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时,身后却传来些说话的声音。
我停住,收回贴近任妍的身体。
我们俩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将出现的那个人身上。然后不待片刻,果真有人从走廊的拐角走了出来。
是梁所长。
他看见任妍,似乎想起点什么事来,“小任,上周入室抢劫的报告你写了吗?”
任妍似乎是松了口气,连忙回答,“还没写,这阵不是正忙着另一个案子吗?”
“哎,那可不行。”梁所长才看见我,点了点头,“现在急着要。”
任妍没了办法,指了指我的BP机,意思是会稍晚些CALL我。
我表示自己知道了,看着任妍离开,自己也准备回医院继续照看边真。谁知这时候梁所长把我给叫住了,“你是小连的女朋友吧?”
我点点头,原来他还记得我。
“是这样的,你兄弟不是叫房军军的那个吗?关于他的事情,有点问题,想请你协助调查一下。”
我一听,立刻着急起来,“房军军的案子任妍对我说了呀,就等开庭审判了,应该没有问题呀。”
梁所长镇定的说:“还少一个关键证人,这样吧,我现在正好要出去,可以捎带你一程,我们路上谈好吗?”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于是我同意了他的要求。
梁所长的车是派出所给配的,并没有警笛一类的物件,从外观看起来,与民车无什两样。我坐上他的车,梁所长紧挨着我坐,前边还有一个司机,身着便装。
“先去明煌。”梁所长长吩咐。
明煌大酒店,就是我第一次见到连墨的地方,当时他因为我与连随心相似的名字而刻意放掉了我。我对那个地方,可谓印象深刻。
虽然不知道梁所长去那要做什么,但我并无好奇,只想着快些解决房军军的问题。
“这个嘛……”梁所长说,“其实刚才是在所里,有些话不太好说,不如你同我去明煌一趟,那也有个人想见你。”
“是证人吗?”我焦急的问。
梁所长点了点头。
我安下心来,不多会,便到达了明煌大酒店。
梁所长带我进入那里,司机也下了车,跟在我们后面。一路上,并无服务员向梁所长询问房间,看来他是熟客,至少,他有确切的目的地。
“就是这里了。”梁所长指着一扇房门,对我说。
我迟疑的点着头,有一刻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奇怪。梁所长催促着我开门,虽然奇怪,但我还是照做了。门开的一刹那,梁所长在我身后猛的一推,我一个趔趄扑将上前,几欲摔倒。但也只是在短短几秒内堪堪保持平衡,接着那一直跟在后边的司机几步上前,反扣住我的右臂,膝盖带着他整个人的重量压在我的背上,然后一只手拉扯我的头发让我抬起脸来。
痛楚带来的冲击造成了我注意力在一瞬间无法集中,但接下来我便看清了正在我面前缓缓转过身来的人。
连逸之。
他一如从前般悠然的夹着烟,看见我已被制服,便笑着将烟放在玻璃缸的托口处,站起来同我身旁走出的梁所长握手。
“我原本想放你一条生路,谁料庄绮梦那个贱人竟然把一切都告诉了你。”连逸之虚起眼睛,蹲下来。一只手指在我的眉毛上来回抚划着,似乎这样便可以抚平我的怨恨和我的气恼。
“你们原来是一伙的!”我咬牙切齿的说。
梁所长直接用他的皮鞋尖头踢了我一脚,正在太阳穴附近,末了似乎还不够,命令司机将我用撕成条的床单绑住,扔在墙角。
“她似乎准备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任妍。”梁所长接过连逸之递来的烟,“任妍就是你侄子连墨的另一个女朋友,前阵我让你做掉的那个唐顺带出来的,虽然是个女人,精的不得了。好多事都不上报,害我都摸不清她的动向。”
原来暴露唐队长的奸细,就是梁所长!
想想也怪不得,唐队长走前分明对我说过,只有梁所长知道他的去向,他也会随时报告。而后期所里失去了唐队长的联系,全部以为是他擅自行动,却没想过是梁所长主动切断联系,好让唐队长无支援可求助!
“幸好我今天正准备去开会,结果碰到这丫头正跟任妍说着什么,我一想就清楚了。昨天夜里庄明星从我那跑了出去,被小夏撞死在市中心医院门口。”小夏便是梁所长司机的名字,看来庄绮梦的死,也是他们做的。不等我想明白,梁所长又接着说,“庄绮梦那个贱蹄子,多半是上医院去知会这丫头你做过什么,结果眼下这丫头便打上了任妍的主意,准备靠她来扳倒我们。”
连逸之闷着不说话,却将烟蒂用力掐灭。
我看在眼里,有些畏惧。庄绮梦跟随连逸之数年,因为爱他,所以不惜用身体帮他结交了无数权势人物。后来被他用毒品所控制,仍然为他做了许多事。可那样一个痴心爱他的女人,只因为受不了折磨想离开,便被他杀害。
这人,简直就是个魔鬼!
