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馨接起电话, 听筒传来顾鸣谦富有磁性的声音。

　　“在忙什么？”

　　“……裁衣服。”

　　“裁衣服？”

　　电话对面的顾鸣谦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毕竟对他来说, 女孩坐在灯下飞针走线做女红的镜头, 完全不包括在他的人生体验里。

　　“对, 有个女孩请我替她做两套古风衣裳。”

　　“请你？”顾鸣谦顿了一下, 才明白过来兰馨说的“裁衣服”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不去买？”对顾鸣谦而言, 能买为啥要动手, 而且还要麻烦兰馨？

　　“不一样的……”兰馨想了想，不知该怎么向一位直男解释个中奥妙。

　　兰馨欲言又止的这一刻，顾鸣谦已经自动脑补了曾经在老电影上看到过的——

　　豆大的昏暗小油灯前, 坐着心灵手巧却命途多舛、衣衫褴褛的美丽女子，正一针一线就着黯淡的灯光，为她人作嫁衣裳……

　　“如果是为了钱……”

　　“不仅仅是为了钱……”听那边突然低了八度的动静和语气, 兰馨知道顾鸣谦是会错意了。

　　可她怎么解释, 除了金钱之外，自己其实是乐在其中, 非常享受这种缝纫过程的呢？

　　她从小受的那些严苛训练, 在累积到一定程度后, 终于与她惊人的天赋迎面相撞, 在宫中各类材料极为丰裕的条件支撑下, 她出新立异, 左右逢源，所绽放出的流光溢彩，在引人惊叹的同时, 自己也沉溺其间。

　　兰馨只好说了句：“这是我喜欢做的事。”

　　顾鸣谦：“……”那就没法说什么了。

　　虽然他无法理解在一个工业化高度发达, 买买买特别方便的今天，竟然有女孩喜欢裁衣服做手工……这个爱好很有意思。

　　他的女孩，果然不一样！

　　挺好，偶尔做点儿手工，修心养性，陶冶情操，跟插花、茶道、弹琴乃是异曲同工之妙。

　　最要紧的一点是：安安静静待在家里，很安全！

　　顾鸣谦对兰馨的手工认识，显然还停留在兴趣爱好上……

　　“你喜欢就好，白天已经忙了一整天，别太累。”

　　“还好，没觉得累。”

　　这会儿，好奇宝宝夏小嫣恨不能化身壁虎，附在兰馨的手机听筒上。

　　兰馨的表情明明很平静，为什么她却莫名有种被撒了狗粮的赶脚是肿么回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请我？”顾鸣谦笑问。

　　“……”兰馨纠结了一小会儿，“过几天可以吗？”

　　过几天，时尚美这边的薪水结算，傅灵溪的礼服做完，她应该可以攒下一部分钱。

　　“过几天呢？”此时的顾鸣谦其实已经身在其它城市。

　　早晨送下兰馨之后，因为有事亟待处理，在属下扎耳挠腮、火烧火燎地等待下，他很快离开了H县城。

　　其实他先一天就该走，硬是多拖了一晚，就为了那顿久别重逢的晚餐和隔墙相守的温馨之夜。

　　为她，别说这点小事，一切都值得！

　　然而他不知道，兰馨另有打算。

　　兰馨：“恐怕得初八那会儿……顾先生，您那时还在H县吗？”

　　顾鸣谦不假思索：“在。”

　　兰馨：“那好，我……该干活了”

　　顾鸣谦听出对方想挂电话的意思：“兰馨……你今天没给我打电话。”

　　兰馨：“……”

　　顾鸣谦大概想到兰馨说话可能不太方便：“那好，你先忙吧。”

　　等互道晚安挂了电话，他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女孩对自己的态度怎么好像是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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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石头村

　　张桂花打发儿子吃过药躺下，正收拾家里的活计，忽听有人叫门。一抬头，发现是同村的李丽芬，兰馨同学陈娜的妈妈。

　　张桂花因为口碑不好，又四处借债，村里人个个见了她躲着走，没几个愿跟她打交道的。像李丽芬这样能跟她聊上几句，还肯主动登门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张桂花：“丽芬，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村里头晚上串门的不多，张桂花招呼落座又张罗倒水。

　　李丽芳：“别忙活了桂花婶，不用倒水，刚吃了晚饭，喝了一大碗粥呢，倒了水也喝不下，快别忙了。”说着就拽张桂花坐。

　　张桂花也不虚客套，一屁股坐下，先叹了口气：“你看我这屋里乱的，也没个空收拾，家里这摊事啊，唉！”

　　李丽芬：“叹啥气啊，谁家碰不上点儿事……哎，桂花婶问你个事，兰馨回来没？”

