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江山皱着眉头, 快步走到陶颜跟前, 拉住她的手腕, 要将她拽走。
陶颜看他面色不善, 拽得自己胳膊生疼, 知道肯定没有好事儿, 再加上她刚才又说了那么多田芬芳的坏话, 也难免心虚。
碍于周围人多,陶颜也要脸面,她不好跟于江山拉扯, 便一边强笑着一边跟着于江山去了别处。
两人来到门厅的无人处,于江山极力压低声音,对陶颜说道, “你对许若彤说什么呢?告诉你, 别掺和她的事儿!”
陶颜被丈夫抓了现行,却不想承认, 使劲儿甩开于江山的手, 同时狡辩道, “这事儿还用得着我掺和么?明摆着的事儿!许若彤也不是瞎子, 什么情形, 她自己也看到了, 至于她怎么想,那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一边不满的说着,陶颜一边揉着自己被丈夫箍疼的手腕。
可于江山对她手腕上的红痕毫无愧疚之心, 而且陶颜这番态度更让他气愤, 他说,“你要是能把挑拨离间的精力都用在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上该多好!”
说完,他恨恨的转身走了。
陶颜看着丈夫的背影,用力翻了个白眼,她始终认为,自己的生活不幸福,主要原因是丈夫不够体贴,和她的关系并不大。
而于江山的警告不仅没让她收敛,反而还激起了她更强烈的报复心。
等她回到许若彤身边的时候,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许副院长,也就是许若彤的父亲,他也是孙天成请来的证婚人。
此刻,饭菜已经陆续被端上了桌,许院长看气氛正好之后,便先提起酒杯,祝贺了站在他身边的孙天成和田芬芳这对新人,同时也算是代领大家给两人证了婚。
虽然程序非常简单,但因为许院长德高望重,在场的很多人才都是他亲自给劝回国的,所以他与大家关系都不一般,由他做这个证婚人,再合适不过,也再权威不过。
几句简短而真诚的祝福语之后,许院长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亲手交到了两人手上。
是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面是什么,田芬芳没有打开看,但许院长交给她的时候,笑呵呵的说道,“这是一点薄礼,主要是希望你们俩互敬互爱,长长久久。”
闻言,夫妻两个赶紧端起酒杯跟许院长碰了一下,然后再三谢过。
随着新人们和证婚人将杯中酒喝干,客厅里的气氛再度喧哗热闹起来。
众人纷纷上前找田芬芳和孙天成碰杯喝酒,同时说着各色吉利话,有的还会善意的开一开两人的玩笑。
看到站在人群中被簇拥着的两个幸福身影,许若彤几乎要将手中的杯子捏碎。
她的痛苦谁能知道?
就在这时,一只手扶住了许若彤的肩头。
父亲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若彤,你要是感觉不舒服,可以先回家,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许若彤转过头,看到父亲微微颦起的眉头,她心里的苦涩更甚,忍不住靠向父亲的肩头,强忍着眼泪说道,“爸爸,我今天真不应该来。”
许院长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道,“你能来我很高兴,这说明你已经放下了,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不开心,但看到天成能找到他喜欢的人,幸福的生活,我作为他的领导和老师,由衷的为他高兴。”
果然,许院长的话,引来了女儿的不满,许若彤不再靠着父亲的肩膀,而是直起身,用惊讶又饱含委屈的眼神看着至亲之人。
许院长心疼得摸了下女儿的头顶,即使她现在已经二十多岁,可在父母眼里,她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彤彤,有些事儿,你要学着放下,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何况现在天成已经成家,你更应该往前看。我的女儿这样优秀,肯定会有更好的人,更值得你爱,并且也爱你人在等着你,而孙天成,你完全可以把他当成是达到终点前路过的一道好风景,看看也就罢了,不能流连不去,属于你的幸福不在他这里,而在前面啊。”
许院长语重心长的一番话,终于让许若彤落下了眼泪,她背过身去,尽量压抑着抽泣。
这还是自听到孙天成结婚的消息之后,父女两个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论这个话题。
