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季云喜让刘光源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徐璐却睡得分外香甜。宣城县天气热, 光照充足, 油菜比别的地方成熟早, 四月份出头, 应该就能收割了。

　　徐璐一想到她的药苗小宝宝们可以挪窝, 整个人都兴奋不已。

　　所以，直到又过了一个星期，季云喜打电话过来说还有事没处理完, 暂时还回不来时，她的心情也丝毫不受影响。

　　只是，现在却有个更急迫的问题, 预产期都过五天了, 进梅的肚子还毫无动静。

　　或者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一点儿要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徐璐自己开面包车, 把进梅送县医院检查过, 怀疑预产期是不是算错了。但医生给打了b超, 监测过胎心胎动, 说胎盘已经有老化趋势, 羊水也在减少, 俗称的“瓜熟蒂不落”……可以打催产针了。

　　徐璐从来只听过早产的，像这种足月了还不生的小“哪吒”……真是第一次。一开始还以为孩子多在妈妈肚里待几天是好事，现在听医生意思是胎盘已经成熟老化了, 多待只会有害……

　　被吓出一身冷汗。所有人都以为只有早产才有危害, 不知过期妊娠也是危害无穷……无知太可怕。

　　徐璐扶着进梅，把脑袋点成小鸡啄米，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赶紧让她住院，等安顿下来，又火速杀到糖厂找龙战文。

　　“啥？进梅住院了？她怎么了？”小伙子急得满头大汗，预产期前半个月他就夜夜不敢睡着，生怕孩子半夜三更降临。现在一听进医院了，第一印象就是“是不是要生了”。

　　“医生说先检查完，不成就打催产针。”跟厂里请了假，进芳也想跟着他们去看妹子。

　　“别去添乱，家里没人，宝儿我放国青家，你下班去把他接回家。”出门前以为只用几个小时就能回家的，不知道这么严重得住院。

　　见进芳满脸焦急，若有似无的委屈，徐璐也知道自己说重了，轻声道：“不是不让你去，但宝儿不能没有你，晚上得带他睡觉呢……把门窗关严实，怕的话就让国青来隔壁屋睡，有个伴儿，有事打小赵电话，让他上医院找我……不用担心，咱们陪着她，医生护士都在旁边呢，一定不会有事。”

　　见她点头，徐璐也顾不上暴露了，“咻”一声开着车子就往县里去。

　　龙战文看他丈母娘车子开得贼六，要平时早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但此时脑海里只有媳妇儿，还真没放心上。

　　到医院，检查还没做完呢。进梅一个人躺床上望着天花板，眼圈红红。

　　“媳妇儿，怎么样，肚子痛不痛？”

　　进梅摸着肚子，“不痛，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你说，我怀的不会是哪吒吧？”

　　龙战文被她逗笑，“放心，管他是不是哪吒，出生了我一定狠狠打他屁股，让他慢性子……对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甜甜的红糖鸡蛋，酸酸的橙子，辣辣的鸡火锅，还有妈做的冰粉。”边说边咽口水。

　　徐璐：“……”这臭丫头酸甜苦辣咸都想吃一遍啊。

　　“成，我这就去买，你等着啊，马上就回来！”

　　“诶，等等，先问问大夫，能不能吃再说。现在哪有时间，赶紧打催产针才是要紧事。”医生说羊水有点少了，再不催产可能会有缺氧的危险。

　　“哦，对对，我先问问医生去，媳妇儿你等着啊。”

　　战文刚走，医生来看过，又继续做了别的检查，说要等评估以后才能决定能不能催产。于是，母女俩又等待起来。

　　“妈，我怕。”进梅紧紧抱住徐璐的手臂。

　　“怕什么，你看人家生孩子的这么多，谁不是安安全全生下来的？”其实徐璐也没底，以前对“生孩子”的概念就是老妈告诉她，哪个亲戚生了，跟着去看一下，买点东西看两眼宝宝就行。甚至有时候还会暗里吐槽这宝宝怎么这么皱，怎么这么爱哭，其间的痛苦与艰辛她从不知道。

　　现在，跟自己朝夕相对的人才是生产那个，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她对宝宝会长什么样一点也不关心，只要平平安安的就行。

　　但这话并没有安慰到进梅。小姑娘咬着嘴唇，突然道：“妈，如果我……我出意外了，孩子就跟咱们林家姓，让战文回去孝顺他爹妈去，我对不……”

　　徐璐真急了，“去去去，说什么胡话呢，大夫就在这儿，不会让你有事的。”顿了顿，只能硬着头皮编了，“那年我生进荷，啥医院都没进过，孕期产检一次没做，在自个儿家里生都平平安安的，你现在条件这么好，检查一次没落，又住在医院里，大不了还可以剖腹产……”

　　进梅一听也是，跟以前比起来，她现在算特别幸福了。

　　“好吧，那万一……”

　　“没有万一，不许再胡思乱想。”

　　可能是太过紧张，身体比较敏感，没多大会儿，进梅就开始叫肚子痛。

　　可还没打催产针呢，徐璐也拿不准她是错觉还是真的要发动了，心急火燎跑去找医生。

　　“还早着呢，要能自己生，那肯定再好不过。”又让扶着她走动走动，爬楼梯，做点有助于顺产的动作，一直折腾到天黑……又不痛了。

　　夜里又痛过几次，一阵痛一阵没感觉的……徐璐猜这大概就是叫“阵痛”吧。她和龙战文陪护着，谁也不敢真睡着。

　　到第二天清早，又痛过几次，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了，大夫说先努力一下，试试顺产。徐璐当年是她妈剖下来的，爷爷说她小时候皮得小猴子似的，估计就是顺产的后遗症（真实性有待考据）。

