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宽似乎在思考该问什么, 苏秀月忐忑地等着, 却只等到他问：“秀月, 明天你想吃什么？我早上去买菜, 中午回来做给你吃。”

　　苏秀月一愣, 眼睛微微潮湿, 她靠在他怀里, 声音软绵绵的：“吃什么都行。”

　　她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看书看得太多，总是觉得有些疲惫，周明宽更加不让她家务了。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离周明宽的单位还是很近的, 他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每次都会回来把饭烧好然后两人一起吃完，他再继续去单位。

　　九月一过, 紧跟着就是十月, 天气转凉了许多，赶着一个周末, 苏秀月还在家看书, 周明宽做好家务, 正打算带她出去走走, 门被敲响了。

　　他过去打开门, 意外地发现外头站的人是老黄。

　　老黄的腿已经恢复好了, 他见着周明宽，很是不好意思：“明宽啊，你们搬家了我找了好久才打听到你们在这里住, 你妈在家吗？”

　　自从王彩凤忽然不去楼下看自己了, 老黄心里就空落落的，他想了好久，等自己的腿完全好了，这才来找了周明宽。

　　苏秀月也站起来朝门口走进来，见周明宽还杵在门口，赶紧邀请老黄进来坐，她给老黄倒了杯水，殷切地说：“我妈回老家了，最近都没有来省城呢。黄叔您找我妈啥事儿？”

　　老黄有些不自在：“也没啥事儿，就是想感谢以下你妈，请她吃个饭。”

　　苏秀月看出来老黄的心思，含笑说道：“我妈很快就来了，中秋节我们回不去，打算叫我妈来省城过呢。”

　　听到这话，老黄眼中都是欣喜，笑了笑说：“是该来的，是该来的，那，既然你妈不在，我也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苏秀月跟周明宽再留他，他也没有多待，周明宽没在意，苏秀月却笑着问他：“你没发现啥异常吗？”

　　周明宽还认真想了想，依旧摇头：“啥异常？”

　　苏秀月摇头叹气：“还是等咱妈跟你说吧。”

　　眼看着中秋节要到，苏秀月给老家打了电话，要王彩凤，苏正富跟李银霞三人都来省城过个节。

　　这会子快到秋收了，虽然还没正式开始收庄稼，但各家各户都在准备着，王彩凤只种了点芝麻，自然不担心，但苏家地多，种了不少的玉米高粱等东西，苏正富跟李银霞又有些传统的思想，总觉得女儿嫁出去了吗，这做岳父岳母的就不该去花女儿女婿的钱了。

　　奈何王彩凤一个劲儿地去劝，说什么自己一个人也不想去省城，再加上这几天也还没秋收呢，等两天也来得及，何况苏正富跟李银霞那么久没见自己闺女，心里就不想的慌？

　　说实话，苏正富跟李银霞没有一天不惦记自己闺女的，特别是李银霞前几天还做了个不好的梦。

　　俩儿子跟俩儿媳见爹妈愁成这样，一个劲儿地拍胸脯说家里没事，让他们放心去省城，在城里也过一回节。

　　苏正富跟李银霞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王彩凤一起去了省城。

　　临去之前，苏正富从家里带了不少东西，两床厚实的棉花被，一口袋冬瓜，南瓜，肥豆角，自己家养的鸡下的蛋，他跟李银霞两人好费劲地才拖到了火车上。

　　而王彩凤自然也不落后，把家里能带的吃的都给带上了，装了两口袋，一路上手也没闲着。

　　等苏秀月跟周明宽在车站接到他们仨，瞬间都傻眼了！

　　这人跟搬家似的，三个人足足带了五个大口袋！

　　那一只口袋都沉得苏秀月怎么都提不动，真不知道这一路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苏秀月忍不住说：“爸妈，我们这啥都不缺，你们咋带了这么多东西？一路上累坏了吧？”

　　苏正富擦擦汗，手心都被勒得通红，肩膀上很明显的绳子压过的痕迹，他看着面前的闺女，笑得很憨厚：“闺女，爸妈没啥好东西，就想着城里的啥都贵，还好多都是大棚里养殖的，听说加了啥催熟剂和饲料，咋能有咱家里的东西好吃？也没带多，你跟女婿吃着方便！”

