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激情痕迹都宣誓着,她昨晚与人发生了亲密的关系。
她怀着沉重的心情穿好衣服,坐在正看球赛的陆秉章身边,双手放在膝上,姿态贤淑。因为她要开口问陆秉章一个非常不贤淑的问题。
陆秉章实在受不了她直白的视线,只好问她,“怎么了?”
白璧微的两只手指搅在一起,非常做作的扭捏道:“你是不是昨晚跟我”
陆秉章的表情明显变得冷淡,眉尖微微拢起,看得出来,他正在用良好地教养压抑着心中的不耐,“跟你怎么了?”
“做了?”
她还是说出来了,如陆秉章猜想的一样,小白昨晚和苏淳意发生了肉体关系,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介意还是不介意。
白璧微连忙摆手,“我不是要你负责,我就是想确认一下被没被那个流氓色胚占了便宜。”
“是我。”陆秉章吐出一口气,伸出手去摸白璧微的发,“昨晚是我。”
白璧微满心都是惶恐,脱口而出,“竟然真的是你!你这不是趁人之危趁火打劫么,你大可在我清醒的时候跟我总之,你太过分了!我不会原谅你!”
她撂下的语言陷阱,陆秉章如她所愿的钻了进去。
白璧微气呼呼地离开陆秉章家时,他没有阻拦,也没有解释。
如果小白真的能把昨晚当做是他,并且一直坚信,那就再好不过了。只要她不要想到苏淳意。
回到心门里的时候是下午两点,白璧微开门进家,浑身都没有力气。她满屋子晃了一圈,唐多竟然不在,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了。
她进了书房,发现自己的显示屏上贴着一张照片,就像用来定僵尸的符纸一样贴在正上方,是一张唐多的照片。
她不由得扬起嘴角,照片里面是美院的门牌,唐多和教授站在一起,手里拿着一张单子,看不太清单子上写的什么,但白璧微知道,唐多还是听话入学了。
十七岁少年的微笑能穿透云层,仿佛也能穿透她的所有阴霾。
打开电脑,QQ自动登录。
美豆子的聊天窗口弹了出来,【装装,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要不是你男朋友及时出现,我真不知道今后该拿什么脸面对你。】
白璧微知道也不是美豆子的错,毕竟千防万防贱人难防。
小泥鳅:【我没事,你把我的行李寄过来吧。话说,酒店的服务员会给媒体透露消息吗?我不想事情闹大。】
美豆子:【放心,酒店的知情人已经被我重金全部收买了,一人一个哈根达斯球,吃得喷香。】
小泥鳅:【好重的金啊!你破费了】
美豆子:【而且我已经跟BOSS汇报了,BOSS说这件事性质恶劣,他会考虑封杀草莓裤衩。】
看到草莓裤衩这四个字,白璧微产生了本能的厌恶。她终于下定决心好好写文,不再去管什么书评区和微博,就像以前一样,不再去和任何虚拟的ID交流。
也许远离是非,才能实现自我。
【“凤卿,你一直没有娶亲,是不是在等我?”
“不是。”
“凤卿,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不会。”】
小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被电视剧里的情节逗得“哈哈哈哈”几乎不能停歇,她就是爱看别人自作多情然后吃瘪的嘴脸。
可当白璧微进门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
白璧微的神情很慌张,这是小甜从未见过的慌张,她就开口问:“你怎么了?”
“两件事,第一,苏淳意不见了。”
到底是要怎样的迟钝,白璧微才会在一个月后发现苏淳意找不着了!她这阵子是真的贯彻了自己决定的计划,好好写书。陆秉章有时也会来找她,但她也都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和好态度,有时还不冷不热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
陆秉章加班晚了就会顺便买夜宵去白璧微家,好在,她还是会开门的,也会吃,虽然半个谢字都不曾说,好像是他欠她的一样。
不过陆秉章仿佛也不被她的态度影响,有时看着她吃完再走,有时干脆在一旁陪着她写作,自己翻翻报纸或者养养神什么的。
不说话的两个人就像在打一场沉默的战役。
白璧微终于把书写完的那一天,是在两点钟的凌晨,陆秉章倦极,开口问她,“我可以留宿吗?”
白璧微回答:“不行。”
陆秉章如她所愿的回家了,她也没再睡着,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何苦?
终于,她想起来自己的生活里好像少了点什么,白天睡觉,晚上写书,再加上陆秉章经常过来,她都没有去联系苏淳意!
