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帘以前玩过鬼屋。

　　是高考前放假的那两天, 和关邵一起解压玩的。

　　因为她恐高, 像过山车跳楼机什么的她不敢坐, 寻常的游乐场里, 比较常见的那些项目, 当时的她唯二能玩的就是旋转木马和鬼屋。

　　记忆中, 就是在玩鬼屋的时候, 关邵趁黑偷亲她，他们才会在高考后成为男女朋友。

　　关邵美其名曰亲了就是他的人，就得让他负责。

　　虽然他并没有负责到底。

　　而等他回来想继续负责了, 西帘也早就不需要了。

　　所以看着面前的鬼屋，西帘丝毫没有觉得害怕，毕竟以前玩过不知道多少次。她抬脚准备进去, 但看有和她差不多时间到的演员正在原地踌躇, 看起来像是怕鬼屋，她想了想, 站着没动。

　　罗曼书说：“你要等她？”

　　西帘说：“等一等又没关系。”反正离试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罗曼书在鬼屋外面的长椅上坐下来, 这些长椅明显是准备给陪艺人过来试戏的经纪人和助理的：“那你就等吧。万一进去了真有人装鬼吓你们, 两个人在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西帘“嗯”了声。

　　说话间, 再看过去, 就见那个有些面熟的演员的经纪人拿出手机打电话, 询问试戏地址是不是给错了。

　　得到没给错，鬼屋就是试戏地点的回答后，那个演员和经纪人说了句什么就走过来, 先对罗曼书点头示意, 然后对西帘说：“西帘，咱俩一起进去好不好？我有点怕。”

　　西帘认出她是以前在某部剧里合作过的演员，记忆中为人还是可以的，于是点点头，同意了。

　　两人一起朝鬼屋入口走。

　　不料刚到入口，她们就被拦下。

　　拦住她们的工作人员说：“不好意思，杨导要求只能一个一个地进，不能找人陪同。”

　　西帘说：“那我走在前面，她跟在我身后可以吗？”

　　工作人员说：“不可以。”

　　“那，那你先进去吧。”那个演员抿了抿嘴唇，往后退了两步，“我做好心理准备再进去。”

　　西帘说：“我进去后和他们说说，看能不能出来接你。”

　　她说：“好，谢谢你。”

　　西帘独自一人进了鬼屋。

　　这个鬼屋并不是游乐场里那种专门的鬼屋，应该是某个剧组在这里拍恐怖片，拍完还没把布置场景用的东西拆除干净，就被杨婧借来当试戏地点。

　　因此进入鬼屋，非常明显的，西帘只走了几步，就发觉这和以前进过的鬼屋不一样。

　　这里更像是恐怖片中特有的凶宅，她刚才走过的地方是玄关，现在走的是通往客厅的走廊。

　　鬼屋内光线十分暗淡，泛黄脱落的墙纸背后，隐约能看到几个残缺的血手印。走廊两边分布着几个房间，有的房间掩着门，有的掩了一半，给人一种马上就会有鬼从门后扑过来的感觉。

　　这样的走廊，换成胆子稍微小一点的，早转身跑了。

　　西帘却目不斜视，连走路速度都没变地穿过走廊，很快到了客厅。

　　客厅里空空荡荡，除去靠近楼梯口的一座落地座钟外，连个沙发都没有。地上散落着一些画满红叉的碎纸片，以及血袋破开后流的一地的血，好些个血脚印叠加在一起，看起来竟比走廊还要更瘆人。

　　然而西帘还是没什么表情。

　　她扫视一圈，没有停留，抬脚朝楼梯的方向走，准备上楼。

　　就在她经过座钟，马上要抬脚上楼了，藏在里面的人还没来得及动作的时候，她突然转头，好整以暇地和座钟里的人对视。

　　座钟里面的人顿了顿。

　　旋即一笑，打开门，从座钟里出来。

　　这人一出来，整个鬼屋里的灯“啪”一下全开了。

　　灯光大亮，刚刚还没人的客厅，顿时不知道从哪冒出好几个人来。他们鼓着掌，说：“恭喜通过考验。”

　　西帘对那几个人说了谢谢，又说：“我能不能问一下，这个考验是为了什么，考验我们对恐怖场景的心理承受能力？”