　　苏秀月心里有愧，后悔自己没在电话再多叮嘱几句让他们不要带东西。

　　因为东西太多，自行车都不好运，周明宽特意花钱找了个三轮车，拉着三个老人，加上五大包行礼往住的地方去。

　　一路上周明宽又解释了一番，说自己单位分了房子，便把之前住的小房子给转了出去，他没提王艾嘉的事情，苏家爸妈跟王彩凤自然也都不知道，到了住的地方，见着两室一厅倒也宽敞，苏家爸妈跟王彩凤都放心了。

　　才一进门，李银霞跟王彩凤就忙个不停地收拾，被苏秀月强行劝停，给他们倒了茶，说了会话，自然都是捡好听的说，苏正富跟李银霞听到女儿过的好，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李银霞提到儿媳妇生的孩子小风铃，虽然才两个多月，但可爱极了，白白胖胖的，跟苏秀月小时候特别像。

　　她说着又没忍住去看苏秀月的肚子，心里还是希望苏秀月尽快地怀上个孩子。

　　苏秀月也没说话，孩子这种事儿要看缘分的，她身体不算差，两人也的确一直没有刻意避孕，假如有了孩子自然会要，没有的话暂时也不急的。

　　苏正富他们三个来的第二天就是中秋节，当天晚上，原本安排的是周明宽睡沙发，苏秀月跟王彩凤睡一个屋，李银霞跟苏正富两口子睡一个屋，奈何苏正富夫妻俩怎么也不舍得让女婿睡沙发，说是都九月的天了夜里会冷，最后只得苏正富跟周明宽睡一个屋，苏秀月跟亲妈婆婆睡一个屋。

　　俩男人自然也没啥话，不过唠两句周明宽工作的事儿，尔后周明宽掏出来一盒早就预备了的好烟，苏正富起初推辞，最后也喜笑颜开地收下了。

　　这烟他可舍不得当下就吸，回去村里能吹半个月呢！

　　想想上回女婿回去送他的烟和酒，不知道村里多少老爷们羡慕，苏正富心里美滋滋的。

　　这屋里安静了，三个女人的屋子可不安静，王彩凤跟李银霞先是问了问苏秀月在省城的日常生活，叮嘱她得照顾自己，接着话题就偏了。

　　“秀月，你们这儿的同学朋友都是多大结婚生孩子的？二十一二的也该生孩子了吧？”

　　苏秀月听着李银霞的话，想不回答，但当着妈妈和婆婆，不回答也不好。

　　她轻声说：“妈，每个人情况都不同，多大年纪都有的。从前咱们楼下我干妈的女儿苏有晴，人家都是二十七八岁了才结的婚呢。”

　　李银霞立即说：“人家那不一样，眼光太高又找不到好的，不像你，这不是找着我女婿了吗？你不愁结婚了，就是……”

　　王彩凤咳了一声，李银霞这才想起来原先亲家提醒过自己的，苏秀月似乎很抗拒要孩子这个事情，说得太直接了万一说恼了咋办。

　　“秀月啊，嘿嘿，妈也不是逼你，就是想问问你，你们俩也结婚有几个月了，有啥动静吗？”

　　她说着伸手捏捏苏秀月的肚子，苏秀月一脸无奈：“妈，能有啥动静？”

　　李银霞皱皱眉：“我跟彩凤心里都想着这事儿呢，你要是没动静，我给你推荐个大夫！咱们那儿特别有名的一个大夫，你不知道，她治好了多少个生不出孩子的！”

　　王彩凤赶紧拉一把李银霞，接着笑着安慰苏秀月：“秀月，你妈性子直，其实这事儿也不急，还是得看你俩的意思。”

　　苏秀月不再吭声，李银霞这才罢休，却一夜没有睡安稳。

　　第二天一早苏秀月起来打算做些早餐，刚进厨房，李银霞就跟了进来。

　　九月的早上有些冷了，她拿了件针织衫给苏秀月披上：“闺女啊，昨晚上妈说的话你是不是生气了？”