最开始的几天,她是因为做了两次跟苏淳意滚床单的梦,觉得不能再见他了,再见保准出事,晾一晾再见吧,这一晾,就是一个月。
等她再打电话给苏淳意的时候,冷漠的女声告诉她:“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去苏奶奶家找,邻居却告诉她,人搬走了。
是什么让他们消失不见,蒸发的不留痕迹,白璧微很心慌。
“第二件事,我怀孕了。”
空气沉重得像是能直接把人压死,小甜震惊的好长时间没有合上嘴。
头顶的水晶吊灯有些刺眼,白璧微眯了一会眼睛又睁开,“我该怎么办?”
她一直经期稳定,所以到了日子没来,就感觉不太妙。谁知买了验孕棒回来一测,有了。她没有不适的感觉,就跟平常的自己一样,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怀孕了。可是接连用了三根验孕棒来测试,结果都是一样的。
小甜吱唔了半天,才吐出第一句话:“是陆秉章的?”
虽然没去医院检查中标的时间,但想来也只和陆秉章发生过关系,白璧微点点头,“你陪我去拿掉吧。”
“你疯了!这是为什么!”小甜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好歹得尊重一下孩子他爹的意见吧,你跟他结婚生下来就好了啊,反正陆秉章那么喜欢你。”
“如果是姐妹,就不要去告诉他”白璧微语气游移,“我连结婚都没有做过准备,更别说做妈了。退一万步来说,我也不能拿孩子当成和别人结婚的筹码”
“歪理!谬论!”
小甜是主意最正的人,苏淳意那个贱男失踪也不是头一回了,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三,这次恰好能让白璧微看清事实,断了对他无望的念头。
她严厉地训斥白璧微,并拿出情感主播的职业素养不断地给白璧微洗脑:孩子是无辜的,陆秉章才是良配,错过他你这辈子便别想找着幸福了。
白璧微把手搭到肚子上,吧嗒吧嗒地掉起眼泪。她和小甜说的话确实都不是真心话,她是嘴贱偏偏想折磨自己!言不由衷的跟自己任性真的好痛!
谁又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呢?
一个小小的胚胎在你腹中,她会慢慢的长大,会有自己的心跳,会眨眼睛,会伸出胳膊腿打你的肚皮,她信任你爱你全因你是她的妈妈啊,你又如何能狠心结束她的生命。
上苍馈赠给你的礼物,虽然来得不是时候,但那也是礼物,不是炸弹!
“哭吧!把你脑子里进的水排干净!”小甜往她旁边一坐,愁得要点烟,打火机刚一响,她就蓦然反应过来,有孕妇!于是赶紧连烟带火全扔进垃圾箱。
她揪揪自己的头发,然后一拍大腿,“不要紧的微微,我和你一起当妈!”
正哭成浓粥的白璧微莫名的抬头,张开了嘴,“啊?”是不是也得尊重长安的意思啊。
“你胡想什么!我是说我当你孩子的干妈。”小甜给白璧微递上纸巾,又劝道:“你过几天自己去跟陆秉章说,以你的智商瞒不了太久。”
白璧微双目含泪:“我觉得你这句话很伤我的感情。”
“还有,”白璧微正要张口,“苏——”
“再叫那个名儿我抽你信不信!好姐妹就是在你向犯贱道路狂奔的时候一巴掌抽醒你的人,好人我也当,坏人我也敢做!”这强势的女王范儿简直就是要闪出金光了。
白璧微抽泣着,不敢大声说,只敢嘟囔:“那你去找嘛”
“嗯我去找,我倒要看他是不是死了,没死的话我正好送他上路。”一语成谶啊一语成谶。
女王站起身,穿好大衣,“走,姐带你去买衣服。”
“买什么衣服?”
“孕妇装。”
“太早了吧!”
陆秉章今晚再到白璧微家的时候,发现小白与以往很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强烈的感觉。
就如她拖地,当拖把快贴到他脚面的时候,她会说:“让。”
她把洗好的果盘放在他面前,会说:“你吃。”
她坐在沙发上把遥控器塞到他手中,“自己换。”
虽然话语故意简洁,但陆秉章还是有想要笑的冲动,小白是在给他台阶下,这场无声无息的暗战终于结束,可以画上一个黏糊糊的句号。
他正要去拉她的手。
白璧微扭过头来问他:“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陆秉章在思索:爱人?还没达到。情人,又远远不止。有爱的情人,嗯,这个可以。他正要把他觉得好的答案讲出来,“小白,我觉得——”
“朋友?”白璧微对他皱眉,先是自己犹豫着下了一个定义。
陆秉章手指握紧。朋友?哪里会有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狠狠吻下去的朋友?哪里会有因为工作再一次让她遇到危难而对自己日夜自责的朋友?哪里会有担心她写书夜里饿每每要送夜宵过来看着她吃下去才放心的朋友?
