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嘹亮的哭声从医院产房传了出来。
一个可爱的女婴被医生推了出来。亲戚朋友们都围着她, 逗她玩。
“这孩子真爱笑啊, 这么小就会笑了。”
“长得像爸爸, 瞧这眼睛, 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
“你们看她, 在吃手指头呢, 是不是饿了啊, 妮妮。”
……
因为这个刚刚到来的小生命,病房里一片欢声笑语。
陈志安顿好刚刚生产完的妻子,站在床边看女儿。她那么小, 皮肤又软又嫩,他都不敢碰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碰坏了。
叶燕青满脸慈爱地看着女儿, 抬头对丈夫说道:“阿志, 你抱抱看。”
陈志小心翼翼地将婴儿从床上抱起来,臂弯里小小软软的一团, 仿佛抱着全世界。
小婴儿一笑, 露出还没长出牙齿的粉色牙床, 她手里攥着陈志亲自雕的核桃佛像。窗外的阳光洒进来, 一世温馨。
孩子爱笑也爱哭, 尤其是夜里, 非得要人抱着才能睡着。陈志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放在婴儿床上,哪知这孩子一沾床就哭,他只好又抱起来, 经常一抱一整夜。
叶燕青刚刚生产完, 还在坐月子。陈志话不多,像很多男人一样,对妻女爱的表达方式比较含蓄,往往是做的比说的多。
那个年代的治安不太好,陈志作为市局刑警,白天的工作很忙,就算是休息时间,也经常会被叫去出任务。
但只要一想到那个粉嫩柔软的笑脸,再苦再累就都不觉得了。
陈志的搭档蔡坤经常说他女儿奴,陈志每回就笑。
南泉市因为要评选全国十佳安全城市,警察们越来越忙。很快,叶燕青的产假也结束了,她开始重新归队。
孩子一岁两个月的一个周末,一家人去游乐园玩。
游乐园很大,尤其是中间的标志性旋转木马,粉色的,足有三层楼那么大。叶燕青抱着孩子坐在木马上,音乐声响起:“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他们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回到家,刚一进门,家里的电话就响了。
局里打来的,有个紧急任务要出。
陈志和叶燕青换上警服,他们在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婴儿车上的女儿,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毫无征兆地,孩子突然就大哭了起来。叶燕青一听见孩子的哭声,心里跟刀割似的难受。陈志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妮妮乖,爸爸妈妈晚上就回来了。”
哄不好,还是哭。
小孩儿紧紧握着陈志的手指头。人小,力气却很大,陈志一时抽不出来,又不敢太用力,他笑了一下:“妮妮乖,爸爸妈妈是去抓坏人。把所有的坏人都抓起来,这样大家就安全了。”
陈志拿了块她最爱吃的手指饼干:“笑一个给爸爸看。”
孩子拿到饼干就笑了。
这个笑容陈志记了一辈子,虽然他的一生很短。
下午的阳光很好,爷爷奶奶推着婴儿车,带孩子去公园散步晒太阳。
他们坐在一张长椅上,奶奶拿着拨浪鼓逗孩子。
“少爷,慢点。”
一个四岁小男孩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保姆模样的人。
小少爷戴着一张面具,冷不防地往婴儿车面前一站,嘴里还故意发出怪叫声,吓得车里的婴儿一下哭了起来。
小少爷把脸上的面具摘了,奶声奶气地对这一岁对的小女婴的爷爷奶奶说道:“这小妹妹长得真好看,将来我要娶她当老婆。”
大人们被这童言童语逗得直乐:“你看,你都把你老婆吓哭了,人家肯定就不愿意嫁你了。”
小少爷转身从保姆带着的包里翻出来一瓶香蕉牛奶,对小妹妹说道:“你别哭了,这个给你喝。”
“哎呀,你别哭了呀,说娶你,将来肯定会娶你的。”
他在她肥嫩的小脸上摸了摸:“老婆,老婆。”
又玩了一会,保姆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带小少爷回家。
小少爷恋恋不舍地对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他的话的小妹妹说道:“明天我还来这玩,你也来吧,我把我的变形金刚带来。”
一直等得到小妹妹爷爷奶奶的许诺,小少爷才愿意跟保姆回家。
第二天一吃完午饭,他就来小公园这里等着他未来的老婆了。
可是他谁也没等到,只看见一群警察在附近忙活。保姆一打听,才知道昨天有孩子在这里被人贩子偷走了。
孩子的爷爷去洗手间的时候,人贩子趁奶奶不注意,把孩子抢走上了一辆假牌车跑了。
一直找了半个月都没有消息,爷爷奶奶承受不了失去爱孙的打击,加上自责,双双服药自尽了。
之后的几年,陈志和叶燕青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回女儿。
有人劝他们再生一个,他们不愿意,说那样势必会分散寻找女儿的注意力。不能尽全力,心就会有愧疚。
叶燕青和陈志从来都不敢想,女儿落到人贩子手里可能会受到的苦。他们是警察,解救过无数孩子。
那些被拐的孩子,有的被人贩子弄瞎打残了扔在街边乞讨,有的被卖到偏远山区,在愚昧无知的环境中成长。
人贩子都该死,死一万遍都不足惜。
家里渐渐变得冷清起来,直到一年之后,陈志从一起绑架案中解救出一个五岁小男孩。
这小孩很皮,一般人管不住,却十分喜欢救过他的这个警察,就听他的话。
小皮孩又被绑架了两次,都是陈志和蔡坤把他解救出来的。
小皮孩没事就往陈志家跑,在人家里蹭吃蹭喝,后来发展到连写作业都要跑到陈志的办公室去写。
小皮孩他父母做生意忙,很乐意把他送到警察家里。纪家和陈家,两家人关系越走越走
