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在身上的水温有些过热，懒得身手去调，罗辰站在花撒下冲淋身体，闭着眼睛视线里一片空白，有点烫人的水却暖不透人心。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与卓冉之间当真只剩这些了吗，欲望退祛后，一丁点温度也余不下。

　　洗完澡后坐在客厅抽了两支烟，视线不知道应该停留在何处，没有卓冉在的房间空落落的让人心慌。四周打量，最后目光停在架子上的那个小瓶子上，罗辰苦笑，笑自己因为不安而冲动，卓冉这么温和的人，连一个陌生人都会忍不住对他和善不是吗。而自己呢，贴在他身边，只能给他伤害。

　　回到卧室试图说点什么，不管是解释或是掩饰，总之他觉得现在面对卓冉会让他感觉到难堪。卓冉已经换了衣服靠在床上，修长手指点着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指尖沿着烟灰缸光滑的边缘来回轻触。他以为卓冉是在等他，留点时间让他说些什么。

　　“你……要抽烟吗。”此话一出口，罗辰惊觉，他们之间有些东西真的完全改变了，以前自己从来没想到过那个偎在他身边的清爽少年会抽烟，再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对他说这一类的话。漫长的几年里，那个青涩少年长大了不是吗，现在这样复杂的关系里纠结的，全然是两个成年男子。

　　看了一眼他手上湿透了的纱布，“不用，谢谢。”说着这话卓冉已经起身走出去，动作虽然缓慢，但罗辰知道，他并没有丝毫交谈的意思。倒向那张还残留着一丝淫靡气息的床，四周渗透到鼻息里的任何关于欲望的味道都让自己羞愧，自己何时变成一个这样的人呢，或者从来都是这样的人，无声叹息，人如果没有思想多好。

　　不知躺了多久，只到听见卓冉进来的脚步声才睁开眼睛，看着他把窗户窗帘都打开。已至黄昏，天气从不顾及人的情绪，零落几片云朵残阳似血。注意到卓冉手上提着个医药箱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伤，刚才都忘记了。

　　除却那些湿淋淋的纱布，泡得有点发白的狰狞伤口暴露在眼前，卓冉皱眉，用沾了酒精的药棉轻轻的在上面擦试，扶着的手不经意的轻颤了一下，抬眼看看罗辰，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只是盯着自己看。“疼吗？”卓冉问他。

　　茫然的摇摇头，罗辰不知怎么回答他。疼吗，这个问题真的让他无地自容，不知道应该谁问谁，精神或肉体，如果人没有知觉多好。忽然警醒到，自己一直在祈祷着可以成为行尸走肉，这个想法比消极避世还要可怕千百倍。

　　“家里只有酒精没有别的，忍忍吧，待会儿吃点消炎药，不行就去医院吧。”已经用纱布包扎好，卓冉似乎很满意自己这个非专业人士的包扎，挑挑眉，舒了口气。

　　卓冉还有点湿的头发透出清爽的柠檬味道，他一直喜欢柠檬的味道，就像在酒吧里也总是喝那款清宁，这个看似淡然无所谓的男子亦有自己的执念，只不过都是在一些细微的小事上。罗辰想，是不是自己并没有给他余下更多的可坚持的空间。很多话回旋到嘴边，又咽回肚子里。千言万语只能无语的情境绝非像听上去那么诗情画意。

　　他们错过，不管是匆匆转身离开，或仅是一次交谈的机会，总之很多机会转瞬消逝。

　　“差不多该做饭了，你把药吃了休息一下吧。”卓冉把水杯和药盒放到床头上，说的云淡风轻。

　　罗辰默看他不语，好像这样的状态持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刚才那件事仿似没有发生过，一切又回到原点。看不见摸不着他的地方根本让人无心入眠，才短短数月，这个戒掉很久的习惯就回来了。吃完药就坐到客厅里，眼睛随着他的身影转，试图思考，但脑间一片空白。

　　还是晚点了，陈夕他们两个进门的时候卓冉正在捡刚才掉到地板上的扣子，见两个孩子进来不由的一愣。遂尔笑笑，“今天下课挺早的，刚才忘看点了，还没做饭呢。”

　　陈夕也愣了一下，大学里老师基本上没有拖堂一这说，家里有他们两个看着，自己也从没敢跷过课，都是按这个点回来的啊。还没来及回话，夏晔就说，“那正好，我也好久没做饭了，回头别搞得像这个小少爷似的，什么都不会就不好了。”说完就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东看看西看看，陈夕总感觉气氛有点不对，瞅瞅卓冉手上抓了几个扣子，再瞟了瞟他舅黑的包公似的脸，虽然猜不出什么事，但也明白一定是罗辰惹卓冉生气了。衣服也不换就把书往茶几上一丢，人整个儿的歪到沙发上靠在罗辰身边。

　　“怎么啦？”陈夕借着卓冉去厨房帮忙的空档小声的问罗辰。

　　瞟他一眼，“有你什么事？”罗辰这会心里又烦又乱，根本懒得搭理他。

　　“哎……怎么没我事了，你把冉冉惹不高兴了吧……要知道我是要对他负责滴”小孩子根本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是有点嘻嘻哈哈的，“要不是因为我，哪能害他再遇见你。”

　　罗辰有点无奈，总不能自己一个大男人还在这和小屁孩交流恋爱心得吧，想来想去不扯点理由把他糊弄过去，他一准不依不饶，“嗯，我这两天要去你外婆那一趟，他也没什么可不高兴的。”

　　抬眼的时候罗辰就后悔了，自己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点到彼此的痛处，比如现在，卓冉正端着盘子站在厨房门口。人就是这样，有时秉着沉默是金，却发现有很多要说的话没说，纠结堆积在心口欲语时却不得，而有时候呢，又应了那句老话，祸从口出。

　　罗辰的表情一刹那间就尴尬起来，想补充点什么，又觉着说什么都是徒劳。卓冉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好像不应该听的都能屏闭掉似的。

　　“收拾下桌子，准备吃饭了。”卓冉的淡淡道。

　　“哇！……这么快呀。”得了想要的答案，陈夕马上就活泼起来，从沙发上跳起来站到卓冉面前。

　　“两个人动手当然快，再说冰箱里有好多熟食，热热就可以了。”卓冉轻笑，抬手拨了拨小夕乱哄哄的头发，“你！……去换衣服。”

　　“是！卓老师教育的对！……都是怪……”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人好赖的，只好指指罗辰，“怪他拉着我聊天……”说完飞似的逃到房间里去了。

　　罗辰瞪了他一眼，无力和他争执，抬头看看卓冉，面色苍白的仿佛容不下一丝表情，黑色湿润的眸子里也茫然一片，所有的情绪被隐藏的滴水不漏。只是眼睛下面的皮肤隐隐泛着半圈淡青色，显出几分憔悴，下巴好像也更尖了。看来，自己在他身边也没能照顾好他，让他舒心，也许自己离开几天会让他轻松一点吧。

　　沉默反复上演，直到罗辰临行前也没能有过一次深入性的交谈。杨欣还是没能给他补到同班的机票，他想，或许除了喝酒时两人都无意再同行一程。拿着行理出了门，在电梯前罗辰想了想，终究说了一句：大约一个星期回来。卓冉只是点点头。

　　三万尺高。

　　穿过云层，天空是不同寻常的明亮干净。但罗辰看不清前路，想过重逢难得，想过要余生同行，但心间有迷雾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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