　　“不是。”按照杨婧所言，躲在座钟里，准备在西帘经过座钟的时候好吓她一跳看她有什么反应的卫时迁答道，“只是想看你们的反应，看你们能不能有杨导想要的那种惊悚感。”

　　《深海》是部悬疑惊悚片。

　　以杨婧的话来说就是，她只会注重悬疑部分，她不会刻意营造惊悚氛围，所以这部戏能不能拍出惊悚感，就看演员本身了。

　　西帘说：“所以通过就是表明有那种惊悚感？”

　　卫时迁点头。

　　西帘看了看他，又说：“这么看来，你就是男一号了？”

　　卫时迁说：“嗯。所以你要加油，这样我们就能继续演荧幕情侣了。”

　　西帘说：“可是我看剧本，男一号和女一号的关系好像不止情侣那么简单。”

　　卫时迁：“这个都看出来了？看得还挺仔细的。”

　　杨婧给西帘发邀约的事，卫时迁是知道的。但他没有过问。

　　西帘收到邀约后，也只是把文件转给他，问他这个本子怎么样。别的像如何塑造角色，如何演绎片段，她都没问，卫时迁也没特意给她指点，所以这次是全凭她自己一个人摸索的。

　　能摸索出男一号和女一号之间的隐藏关系，卫时迁觉得有必要夸奖她一下。

　　他抬手摸了摸西帘发顶，以资鼓励。

　　这动作十分亲昵，也十分宠溺。加上卫时迁这段时间一直在琢磨《深海》剧本，他的气质已经无比贴近男一号的那种阴沉沉的感觉，于是他摸西帘发顶的这个动作，看得周围几个人都以为这是已经开拍了，正拍到两人对手戏。

　　等反应过来卫时迁只是很自然地摸西帘脑袋，他没入戏，西帘也没代入角色，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觉得不出意外，女一号应该就是西帘了。

　　当然，他们这么觉得不行，得杨婧拍板了才算。

　　杨婧现在在二楼。

　　据卫时迁说，一楼有好几个摄像头，杨婧现在就靠着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来观察每个前来试戏的演员的真实反应，看谁最能符合她心目中的深深的形象。

　　深深。

　　《深海》女一号。

　　真正的试戏地点在二楼。

　　由于西帘是第一个到达鬼屋并通过考验的，她的号码牌是1号，也就说她将第一个进行表演。

　　在上楼前，她问能不能出去接个人进来，得到不能的回答后，她也只能拿着号码牌和卫时迁一起上到二楼。

　　杨婧正在监视器前坐着。

　　杨婧不年轻了，但保养得很好，皮肤白皙紧致，没什么皱纹。听见敲门声，以及西帘的问好，她头也不抬，说：“请进。坐。”

　　她身边有几个座位，那些是留给卫时迁和副导演的。她的后面也有好几排地势较高的座位，西帘看着，福至心灵地想，这是要在所有前来参加试戏的演员面前进行表演？

　　这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这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每个座位上都有贴号，西帘在贴了1号的椅子上坐下，等别的演员到场。

　　卫时迁搬了个椅子过来在她旁边坐下，说：“一会儿你表演，我不能打分，得避嫌。”

　　西帘说：“嗯，我知道。”

　　卫时迁说：“别紧张，放轻松，就当平时拍戏那样，这里的人都是你的观众。”

　　西帘说：“好，我不紧张。”

　　从鬼屋入口到楼梯口那座落地座钟，两者之间的距离并不长，再慢再害怕的人，花个一两分钟也能走完。因此西帘坐下不久，第二位演员就进来了。

　　不是之前那个演员。

　　卫时迁刚才说了，要是鬼屋考验没通过，会被直接请离，不会来二楼参加试戏。

　　西帘不由猜测，那个演员要么是没敢进鬼屋，要么是进了鬼屋反应不佳，不然第二个肯定是她。

　　拿了2号牌的演员走过来，先和卫时迁西帘打了招呼，才在2号位置上坐下。

　　像是也看出这次试戏是要在所有竞争对手面前进行表演，2号牌演员坐好后，立即翻出剧本，抓紧时间再看几眼。

　　西帘没看剧本。

　　她开始数通过鬼屋考验的人有几个。

　　接下来，十分钟的时间里，加上她自己和2号牌的演员，总共有5位演员拿着号码牌上到二楼。

　　包括西帘在内，她们全是收到了杨婧的邀约才来的，没一个是公司推荐或者毛遂自荐的。倒是听说有人想塞钱，把演员送过来试戏，但全被杨婧挡下了。杨婧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剧组里出现她不满意的演员。

