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修愣住, 怔怔地看着林墨，半晌睫毛微微颤动，接着缓慢提起唇角，轻声笑了下，垂眸笑着问林墨：“那你猜猜, 我救没救她？”

　　这个她, 指的是林可，指的也是面前的林墨。

　　站在车旁, 背后是连绵山峦, 她摘下鸭舌帽的瞬间, 风将她的头发吹起，发丝高高扬起, 向身后。

　　林墨摇摇头, 眉眼透出淡淡的悲伤：“我猜，你没救。”

　　说话间, 她扬起眉睫：“佛不渡人, 人自渡。人若自己过不去这个坎儿，谁来救都没用。”

　　前一句, 她是替林可答的, 后一句, 她是替自己答的。

　　李思修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下的打在方向盘上, 他的眼睛半眯着,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可细看眼神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就好像是，漫天百雾下独行又不知自己该往哪儿走的行人。

　　恍惚间，林墨想起了一句话，你看那人，好像一条狗啊。

　　多年来，她不懂这句话，也不打算去追究，可在她的理解里，一条狗啊，是有自己的思想吗？

　　“林墨，过去的事，别揪着不放了。”李思修没看她，只看山。

　　林墨勾了勾嘴角，转到副驾驶这边，开门上车，系好安全带，偏头乖巧地眨了眨眼，笑嘻嘻地和李思修说：“修老师，我们什么时候下墓啊？”

　　“怀江墓，位西，周遭片草不生。”康茫边玩儿手机游戏边说，“修爷，真进去么？国家考古队都不敢去的地方，我们三个就真的要去么？”

　　“不止我们三个，司婉也会过来。”李思修目视前方，安静的宛如一尊雕像。

　　康茫摇摇头，感慨：“色令智昏，昏君。”

　　傻子都看得出来，李思修现在的一切失常行为都是因为林墨，说林墨是个妖精都不为过，昏君李思修为了解开妖精的心结，不惜拿自己的命和过去的谜案拼。

　　说好听点儿，是为爱不顾一切，说难听点儿是脑子大概被僵尸给吃了。

　　“晚上临水安营扎寨，白天司婉到了直接下墓。”李思修看起来兴致不高，林墨和他之间看不到任何的感情，坐在车后座的康茫缩了缩脖子，气压太低他害怕。

　　赶在天黑前，三个人把帐篷临水扎好，在煮蔬菜汤的时候夜幕缓缓降下。

　　临水没什么人在的村庄，空气真的好，湛蓝的天，天上挂着数不清的星星，林墨坐在火堆旁抬起头看着天，她伸手，张开五指，透过五指看着天。

　　刚换好衣服从车上下来的李思修走到林墨跟前儿坐下，林墨偏头，看到他又换上了黑色衬衫和西裤，林墨把下巴抵在弓起的膝盖上：“修老师还真长情。”

　　李思修没笑，也没说话，他心里清楚白天林墨说那话不过是因为她想找个排解情绪的人，每走过林可当年走过的地方，林墨心里的乌云都会多几层，离真相越来越近，他也不确定林墨是不是真的能承受的住。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安静的收下她没办法自己化解的情绪，然后，想办法，走进她的心。

　　在巨大的现实面前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

　　两个人就这样肩膀靠着肩膀坐在篝火旁望天，心大如康茫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鬼使神差的往林子里走，他打算给曹惜打通电话，他打算跟她求个婚。

　　林墨望天望到脖子痛，抬手捏了捏脖子上的筋，李思修凑过来给她揉：“累不累？”

　　“还好。”林墨太久没说话，声音有点儿哑。

　　李思修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林子里传出尖叫声。

　　两个人对视后忙冲到车子旁，从后备箱里拿出两把锄头，与此同时两个人都意识到康茫不见了，李思修的脸色沉了又沉，紧接着，二人拔腿就向林子跑去。

　　临跑到林子附近，李思修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有微弱的光，光上面是康茫的脸，他拔腿就要过去，但林墨拉住了他的袖子，李思修回头，林墨抬手指了指上面。

　　李思修抬头，看到上面是张抓野猪的网。再看康茫的周围，十几个狼牙夹子，这里十有八九是村里人抓猎物布的陷阱，康茫往这边走的时候天黑路黑，大概是还都没看清什么直接被夹了。

　　“为什么会晕倒？”林墨看着夹子上头散发着的淡淡的光晕，好像是水光。

　　“迷药？”李思修。

　　“大概，我也不确定，要带回去分析成分才可以。”林墨。

　　李思修点头，就在这时，地上的康茫醒了，抬眼就看到李思修和他自己的小妹子打情骂俏，康茫气的险些又晕了过去，他愤愤地拿拳头捶地：“天地良心啊，燕大考古系李教授见死不救，光知道谈恋爱，不是人。”