如果这些都是朋友?
那他便是朋友。
灯光倒映在陆秉章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严肃得让人移不开视线,“不就是我爱你你不爱我的关系,很难懂吗?”他是这么回答她的。
这是陆秉章头一次当着她的面道出那个事实,虽然足够心酸,可那又如何?感情的事就是这样,不是有付出就会有回报,所以自己爱她便是了。
白璧微听见自己喉咙里的口水狠狠地咽了一口,她下了决心,“如果我跟你说我有可能怀孕了,而且这孩子我要,你会阻挠我生下她吗?”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换做别的男人肯定一时半会儿元神都难以归位,可是对方是陆秉章啊!咱们的陆哥哥性子一向镇定,他还在想:原来小白近日神色恹恹是因为怀孕的初期反应?还以为是病了呢,这下可就放心了。
“小白,我为什么要阻挠你?”
“因为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陆秉章的吐息擦过她的额顶,“我娶你。”执著的陆秉章拥有世界末日般放纵的魔力,他用孤注一掷的勇气,又深情了一遍,“就算你不爱我,我也要娶你。”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男人更迷人,在变幻莫测一望无际的深海里,他就像灯塔射下的一道光,仿佛是在告诉你:游向我,游向我吧。
这个世界这么多人,唯有陆秉章永远站在那里。仅凭一道光,白璧微的所有理智和防心就都灰飞烟灭,她太累了,她想要依靠。
她的手渐渐环上陆秉章的腰,埋在他锁骨的脑袋稍微轻侧,“我还以为你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甩钱在我脸上让我拿掉她我是不是太幼稚了?”
陆秉章用下巴磕了一下她的头,“这需要用疑问句吗?感叹号就可以了。”
“那接下来你家人会不会甩钱在我脸上,然后叫我消失掉?”
“我印象中,孕妇的疑心病好像都形成于怀孕中期,”陆哥哥按住她的双肩,直到她抬起头与他的视线相溶,“小白,我只说一次,我的家人就是你。那些平日不顾我的感受,一到我有爱人就蹦出来指手画脚的人,那不是家人,是敌人。”
白璧微像小学生似的点着头。
次日去医院检查,陆哥哥一路都揽着白璧微的腰,他们像是一对最腻糊的情人,一边收获旁人最羡煞的目光,一边沉浸在二人世界的话题中——
白璧微:“你是不是改我电脑的密码了,为什么我怎么试都上不去?”
陆秉章:“没有。”
白璧微:“肯定是你,不让我写书我的前途就会黯淡无光,我的心情就会跌落到谷底,这样不利于胎教!”
陆秉章:“你的前途,不就是我?想写就拿笔写,我不拦你。”
白璧微:“”
到了医院,医生确认了白璧微怀孕的消息。
白璧微把单子递给陆秉章看,不经意地说了句:“孩子已经五周了。”
他本要接单子的手顿了一顿。五周?是在H城的那晚,所以孩子其实是。
“你怎么了?”看见他的神色不对,白璧微有些疑惑地问道。
陆秉章接过报告单,微笑地摸着她的头,“没事。”
安心,这两个字读在唇齿间,轨迹格外地温柔,也万分地舒人心脾。
与陆秉章在一起,这就是白璧微最大的感受。
像是古代的侠骨与柔情,诗意与酒意,天地与你,一切都搭配地那么和谐,让人眉目都变得柔暖不已。
为了好好照顾白璧微,陆哥哥将她的全部家当都移到了自己家,两人真正的开始同居。与第一次误打误撞的同居不一样,这次的更加新鲜,因为彼此的关系已经不同。
白璧微姨太太状仰在沙发上,伸长脖子看着陆秉章搬箱倒柜忙前忙后,心中的疑问就犹如一只胡蹦乱跳的兔子般不断地往上钻,她终于还是问出口:“你要把我的家搬空了啊喂!这样真的好吗?”
陆哥哥抽空从箱子中抬头蔑了她一眼,“挺好。”
他固执地一点都不可爱,直接就杜绝了她再回心门里的可能性。
白璧微抓起抱枕顺势就扔过去,“你怎么干活的力气这么大!”