　　说起来，也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

　　再等了两分钟，规定时间到，大门被关上，卫时迁和两位副导演落座。他们三个将和杨婧一起，在今天挑选出《深海》的女一号。

　　没有编剧。因为杨婧自己就是编剧。

　　她的所有电影作品，剧本都是她自己写的，别的编剧最多帮她修改。

　　人都坐齐了，杨婧说：“1号，准备好了吗？”

　　这话一说，周围人齐刷刷转头，共同看向西帘。

　　西帘应道：“准备好了。”

　　杨婧说：“那就开始表演吧。”她翻了翻手里的剧本，“你就演……第三场好了。”

　　杨婧发给西帘她们的剧本里总共有四场戏。

　　也就是说，除非杨婧开口，否则每个演员都不知道自己要演哪场。

　　并且每个演员的强项都不同，有人擅长哭戏，有人擅长独白。四场戏，每场都各不相同，哪怕是五个人之中的老戏骨，都不敢打包票说四场全能演好。

　　这纯粹是靠运气了。

　　西帘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走向杨婧前方的空地，一边回想第三场戏。

　　第三场戏的场景是在卧室，是讲深深做大扫除的时候，发现柜子最里面有个盒子。深深把盒子拿出来，还没打开看一眼，就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她慌乱之下把盒子藏回原位，然后起身去迎接回来的阿海，即该片的男一号。

　　这场戏看上去不难。

　　看上去只要把握好“慌乱”，基本就稳了。

　　但对着剧本研究了好几天，结合片名、主旨以及前后的内容，西帘完全能够推测得出，这时的深深应该是已经察觉到阿海身上的不对劲，所以她发现盒子，会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而当她听到阿海回来的声音，那种“慌乱”，并非真正的慌乱。

　　这是个很深层的情绪。

　　如果深深对阿海没有怀疑，那么以第二场戏，光从台词就能看出她和阿海是有多么相爱的那种感情，她即使听到了阿海回来，她也不该慌乱，而是应该问阿海，藏着的盒子里有什么，是不是要送给她的礼物——这样的反应才符合第二场时的深深。

　　所以这第三场戏，难度是相当高的。

　　杨婧能选这场让西帘演，估计也是有着要看两年不见，西帘的演技有没有进步的心态。

　　回想着昨晚在家对着镜子演的，西帘取出手帕，站着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她整个人跪坐在地，拿着手帕做出擦拭的动作。

　　这是深深在进行大扫除。

　　西帘的表演开始了。

　　根据剧本上的提示，阿海住在海边；房子是两层楼；在遇见深深之前，他一直都很孤僻——他的家应该是栋建在海边的小洋房，而且在他救起深深之前，整栋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生活。所以他不在家的时候，深深是自己一个人做大扫除，没人能帮她的忙。

　　所以地面，天花板，桌椅柜子，全是深深一个人打扫的。

　　现在，深深，也就是西帘，在做出整理柜子的动作。

　　此刻柜子里悬挂着的衣服应该已经重新挂好，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海边太近，柜子底有些潮——西帘拿着手帕做出擦水的动作，擦着擦着，她动作一停，往前摸了摸。

　　然后放下手帕，无实物表演，把那个东西摸了出来。

　　是个盒子。

　　盒子上有锁，并且锁应该是新的，刚买没多久。

　　西帘没有表现出惊讶。

　　她很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她肯定对此早有预料。

　　她很自然地把盒子转着看了圈后，刚要摸锁，似乎听见了什么，她猛地转头，看向大开着的卧室门。

　　是楼下大门打开的声音。

　　阿海回来了。

　　西帘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卧室门。

　　看了足足三秒钟，她才收回目光。再看了眼手里的盒子，她眸光剧烈变幻一瞬，紧接着收敛起来，她抿着唇迅速把盒子放回去，又飞快把其他地方整理好，然后拿着手帕站起身，准备去迎接阿海。

　　走了几步，她回头，看向柜子。

　　犹豫，怀疑，举棋不定。

　　这个眼神看得杨婧微微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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