　　“呵，林墨，我们走。”说着李思修抓住林墨的手转身就要走。

　　康茫忙喊：“修爷，我错了，你快救救我。”

　　李思修环顾四周，倒还真找了条安全的路，大概是村里人留给自己的，他走到林子背面，从泥泞小路走到康茫附近，把他驾起来，林墨就站在林子入口给他们打光。

　　恍惚间，林墨看到除了李思修和康茫外的第三个人也跟着出了林子，林墨惊声尖叫：“李思修！你身后有人。”

　　“嗯？”闻言李思修回头，看到他们的身后跟着个小萝卜丁，看着不过十岁的孩子。

　　李思修没说话，扶着康茫走回到林墨身旁，这才冷着声问那孩子：“夜深了，怎么还不回家？”

　　“没家，没家了。”小孩子摇着头对他们说。

　　大家只好把他带回了帐篷旁，等李思修给康茫用生理盐水清洗伤口又包扎好后，才重新扶着他坐回到篝火旁，坐在一侧的林墨手里拿着树枝不住搅动炭火：“真怪了，我们出去这么长时间，这火还烧得好好的。”

　　“有人动过这火。”李思修注意到篝火旁沙砾上面的水渍得出来这样的结论。

　　他的话音刚落，林墨也看到了篝火旁的水渍，按照正常来讲，火堆旁的沙子上说什么都不会有水渍，除非是有人刚从河里上来，鞋上带着水刚刚淋了上来。

　　康茫开口问着：“他们走了么？”

　　“没有吧，这不还剩下个小的。”李思修说话间看了眼那孩子。

　　小萝卜头往康茫旁边缩了缩，对着李思修呲牙：“哼！”

　　“哎，小孩儿，我保护不了你啊，我都是被他们欺负的。”康茫乐呵呵地看了李思修一眼，又看了林墨一眼：“你怎么不让这个小阿姨保护你？”

　　小萝卜头像是害怕林墨般的缩了缩脖子，连头都不敢抬。

　　林墨故意逗他，冷声冷语道：“我会把你吃了？连看都不敢看我。”

　　话音未落，小萝卜头憋着嘴，大滴大滴的眼泪往地上砸。李思修察觉到这小孩儿的不对劲，便留了个心眼儿，他让林墨去河边测试水，如果达到实用标准打回来些。

　　等林墨走出去几十米后，李思修靠了过来，他一手搂住小男孩儿，一手从兜里掏出块奶糖递到小男孩儿眼前，小萝卜头眼睛亮了，抬头拿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李思修：“我可以吃吗？”

　　“你可以吃。”李思修笑了，眉眼温柔。

　　小萝卜头飞快的把糖剥开，吃到嘴巴里，还时不时地抬眼去看林墨是不是快回来了，在他把糖飞快咽下去后李思修凑了过来，低头柔声问道：“你怕她？”

　　“嗯。”小萝卜头点点头，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李思修，李思修会意，又给了他两块糖，小萝卜头没吃，把糖塞进了口袋里。

　　“你为什么会怕她呢？”李思修循循善诱，小萝卜头果然用实际行动验证了他的猜测。

　　小萝卜头不管不顾的开始哭，声音很小，像是在压抑着自己，李思修的声音里掺了些冷意：“你见过她？”

　　“是鬼，鬼新娘。”小萝卜头还要说点什么，可是却被突然从林子里冲出来的妇人给拦住：“哎哟，我的儿啊，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小萝卜头飞快地铺进妇人的怀里，妇人预备上演出母慈子孝的大戏，大的眼泪唰唰落，小的茫茫然看着他母亲没说话。

　　眼看着戏演不下去，妇人想要转身就走，结果刚迈出去半步，便被李思修笑着给拦下了：“大姐带着两位大哥夜半来我这儿光是想让我给孩子两块糖么？”

　　突然被戳破的两位大哥也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他们手上拿着扎鱼的叉子，看起来不算面善，李思修和康茫也默契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林墨见事不好也拎着桶跑了回来。

　　对面的大哥开了口：“小姑娘别掺合。”

　　林墨抬头，对上了他们的眼睛，对面的四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但很快站在小孩儿和女人前面的男人恢复了神色：“我们是这边的住家，你们从哪儿来的？来这儿要干什么？和上头打报告了么？”

　　“我们是燕安大学考古系派出寻回鬼手的队伍。”林墨觉得不能带两位大学教授打架，所以她选择解释来意。

　　看起来是领头的男人，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声音闷响：“我们这儿没有鬼手，快走吧，这地方不太平，”男人顿了顿，望着天，声音沧桑：“这地方，从十年前那女孩儿枉死后就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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