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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相思结 长玉 12166 2021-04-02 11:32

  正值黄昏,天边晚霞跌落, 大地一片金黄色, 楼顶众人也被镀了层薄薄的金色。

  庄宇透过层层黄昏日光看到李思修正专注于自己的烤肉,他扯了扯嘴角, 走过去, 站在他身后喊:“李思修。”

  声音十分冷漠, 李思修装作听不出来。

  “李思修。”庄宇又喊。

  “你脑子里哪根筋没搭对?”李思修侧目看他,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你把我妹妹拐跑了。”庄宇不依不饶, 看起来十分令人无奈。

  常安走过来,递给庄宇一把串,庄宇接过, 走到石桌前坐下, 看着盘子里的烧烤。

  滋滋啦啦的牛肉在火炭上跳跃,林墨也从木屋里走了出来, 李思修看到她过来, 直接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林墨结接过黑色运动外套穿好,她坐到庄宇旁边,抢走他盘子里的月牙骨,庄宇抢不过她, 只能小声嘀咕:“强盗啊, 一家子的强盗。”

  林墨嘿嘿直乐。

  “你们今年还有野外课程么?”所有人坐下后, 常安询问道。

  李思修点点头:“嗯, 期末前还有一次。”

  “去哪里啊?”庄宇吃着烤串询问。

  “湖北荆州谢家桥。”李思修答道。

  林墨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吃着, 大家都很习惯每次野外考古后回来的李思修,十分冷漠的李思修。

  “你今年野外出了三次,比每年都多,感觉你的状态已经不太对了。”柳安幽幽说道。

  “没事。”李思修靠近凳子里,捏了捏眉心:“对了康茫,下次可能尚杰也会一起。”

  “什么?”康茫放下手里的醋,瞪圆了眼睛看着李思修。

  “我昨晚看到他了。”李思修解释道。

  康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本科的时候尚杰就是班里出了名的定时炸弹,谁都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突然爆炸,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及到了他的逆鳞,是位十分危险的人物。

  ...

  半个月后。

  飞机降落在武汉,大家从武汉机场转车到达火车站,上车后林墨始终靠在窗户旁翻动手里的书。

  这次来荆州,是康茫和尚杰带队,李思修会在两天后独自到达。

  此时两节车座里都是他们的人,算上林墨一共来了十二个人,五个李思修带的学生,其中包括林墨的室友也是李思修的侄女——南风妄,三个尚杰信新带的学生,另外四个,是康茫的学生。

  大家路上很沉默,只有南风妄和尚杰在聊天,尚杰不断地讲述自己在国外的经历,当然,南风妄也十分配合地回应着他,尚杰说到自己在国外的酒吧里保护了一个中国女学生的时候,南风妄的手抬起来捂住了嘴巴,发出:“哇”的惊讶声音。

  林墨透过书页,看到尚杰的脸上透出胜利者的微笑,她低下头,重新看自己手里的书,是本探秘类的读物,刚好看到谢家桥一号汉墓的介绍。

  竖穴土坑木椁墓,里面包括数量丰富的木俑、铁器,还有保存完整的竹简,和详细图像记录的神秘墓主人,但是只字未提墓主人后面的考察情况,还有竹简上的内容。

  林墨把书合上,望向窗外。

  她曾在一本路边书摊前看到过有关墓主人‘恚’的生平介绍,那书上说,恚是位年轻貌美的女性,嫁给皇宫贵族后衣食无忧,但却在那位将军出征后被家中奸人所害,被喂食了毒药,等将军回来后,她已经被收敛入棺,这也解释了后来开棺以后腐烂的尸体、蛆尸,还有那些黑液。

  但林墨觉得这本野史似乎只是衍生的版本,因为作者把恚字写成了慧。

  神秘的国土,在渐渐掀开面纱向她走来,林墨看着窗外不远处的古城,捏了捏手里的书脊。

  “婶婶,快到了。”南风妄靠近林墨说道。

  林墨点点头,尚杰看过来,眼神意味不明,林墨扬起下巴,看了回去。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又被康茫打断,康茫坐在尚杰旁边,边嗑着瓜子边说:“有必要么?没有啊。”

  “教授,您还好么?”说话的是曹惜,她又延毕了。

  “还行。”康茫扬起脸,不要脸地给了曹惜一个飞吻。

  林墨拿出手机在上面和李思修聊天。

  “康茫老师状态好了很多。”

  “嗯,曹惜担心他所以跟着去了。”

  “许一、鹿向南也过来么?”