陆秉章轻巧接过,“我干其他事的时候力气更大。”
“”对方生冷不忌,骂不疼打不过,还真是让人难以对抗。白璧微开始哼唧:“哎呦,我肚子疼~~”
那个正拆分她家当的人果然停手,迅速凑来她跟前,伸出大掌贴上她的腹,“我猜你是骗我。”
大掌在她的小腹游移不停,又温暖又暧昧。
白璧微扁了嘴,声音缠绵得就像吵着要糖吃的小孩,“我就是骗你,那你大可以不要管我呀~”
那个一向不擅说肉麻情话的人,突然侧开头,耳根有着不自然的薄红,“别闹了宝贝儿。”
从认识开始,他每次都是小白小白的叫,就像在叫一只狗,猛然间听见他叫她宝贝儿,太令人心神颤抖,酥麻酥麻。
“咳,”白璧微尴尬地坐直,把他的手拨开,“你你继续搬吧,那边好歹给我留个沙发就好。”
陆哥哥扭过头来拧了她的脸,“不留,不仅要杜绝你回去的念头,还要消灭你外宿的坏境。”
和他在一起的第三天,他就将她所有的后路斩断了。
陆哥哥,你熊的!
关于商讨领证的时间,两人没谈妥,陆哥哥倾向于十二月二十四,白天领证,然后平平安安的一起过平安夜。
但白璧微认为十一月十一日子极佳,不仅念上去口齿伶俐,就连意义都让人感慨:做了二十四年女光棍,第一次迈入婚姻结束单身。最主要的是今后过完结婚纪念日不久就能过圣诞,节日连贯收礼物收到手软的日子是多令人憧憬啊。
陆秉章听了她的理由,眼角一抽,“少女情怀总是诗,还好我一贯不读诗的。”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白璧微眯起她邪恶地眼拍拍手。
并不愉快好吗?
于是,白姑娘与陆哥哥领证的日子就定在十一月十一,寒冬微来,告别光棍,就在那一天变成他的合法妻子,最好不过。
如果就如这般水到渠成,那真是再好不过。
可是老天一向总不遂人愿,在你以为波折都已完结,日子顺利到让人安心,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它总会给你惊人一击。
“连将军,别来无恙。”
对上的那张脸,是仗着长相俊美游走花丛的少年。此刻他一脸油彩,身披闪着银光的铠甲,双眸情深,似要滴出泪来。
“如果我说,我是来抢亲的,你将如何?是否会跟我走?”
那一句话,问得是极其认真,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回朝,正遇上自己心爱的女人嫁作他人。
新娘子毫无预警地一剑戳了上去。
“谁说女人不能执剑斩旧情,连将军,请回吧。”
一切都是戏,又是谁说看戏的人最痴情,演戏的人最无情呢,这话显然不对。似是命运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那最开始,就已经是结局。
那场苏淳意的毕业演出,白璧微写的剧本,可是此刻,隐藏在她心里的剧情线却已启动,那才是真正的悲剧——
连将军并不像演出的那样带伤离开,试做忘怀,继续为朝效忠,终生不娶。而是死于新娘子的剑下,他胸口的血蜿蜒流淌,似有情人缠绵的目光。他凝视了心爱之人最后一眼,那眼睛浓得就好像永远都化不开的夜色,然后,倒下。
新娘子正常生活,沧海桑田过,那被写进传说的连将军,早已化作了一抔黄土。
“我回不去了,微微”
那是连将军倒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画面转向一片墓地,四处都是死亡的气息。
眼前的墓碑上,是他的脸。
小甜在旁哽咽,“我说过,不要爱同一个人两次,白璧微你为什么不听!!”
墓地的乌鸦被惊得飞起,小甜按住她的肩,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摇着:“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白璧微惊坐起,汗在额,泪在颊。
陆秉章打开台灯,疑惑地去拨她额前的湿发,“做恶梦了?”