梁所长看看表,“最后一批货,应该都到了吧。”忽然又盯着我,“话被这丫头听见,应该没事吧?”
连逸之点点头,“她活不过今天。”
梁所长这才放心说话,“恩……所里的事,我会想办法拖着。你先带人去羊坝子口东,海夏那边我负责联系吧。”
梁所长说完这话便离开,连逸之一个人坐在床上抽了一会烟,然后蹲在我面前。
“知道吗,我曾经真的打算就将你囚禁在景山别墅里,然后像金丝鸟一样,哪怕只能看着,也好。”
我愤怒的瞪着他,手和脚不停的扭动着试图挣脱绳子的控制。
他撩起我散落的头发,将五指埋入黑色,然后病态的把脸贴了上去,似乎很享受的来回摩挲。
我开始惊慌,害怕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可他仅仅做到这样,便放开了手,“可惜你不听话,你真的爱上了连墨。你不该爱上他,我提醒过你,他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该爱上他。”
我忽然想起曾经那个夜风寂寥的夜晚,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摇摇晃晃骑着自行车,而我坐在他的身后,欢喜着以为是爱情的激动。然而那样一个充满美好回忆的夜晚,与眼下这般残忍的恶魔行径成了两个极端。
“你知道吗?最后我还是输了。”他站起来,那曾经让我觉得是阴柔线条的下鄂,此时却狰狞的让我寒心。“我不仅输了连随心,不仅把家产输给了二哥,也把你输给了连墨。”
连凤之,原来最终还是他得到了家产?那连墨呢,连墨又如何?
我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可眼前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却始终喃喃说着他的想法。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疯狂。你想得到的,永远近在咫尺,却无法得到。你不想面对的,时时刻刻却发生在眼前。要想活下去,就只有更疯狂。”
“你在担心连墨,对不对?”他忽然又转向我,然后用力扳过我的脸,由于身体失去重心,脖子的拧转对我造成了巨大疼痛。可他看在眼里,嘴角却渐渐浮出笑容,“我可以满足你最后一个要求。”
塞住我口的布被他拿掉,我犹豫又犹豫,然后坚定的说:“让我活过今晚。”
他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我以为你会要我放过连墨,看来人始终是自私的,好啊……我答应你,反正我只说过不让你活过今天,那么12点,我会准时请死神光临。”
他拿出手机,转过身拨叫电话。
而我则四处打量着环境,然后看到茶几下掉落了一个方才他们折磨我时落下的黑色发卡,立刻不顾一切的将它咬起藏在舌头底下。
不多一会,两个类似打手的人物敲门进来了。
连逸之叮嘱了他们,今晚要做的一切,便拿起大衣离开了房间。
连逸之走后没多久,那两个打手先检查了一翻我的绳子是否牢固。然后松懈下来,其中一个打开电视,另一个则拉上窗帘,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五点四十七分。
然后心里有了一个计划。
发卡因为过长,无法顺利藏在我的牙床下,但为了避免被发现,我将它拼命的向后压着。发卡的尖端过于锋利,在我的舌头和牙肉上拉出了长长的口子,我感觉到血腥,立即将它咽进嘴里。努力使舌头尽量自然,然后对其中一个打手说:“我要上厕所。”
打手笑了,“你就快死了,还上什么厕所。”
我知道这并不容易,但还是强让自己变的镇定,“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和连逸之的关系,庄绮梦你们知道吧?”
庄绮梦长年跟随连逸之,他身边的人应当都知道她才是。
果然,两个打手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我便继续说:“庄绮梦是我姐姐,而我则是被送给梁所长的女人,这次不听话才被逮了来,你们以为连逸之真的要杀我吗?梁所长说句话,他连屁都不敢放,如果我真的回了梁所长身边,你们就都死定了!”
话语虽然有力,但发卡却几乎拉破了我的舌头。
那两个打手显然并不是没有大脑的人,也并没被我的一翻话给唬住。
倒是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庄姐平时没少给我们好处,如果是她妹妹的话……”
我心中暗喜,看来报出庄绮梦的名字果然有好处。
另一个打手犹豫了一下,“可是老板吩咐……再说庄姐现在不是也在梁所长身边吗,不太好办啊。”
我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并不知道庄绮梦已经死了!
“是啊,12点前连逸之绝对会来电话不让你们杀我,再说了,庄绮梦是我姐姐,连逸之也得顾忌她啊!”