  “许一和我一起去,鹿向南被校长留下来写检讨了。”

  林墨收回手机,离荆州越近,她的心脏跳得越快,前几天的葬礼,林墨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细雨里,看着林可的棺材被打开,她看到了里面盖着的黑布,在黑布被掀开的瞬间,李思修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说:“别怕。”

  当时林墨没动,因为她的四肢已经僵住了,过了好阵子,她听到了棺材盖重新盖上的声音后才慢慢地把李思修的手拉下来。

  随行来的医生说林可的手指已经被接上。

  这是林墨第一次知道林可的尸体没有被火化,而是经过特殊处理被埋在这里十年,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母也在等林可的全尸。

  来荆州这次,林墨是跟着红色嫁衣女人口中的线索而来。

  凶手肢解的部分都是林可身体上特征比较明显的部分,小拇指上的纹身,眼睛里面的花纹,肋骨上面的断痕,前面两个是很明显的外化特征,但是肋骨,只有很少数的人才知道那是林可在幼年时代摔断后又从新接上。

  林墨的手指在车窗上慢慢地滑,这位凶手,对林可还真的是了解。

  车内重复播报到站信息。

  林墨背上背包跟在南风妄的后面跟着人群慢慢向外走。

  火车稳稳停在站台前,大家逐一下车,走出门后林墨突然被人撞了下,那人背着黄色的背包跑起来不要命,撞了林墨还撞了很多其他人,大家都在骂,只有林墨捏住手心里的纸条,面无表情地把背包重新背好。

  纸条是刚刚那人塞到她手心里的。

  跟着人群走出车站,林墨借口去厕所,让大家先走,她随后和南风妄另外找车过去。

  来接大家的校车来了,而且十分着急,众人没办法,只好先走,康茫担心林墨出问题,所以提出要等学生一起走而留了下来,曹惜原本就是来照顾康茫的,随便找了个借口也就留了下来。

  她找的借口过于随便,以至于校车开走前,康茫还站在原地随风凌乱。她的借口是,康茫昨晚睡觉没穿衣服感冒了,所以她要帮他买药。

  信息量非常大的一句话。

  等到校车绝尘而去,林墨、南风妄、康茫还有曹惜才一齐松了一口气。

  “那人给你的纸条里写得什么?”南风妄向林墨靠近一步。

  “你看到啦?”林墨很惊讶,当时火车站人多且乱,那人塞纸条的速度非常快,几乎不到半秒,可这竟然被南风妄看到了。

  旁边的曹惜从上衣兜里掏出盒烟,叼了一根出来,咬在嘴里接着康茫递过来的火点燃,吸了一口后,她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杆:“那什么,我也看到了。”

  “你们看到什么了?”康茫分外迷茫,四个人为了不挡别人的路默契的挪到了墙角,砖强上面是铁栅栏,铁栅栏上头挂着不知道是哪个孩子的红裤头。

  三个人都没有回答康茫的问题,脑袋瓜凑到一块,林墨把手心里的纸条打开,康茫不甘在外圈,硬从曹惜旁边挤了进去,林墨打开淡黄色的纸条,所有人都看到了上面画着的眼睛。

  眼睛里面有棕褐色花纹。

  林墨认得这个花纹,康茫也认得:“你姐姐的,那人见到过这个?”

  “林墨,纸给我。”曹惜伸手。

  林墨把纸递过去,只见曹惜打开打火机,在纸面上撩,火没把纸烧着,反而把纸上面的字给烧出来了:“这纸做过特殊处理,上面带着怪味。”

  众人看到上面的字是。

  “甬内藏眼,一双。”

  南风妄无奈道:“这话说得,好像黄连,二两。”

  “他说的是白甬吧,07年开出来的,一直到现在还没查出来那层白膜是什么,但白甬下面是主棺,主棺里面是腐烂的碎骨还有黑液,难不成眼睛在黑液里?”康茫推理道。

  “有可能。”林墨把纸靠近曹惜的打火机,曹惜点火,纸被烧起,只剩一个角的时候林墨松手,火光消失在空中。

  小插曲过后,三人没急着去根据地,反而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鱼糕店,店面不大,黑色的门帘垂在门口,林墨掀开门帘进去。

  店里只放了两张宽木桌,众人选了张相对干净地坐下,等了会儿,店主才慢吞吞的走过来,看年纪是个孩子。

  “吃什么?”