来自父亲的宽慰,让许若彤刚刚一度陷入狭隘境地的内心仿佛得到了救赎。
她钟情孙天成这么多年,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但就像父亲所言,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她不应该再像个怨妇一样纠缠不休,更不应该如刚才那样,对着田芬芳失了分寸。
即使是失恋了,她也要做一个骄傲的人,不能丢了脸面才行。
平复了一下内心,许若彤再回过身的时候,已经又让自己扬起了笑脸。
她不想让父亲为自己担心,再说田芬芳其人到底如何,这些都已经不在重要,如果她想走出孙天成这段旧话,开始新的生活,那她必须首先学着忽视这个让她妒忌的对象。
想想刚才自己在陶颜的怂恿之下,做出的愚蠢举动,她不禁后悔有羞愧。
于是,她调整好情绪之后,跟父亲说道,“爸爸,我想提前离开,礼物也送到了,招呼也打过了,我不想留下吃饭了。”
看到女儿明明伤心却故作坚强的模样,为人父母哪能不心疼,许院长赶紧跟孙天成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提前领着女儿走了。
去送别的时候,田芬芳自然看出了许若彤的异样。
她红彤彤的眼眶,显然是刚刚哭过,而许院长匆匆离去,估计也是因为女儿心情不佳。
至于为什么不佳,田芬芳能想到,但她不会为客人的早早离场感到什么愧疚。
许若彤总得学会面对现实,即使她确实不错,她的父亲也那么让人尊敬,但这并不能让田芬芳心软,因为孙天成对她来说,是不可能与任何人分享的宝物。
再说,她也觉得许若彤其实远没有人们传说中的那么聪明,她刚才已经将嫉妒流露的那么明显,即使田芬芳不知道她和孙天成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仅是看她的态度,也能猜得出来了,而站在一旁的陶颜那副看热闹的嘴脸,更让田芬芳笃定,恐怕许若彤就是在别人的蛊惑之下,才做出来的不明智之举。
无疑,许若彤是个内心脆弱,容易受人左右的人,这可和她受过的教育和家庭熏陶并不相称。
田芬芳倒不至于瞧不起她,但也觉得许若彤甚至都不如田玉娥对自己的威胁大。
至少田玉娥还敢半夜爬窗,去搞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的大胆之举,而且拿得起放得下,看自己和孙天成没希望了,马上就投入了新生活,和刘春良过起了安分日子。
但这个许若彤,恐怕大事搞不出来,却很有可能被人蛊惑着闹点小事出来,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物。
不过田芬芳看到丈夫对于许院长父女的离去,除了礼貌和周到之外,并没有表现出额外的殷勤,这又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自己丈夫的态度才是最关键的,如果他不在乎许若彤的眼泪,那么所有的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了。
走了一个情敌,让田芬芳的心情更加轻松,之后,她便在丈夫的引领之下,一直忙于和他的同事,交际,应酬。
虽然她话不多,但每一句说的都很有分寸,并且待客热情,这让大家对她印象更好,尤其是有陶颜在旁边对比着,众人更觉得低调亲和的田芬芳更招人喜欢。
陶颜的高调张扬是天生的,她喜欢聚会和热闹,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便不由自主的变得活跃,而且她非常享受成为众人焦点的那种感觉。
所以,许若彤提前走了之后,她便不再站在角落里,而是不顾丈夫厌恶的眼神,一意孤行的扎进了人堆,用自己的高声谈笑和张扬的美貌,吸引客人们的注意。
她长得漂亮,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虽然内容浮夸,言之无物,但仍然能吸引一些轻浮的人靠近。
这些人围在陶颜跟前,看她的表演,其实并没有真的被她的魅力征服,更多地是将她看成一个笑话。
然而陶颜浑然不觉,她还沉浸在抢了田芬芳风头的错觉之中。
当她听到旁人说,田芬芳的家的饭菜做得好吃,味道特别的时候,她不服气的大声说道,“都是食堂请来的师傅,做得饭菜能有多大区别,你们这些人真是吃了人家的嘴短,什么离谱的奉承话都说得出。”
她这话说得未免打击面太广,不待孙天成两口子反驳,就有别的客人看不过眼,上前说道,“陶颜,你说的这话就有失偏颇了,这饭菜要是不好吃,我怎么看你一直抓着筷子不放?只是这个糖醋鱼,就被你自己吃了一大半吧。”
此话一出,立即惹来众人的大笑,陶颜在这笑声中变得脸红脖子粗的,她生气的扔下了筷子,说道,“难道他家请客,做来的饭不是给人吃得,我多吃是给他捧场!”
