插曲《Only One》。继《暮光之城》系列电影票房大热后,以吸血鬼和人类的爱情为主题的影视剧在美国大行其道,极受年轻人的追捧。对于这种现象,或许我们可以理解为:人们对真爱的渴望已经超越了对生命的珍视。爱欲最浓之时,也是生命最危之时。朋友们,当心爱的人站你在面前,爱情与欲望,摧毁与守护,你会选择什么?或者你会说,无须选择,让一切交给命运,只因真爱如血……”

  凌落川摇头轻笑,忽然发现自己老了,已经不习惯年轻人的玩意,又细细品味它的歌词,猛然发现,竟然与自己此时的心情如此契合。

  一生一命,一生一予。一生一回的坠落,一生一次的心碎。一生一魂,它攫住你我,不离不弃,这是唯一……

  他转过脸,看着城市迷离的灯光,他期待真爱如血,可是此时此刻,在他心里汹涌而出的感情,不是占有和欲望,而是柳暗花明的希望和无穷无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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