  “鱼糕。”曹惜答,又说:“鱼糕店不吃鱼糕吃什么?”曹惜暴躁,康茫一直以来都知道。

  店主小姑娘打了个哈欠,回答道:“还可以吃酸眼爆珠。”

  “什么酸眼爆珠?荆州新食物?”南风妄喜欢旅游,荆州来过不下三次,但哪次她也没听过酸眼爆珠这么个食物。

  “我瞎说的,我哥说在谢家桥一号汉墓里面看到了一双奇怪的眼睛,我俩那这个吓唬人来的。”小姑娘拿走菜单,转身走进厨房。

  众人沉默,直到厨房里传出切菜的声音林墨才开口说话,她声音又清又冷,抓不住:“来都来了,怎么可能不下墓,这些人就这么怕我不过去么?”

  曹惜点了根烟,翘着二郎腿开始抽,她烟瘾重,康茫知道,也没办法。

  “不是怕你不下墓,是怕你不碰那些黑液。”

  “隔着手套,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为什么一定要碰呢。”林墨不解。

  “是不是里面有其他线索啊。”南风妄拿出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小口的水。

  “有这个可能,借你的手掀出所有线索。”曹惜看到康茫微微皱起的眉头,不动声色的把烟掐灭:“或者当年的事有没有可能也是借谁之手。”

  这个想法林墨曾经也有过,但是很奇怪,在往下面推断的时候,林墨发现很多行为是割裂的,她听李思修形容林可的尸体——好像是被人在不同的时间部分肢解,还有两只脚趾被缝了回去。

  真他妈的变态。

  林墨听完以后脑海里出现的想法。

  想到这事儿,她是真的不高兴,所以没再接南风妄的话,沉默地看着桌面上擦不掉的油渍,心里不断有黑暗的想法冒出来,又被她压下去。

  黑暗的想法是,等知道凶手是谁后,她也要把凶手肢解,碎尸,扔给野狗吃。

  把黑暗想法压下去的念头是,如果她动手杀人就再也见不到李思修了。

  恨意就像火山上面的喷/射/口,不停的释怀,又不停的出现,林墨现在特别想要回去看看姐姐,十年了,她还没看过她的样子。

  林墨的垂在腿上的拳头越捏越紧,曹惜捏了捏她的胳膊,林墨抬头对上她皱起的眉眼:“恨就恨,谁心里没有恨。”

  林墨点点头,回给她一个苦涩的笑意当感谢。

  她羡慕曹惜,敢爱敢恨,爱得热烈,恨得坦荡。

  林墨不行,林墨的底线模糊,她清楚自己如果放任恨意,自己会被恨意遮盖住双眼,从而变得人不像人贵不像鬼,从前的林墨不在乎,但现在不行,她有父母,有李思修,还有姐姐。

  鱼糕上上来后,店主小姑娘站在林墨身旁一言不发,林墨咬了口鱼糕抬头看她,小姑娘开口:“你跟我来,有东西交给你。”

  “什么?”林墨起身要过去,南风妄也站了起来。

  小姑娘不悦,说的得话十分刻薄:“那么怕我就不该吃糕,我在里面下了鹤顶红。”

  南风妄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冷笑着走了过来:“人老就不该装嫩,你看看你,脖子上的褶子都遮不住了。”

  长得好像不足十六岁的姑娘冷哼了一声:“你姐姐放在我这儿的信,不来拿我就烧了。”

  林墨忙拉住南风妄,南风妄回头:“嗯?”

