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对于裴青来说，已经成了可怕的梦魇。

　　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把自己的青春棱角给磨平，花了五年的时间去跟苏婉婉假扮夫妻，还要花不知多少年的时间去抚平内心因一个少年闯进的悸动。

　　康朗住的地方并不朝阳，反而十分地潮湿破旧，三月的天气，阴沟里面还结着不大不小的霜花。

　　裴青一路走了过去，他看了看脚下沾染上的泥土，臭味熏鼻，旁边建筑的水管子破裂，流出来的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污水。

　　他躲得远了点。

　　其实想来找康朗，不过是想知道那时候针对他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虽然心里隐隐猜出一个人，但是他不确定。

　　裴青等了一天，快傍晚的时候才看见一个黑影从隔壁猫着身子窜进楼道，没等裴青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衣领子，那人猛地往楼上跑。

　　他看清楚了，那人是康朗，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看见自己就逃跑。

　　没上顶楼，裴青在楼道里抓住了康朗。

　　"放开我，不然我报复你全家！"

　　"康朗，你看清楚我是谁？"裴青的手被他甩脖子的动作勒的生疼，赶紧换了两只手拎住他的胳膊。

　　"裴青！老子知道你是谁，你的车祸不是老子干的，那么不要命的事情，老子干不出来！"康朗没有再挣扎了，他被裴青拖到了墙角，两个人勉强能够面对面正常谈话了。

　　"不说车祸的事情，举报我做家教的事情，你让那个学生干的，为什么？"裴青扭着他胳膊的手使了力气，康朗憋着脸不喊痛，一双眼睛瞪大了看着裴青。

　　"还能为什么？那个贱人给钱整你，我只是拿钱做事。"

　　"你知道你做的事，有多么不对吗？"

　　"你干的违法乱纪的事，老子没有！怎么不对了?"

　　"……"裴青竟然觉得他说的十分正确，他无言地看了两眼康朗。"你刚才看见我了，跑什么？"

　　"没看见，老子锻炼身体不行啊？"康朗死鸭子嘴硬，不过刚刚是真没有把裴青给认出来，倒是把他错认成了其他人，某些个他借过钱的债主。他表现地十分理直气壮。

　　"有没有兴趣，喝杯酒?"

　　康朗虽然是个小人，许多事情里面都有他搅和的身影，但是他似乎也不敢玩大，他跟何岚峰肯定是有交易的，而除了这些之外，裴青还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没心情。"他瞥了眼裴青，十分装模作样的回答。

　　"这里是五千块钱……"裴青拿出一个信封塞到了康朗的衣服兜里面。

　　"等着，我回去换身衣裳。"

　　那天裴青和康朗跟忘年交似的，聊了两个小时，有关何岚峰，也有关苏嘉钰。

　　"何岚峰谁？他爸是富豪，矿山包了十多座。他挥一挥手，我们全班人都得孤立你，不是你太内向，是你一开始惹到了他，最后他竟然把你玩的团团转。在学校里面是，出了学校也是……你知道的，他自私的很，他得不到你，就要把你毁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他找我故意接近你啊，给我你的证据，让你在Z市待不下去。"康朗灌了一口，砸吧砸吧嘴，让烧烤摊老板再烤几十串。

　　"他还做了什么？"

　　"我实话告诉你，那车祸十有八九就是他搞的鬼，我看不惯你，但是比起他，你好多了。"他的头发比上次要短一些，穿着牛仔外套，两只手没有停下来过，一边酒一边烤串。

　　"哦，还有你那个小奶狗。"康朗吃了两串青菜，嘴里咕噜咕噜灌了一口啤酒，被冷地一个激灵，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他可真能耐，把我搞进局子里面去了，就为你那举报信的事。"

　　"什么时候……"

　　还记得那时候苏嘉钰说的，交给他，让自己别担心。

　　"嘁，后面还要来找我，被我打了一顿，哈哈哈，个小兔崽子，不知好歹……"康朗难得有个在裴青面前吹牛逼的机会，他脸上的痘痘似乎都在叫嚣。

　　但是裴青没有理会他，康朗是从读书起开始吹牛逼吹到现在还是这个毛病。

　　"我说，你们不是在搞基吧？老子看着他那眼神可恶心了，恨不得全天下都说不得你的话一样。"

　　"没你什么事。"

　　"呵，裴青，你可真垃圾。"

　　"以前被何岚峰玩，现在还是被他玩。什么狗屁玩意的感情?不能当钱花，不能当饭吃，最后还得*一刀……"康朗似乎心有戚戚，这话说的很小声，但是裴青还是听见了。

　　他轻蔑一笑。"康朗，你这辈子，没见过什么人给你真心吧。"

