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挂断电话,我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听连墨的话,难道今晚他打算去羊坝子口东阻止连逸之?可派出所里并没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至少不能确定是否不是梁所长的人的就有很多。
如果要去,恐怕只有他和任妍。
而对方却不知道有多少人?
担心,紧张,害怕……种种负面情绪向我袭来。我已经失去了很多,金萍,伍建国,唐顺,庄绮梦,那些曾经出现在我生活中的人们,都一个一个的离开了我。
我不能,也绝对不能再失去连墨。
我咬了牙,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阻止连逸之。如果可以,哪怕是最终他同任妍在一起,只要连墨幸福平安,我也可以安心。
做了如此的决定,我向羊坝子口东的方向跑去。
羊坝子口东是从前建立在菩陀河下游的造纸厂,因为污染严重,所以被勒令停止营业,废弃了许多年。
我从路上拦了顺风的货车,然后在羊坝子口附近下来。
因为怕被发现,我始终不敢直接进那工厂。只四处打量着环境,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躲藏的角落,只要发生事情,我便可以知道。
不过很可惜,我的如意算盘还是太过天真,因为当夜连逸之的交易,防守变得相当严密。我才走了一小段路,竟然就被发现,幸运是的是,这个厂里废弃了太久,有许多可以躲藏的地方。我藏身于一个巨大的木箱里面,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呛出声来,这样才得以幸运避过搜查的人。
我决定躲在那里,如果一旦有动静,我也可以顺利听到,这样也比乱闯要好很多。
因为箱子过分古旧,造成我的呼吸困难,有一多半的时间,我竟然变得昏昏沉沉,只要靠咬着舌尖,掐着胳膊,或其他方法来刺激自己不可以睡着。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外间渐渐热闹起来。
先是一些车声轰鸣,在箱子里闷闷的震动,使我清醒了一些。接着是一些嘈杂的说话声,我想应该是交易的对象从外边正准备进来。
从未经历过这些场面的我,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但我相信,连墨和任妍一定也在附近。我只要等着,就能等到他们出现。到时候随机应变,如果能使连墨顺利离开,就是最好。
外边说话的人声渐渐远去,我大约听出来是云南一些村落的土话,可能不是海夏人。当然我并无心去猜测他们所带毒品的来源,这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
我想起从前连逸之在房间内也用过这样的土话与人打过电话,想来也正是这些人。这么说起来,连逸之从很早便从事了这样的活动。而黄德安则是依靠药厂作为根据地,制造和掩护运送毒品。那么黄德安的行踪被暴露,很可能连逸之其实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想垄断更多的市场,所以便黑吃黑将他送给了警方。
当然,一切也只是我的猜测。
许久,外边忽然一丝动静也没了,一切静的可怕。我猜想外间正在发生的事情,很可能他们已经开始交易,那么连墨和任妍呢,如果是想要人赃俱获的话,他们应该快出现了吧。
就在我不停混乱的猜测的时候,一声枪响。
“嘭!”
就这样干脆的一声,在我眼前的漆黑里拉开了纠纷的序幕。
我知道时间到了,连忙推开那个箱子。因为我所在房间离交易的房间有一段距离,我幸运的没有被卷入混乱。我趴在墙头,谨慎的看着外间的动静。
然后,一些抱着箱子的黑衣人们,从仓库那里冲了出来。
有不少拿土话骂着,举枪对着房顶方向猛射。瓦砾,灰砖,被那些子弹击碎落下。
在地面,在人身上,弹跳跌落。
许多人惨叫着,但更多人举起了枪。
我害怕连墨就在房顶,我多么想冲出去阻止那些正在射击的人。
但我知道此时我出去,面临很可能就是死亡,更何况还无法救下连墨。或许我的行为很傻,但很快我发现了早纸厂过往机械设备的总开关竟然就在我所在的房间。我跑过去,咬牙将那些无法辨认的开关来回拨动着,遇到横杆了就拉下来。
然后很快,机械剧烈的轰鸣声盖过了外间的吵闹。
我迅速的穿过房间,跑向别的地方,跟在我身后的是高声尖叫:“在这里,在这里!”
许多人以为我是警察,被机器的轰鸣声吸引了注意力争抢着跑过来。有些人朝我射击,飞溅的弹片划破了我的脸,胳膊,身体上任何一个暴露的部分。但无比幸运的是我并没有中枪,所以我穿过阻拦,翻过窗户,不停的没有方向感的蹿着。
在我成功的制造了混乱的时候,我想连墨应该赢得了逃跑的时间。
我扭头看去,想知道身后还有多少追逐着我的人,却在一瞬间身体猛的向后腾去。跌坐在地,剧烈的疼痛贯彻骨髓,我的腿竟然中了一枪!
血从身体里向外涌着,我知道如果停下来,很可能意味着就是死亡。于是我扶着墙,一步一步的拖着那条仍在不停流血的腿,向造纸厂的深处逃去。
可实在是太慢了,我内心又十分恐惧,被地上的电缆还有杂物绊倒了无数次。
我看见那些满地的纸上都是我的血,外间摇晃的灯光照出了一片鲜红。
脑袋渐渐昏沉,就在我以为自己将要死去的时候,忽然有人拖住了我的身体,向旁边使劲一扯。我整个人被拖进了另一间小房间,我想挣扎,却没有力气。
那个拖住我的人捂着我的嘴,他手上的枪带着*味刺激着我的鼻子,枪杆冰冷的贴着我的脸。
“是我。”他开口说了话,是连墨!