这样强词夺理也是好笑,关键也非常蠢。
还有不怕事儿大的,跑去于江山旁边嬉笑道,“你也不管管你家陶颜,怎么吃着邻居家的饭,还要砸邻居家的碗,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于江山本来就在一直压抑心里的火气。
从最初他看见陶颜怂恿许若彤的时候,心里就有了火苗,等看到陶颜不知深浅的在人群里卖弄的时候,他更是眼睛都要被气红了。
这时候见妻子竟然说出这样无脑的话,而且周围的同事和朋友都在看他的笑话,这让他感觉到颜面扫地,再也忍受不住了。
于江山忍无可忍的冲到了陶颜跟前,然后拉起她的胳膊就要走,几乎是低吼着说,“走,跟我回家!”
陶颜本来就被大家奚落了,感觉面子不保,这时候见丈夫不但不替自己出头,还一副急赤白脸的表情要把自己拽走,她也绷不住了。
“你要干嘛?!”陶颜使劲挣脱着于江山的胳膊,可却无济于事,丈夫这次对她是发了狠心。
看到两口子闹得有点不堪,本来还不想多管的孙天成和田芬芳也不得不站出来,毕竟这是在他们家里,要是弄得太过火,主人和客人都不好看。
孙天成上前拦住于江山,尽量笑着道,“诶,江山,饭还没吃完,你们两口子忙着走什么,有什么悄悄话不能等一会儿再说,都是老夫老妻了。”
他是想借着玩笑话化解尴尬,而于江山也明显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点过激,已经松开了陶颜的胳膊。
可陶颜却不知道看脸色,她一扬脖子,愤愤的嚷嚷道,“哈,孙教授,你把我们两个想得也太恩爱了吧,我们还说悄悄话?这都多少日子,于教授都没进过卧室了!”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又是一阵骚动,大家是想笑不敢笑,毕竟于江山平时人缘不错,这时候看他出丑,大家一方面兴奋的听着八卦,一方面又有些可怜当事人,觉得大笑出来恐怕是不妥,但这种窃窃私语,似有若无的声音更是让人抓狂。
于江山感觉自己真的是里子面子都一点不剩了,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个这么个徒有其表的蠢女人!
即使他们夫妻不和的传闻已久,但于江山在外面还是维持着家庭的尊严,甚至有的时候也会想,自己改变一下态度,试着去挽救这岌岌可危的婚姻。
但今天,他算是彻底看透了,这个陶颜,根本不值得他挽回,他所有的尊严和体面,都被这个女人踩在了脚下!
于江山有些愤怒的口不择言,他指着陶颜吼道,“你这个不知羞的女人,还不把嘴闭上!”
见丈夫竟然当众斥责辱骂自己,陶颜气得头顶冒烟,她睁大眼睛回瞪于江山,然后也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着丈夫骂道,“你这个道貌岸然的死学究!只会瞧不起我,看不上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个离过婚的二手货!”
夫妻两个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什么都顾不得了。
孙天成和田芬芳也被这场面弄得愣住,不知道这隔壁的夫妇两个,怎么就到了这么不堪的境地,互相辱骂起来。
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于江山在陶颜骂出他是“二手货”之后,一时激动,直接挥手一巴掌就呼在了陶颜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室内顿时静了下来。
陶颜捂住自己火烧火燎的左边脸,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对面的于江山。
于江山还在粗喘着,他刚才没用太大的力气,但也感觉手上又麻又疼。
其实那巴掌刚落下,他就已经后悔,再怎么气愤,他也不应该打女人。
但陶颜今天的举动实在是挑战了他的底线,让他的自尊心再也承受不住了。
短短几秒钟的沉寂,让屋里的空气压抑到窒息的程度。
就在众人谁也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陶颜突然一下大哭出声,她喊了一句,“于江山,我要跟你离婚!”
然后便跑了出去。
她的动作太突然,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也就无人上前阻止她。
陶颜发现自己没有台阶下,也就只能一路跑回了家。
她跑走了,孙天成家的气氛却变得很是尴尬窘迫起来,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于江山且不说,客人们首先都觉得特别不太自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于江山本人更是愣愣的,一副也被自己的举动震惊住的表情。
见状,田芬芳赶紧给孙天成使眼色。
孙天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的接受能力还真的远不如田芬芳。
因为孙天成一直生活在家庭环境和氛围都很幸福,轻松地环境里。
他的父母感情融洽,而且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平时在家都是轻言慢语的,在孙天成的印象里,他们家从没有过气氛压抑,关系紧张的时候,这也是为什么他的性格比较随和,豁达的原因。
而跟田芬芳的婚恋关系,则一直是他向往的那种琴瑟和鸣,平淡而幸福的模式,所以,他从来没有见识过于江山两口子这种情形。
在婚姻关系中,两人互相仇视到这种程度了,还能继续生活在一起么?