　　苏秀月正在搅鸡蛋液，预备做些鸡蛋饼，高压锅里已经煮上了红豆粥，香味儿四溢。

　　她回头看一眼李银霞，嘴角带笑：“妈，您想哪儿去了？就是随便说些话，我能生啥气？”

　　李银霞脸色才放松了些，但却又立即叹口气：“秀月啊，不是妈唠叨，你不知道，自古以来，女人都苦啊。你不趁年轻要个孩子，要是将来有啥问题，就来不及了。周家就他周明宽一个儿子，彩凤虽然说也没急着要你生孩子，可你终究是要生的，妈就总怕你过不好，生了孩子心也就安定了……”

　　她说完，颇为惆怅，想着女儿嫁到了隔壁家，但实际上却是住到了省城，几个月见不到一次，这中秋抽空来了一趟，那以后呢？

　　他们做长辈的，也不好意思动不动来打扰，过年的时候自然是人家周家一起过，她还不知道下次见闺女是什么时候了。

　　李银霞眼睛发酸，苏秀月放下手中的锅铲，回过身把手放到李银霞肩膀上：“妈，您放心，我会过的很好的。女人是苦，但现在社会不一样了，就算没有男人，没有孩子，也一样可以过的好！人生不是只有结婚生孩子这一条路，不过您也别害怕，我身体好的很，哪天有好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您！”

　　这话才叫李银霞心里舒坦了，她满意地点点头，陪着苏秀月一起做早饭，还没弄一会呢，周明宽起来了，他匆匆洗漱好就冲进来了。

　　“秀月，厨房油烟大，你带咱妈出去坐会儿，我来烧饭！”

　　苏秀月早就习惯了做家务的时候被他打断，也就随手把活儿丢给了他，看着这俩人的相处方式，李银霞欣慰了不少。

　　因为是中秋，周明宽吃了早饭就带着苏秀月出去买菜，三个老人也想出去转转，便也都跟着去了菜市场。

　　省城的菜市场很大，许多农村都没有的菜水灵灵地摆在那里，但一问价格苏正富就咂舌了，小声冲自己老婆嘀咕：“这菜是金子做的吗？咋这么贵？”

　　李银霞赶紧掐他一把让他闭嘴：“省城的地儿跟咱家能一样吗？”

　　苏正富想着苏秀月俩人日常买菜估计都要不少钱，他琢磨着自己打算留给他们的钱是不是少了？

　　等秋收之后，卖一部分粮食，到时候再邮些钱过来好了！

　　但又想到自己俩儿子儿媳过的也不是很宽裕，自己这样一味地偏袒闺女，估计俩儿媳嘴上不说，心里也有意见，他还是得做赚些钱才对，苏正富思来想去，也就开心不起来了。

　　买完菜回去，王彩凤跟李银霞非要进厨房帮忙，周明宽挡都挡不住，苏正富借口自己要下去转转，在农村天广地阔地溜达习惯了，不喜欢这样待在小屋子里，苏秀月也就笑着让他去了，嘱咐他别逛太久，早些回来吃饭。

　　哪知道苏正富并不是瞎逛，他又去了一趟那个菜市场，挨个地跟人家老板凑近胡搭话，有的菜摊儿老板不爱说话，听到苏正富是外地人口音更懒得搭理，但有的却很热情，跟苏正富说不两句就聊了起来。

　　苏正富再狠狠心把女婿给自己的好烟递出去一根，人家就更热情了。

　　不过一根烟功夫，苏正富也算是菜市场的情况给摸得差不多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每天早起去郊区的菜农那里进菜，然后再拉到省城的菜市场来卖，这一块靠近市中心了，物价不低，加之附近居民也不少，生意还算不错的，每个月再怎么不赚钱，也能赚个五十块，不过就是辛苦了些起早贪黑的。