叶燕青把所有的母爱都转移到了小纪尧身上,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疼爱。
有一回,叶燕青对小纪尧说:“要是我家妮妮能找回来,就给你当老婆吧。”
后来的一天,纪尧九岁多那年,陈志突然跟他道别,说他查到了女儿的下落。要去找他的女儿了。
在一个叫新桥县的地方。
小纪尧站在门口,看见那一抹深蓝色的警服消失在路的尽头,却没想到,那一眼竟是生死别离。
韩惜是没有一岁多之前的记忆的,只有一个模糊的歌声和拨浪鼓摇来摇去的残影。
她从记事开始是在郑宵孤儿院,她的名字叫郑七。她最好的朋友叫郑九,就是小罗海遥。
小罗海遥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韩惜的时候,她只能算个婴儿,路都不会走,话也不会说,还经常哭。孤儿院的管理人员嫌她烦,把她丢给大一点的孩子照顾。
小罗海遥接到了这个任务,他其实也不过就比韩惜大了两岁多。
他抱不动她,就把她放在小平板车里推。一推她就不哭了。
她开始冲他笑,她一笑,乌云就散开了,那是他在人间感受到的第一抹阳光。
从此,她就是他手心里的宝。
两人一起长大,互相陪伴。小韩惜性格软,但所有的孩子都不敢欺负她,因为只要她一哭,小罗海遥绝对能把欺负她的人揍飞。
整个孤儿院最漂亮的女孩是郭莹。她可以睡在院长那间烧着碳火的房间。
小罗海遥总让韩惜离院长远一点,还经常往她脸上抹碳灰。说郭莹那样的不好看,她这样的才好看。
镇上开了一家小游乐场,里面有旋转木马,小韩惜最喜欢了。但他们只能等到晚上的时候爬墙进去偷偷坐一下,没有音乐,也不会转,可是她笑得很开心。
那时候,小罗海遥就对韩惜说,将来他要赚很多钱,送给她一座游乐园。
快过年的时候,小韩惜发现,小罗海遥最近总爱往外面跑,他总是偷偷溜出去,半天才回来。
有一次,小罗海遥又从外面回来,把韩惜拉到角落里,塞给她一串糖葫芦:“赶紧吃。”
小韩惜一边吃一边问:“你哪里弄来的?”
小罗海遥:“偷来的。”
小韩惜:“下次别偷东西了。”
小罗海遥:“放心。”他在外面认识了一个警察,那个警察正在搜集孤儿院的犯罪证据,很快就能把他们全部解救走了。
小韩惜:“你笑什么?”
小罗海遥:“没什么,快吃。”
除夕那天,小罗海遥出去,很久都没回来,小韩惜担心他,就偷偷出去找。
找了很久没找到,小韩惜站在街边休息。
她对面是一家超市,很多人进出。因为过年的缘故,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小孩子们穿着新衣服,牵着父母的手,他们口袋里装满了糖果和各种好吃的。
旁边还有几个放鞭炮的小孩,有个最调皮的扔了个摔炮在她脚边。
小韩惜连跑都忘了,吓得直哭。
那几个小孩嘲笑她:“胆小鬼,胆小鬼,孤儿院的胆小鬼。没妈疼没爸爱的小可怜。”
小韩惜低着头,看着有点露脚趾头的破棉鞋,裤子也已经脏地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她脸上还有小罗海遥给她抹的碳灰,头发也被剪的跟狗啃似的,像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他们又开始嘲笑她丑八怪。
“走走走,都走,一群男子汉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小韩惜抬头,看见一张略带严肃却又有点慈爱的脸,他有双跟她很像的,很好看的眼睛。
那男人蹲下来,递了张纸巾给小韩惜:“别哭了,赶紧回家吧。”
小韩惜想起小罗海遥的话,他说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太多,不让她随便跟人搭话。
可眼前的这个叔叔实在太好了,她无法拒绝。
“谢谢叔叔,我是那边孤儿院的。”小韩惜低着头,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还带着未了的哭腔,“我是出来找我哥哥的。”
一辆车开过去,陈志把小韩惜拉到一边,触碰到她的手时,他才发现,她很冷,手跟石头块似的凉。
“你在这等着我。”
陈志去附近买了块烤红薯,带韩惜坐到旁边的石阶上:“趁热吃,暖和。”
这块红薯很大,都快比得上她的头大了。
淡淡甜香的味道飘来,烤得橙黄的红薯还冒着热气,一下驱散了她身上的寒冷。他们坐在水泥阶梯上,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露在阳光下。
小韩惜抬头笑:“谢谢叔叔。”她脸上虽然脏兮兮的,甚至都令人看不清她的本来面貌了,那笑容却美丽。
她咬了一口红薯,抬头看见拉着爸爸妈妈的手走过去的小孩,突然就不那么酸了。
可能是因为红薯太甜,冲淡了那酸。
陈志看着可怜的小女孩走进孤儿院。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郑宵孤儿院就是个人贩子窝。他原本的计划是返回南泉市局呈递证据,申请逮捕令,带人过来抓人。
除夕的鞭炮声响起,他等不了了。他要带他的女儿回家过年。
陈志已经查过了,孤儿院一共就三个大人,院长、看护阿姨和厨师。这些人加起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手上还有枪。
他最终还是低估了自己对女儿的思念,郭莹的那一声“爸爸”,令他在一瞬间放松了戒备。
他太想他的妮妮了,一想起还是婴儿的她,对着他咯咯笑的时候,他的心就软了。
他的弱点在那群魔鬼面前暴露无遗。
陈志重重倒在地上,他生前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最后一帧画面,是他的妻子抱着女儿。小婴儿的笑脸渐渐和他今天在街上见着的那个小女孩的脸重合。
她抱着一个烤红薯,坐在水泥台阶上,甜甜地冲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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