我欣喜的转身抱住他,他在回抱了我之后匆忙出去,不久又转回来。
“我把那些染了你的血的纸扔去了另一个方向,他们应该会走错的。”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撕成条,绑住我还在涌血的腿。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嘴唇上有几个明显的牙印,他在为我的伤而痛心。
“我没事。”我努力努力的睁大眼,想安慰他。但其实心里很清楚,那子弹很可能打中了我的动脉,如果再不去医院,失血过多的我很可能会死。
连墨也清楚这一点,于是将我背在背上,“你放心,省公安厅的同志们马上就能到,任妍去引开他们了,我先送你离开。”
我听见这话,立即推开连墨,“不行,不用管我,两个人一起走,一定会被发现。”
他看着我拼命的摇头,更加焦急,“怎么不行,我一定要把你送出去!”
我哭了,眼泪混着脸上的泥土落下来,我知道此时我丑极了,但是能怎么办呢。很可能因为连墨对我的爱恋,就会造成他面临死亡的危险。相比较之下,我早有了心理准备。
“富贵,你怎么不听话呢。”他急了,像从前说不过我就烦躁一样挠着自己的头发,“我们出去,我会再回来帮任妍。你放心,我们还要结婚,还要生一个叫宝宝的孩子,还有许多许多会一起做的事。你相信我,我们一起出去,一定有办法的!”
可是不行啊,此时此刻,我必须这样做。
我抓着他的手,我拼命的想抓紧,但却越来越没有力气,“你走……别管我了。”
他气的不行,开始试图用衣服将我绑在背上,但是都失败了。
我的眼前越来越恍惚,连墨就拼命的拍打着我的脸,让我不要睡着。
就在这时,外边忽然传来急促的警笛声,连墨欣喜的说:“他们来了,我们有救了!”
我强撑着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被连墨扶起来。
然而就在我抬起头的一瞬间,我的眼前,近在咫尺的,却是一把冰冷的手枪。
握着那把手枪的人,是连逸之。
“三叔……你!”连墨呆了,看着连逸之,满脸的不可置信。
“墨儿,”连逸之笑了出来,“值得吗?”
“您在说什么?”
“为了她,你值得吗?”连逸之虚起眼睛,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那把乌黑的枪管,始终抵着我的额头。
连墨先是一愣,后来重重的点头,“我爱她,所以发生什么我也要保护她。即使我知道她曾经欺骗我,我也要爱她。”
这些在生死关头,能够不顾一切说出来的话,已经是对我最好的犒赏。
连逸之眉头一动,看着面色苍白的我,还有那一地的血,“可是……她让我无时不刻的想起连随心,而且她也坏了我的好事,虽然你爱她,可我还是要她死!”
连墨急了,生性善良的他根本不相信连逸之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换个话说,他其实连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就是连逸之主导的也不相信。
“三叔,回头是岸啊,您……”
他还没说完,却又被连逸之打断了,“哪里有岸,你告诉我,哪里有岸?”
枪管换了方向,那个病态十足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连逸之脸上,他狰狞着,嘴角几乎裂到了耳垂,整张脸变形,像个活生生的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您去自首吧,爷爷,我,还有二叔包括富贵,都会原谅您的。”连墨坚定的说。
“不可能!”连逸之的枪向前抵了一分,“你让开,只要你让开我就放过你,今时今日我只想要随心同我一起死,这样也好!就她同我一起死吧!”
我心知他所说的人是连随心,但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连逸之都不会听进去的。
无论如何,哪怕我死了,也要连墨好好的活下去啊。
我伸出手,颤抖坚定的抓住那只乌黑的枪管,一寸一寸的将它挪到了自己的额前。
“杀了我,杀了我你就会放过连墨,对不对?”我笑着说,嘴角满满都是眼泪的苦涩味道。
连逸之满意的笑了,给手枪上了膛。
连墨忽然冲上来,扑上去抓住那把枪,试图将它从连逸之的手里卸下来。他既不想让我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叔叔犯罪!
连逸之一双眼睛血红,与连墨撕打在一起。
“砰!”
连逸之的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惶惶的松开枪。
连墨僵硬着,仰倒在地上,枪支“叮咣”落地,转着圈,最终停了下来。
就在我的眼前,就在那样的一瞬间。
我此生最爱的爱人,竟然……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闻声赶来的警察们,看见了一幕的发生。
有无数张脸在我的面前晃过,周围的声音嘈杂沉闷混乱。我所遭遇的一切知觉,在那一瞬间都成了麻木。
无法抑制的,让我大脑猛烈的变成空白的悲伤,在那一刻从此成为夜不能寐的原因。
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
不吝啬的,让那片血红,在我的眼前成为噩梦。
赶来的医生和护士们,想将我送进救护车。可我甩开了他们,扑上去抱住被裹上白布的连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拥着。
谁也不知道,那时候失血过多的我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任谁也拉不开我,我腿上的伤口再次被迸裂,血沿着包裹连墨的白布,绽开一大朵一大朵诡艳的花。
我不相信这一切,就在我眼前惨烈的发生了。
他说过,他还要同我结婚,还要同我拥有一个孩子,还要同我度过下半辈子。
我们要离开这个地方,要过幸福的生活,要忘记从前所有的不幸。
他不可能,就这样离开我。
可一个女声却响在我的脑海里,那是任妍。
“他死了。”
她残忍的,撕破我最后一丝妄想。
他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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