　　苏正富眼都亮了！

　　一个月五十块？

　　他在家卖早餐，全家都上阵，这阵子生意也不是很好了，一个月也就赚个四十块钱，而卖菜只需要自己一个人，或者让李银霞搭把手就行，要是一个月能赚五十块那也很不错了！

　　苏正富又问了问摊位费等等问题，心里开始动摇起来，等醒过来神儿，就发现已经不早了，赶紧跟菜摊儿老板道别，匆匆回去吃中秋团圆饭。

　　这顿饭很丰盛，周明宽使出了浑身解数做的一大桌子菜，还买了瓶好酒，一家子吃吃喝喝好不惬意。

　　不过，吃过中午饭苏正富跟李银霞就要回去了，他俩实在担心家里的庄稼，怕回去晚了一天就耽误了收成，苏秀月知道自己爹妈的性子，加上家里还有俩哥哥，不能一味地留着他们在这儿。

　　苏正富两口子走了，苏秀月买了些城里的月饼，又给两人买了些新衣服，给俩嫂子，小山子小风铃都买了礼物让带回去。

　　王彩凤被留下了，苏正富还说要是家里的芝麻能收了王彩凤来不及回去，他就帮着收！

　　王彩凤也确实有些想念儿子，打算再住一晚第二天再走。

　　她心里也装着事儿，上次突然间回去，是因为心里没想清楚，觉得跟楼下老黄不清不楚的实在不好，结果回去之后就有些后悔，时常会想，人生短短几十年，为的是什么？

　　要是身边有个人陪，也的确会少了很多苦！

　　她还后悔自己冲动，咋就还没等到老黄的腿好了就走了呢，也不知道老黄后来怎么样了，可现在儿子媳妇都搬家了，她也不好意思问起来老黄，在省城待着也是各种郁结。

　　最终王彩凤劝自己，没有缘分的人就是没有缘分了，强求不来的！

　　因为中午一顿吃的太油腻了，晚上三个人吃的清淡了不少，吃过晚饭，苏秀月跟周明宽一起去给干爸干妈送礼，毕竟是中秋节，从前苏家那么照顾苏秀月，苏秀月也是很真心对他们的。

　　他俩提着月饼和酒水刚走，王彩凤就闲不住地开始给家里大扫除，她明天就走了，在这多待的时间就想着给孩子做点啥。

　　正洗被单呢，门被敲响了。

　　王彩凤一边走，一边问：“是不是忘了啥了？你说你们俩孩子，毛毛躁躁的。”

　　她一打开门，瞧见门口的人，瞬间愣了下来。

　　老黄提了提手里的月饼和大闸蟹，笑得小心翼翼：“彩凤，终于见着了。我晌午就来了，瞧见你家里人多不方便，就没敲门。中秋快乐！我来给你送些月饼和大闸蟹吃。”

　　王彩凤眼圈一红，笑着让他进屋，一边说：“来就来了，还带啥礼物？”

　　老黄心情很激动，他一刻不停地看着王彩凤，仿佛好多年没见了一样。

　　“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这些日子我还想过去你老家找你，怕对你影响不好。”

　　王彩凤给他倒水，没敢回身，她忍住泪意。

　　“你说这干啥？倒是你的腿咋样了？”

　　老黄心潮起伏，他一把年纪了，按理说不该再有这样毛头小伙子一样的时候了，可那种情愫是怎么也忍不住了。

　　他站起来走过去，手摁在王彩凤的胳膊上：“彩凤，我的腿都好了，你别忙活了，我来……就是看看你……”

　　王彩凤抬手擦擦脸：“嗨，也是，我明儿就走了，下次还不知道啥时候见。你腿好了就成，平日里一个人生活，也该当心些，这腿一坏啊，一躺就得躺两三个月，孩子们也都有自己的事情，总不能都围着你转。生活啊，就自然难了起来。”

　　老黄讪讪地收回手，王彩凤递过来的茶水冒着袅袅的热气，他心跳一下一下像擂鼓。

　　“彩凤……那个，我……”

　　老黄犹犹豫豫地，一抬头就撞上了王彩凤的眼睛。

　　王彩凤心里也很乱，她生怕儿子忽然回来了撞上这一幕，再想想其他东西，脱口而出：“老黄，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老黄噎了一下，他恨自己没有勇气说出口，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那好，彩凤，我先回去了。”老黄有些艰难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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