这让孙天成震惊,又不可想象。
而且于江山在他眼里一直是个稳重,开朗,乐观的大哥形象,他富有学术精神,为人踏实,之前虽然有过一段婚姻,但当时分手的过错也并不是在于江山身上,而且,据孙天成所知,即使后来于江山与他的美国前妻分手之后,两人也保持着比较不错的普通朋友关系。
因此,当场看到于江山动手打陶颜,他还是表示难以相信并且接受。
当然了,陶颜那样诋毁他的朋友和同事,也让孙天成心里很不舒服。
等他接收到田芬芳眼神示意的时候,孙天成没有马上过去安抚于江山,而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田芬芳跟前,关切的小声问道,“媳妇儿,没吓着你吧。”
田芬芳还以为他凑近了要说什么,本以为是商量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形,却不想听到这么一句。
哭笑不得的同时,田芬芳也觉得很温暖,她主动握了一下丈夫的手,然后低声跟他商量道,“天成,你先领于老师去楼上,我在下面招待客人,不能就这么让大家不欢而散吧,总得把饭吃完,你正好劝一劝于老师,今天这事儿弄得,实在是……”
没等妻子再说下去,孙天成已经了然,他紧紧回握了一下妻子的手,然后说,“辛苦你了,那我先领于老师上去了。”
夫妻两个商量完,便各行其是。
孙天成将于江山带到楼上的同时,田芬芳则返回到了餐桌边,笑着对大家说,“你们刚才说我家的饭菜好吃?其实都是厨师的功劳。”
虽说这话题岔开的有些生硬,但总好过大家什么都不说,默默离场的好,那样还更尴尬。
看到田芬芳这样理智,又沉稳,大家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为她的气度折服,心里都不免想,别看这姑娘出身农村,但行事作风真的很大气得体,当得起贤内助,看来孙天成连院长的女儿都看不上,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着田芬芳起的话头,众人为了缓和气氛,便纷纷迎合着说起了这饭菜的口味。
然后田芬芳便借机将张厨子从厨房给请了出来。
张厨子没想到自己还能上了前台,稍显局促的同时,也很是兴奋。
她正愁没机会跟各位教授老师套近乎,要是借着这次孙天成家的聚会,将她有了秘方调料的饭菜推销出去,赢得老师们的好口碑,那她承包小食堂的事情就更是十拿九稳了。
因此,当张厨子出现之后,面对众人对菜品的询问,她非常热情,耐心的给各位老师们介绍了起来。
在座的都是文化人,吃东西也讲究个由头,听到张厨子绘声绘色的说出每道菜的来历,大家边吃边品,一时也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等到饭菜吃得差不多了,有几个女同志又主动帮着田芬芳撤了盘子,等再把张厨子亲手做的小点心端上来给大家消食的时候,大家更是对几种精致的小吃赞不绝口。
张厨子听到大家的赞扬,笑得像是一朵花一样,并不失时机的说道,希望以后大家能支持她承包小食堂的事儿。
老师们听说她要承包小食堂,倒是都表现的非常捧场,毕竟花一样的价钱,能享受到这种水平的饭菜,肯定是要比食堂的大锅饭要强啊。
等到众人又吃过了一轮茶点,主人尽到了情谊,客人们也觉得这结局还算完满,不至于让孙天成和田芬芳两口子再为刚才的突然事件闹心之后,大家也就纷纷站起来告辞了。
田芬芳将众人送到门口,本以为这就算结束了,却不想一个孙天成的女同事特意晚走了几步。
她叫姚远,是和孙天成一个组的研究员,现在只是讲师,但很是年轻,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
因为年纪比孙天成小,所以她喊田芬芳叫“嫂子。”
临别之前,她主动握了下田芬芳的手,亲亲热热的说道,“嫂子,今天时间仓促,我也没和你好好聊聊,等有机会,我再来拜访。”
田芬芳还很意外,自己刚才也没表现出对这个姑娘例外的热情,怎么她倒是表现得对自己挺投缘的。
不过看姚远很是单纯,朴素,田芬芳心里也对她有些好感,也就没拒绝,热情的说,“好,你有机会就常来,我平时在家也没事儿。”
姚远听了很高兴,拉着田芬芳的手摇了摇,这才跟她告别。
送走了客人,关上门,田芬芳不由抬头顺着楼梯往二楼望去,也不知道孙天成和于江山谈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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