白璧微看着眼前的人愣了半晌,有点反应不太过来,愣是不知自己是梦醒还是刚入梦。泪流满了颊,心痛得还在抽搐,她呜咽出声:“我觉得不太好。”
“我在这里,小白,我在这里你不要害怕。”陆秉章把她拥在怀中,唇贴在她的额,手抚在她的背,一下一下,是要平顺她的情绪。
她做了一个不吉利的梦,那个剧本的真正结局,她从没跟别人提起过,唯有苏淳意。恰好,他就演着那个角色,悲情地仿佛要来跟她告别。
陆秉章在半夜醒来,声音还有些慵懒有些粘,但是却绝对的居家和安和,他问着白璧微:“你做了什么梦?说出来就不害怕了。说给我听。”
白璧微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口,“乱七八糟的,也没记住。”
撒谎。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因为她与苏淳意的情谊,真的没人能了解,就连她要嫁的丈夫都不能,说出来只会平添烦扰。
重新躺下,直到听见陆秉章淡淡地呼吸声,白璧微才突然睁开了眼。
悄悄地给小甜发短讯:“我梦见他死了。”
闺蜜永远知道你说的他,指的是哪个他。
正在做夜间电台节目的小甜收到短讯,嘴角微撩,快速地回复道:“就算真死了,也一定是贱死的。”
我们的淳意啊,正在地球的那一边,孤独地在生命线上,挣扎。
自从白璧微给出版社交了完稿以后,几乎就没怎么再写作,书评区里热闹滔天,对她的行踪百般猜测,可她也从来不看,她是真的开始待婚,待产。
《夜以继日》上市以后,反响还不错,大型书店里都贴了书的海报,网络广播视频各种宣传相当到位,她在这个宣传小分队里扮演的角色就是闲着,她倒也乐得自在。
十一月十一日早,陆哥哥就一把将睡姿夸张的某人公主抱了起来,抱着她满屋子晃荡了一圈,然后将睡眼朦胧的她放在了餐桌前。
白璧微的起床气突突地往外冒,她一手揉眼,一手拍桌,“离婚!离婚!不让人睡到自然醒的都是渣男!我要跟你离婚!”
陆哥哥非常无所谓地一笑,便将早点推到她眼前,“凡事都得按步骤来,你先吃早饭,然后我们去结婚。”
白璧微这才将视线定格在早点上:一根油条,是从她最爱吃的早点摊买的,不得不怀疑,陆秉章到底是几点起床的啊?除了油条外,还有两颗荷包蛋,汤水清澈,两个白色宇宙飞船模样的荷包蛋停在她的碗里。
她有些感动,因为这是不太擅长下厨的陆秉章亲手所做。
她拿勺子戳了戳,然后嘴硬道:“啧啧,真难看。”
她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是陆哥哥下的最好看的蛋了 ,垃圾桶里躺着的那堆失败作品,无不昭示着陆哥哥的用心。
“小白,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你是我的百分百,我喜欢你的一切。”说着,陆秉章缓缓从裤兜拿出那个小玉佛项链,“这项链送给你后,你一直都放在杂物盒里,今天,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戴上它。”
那是陆秉章第一次跟她求婚时送的项链,她确实是隔天就卸下来收到盒子里了,想不到这次搬家,陆秉章把项链找了出来。
白璧微耷拉下眼皮,把脑袋伸了过去。
当小玉佛稳稳贴到她锁骨后,她的下巴被陆秉章抬了起来,像电视剧里演的所有美好情节一样,男人用着最深情地眼神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然后慢慢俯下头,亲在女人的唇上。
干净的,独属于男人的气息洒在她的唇角,“我会是你的依靠,把自己交给我好吗?”
不等她回答,根本就没有给她任何留白,陆秉章已经深深地吻了下去柔情才是世间最烈的酒,它在人类的胸口燃烧,不息。
大清早就来了这么一场激情冲击,饶是白璧微抵抗力再好,也依然红晕盖脸,她亲完就往卫生间跑,语气还相当娇憨,“我牙都还没刷呢你讨厌。”
陆秉章看她害羞落跑的背影,嘴角勾起了完满的笑,真好,就这样和她生活下去,他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觉得腻,这个小女人,是他此生最想要的宝。
吃过早饭,他们就带齐了证件,拖着手去民政局了。
天蓝的像是被水洗过,这就是所谓的祥兆吧,白璧微这一路不停地侧头去看拖着她的手的男人,高高的个头儿,冷清美好但又单单对她温柔的侧脸,这就是她这辈子要跟随的男人吗?
婚姻,果然不需要头脑发热小鹿乱撞的心态,支持人们步入婚姻和维持婚姻的,唯有安心二字。
陆哥哥和白姑娘就那般顺利地走到了民政局门前。
辨不清是不是因为得偿夙愿了,所以陆秉章的心里特别满足,他看着自己的小娇妻如花美貌,就不禁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蛋,“从这出来,你可就不再是资深少女了,应该是见习少妇。”
这算是什么老公啊?都这会儿了还敢吐槽她!白璧微将自己的小紧张隐藏的很好,可差点因为那句话就破了功,她白了身旁的人一眼,“你才少妇。”
陆哥哥揽住她的肩,然后凑到她的耳畔,“不妨告诉你,你这样的少妇,我最是喜欢。”那句话很轻,如羽毛轻触,但含义很重,如万峰千峦。
她红着脸推他,“你讨厌不讨厌咱们快点进去吧。”
陆哥哥绅士般拉开门,等待着媳妇先进。却没想到——
“白璧微!”