  “你回去吧,我过去,没事的。”林墨说。

  “如果有事你就喊,喊不了就摔了它。”南风妄把摔炮塞到林墨手里。

  林墨点点头,快步跟上了那位姑娘。

  姑娘走进厨房,林墨跟着了进去,厨房内别有洞天,后厨里面有间通道,通道灯暗,林墨在那姑娘身后打开手机上的电筒。

  “你和她不一样。”姑娘轻笑。

  林墨没说话,姑娘接着说:“我叫晚娘,今年三十六岁。”

  “您看着很小。”林墨说:“看起来不过十六岁。”

  晚娘拉开通道里的灯,瞬时间通道里变得通亮,林墨收起手机的时候看到上面的信号只剩下一格,她不动声色的把李思修给她的卫星定位仪打开。

  “长得小,十六岁像八岁。”晚娘在前面的壁画倒影里看到了林墨的动作,但她没戳穿她,只是多问了句:“你怎么敢跟我来。”

  “我姐姐的事,不敢也要来。”林墨轻声说。

  “她啊,是十年前来这边的,那时候我这里还是信站,给人邮信,送信,就像那山那人那狗里面的刘烨,跟着山走,一走走一周。”晚娘声音温婉。

  林墨跟在她身后,点点头,没说话。

  两个人转过一个弯儿晚娘接着说:“那次我送信回来,那小姑娘就抱着书包坐在我家门口,哭得两只眼睛铜铃般的肿,我叫她进屋她也不进,我问她话她也不说,最后没办法我给了她一杯热水,半盘鱼糕,她还真给吃了,当时我就想,这个小姑娘还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晚娘顿了顿,笑了:“和你一样。”

  “我是她教出来的。”林墨缓声道。

  “后来她跟我进了屋,说自己在学校挨了欺负,我劝她不能报/警的话就自己吞了吧,但是她摇头说吞不下,我给了她纸和笔,让她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写下来,她摇头说,想给妹妹写封信,但不邮给她,有机会她让妹妹来荆州,自己来取这封信。”晚娘慢慢地说,脚上的步子也慢了不少。

  林墨仍旧没说话,安静的跟在她身后,她看着地面上的青石砖,想到自己的姐姐也曾走在上面。

  晚娘站在石壁前,拉开门闸,石壁缓缓开启,里面是间闺房,房间中央放着木床,床上是纱幔,晚娘站在门口说:“我这一等,就是十年。”

  “她走了十年。”林墨说。

  晚娘抬步走了进去,林墨也跟了进去。

  房间里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和林可喜欢的味道相似,晚娘淡淡地笑:“她走得时候我去送了,眼睛被人挖了,两个那么大的窟窿。”

  “不是在马王堆么?”林墨不解,荆州离那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晚娘坐到梳妆台前的凳子上,翘起二郎腿,房里光线很足,像是个小二楼,林墨看清了她的长相,柳叶弯杏仁眼,很讨喜的长相。

  “我去了,她走的时候申请欢呼恍惚,我怕她出事儿,所以跟了过去,但没想到还是晚了。”

  “那您知道凶手是谁么?”林墨坐到晚娘指着的凳子上。

  晚娘慢慢地拉开抽屉,低垂眼眸:“凶手是谁我不清楚,但她走之前和我说,他们太可怕了,她快要守不住了,想回家。”

  “他们?”林墨嘴唇颤了又颤。

  黄色信封纸被晚娘拿在手里:“是啊,他们。”

  林墨的心掉进冰渊里,信被晚娘递过来,林墨接过慢慢拆开。晚娘在一旁轻声说:“我猜她不会给你写烦恼的事,那些事她不想对任何人说。”

  信只有三行,七个字,‘林墨,我是,姐姐哦。’林墨很快看完,抬起头,又点点头:“是啊,她太习惯做个完美的人。”

  “完美的人,不能够接受任何瑕疵。”晚娘轻声说,手指尖儿在桌面上轻轻地点。

  林墨看着她,感觉这个女人的气质真的好不同,会有凛冽的,也会有像现在柔和的。

  “哦对,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晚娘不相信是巧合。

  “有个穿黄衣服的人给我塞了纸条,纸条背后是条鱼,这周围只有你一家店。”林墨说。

  其他几个人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大家谁都没有摊开了说,只是默契的找到了鱼糕店。

  “那人应该是我哥哥,喜欢你姐姐。”晚娘笑了,眼尾的褶皱没能藏住。

  童颜的人,老成的心。

  林墨说不出自己的感受,只是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她离姐姐更近了点,现在晚娘口中的姐姐,是她熟悉但又没那么熟悉的姐姐。

  晚娘拿起一根烟,点燃,柔声细语道:“这香,你姐姐也很喜欢,我送给了她三只,不知用没用完。”

  “用完了,没见她的遗物里有。”话音刚落,林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尚杰,他身上的味道就是这个,林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哪里怪,但太久没闻过这个味道一时之间没能想起来。