　　"嗤，那虚假玩意儿，不要。"

　　裴青走的时候，康朗难得地叫了一次他的名字，说了句谢谢。

　　他不像康朗的无所依靠摈弃所有的感情。不像裴西的没心没肺过一天算一天。也不像何岚峰的得不到就毁掉。

　　他只有一份不敢交出的真心，守着独自一人。

　　裴肃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裴青正翻着家里面要用的东西，七七八八的东西被他处理的一干二净，他一不小心翻到了房产证。

　　"裴青，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趟，矿山出事了。"电话是他的妈妈打来的，她的声音里面有哭过的沙哑，旁边有他父亲气急败坏的声音。

　　问题大约是出在那个证书上，裴青当初就知道，那玩意儿来的奇怪的轻巧。

　　他打算第二天就回去，挂了电话就把重要的东西收拾好了放在了身上。

　　回到家之后，发现裴肃被拘留，被人举报非法采矿，那张纸一样的证书被查出是伪造的，骗过了转让方与裴肃，最后裴肃被转让方举报赔偿，并且收回了他所属的那块产业。

　　"咋办啊？现在你大叔伯那边也不好使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裴青的母亲揪着自己的围裙讲清楚了来龙去脉，不明白那张证书为什么会是假的。

　　"那东西哪里来的?"裴青吃着面条，他匆忙到家，却不知道这事情如此复杂，恐怕其中牵扯到的还有一个人。

　　"你大叔伯那边的亲戚应下来的。"话落她好像响起来了什么，她皱着眉头说。"那时候我就奇怪了，你爸要去走个考试的过程，他们非说不要，这不都实名制了的么？怎么就落不着好了。"

　　"大叔伯那个亲戚，联系电话呢？"裴青喝了口汤，放下碗擦了擦嘴巴，这事无论如何，他都得尽快查清楚，找到那个作伪的人，他父亲还在警察局里面拘着。

　　"找不到了。"

　　"……"裴青的手心出了一层微汗，心里早知道不是这么简单。"妈，我知道了，你先在家休息吧，我去找人。"

　　第一次与起诉方交涉的时候，裴青握着电话就说了两句话，对方一直没有给他回口的余地，口水似乎都要喷到这边来了。

　　第二天他又尝试着去找那方人沟通，无果。

　　在这种时候，他还能够找什么人呢。

　　何岚峰。

　　裴青拨电活过去的时候，手都是抖得，他蹲在路边，下面就是水田，他嘴角叼了一支烟，没有点火。

　　"喂。"

　　"何岚峰，我想找你帮忙。"

　　万事开头难，裴青开了这个头，他就不知道以后承了何岚峰这个请，用什么来还他，况且上次的见面是他十分过分地骂走了人。

　　裴青在Z市跟何岚峰就见了两面，他轻轻松松地说服了那个准备起诉裴肃的老板，撤了投诉还说等到裴肃的证书正儿八经地考下来了就再次合作，最后只是被罚了款。

　　这场案件结束的很快，前后不到一周的时间，裴肃回家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事后两天，裴青打算去给何岚峰怎么送个礼物，感谢他为自己帮的忙。

　　他前脚才跨入何氏的办公楼，就听见几声不太爽的抱怨。

　　"这个裴青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能耐?何公子还因为他叫我们撤诉?"

　　"嘘！小点声，大爷哦，人家愿意撒钱玩儿，咱们只管着接就是，管他那么多。"

　　大堂里面人不多，裴青的目光恰好顿在那一桌休息处，这个人的声音他似乎认得，是那个电话里面把他骂的狗血淋头地起诉人。

　　意料之中地，裴青明白何岚峰地把戏，一如当年一般，处心积虑地置他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再来当一回好人。

　　他忽然吐出一口气，这样一来，自己不欠他什么了。

　　他转身就离开了。

　　只是手机里面，似乎还存在着个不可说的某人，裴青因裴肃的事情而忽略了他，短信与未接来电章示着裴青对这个刚刚应下来的感情的失职。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站在田坎上吸蚊子的裴青也没有悟出个什么事情来，他边往回走，边想要不要发个什么信息给苏嘉钰，一不留神，那支手机顺着慢慢流动的小溪沉了地，他心一慌。

　　跳下去捞了半天，没有捞到什么，他还要再捞一捞的时候，上面传来他母亲的声音，是叫他回去吃饭了。

　　这样一耽搁，第二天才从小溪的另一边捞上来，已经完全报废了。

　　裴青捡了自己父亲的一部旧手机，随便拿了张卡，不打算去补那个号了。

　　他在吃饭的时候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他决定要帮着他爸做矿，就是挖矿也好，先去正儿八经地考个资格证书，在一步一步的自己做起来。

　　像是他爸年轻那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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