这一句女声响在白璧微身后,恍若炸雷滚过。她转过身就看见小甜和愈挽情拉拉扯扯,刚才那句,是愈挽情在喊。
小甜此时的表情就像吃了苦瓜,又悔又难为地拽着愈挽情不让她上前。可不是么,小甜现在要悔死了,她恨自己嘴怎么这么贱!
起因自然是她奉了好姐妹的旨意,去打听苏淳意的下落,问来问去就问到了愈挽情那儿,因为以前关系不咋好,所以这次的打听明显带了几分显摆在里头,“你知道苏淳意死哪去了吗?他莫名其妙又消失了。噢当然,不是我惦记他,是微微要结婚,我要收他的份子钱。”
最早那场结了婚的假话,也是最早在愈挽情这穿帮过。
可听了小甜的话,愈挽情有些激动,“先别让她结婚!苏淳意肯定是出事儿了!”
因为上次回国时,苏淳意说过,如果他能活着,他就再也不会离开白璧微,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是死缠烂打,他都会把白璧微曾经爱过他的那颗心,重新激活。
所以苏淳意绝对不会一声不响的离开,除非愈挽情把苏淳意生病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小甜,小甜听完一脸沉默,这是她从来没有料想过的结局,苏淳意是那样一个牛逼闪闪的人,可老天竟要收他?而且小甜也有些震惊,想不到苏淳意看似轻浮随意的表象下,竟藏着那么沉的心事。
没有人了解苏淳意,唯一能了解他的人,却被他自己保护在了一切糟糕信息之外。
负心人和亡者,哪个更让人记怀自不用说,苏淳意应该是真的善良,他宁愿背负最难堪的渣男名称,也不愿让白璧微永远永远对他难以忘怀。
独自赴死,这需要多强大的内心,又是多寂寞的现实。
小甜一时脑热就带愈挽情来堵那对新人登记,她是想让白璧微有一个选择的机会,毕竟苏淳意好可怜,而白璧微又是当事人,她更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可是快到民政局门口了,她才想起来,孕妇怀孕的头三个月,不易太受刺激,她们这样突然闯过去,太不婉转了,奈何愈挽情不听她的,也就造成了眼前这样的局面。
白璧微皱着眉,“干嘛啊你们?是为我迈入婚姻坟墓送行来的么?”
愈挽情的声音抑扬顿挫,一咏三叹,“白璧微,没想到你练就了一副钢铁心肠啊!你知不知道淳意——”
陆秉章的手指渐渐握紧,他知道自己是有多害怕失去,他不希望幸福永远只停留在昙花一现的回忆里。
白璧微却拉住了陆秉章握成拳的手,然后对愈挽情撂下一句“我们赶时间,一会再提苏淳意”便进了民政局。
事件按照它本来应运行的轨迹发展,不偏不向,经过一段时间的手续办理,荣升为夫妇关系的二人重新出现在小甜和愈挽情的视野。
在他们登记的这段时间,小甜拿出洗脑小分队队长的资历,给愈挽情一遍遍地摆事实,讲道理,谈展望,以达到劝说的目的,期望待会儿愈挽情再开口时,能以委婉为主,废话为辅,万不可让孕妇出了岔子。
要说人呐,还真是很奇妙,那颗自尊心有时候千金难换不惜以命相抵,可有时,却一文不值就像如弃草芥。就像陆秉章此时的所作所为。
他在拿着有些发烫的证书后,第一时间就拉着白璧微的手问:“你会离开我吗?”那双眸是绝对的认真,不是随便问问。
还不等白璧微回答,陆秉章就又重复问道:“不管发生任何事,告诉我,你都不会离开我。”
他这小半生中,从来都没有过这个样子,如此低微,这曾是他最瞧不上的姿态,可是在爱情里,他不可自控地就问出了这样的话,真是让人满心酸涩。
白璧微也不是愚笨的人,她知道陆秉章是在介意苏淳意的任何信息,仿佛她被当成了旅馆,客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完全自由。她知道陆秉章是因为喜欢她,所以就不想让苏淳意那般欺辱她。
嗯,欺心,才算真欺辱。
正是因为白璧微既理解也能明白,所以刚才她主动拉着陆秉章进来登记,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告诉对方,既然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放弃。
哪怕苏淳意再度出现。
人都会疲惫,周围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没有谁会永远耐心地等待着,期盼着某个人长大,成熟,然后用同样的心回馈你。
那是曾经最幼稚的期待,可经过怀孕以及苏淳意再度不声不响离开后,白璧微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有些人注定不属于你注定错过,而还有一些人,注定是你今后的依靠。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苏淳意他怎么了?”白璧微就那样淡定地站在那里,小手还攥在她老公的手里,那一张小脸因为怀孕变得稍有丰腴,却更娇俏可爱。
愈挽情用最大限度保持了冷静,“没什么,我就是来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年苏淳意刚毕业就出国,并不是为了追随我,我只是一个幌子,他是去治病,他这里,”愈挽情用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长了一个瘤,恶性,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白璧微先前的一张俏脸,顿时血色尽褪,“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已经听清楚了,又何必让我重复?”愈挽情的眼神刻薄,出言如刀,“也许你根本就不了解他,所有的伤害都是你自以为,其实最惨的是苏淳意不是吗?他好不容易战胜脑癌活着回来找你,你呢,都为他做了什么?和别的男人结婚?在他不知所踪的情况下?”