  “我哥哥喜欢你姐姐就像是渔民喜欢天上的月亮,只敢低头远远地望,远远地望水里的月亮。”晚娘轻轻地笑。

  林墨想听,她想她能多说点。

  但晚娘已经起身送客。

  “出来很久了,快回去吧,不然你那个朋友怕是要把我的店给砸了。”晚娘说完走到木床旁,对林墨挥挥手:“我要睡觉了,你平日里无趣,可以来找我。”

  “好。”林墨点头,拉开闸门。

  走了出去,石门在她身后关合,涌道的灯不知被谁关了,此时暗得不行,林墨没开手电筒,走得很慢,走到一半的时候,面前走来了一个人。

  “你是她妹妹?”男人的声线嘶哑,好像被什么东西烫过。

  “你是晚娘的哥哥。”林墨说。

  “嗯,你别怕,我喝过热油,但没哑。”男人说:“害她的人不止一个,你能把他们都找出来么?”

  林墨两只绞在一起的手互相捏了捏手指肚:“我不知道,我现在连一个都找不到。”

  男人沉默了会才说:“哑了我就不用说什么了,但是我没哑,所以我要把我看到的告诉你,可能这些事会给你造成二次伤害。”

  “嗯。”林墨点点头。

  男人开始沉默,不说话。

  林墨只好催他:“你说吧,我承受得住。”十年了,还有什么受不住的呢。

  “我有次夜里去你姐姐帐篷附近,看到她的老师欺负她,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直接冲上去把那人打了,后来你姐姐红着眼睛跑了,晚娘和我说,她是骄傲的,而我冲出来,把她的体面撕烂了。”男人的声音像是石砖按在磨砂纸上,也像是冰钻砸在林墨心头。

  她知道男人的话藏了最残忍的,所以她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她被猥/亵了对么?”

  林墨把这层纸撕破了,血淋淋的,她的心在滴血。

  男人震惊地抬起头看着林墨,很快眼睛重新变成了暗淡无光,他低着头,闷闷地嗯了声:“是,我对不起她,我如果没有出现,这件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没人知道你姐姐也许不会那么崩溃。”

  “不,谢谢你看到,谢谢你冲过去,也谢谢你告诉我。”林墨说了个谢谢:“从那以后,她的情绪是不是波动很大,时常崩溃。”

  那年,林可很久没有回家,跟了一个又一个考古队,林墨当年以为她是不想回家,不想见到自己,现在她知道了,自己当年错的离谱。

  男人点点头,看向林墨的眼睛变得通红,似乎可以滴出血来。

  “那个老师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么?”林墨询问。

  男人回答的很快。

  “我记得样子,不知道名字,我去找过他,但是听说他失踪了。”

  林墨点点头,当年的事情发生后,的确有很多位老师都失踪了。同样是老师,是教授,差距为什么会那么大。

  男人侧身,示意林墨过去,林墨走过去,走了两步后回头。

  “你没错,而且我姐姐已经有一个与她相爱的人为她守护一生,你不需要停在她这里不愿意走下去。”

  男人眼里闪过水珠,接着他重重地点了头,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不是那位姑娘的王子,甚至连守护的骑士都算不上。

  林墨离开通道,回到后厨,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后厨里深吸一口气,把信摊开,拿出曹惜塞给她的打火机,学着她的样子,让火苗不碰到纸张的加热。

  果然,纸上面多了字。

  ‘我好害怕,他晚上站在我的帐篷外,可是这种事我不能和任何人说。不能和家里人说,也不能和许一说,许一我好害怕。’

  ‘小墨,你不会知道这些字需要加热才能看到吧,不看到也好,这样的姐姐,你不要看到了。我每天都觉得是我的错,我错了,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错了。’

  林墨的手指尖儿狠狠地嵌进手心里,手心里的肉被她的指尖儿扎破,可抵不过心疼。

  “你没错,错的是他们。”林墨声音冰冷,犹如万年冰窖,渗着寒气。她想起了房思琪,想起了那本书里面的话,骄傲的她们,他们最喜欢对骄傲的女孩下手,因为她们的骄傲不会允许自己把这件事说出去。

