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是他轻浅的呼吸,思绪安然无波欲望竟也平复,只是安心,渐渐困意袭来。彻底睡去前罗辰想,曾经妥协是否真的没有后悔过。
宽大的双人床,刻意睡在两侧的人。卓冉没睡着,黑色的眼眸隐没在沉沉夜色里。身边的人气息已经规律起伏,凭着多年前的熟悉知道他已睡沉。欺人容易骗自己难,卓冉很明白,刚才那句话并不是冲动出口。
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里,执意买回这套房子,并不四处寻找,只是想等在这里,期望有一天他会来敲开这扇门。守候是一种无望的姿态,兴许是命运已经对他戏耍的厌烦,所以奇迹般的重逢。
喜相逢,忘别离。人的天性如此,三年来面对母亲临终绝望的无声指责,面对周遭的是非指点,面对外婆最后一声长长叹息,都没有松过口,做下不回头的保证。他只是反复念着这个人的好,初识的悸动相恋的依偎,至于离别,也应该算是自己的选择吧。
703。买下它的时候,看着登记的名子是卓冉,不解更吃惊。可是他笑,淡然而迷人。“小卓冉,别胡思乱想,只是想给你我的感情一个家。”在这个繁华又忙碌的城巿,一套房子也许是很多人半生都完不成的梦想。得到的太过容易会便容易失去,三年后,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在卖掉它的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子,手指颤抖的几乎握不住笔。
同性恋。第一次,当你说,你不是同性恋,我亦然故作轻快,我说我也不是。最后一次,你说你不是同性恋,我说,我是!你用背影回答我的声嘶力竭,就此一别数年。其实抛却性别取向不谈,只是深深眷恋上某一个人,女人一样的矫情缠绵,并非我所愿。我只是对你宽心轻快的心态有着一种渴求,阴霾环境异生出的茁壮祛光植物般的渴求。可是我不知,这样的轻快宽心也是可以伤人的,发觉时已无力抽身。
Marlboro。你喜欢乖顺的卓冉,你喜欢清爽的卓冉,相伴三年,我从不曾抽烟,亦是因为本身对会上瘾的东西心存戒备。你不在身边的第一天,我的指间燃烧起它,烟雾,只是一种虚芜的填补。其实真正戒不掉的,是你。
遇见罗辰时卓冉是K师大一名普通的学生,但生活没有学生时代的轻松愉快。按照母亲的意愿生活,是他近二十年来生命的全部意义。并没有谁逼迫他,是他告诉自己必须这样做。
悲伤弥漫的单亲家庭,并不是想像中温暖的相依为命。从没有见过父亲的面,妈妈是一名中学老师,教的是代数几何这类的理科课目,严厉是她必然的性格。只不过这种严厉用在自己儿子身上的时候并不多,因为卓冉很乖,甚至是过于的听话。
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卓冉刚好是跟母亲的班走,没有朋友是肯定的,试想一下,中学生心里甚至有些魔鬼化的班主任的孩子,不仇视便是好的了,那会有几个人真正想去接近。男孩女孩花样的季节,卓冉的世界里只有课本,教室,回到家身边依然是老师。
升学高压下的家长们眼里,分数高便是一好百好,可被赞扬的代价是,连亲朋好友的孩子都不喜欢卓冉,一个死板不爱玩的孩子,对同龄人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吸引力,更主要的是我们都特别明白这样的状况,家长最喜欢说:你看谁谁谁,人家就怎么怎么样,如何如何……但还有一件事大家也都明白,孩子永远是自家的好。每逢过年聚会时,长辈摸着他的脑袋夸着,还是卓冉懂事听话,眼里明明是羡慕或妒忌带来的鄙夷。
可卓冉知道不能因为几个朋友或是玩耍的乐趣而去淘气不听话,他明白,并不温和的母亲把自己当成生活的全部,家里摆放着的那张黑白照片上的英俊男人,除了忌日和清明,母亲几乎不多看一眼,她早已习惯一个人,她的眼睛全在自己身上。
灰灰的生活,却不是因为压力,他所有的自觉来源于心疼,是的,心疼。小时候被表弟指着叫没爸的孩子的时候,他并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只是母亲那时眼中隐忍着的伤痛印在他心里,从此再没抹去。
高三的时候,母亲不再代课,并不是因为到了退休的年纪,而是得了某种病,尿毒症。身上一个小小器官的衰竭,整个人的健康就轰然瘫塌,依赖透析维持生命,颈上的血管长期带着针管,方便把血抽出来,再注射回去。总是很精神的站在讲台上的老师,面上的神彩在短时间里褪去,态度却还维持着原有的严厉,她说“卓冉,以后不准再陪我来医院”。
匆匆的一年,离散了无数的忙碌少年,临近毕业时大家都离愁淡淡,可卓冉不,他本就与谁没有交集,心思反而不受影响。拿着志愿书回家,问妈妈报什么学校。她笑了,很少见的笑容,问“你自己就没有什么想报的学校吗”,卓冉摇头,他的志愿没有意义,这么多年了,只是一心想要学好学好,才能考上她所要求的学校。于是填了师大,母亲说,你以后就回来当个老师吧。
以高出分数线很多的优势顺利进了一直很热门的西语系,大学生活还是不得轻松,卓冉时刻记得母亲的病,学校并不是没给福利,勉强用来维持目前的医疗还行,但如果要是换肾的话只能靠自己,更何况能否找到合适的肾源本身就是希望渺茫。那也比完全的绝望好过一点。尽可能节省开销,找各种各样的零工做,学院里各色的兴趣社团统统不参加,反正早已习惯独来独往不与他人交集。
罗辰是他生活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有过交集的陌生人,那个晴朗炎热的下午,推开单行的门,满室凉爽扑面而来,被太阳过度照射后的眼睛有点恍惚,视线里尽是光怪陆离的彩色光点,这个陌生男子明媚却不炽热的神情还有淡淡的笑容就这样轻易的走进内心。
音响里有个女声低低吟唱,“等晴天,等雨天,等待你给我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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