白璧微语不成句,“他他现在”
愈挽情拿出一个纸条,递到她手上,“当时他在这家医院,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如果他能活下去他会来找你,他曾说过,他最不想死在你眼前。”
原以为一个人的名字,是开启她泪腺最短的咒语。
可并没有,白璧微一滴眼泪都没有流,除了捏紧纸条的手有点颤抖以外,“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本永远都不会知道,所以还是要谢谢你告诉我,挽情。”
“你会去吗?”
“再见,挽情。”
她的背影那样沮丧潦倒,她的丈夫环着她的肩,用大树的姿态保护着她,可她看上去还是有些孤独。
本以为最懂的人,其实是最不懂的人,白璧微的心浮上一层凄凉。
当天夜里,她睡到中途静静醒来,然后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头的风景。
上空是漆黑的,偶尔有几颗星星闪亮,下方便是华灯霓虹,夜归的人开着车行驶在路上,就像穿梭在城市的血管里。
这个城市这么热闹,热闹得仿佛像有天大的喜事值得那些男女酒醉声糜;这个城市又是这么的寂静,寂静得仿佛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
肩膀被身后的人安稳地环住,是陆秉章贴着她耳际轻声问:“睡不着?”
她附上他的手,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这样一个终极哲学问题,陆秉章却也能温暖答出:“为了把这世界看一遍,把该爱的人爱一遍,为了离开的时候能满载回忆。”
都是顺着她说的,陆秉章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说过,人总要迎来谢幕的,只是希望奔波一生终于迎来的谢幕,掌声能如雷贯耳。”白璧微转过身,缓缓靠在陆秉章怀里,“可他骗了我,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听掌声。”
他躲起来了,不管这二十几年的奔波是何种难熬,他都选择了独自面对。呵,还真是一个自私又不可爱的人呢。
“你不要胡思乱想。”陆秉章摸了摸她的发,却发现自己似乎只能说出这样一句,没有办法再继续。
“老公,我们能去看看他吗?”白璧微小心翼翼地问。
她用了两个词:老公,我们。
这种请求是有多刻意,陆秉章不会不知道,她的人嫁给了他,但她的心并没有嫁过来全部。他没办法回答,因为他不想回答,在感情世界里,请原谅他的自私。
她将他抱得更紧,开始叙说那些陈年旧事,“淳意很可怜,他没有爸爸妈妈。他和我一样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我比他好一点,起码那一年,我有养父养母。”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高三那一年,养母就对我越来越不好,小时候还让我叫她妈妈的,那时候就不让了。她变得很多疑,她怀疑我和养父有不正当关系,还跑去我的学校闹。最后养父给我了钱,让我离开那个城市,我才来到离城上学继续生活。”
“就是在那时候考入H大,认识了苏淳意。学生会募捐的钱丢了,我没有拿,可是那些女生们都怪在我身上,只有苏淳意相信我,帮我抵挡那些流言。我钱不够花,他就变相地和我一起吃饭,形影不离。我渴望亲情,他就带我回家去见奶奶。他痞子兮兮地样子,可也掩盖不住他的好心。”
“我跟他之所以是同伴,是因为两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互相依靠的心。所以,爱情太肤浅,那也许不仅是爱情。就像你是我的现在和未来,而他是我的曾经。”
“老公,我们能去看看他吗?”
陆秉章似石化入定一般纹丝不动,“只是曾经?”
她没有回答,而是在重复,“我们能去看看他吗?”