  可是,林墨想告诉姐姐,禽兽就该被万人唾弃,碎尸万段。

  她的姐姐没有错,世上所有被欺负的小女孩子小男孩子都没有错,错的是那群禽兽般的所谓的大人,是他们,该受到惩罚。

  她站在后厨站了很久,久到没听到外面李思修赶来的声音。

  最后她把纸烧了,姐姐不想被知道的事情,她把它彻底销毁,不过纸张可以销毁,那些人还没有,她要去把他们销毁。

  林墨的手搭在后厨的门把手上,还没按动,门自己从外面被拉开。

  站在光影里面的是李思修,林墨觉得他像天使,她想也不想地扑进他的怀里。

  李思修愣了半秒回抱住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抱着她,让她在自己怀里调整呼吸,她的眼泪沾到他的衬衫上,透进去,沾到心脏。

  盐撒在伤口上那般疼。

  他没有问林墨,林可在信上写了什么,她的这个反应,李思修已经猜到了一部分。

  “你当年为什么不帮帮她啊,为什么不帮帮她啊。”林墨哭着问他。

  “对不起。”李思修低下头,把头埋在林墨的头发里。

  当年的李思修一门心思都在外公在他面前按动手枪扣板爆破头颅的事情里,完全没有察觉到林可的细微变化,那时候的他,哪里危险往哪里钻,哪里看起来活着出不来他就一定要跳进去。

  好在命大,活了。

  林墨知道自己的质问毫无道理,可是她就只是想任性地问,因为她真的不懂,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帮帮姐姐,没有一个人告诉她错不在她,体面就是个屁!被欺负也根本不会损失骄傲,只是多了个敌人,多了个一定要打败的敌人。

  突然间,林墨觉得错与对之间出现了灰色地带。

  “我的姐姐,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说完这句,林墨在李思修的怀里昏了过去。

  所有人都冲了过来,许一双眼通红,他进去把后厨地上的灰烬收起,装进瓶子里,脖子上戴着的骨灰瓶里不是林可的骨灰,是她部分遗物的灰烬,他要带着,就像和她在一起。

  曹惜站在康茫身边,看着李思修怀里紧皱眉头的林墨,摇摇头哑着嗓子说:“她压了太久,这样下去会出大事。”

  刚巧李思修路过她身边,听到了她的话,后背一顿,快步走了出去。

  他在和林墨发信息的时候已经坐上了许家的私人飞机,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把林墨抱进越野车里,李思修坐在后座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腿,康茫开车,许一坐在中排,握着灰烬瓶发呆。

  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蓝天,蓝天下是一座座古城,李思修不知道还要多久,林可的案子才能真相大白。

  他心疼她,心疼她把所有事情压在自己心里,心疼她不能任性地哭,不能毫不在意的把情绪撒出来,更心疼她明明痛的要死,却还是要保持理智。

  李思修疼的快要吐血。

  “这个世界啊。”许一看着窗外突然说:“真他妈的操蛋。”

  没人说话,车里气压很低,大家默契的没有开不合时宜的玩笑。

  “林可从荆州回去有什么变化么?”李思修询问。

  “她没回家,离开荆州以后直接去了长沙,之后就出事了,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许一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除了眼底充血,没人能看出他的任何情绪变化,可是天知道他这十年每个夜晚都会惊醒,恨自己当年没能扔在一切去找她。

  林可从来不会主动要求许一去找她,但是那段时间,许一的的确确从林可的语气里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低沉,可是当时的许一正在接手家里的新项目,脱不开身。

  就这样,他恨了自己十年。

  谁也劝不得谁,许一不如林墨,林墨在泥潭里挣扎出了头,但许一愿意陷进去,他渴望陷到最后看到林可。

  他总想着,愿意下陷的人不需要人救。

  但是不久前,许一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林可,梦里的林可笑颜如昨,她对许一嗔怒,要他振作起来,她说自己不想看到一个连个人形象都不顾的许一。

  所以今天的许一大袍换成了衬衫西裤。

  可是今天的许一突然不想振作了,不想振作的许一想到了梦里的林可,他无奈地低头笑了笑:“可可啊,你还真是会为难我。”

  车子颠簸,林墨很快醒来,醒来后的她抹了把鼻子,偏头告诉身边的李思修:“修老师,我流鼻血了。”

  李思修看到半张脸都是血的林墨吓得手忙脚乱地翻湿巾,林墨双手摊开,血流到了脖子上,许一递过来一张纸:“自己擦。”