他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把我扶起来。
“你不要耍花样啊。”
我立刻点头,“你们把所有的通路都锁起来,不就不怕我跑了吗。”
那人觉得有理,便找出钥匙把窗户给锁死,然后又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没有别的通道,才将我放进去。
“你不松开我绳子,我怎么上啊。”我又找了借口。
大概因为我是女人,大概因为庄绮梦的面子,他们互相商量了下,还是给我松开了绳子。我装做不在意的缓缓走进去,然后把门关上。
随后立即从嘴里取出发卡,冲到窗户旁,开始进行开锁工作。
这事要换作平时,我肯定不难办到,问题在于此刻我紧张的要命。一边怕外边的人进来发现我在做什么,一边又怕时间太长引起外边人的怀疑。
所幸苍天没有抛弃我,我很快就打开了那个锁,然后轻轻的将窗户拉上去,正准备翻出去逃命。
忽然心底又有了个主意。
我将天花板上的通风口窗户卸下来,然后踩在窗台上,顺利的爬了上去。再把那扇小窗吊上来,因为苦于手穿不过去窗页的缝隙,我只好用手提着那薄薄的通风窗。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外面的人终于觉得时间太长,怕出问题。
他们先敲了敲门,发现无人应答,然后立即撞门冲了进来。我趴在排气窗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透过窗页隐隐约约的看见他们果真先冲向被我撬开的大窗户,然后一拍墙。因为天色已黑,他们也看不清外面是否真的有其他人。于是其中一个按照我设想的,就准备冲出去抓我。但另一个则拉住了他,开始打量起四下的环境。
我提住通气窗的手有些颤抖,浴室里昏黄的灯光下,我清晰的看见从通气窗上散落的灰尘连成一条线,正向下缓慢落去。
如果他们仔细一点,再仔细一点,或许马上就能发现我。
到时候,我恐怕会遭受残忍的报复!
幸而他们中的一个,是急性子,不等另一个说明自己的想法,便还是冲了出去。另一个从衣服里拿出枪来,上了膛,仔细的上下看着,有几次险险就对上我的眼神。但经不住外边那个的催促,还是终于跑了出去。
我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下去。直到过了十几分钟,真的确定外边没有人了,我才从通气窗里跳了下来。摔在地上虽然疼痛,但我也只能站起来立即逃跑。
等我从明煌里逃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我不敢回医院,也不敢去城北派出所,更不赶去连墨的家。想来想去,竟然跑到了圣光寺附近,然后想起那有一个公共电话,急忙跑去想打给任妍。
按照梁所长他们的说法来看,恐怕眼下,还真的这有任妍可以信任!
我从身上掏出仅有的零钱,换来了与任妍通话的机会。可我也不敢直接打电话到她的办公室,我怕此时梁所长已经知道我逃跑,正等着我上钩呢。
我只好呼她的BP机,反复反复的呼。
过了很久,任妍才回了电话,因为我不敢说明自己是谁,所以任妍也并不知道,是我呼的她。
“是谁找我?”她有些没好气。
我急忙说,“我是富贵,听着,你要假装不是在和我说话,不要问为什么!”
“哦,三姑啊,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任妍很机灵,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梁所长是坏人,与连逸之是一伙的,唐队长是被梁所长出卖的,连逸之就是一直以来往来于苑江与海夏间的的毒枭,庄绮梦也是被他杀的!”我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那个呀,那个我喜欢吃呢,从哪学会的呀?”任妍发了问。
“先是庄绮梦告诉我的,然后我被梁所长抓去了明煌,刚刚才逃出来。他与连逸之的对话证明了庄绮梦的话,对了,今晚他们在羊坝子口东有交易!”
“那做法还真是复杂呢,”任妍配合我说着,“不过应该会好吃,您在家等着我别出去,我办完事就回来吃。”末了非常小声的说,“注意安全。”
然后电话被挂断,想来她也很怕通话内容被知晓。
我交代完一切,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可因为没有别的去处,便只好去了圣光寺的老槐树边,想给边妈上个坟。
身上没了钱,看见破庙那坐的还是那个老和尚,我便厚着脸皮想向他求一线香。
那老和尚又看我半天,“印堂发黑,印堂发黑。”
我苦笑不已,这老和尚说的虽然都似疯话,却次次都对上了我的遭遇。
“您上回说我命里有福星,一定会助我化险为夷,怎么那人还没出现呢?”我调侃他道,也蹭着那石台的一边坐下来。
“快了,快了。”他神神鬼鬼的掐着手指,掐着掐着却成了挑指甲缝里的泥。
我看了他一会,忽然公共电话又响了起来。因为此时并无其他人再打过电话,我便觉得蹊跷,还是过去接了起来。
未成想,打过来的人竟然是连墨!
“喂,富贵,是富贵吗?”他焦急的声音热切无比,让我心头暖暖。
“你听着,你哪也别去,你躲好,一定躲好!”
我泪如绝堤,连墨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深深的让我心安。他爱我,我当然知道他爱我。即使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可当他知道我出现危险时,却毫不犹豫的站在我这一边。他想保护我,他想照顾我,他担心我。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我真的希望我能用我所有的一切来回报这个单纯的用尽生命去爱我的大男孩。
他就要挂断电话,我却叫住了他,“我爱你。”
我终于说出了口,尽管只有这三个字,却是长久以来我吝啬的不肯对任何人说出的承诺。
“我也爱你。”他回答我,“我会阻止三叔的,过了今晚,我什么都不要,我们在一起,我们结婚,我们去别的城市,好不好?”
“好。”我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他。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只要与他在一起,哪怕去处是地狱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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