陆秉章知道,她是最会骗人的小骗子,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做丈夫的真的不能再坚持本心,“好,我带你去。”
谁又能想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少年最美好的年华,总会被时光辜负。就像青年最绚烂的生命,总会被老天嫉妒。
当飞机落地,踏上苏淳意那几年煎熬生活过的国家时,白璧微突然感觉到有些哽咽。
脑子里已经回忆与思考太多,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特别沉重,好像连肚里的孩子都增加了几分她不能承受的重量。
陆秉章带着她到达了那家医院,走廊上消毒水的味道弥散,白色的墙,白色的灯,白色的床,白色大褂的医生,这就是白璧微最不喜欢来医院的原因,一切了无生气,人们在这里生,在这里死,在这里告别病痛,在这里铭记永生。
白璧微被消毒水和白炽灯共同夹击,她头晕目眩,特别想吐。
陆秉章用英语和医生轻轻交谈,白璧微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浑身犯冷,她的感觉很不好,虚汗一滴滴地掉,视线里的静物全在摇晃,耳边萦绕地全是低声的英语。
顿时,又静了。
慌忙的医生护士推着病人在走廊小跑,她听见轮子滑动地响声,清清楚楚,慢慢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白璧微终于抬起头,顺着声响去看。
然后,她离开墙壁,站了起来。
“医生!他!就是他!救他不要让他死!——”白璧微几乎是要扑在医生的怀里,她一手指着已经推进抢救室的病人,一手抓着医生的衣摆,几近疯狂。
陆秉章抱紧她,“冷静,冷静点。”
她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从陆秉章怀里挣脱出来,跑到抢救室门前拍门叫喊:“淳意!是我啊淳意!我来晚了对不起你不要死”
泣不成声,瘫软坐地。
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刚才那一眼,她看到了苏淳意那么瘦那么瘦,没有头发,眼窝凹陷,颧骨突出,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淳意,却真的是她的苏淳意。
有血从腿缝流出啦,用最缓慢地速度,伴着她撕心裂肺地痛哭。
陆秉章第一时间冲过来,蹲下将她搂在怀里,任她哭喊,可是一看到她腿间的血,他的浓眉一凝,大喊医生。
可是无论谁,都拉不走她,她生生地拽着抢救室的门,疯狂摇头拒绝,不愿离开。
她的手抓得死紧,骨节隐隐泛着白。陆秉章终于凑到她耳边道出实情,“你不想要孩子了吗?苏淳意的孩子也不想要了吗?”
她呆愣住,侧头对上陆秉章的眼。
“快松手,听话。”
她的手渐渐无力,脑中百转千回,陆秉章抱起她就往手术室跑。
在陆秉章怀中颠簸的她,扭头,又看了一眼苏淳意的方向。
而抢救室内的苏淳意,眼角滴下,他在人世间最后一滴泪。
一个转身的距离,隔开的就是两个世界。
她在昏迷里,还一声声低低叫着他,眼泪按捺不住地流。
曾经嘴角含笑的美少年,安静地躺着,就仿佛是睡着了。
没有人可以永远年少,但是他做到了。
五年后。
“陆念淳,你到底回不回家!”是唐多在喊。
满屋的画板颜料乱七八糟,而站在正中的御姐型小萝莉,淡定地答:“不回啊,别幼稚了,我怎么可能回去打扰爸妈的好事。”
“那你爱去哪去哪,不要呆在我这里捣乱,赶紧走!”唐多曾经冷清的性子不复存在,全毁在一个未成年的魔鬼手里。
“我不呀,就要赖着你。”
小女孩烫的是大波浪卷发,性格诡异早熟,动不动就劝大人别太幼稚。她唯爱与人作对,最爱去搭理那些不想搭理她的人。
而另一边。
“念淳又跑去哪了,都计划好了今天要去扫墓。”白璧微一遍一遍地拨她家小萝莉的电话,可是那小魔鬼早就将电话偷塞到了干妈的口袋。
已经调到日间节目的小甜,疑惑地掏出手机接起,“咦?”
“陆念淳呢?”白璧微张口就问。
小甜捏捏眉心,“你怎么不去问你老公?”
她的老公此时正镇静地拿钥匙开门,走进唐多家。然后将那个小魔星抱起,“你妈妈要生气了。”
“咦,爸爸?”她眨着眼回忆,“我昨晚听见你们在说去什么好地方,难道你不是带妈妈去谈恋爱吗?”
陆秉章刮了小魔星的鼻尖,“说的是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带你认识一个人,很重要的人。”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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