  “哦。”林墨。

  突然变得乖巧的林墨让许一很不适应,李思修也在慌乱中找到了湿巾,林墨把纸卷了卷堵住了鼻子,李思修抓过她的手仔细地擦,林墨催促道:“修老师,我的脸更重要。”

  李思修不说话。

  “修老师你不理我我生气了。”林墨接着说。

  “啊?”李思修抬头,林墨看到他通红的双眼,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林墨叹了口气,心里想着,本来没想影响别人的。

  “修老师,当年带队的老师们都死了么?”林墨出言不善,李思修不在乎。

  “没死,除了失踪的一个,其余的都活着呢。”李思修答。

  林墨的手擦好了,李思修开始擦她的脸,林墨说话喷出的温热气息喷到李思修高挺的鼻梁上。

  “修老师,等回去我想去看看这群老东西。”林墨说话越发出言不逊。

  前排的许一不觉得奇怪,只当林墨这是迁怒了。

  还跟着接话:“我也跟你们一块去看看老东西。”

  “好的。”林墨点头,额头磕到李思修的鼻梁上,有点疼,李思修给她揉。

  林墨傻乐:“你鼻梁清了。”

  “你磕的,你赔。”李思修不要脸道,林墨好的太快了,李思修心里在打鼓。

  “我赔就我赔,赔你一辈子好不好呀。”林墨笑着说。

  前面的康茫握了握曹惜的手:“我也赔你一辈子。”

  许一按住胸口窝的林可,没出声地说:“我也是。”

  众人到达根据地已经是下午了,大家在院子里烧烤,看到他们一行人过来后,尚杰招手:“你们回来的刚好,吃得熟了不少。”

  林墨走过去,把尚杰的凳子拉来,自己坐下,她也顺手把尚杰盘子里的烤串倒进了泔水桶里。

  尚杰暴怒,直接把手里的盘子砸到地上:“林墨你他妈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是瞎子么?看不出来么?垃圾就应该喝泔水。”林墨一字一句,气得尚杰扬手就要扇她。

  但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砰得一声,尚杰倒地,南风妄两指锁住他的喉,他不敢动,旁人不敢来帮,南风妄的拳头高高扬起,噼里啪啦,十五拳下去,尚杰满脸是血,气息微弱,南风妄出拳速度飞快,众人将将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幅血腥的场面了。

  尚杰吐了口吐沫:“你们是不是他妈的有病。”

  南风妄的两指再次锁住他的喉,出口的声音低哑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闭嘴,我怕我会杀了你,我南风妄不怕背人命。”

  林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李思修身边,抱着他的胳膊。

  “南风回来。”李思修开口。

  南风妄松手,尚杰被他的学生扶起来,南风妄说了句抱歉,但是你活该,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

  但是隔天一大早,所有人都在睡梦中的时候,外面发出了打斗声。

  林墨下楼,看到李思修抓着尚杰的衣领,把他的头砸向自己的膝盖,一下一下,下了死手。

  林墨忙推门出去:“修老师,你要把他打死了。”

  正在打人的李思修好像没听见般又好像听见了般的把尚杰拎着脖领子拎起来,拎到贴着墙壁,一拳拳地砸向他的胸口,尚杰气息微弱,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老婆,看着就他妈的想‘操’。”

  李思修一拳砸向他的脸,尚杰三颗牙被打了出去,李思修的手背破了。

  接着他的拳头一拳拳地砸向尚杰的肋骨、腹部。

  所有人都出来了,但是看到李思修冷着的脸,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谁也不敢上来拦,林墨看到尚杰正在顺着墙壁往下滑,拔腿就朝着李思修跑过去,南风妄也跑了过去,在李思修用手肘砸向尚杰上脑的时候,南风妄抓住他的胳膊,林墨抱住他的腰大喊:“修老师。”

  “小叔你要把他打死了。”南风妄喊道。

  “死有余辜。”李思修松开手。

  尚杰早上的时候和李思修说,林可被老师扒光的视频他这有,他问李思修要不要种子,还说,想要李思修把和林墨上/床的视频也发给他一份。

  昨天尚杰对着林墨扬巴掌的事李思修没忘,今早他的话把他逼到了愤怒值顶峰。

  地上的尚杰笑着说:“你完了,像林可那样完了。”他嘴里喷出的血喷到李思修的裤腿上,与此同时门口警笛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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