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煊讲完了电话,转过身来,却发现繁艾不在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问题,她为什么要走,而且是趁着他打电话的时候?
七月已近大半,被暑气荼毒了一天的城市,来不及喘口气,灯光又骤然亮起,继续未完成的炽热。
经历过这样一个季节,如同经历一场烫伤。脸,脖子,手臂,小腿,脚趾,直到伸开了手心,才发现,皮肤的纹理里早已经布满湿漉漉的手汗,指尖也烫的吓人,不小心碰触到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自在。
繁艾一个人走在路上,拂在脸上的热风,猖獗了一整天,此刻也只好乖乖束手就擒,假装无辜的削弱了暴躁,安然的像个迟暮的坏女人,终于不再妄想操纵人们的体感温度。
路旁是躯干粗壮的梧桐树,树立在两边,树枝长到高处,就迫不及待的交错在一起,巴掌大的树叶一鼓脑儿攒在一起,随着风婆娑着,摩擦出的声响听来像它们酣畅的呼吸声。
直到用完了所有的光线,天色才决定暗淡下来。
她想回家,可是一个人呆着未必是件好事,因为害怕自己突然强大的神经,七拼八凑之后,脑中全是他的破绽。
会想他和曼曼的关系有多错综复杂,想他究竟昨夜是不是和她在一起,想他为什么不愿意把她的存在告诉他的家人,想她在他的心里是不是仅仅是一个意外,再无其他?
她做不了一个好妻子,根本掌握不了他的心,也做不了一个好女儿,无法乖顺到底。
她突然有些想念肖老师,想她的唠叨和数落,还想念繁老师,想吃他烧的饭和他一起聊天。她停下来,打定了注意,决定回家看看他们。
肖青帮她开门,看着女儿酷似自己的眉眼,一脸的沮丧,从小到大,只要心情不好,就是这副表情。
“怎么拉?拉着脸。”她问,很多天没看见她,似乎下巴又尖了一点。
“妈。”繁艾闷闷地叫一声,鼻子突然有点酸。
“老繁!你宝贝女儿回来看你来了。”一辈子说话都这么酸溜溜的,怎么也改不了,明明心里也高兴,可是说出来的话又是另一码的事。
“小艾呀,快来看看我的金鱼草,开花了!”繁盛的声音远远的从阳台的方向飘过来,有些惊喜。
“楞着干什么?你爸叫你呢。”肖青转过身来,就看见繁艾抿着嘴巴垂着脑袋眨巴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眼前。
“小艾?”看这形式,怕是要哭了。
果然不出所料,肖青感觉自己被女儿一把抱住,搂着腰哭了起来,“怎么拉?还特意跑回来哭?”
繁艾不说话,呜咽咽地耸着肩膀,要么不哭,要不使劲哭个痛快。
“谁给你委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潘子煊欺负你了?”肖青想不到还有另外的人,想起那个自己不大喜欢的女婿,就堵。
繁艾听她这么说,更委屈了一些,凭什么他就是有这个能耐,叫她一会儿欢喜,一会儿难过?要怪就怪她的眼泪太松,再有,就是自己太失败。
为什么会感觉自己失败,还不都是因为他!想到这儿,又更难过了起来。
“老繁!快来快来!”肖青实在拿她没办法,只想到要求助,因为,相比较,女儿还是更愿意听她爸爸的话。
繁盛听到声音,连忙从那一盆盆的花草身上收回视线,转移阵地,一看竟是女儿正搂着妻子哭得伤心委屈。
“怎么拉?哭成这样。”繁盛腾出一只手要来抹繁艾的眼泪,却发现手上沾着一些细碎的泥土。
“爸,”繁艾抬起眼睛来,吸吸鼻子,带着鼻音,断断续续地说,“你们再让我哭一会儿。”
“好好好,想哭就哭。”繁盛没办法,谁让他是女儿的爸爸。
繁艾扒在繁盛的肩膀上,心里满当当的还是想着他,不管他的肩膀有多宽厚,大概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完整的拥有,哪怕想牢牢占据一半也是个工程,她会为自己的三年于心不忍,后不后悔是一回事,值不值得又是另一回事。
“哭完了?那给我说说,到底怎么了?”繁盛看见她渐渐安静下来,便问。
繁艾不说话,忙着吸鼻子。
“不想说?好,那就不说了,来,看看我的金鱼草。”说罢,拉着繁艾的手,往里间的阳台走。既然不能安慰,那转移总可以。
繁艾任凭繁盛拽着,一扭头看见他眼角皱巴巴的嵌进许多纹路,他正在衰老,而且对着这些充满生命力的植物们在衰老。
而她呢?却还在让他们徒增烦恼,让他们操心,还莫名其妙的跑回家哭?实在太不成熟。
说对不起,还是说谢谢,或许,都是多余。
繁盛看着女儿若有所思,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粉色,黄色,白色,还是紫红?你挑一盆,看看你能不能把它照顾好。”
繁艾看着这几盆花瓣似唇的植物,像正撅着嘴巴的小姑娘,娇嫩嫩的撒着气。她举起手,点了中间那盆淡黄色的,它开得最小,根部一看就不如其他的老道。
“这盆?这株啊,最娇气,我待它最好,却开花最晚。”繁盛小心翼翼地端出繁艾指着的这株。
“有时候,付出过多少往往不能收回同样的回报。”繁艾看着繁老师对着它叹气,脱口而出。像她的三年,到头来,却看不清自己,更看不清他。
“你这样说就错了,你看,如果我没有好好照顾它,花更多的时间在它身上,你我又怎么能够看见它开花?说不定这根早就糜烂了,所以,哪怕它只开一朵,我也高兴。”繁盛笑着说。
“那你明明正对着它叹气。”繁艾说。
“那只能说明我最喜欢它。”繁盛摇摇头,“现在,我把我最喜欢的这盆交给你,你可要对它好一点,不然,回头死了,可别又哭着回来找我。”
繁艾想了想他话里的意思,又笑起来。
吃完饭,心情好了不少。
一个人捧着花下楼,仰起头来,看见疏疏朗朗的几颗星星,悬在那片空旷的黑布上,她看了看怀里的那株小小的植物,忍不住有手轻轻碰了碰,有风,划过指间,它也忍不住轻轻摆动,迎着晚风,有些凉,有些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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