　　“顺产好，以后臭小子不皮。”

　　进梅已经痛得满头冷汗，说不出话来了。

　　战文紧紧握住她的手，动不动就喊医生喊护士，人家都快被他喊烦了……这份紧张，徐璐也放心。左右自己等着也没用，不能替她痛，就说先回家一趟，把早就买好的襁褓奶瓶小衣裳的带来，母婴的都要拿，顺便再给药苗喷点雾。

　　她开得快，到李家村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

　　“妈咋回来了，进梅生了没？”

　　徐璐知道今天这种情况，进芳也没心思上班，倒是没怪她。“估计就是今天的事了，我回来拿东西。”又问昨晚怎么样，他们不在家，没事吧。

　　进芳顿了顿，低着头说“没事”，徐璐也没放心上。见药苗已经喷过雾了，虫子也捉过了，她自个儿乐得轻松，刚把母婴用品打包好，宝儿就醒了，闹着要去看二姨的小弟弟。

　　“宝儿乖乖在家啊，姥姥明天带你去看。”小这个倒是好打发，谁知出门才发现，大那个已经爬车上坐好了。

　　徐璐：“……”

　　好吧，好吧，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只能折回去把宝儿带上，门窗锁紧，又跟刘桂花打过招呼，才直奔医院而去。

　　也是合该有事。刚进医院，车子才挺稳，就见一个娇俏女人，笑嘻嘻的站车前，“云喜哥……怎么是你？云喜哥哥呢？”

　　徐璐摊手，你家“云喜哥哥”还在外省呢！你是他哪个妹妹？

　　而且，这女人还是见过的呢，就那天百货商场里拉着季茹的“表姨”。

　　“喂，我问你，云喜哥哥呢？你怎么开着他的车？”开玩笑，整个宣城县，季云喜那几辆车，别说车牌了，连车轮子她都记得一清二楚，隔着几百米都能认出来！

　　徐璐打量着她的衣服和胸牌，“不好意思，你是医院护士？”

　　女人骄傲的挺挺胸膛，又鄙视的看了她一眼，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那你能不能麻烦让一下，我有急事。”

　　“不行，你还没告诉我，凭什么开云喜哥哥的车呢，你跟他什么关系……有些人呐，别徐娘半老就自以为是一枝花了，想仗着……喂，你不许走，我还没说完！”杨丽娟追着徐璐喊。

　　徐璐也不跟她啰嗦，到了门口直接找保安，“我可以投诉吗？你们医院员工，喏，就是那个，上班时间妨碍病人家属，麻烦你登记一下，工号××××，这里投诉不了我会继续向上头反应。”

　　女人自然听见了，想想自己工资，气得牙痒痒，跺着脚跑了。

　　徐璐：小样儿，你才徐娘半老呢，你全家都是，你家方圆十里都是！不过，更可恶的应该是季云喜，听季茹意思，这女人是是她妈的表妹，又不是季云喜这头的亲戚，叫什么哥哥。

　　凡是没血缘关系还攀哥哥妹妹的，都没一个好东西！

　　怕进梅的哭喊吓到宝儿，徐璐让进芳陪他在车上，她先上去放东西，再下来接他们。

　　龙战文和进梅都不在原先的床位了，问过护士，说是已经送进产房了。徐璐赶紧找过去，就只看见战文抱着头蹲那儿，像个犯错的孩子。

　　“怎么了这是？”

　　“哦，妈来了，大夫说她宫口开的快，先给送进去了。”

　　“进去多久了？”徐璐擦擦脸上的汗。

　　“快半小时了。”

　　有医生在，徐璐担心也没用，派不上用场啊，又下去接进芳和宝儿。

　　为了缓解情绪，徐璐尽量多说话，“宝儿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小家伙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呢。

　　宝儿摸着自己瘪瘪的小肚肚，确实有点饿了呢……再看见食堂窗口喷出来的白雾，是包子香味儿。他使劲洗了洗鼻子，“姥姥，油油，葱葱。”

　　徐璐“噗嗤”一声乐了，“你还能闻出来是大葱鲜肉馅儿的啊，行，咱们多买几个。”

　　宝儿忍不住，烫嘴也不管，“呼啦呼啦”的边吹边叫好吃，还要踮着脚尖给姥姥和妈妈喂食。

　　“妈，你说进梅她会不会……如果难产的话，咱们不怕花钱，给她开刀吧？”可以说，在这世界上跟进芳最亲的，就是进梅了，从十岁不到就开始相依为命。

　　“放心吧，这肯定的。只要医生说剖咱们肯定剖。”这钱就是没有也得借啊。

　　进芳放心的点点头，又好奇起来，“咱们给取个什么名好呢？”

　　“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不过吧，这么慢吞吞的性子，害咱们等了他这么久，不管男孩女孩，都可以叫等等。”

　　“等等……嗯，真好听！”

　　徐璐：“……”并不觉得。

　　三个人强装镇定，把肉包子塞给战文，又心不在焉说了几句话，眼眨不眨的盯着门。

　　也不知等了多久，宝儿开始趴在妈妈怀里打瞌睡，门终于开了。龙战文第一个跑上去，“大夫大夫，怎么样，我媳妇没事吧？”

　　大夫摘下口罩，笑道：“恭喜你做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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