　　“别提她！”张桂花一听兰馨的名字，立马炸毛，“权当她死了！”

　　她老伴儿兰长亮正月初一打老婆的事闹得全村人尽皆知，真是丢尽了她的脸。

　　张桂花哭得什么似的，不明白自己忠心耿耿跟了兰长亮一辈子，替他生了那么些娃，怎么老了老了，为一个不是亲生的野娃娃打自己，她心里实情别不过这个劲儿，对兰馨更厌恶了几分。

　　李丽芬觑了眼张桂花的脸色：“桂花婶，不是说兰馨在县城里赚大钱吗？”

　　“什么？”张桂花一怔，接着一扭脸，“什么赚不赚钱的，我家没这人！”

　　那天兰馨走了以后，张桂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院子里跳着脚骂了好一通，意思是既然走，就永远别想回来！

　　她以为像兰馨过去那种被她收服了的懦弱性子，在外面根本待不住，没多会儿还得乖乖回来，她怎么安排怎么办。没想到，一走真不见影了……

　　李丽芬笑道：“桂花婶你别装了，谁不知道兰馨孝顺，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说在金光百货为了给她爸爸治病打工赚钱吗？”

　　“什么，金光百货？”张桂花嗤笑了一声，“她哪有本事去那种地方！去干吗，给人扫厕所？”

　　“这话说得……兰馨多能耐的孩子啊，村里没一个闺女比她强！我家娜娜就不行。”

　　“能耐个屁！”在张桂花眼里，对这个从小埋汰惯了的孙女，有种迷之心理优势。

　　不过，听李丽芬说话的语气表情不像玩笑，她转而问：“你怎么知道她在那儿？听谁说的？”

　　“你不知道啊？”李丽芬故作惊讶，“好多人都知道……我还以为兰馨把钱捎回家了，你故意装作不知道呢……原来是真不知道啊……这怎么回事？”

　　“我真不知道！”张桂花骂了句难听的粗话，“丽芬，给我说说。”

　　李丽芬便把从女儿陈娜那儿听来的，兰馨在金光百货时尚美专柜打工的事给说了。重点渲染了一下兰馨的待遇和能力，好像她在金光百货日进斗金似的。

　　“良心被狗吃了的小贱人！”张桂花听李丽芬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知道假不了，恨得骂了好一通乡野村话，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肺都要被气炸了！

　　“就知道抱来的孩子，岁数大了，再养也亲不了，忘恩负义的小王八羔子，别说往家捎钱，到现在连个信儿都没往家送，你说……”

　　张桂花想起老伴儿兰长亮进城那次，回来后闷头不吭声，问他找没找到兰馨，他只说声“嗯”，其它的话就不再提了。难道说，老头子明明知道孙女儿在哪儿打工的事儿，却替孙女儿瞒着她？

　　想到这儿，张桂花更加无法忍受：“忘了本的小娼妇，果然贱种就是贱种……”

　　李丽芬耐心听张桂花发泄了好一顿，道：“我觉得吧，你不能把孩子想的那么坏，说不定她是想一次多攒点，到时候给你个惊喜呢！”

　　“惊喜？呵呵。”张桂花冷笑。

　　“肯定啊，不然怎么着，家里头等钱救命，她还能全都留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呀……兰馨不是那种孩子。”

　　“不是那种孩子？”张桂花直问到李丽芬脸上。

　　“她……不是年龄小吗……毕竟嫁人这种事……抹不过面子……”

　　“抹不过面子？”张桂花的怒气值冲到了最顶峰。

　　“是他爹的命重要，还是她的面子重要？！当年要不是我们留下她，她有命活？”接着又大骂了一番好心救狼反被狼咬之类的话。

　　“那怎么办？”李丽芬虚头巴脑地替张桂花踌躇，“难道不管她了？”

　　“呸！不管？”张桂花“啪”的一拍桌，震得桌上的杯子晃了晃，“这些年在她身上花的钱，先给老娘还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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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馨着急把傅灵溪的衣服做好，灯光下飞针走线，头都顾不上抬。

　　夏小嫣刚开始看的嗷嗷直叫，后来发觉，就算手再快，这衣服也得一针一针地缝。而且兰馨的制衣工序好像相当复杂，她越看越看不懂，索性放弃治疗，滚回被窝刷手机了。

　　刷手机，看一会儿兰馨，再刷手机，再看一会儿兰馨，看困了，抱着手机睡着了……

　　等她迷迷瞪瞪一觉醒来，发现兰馨居然还坐在那儿埋头缝纫，而旁边已经多了一件缝制好的美美的窄袖衫。

　　兰馨一心一意地专注手中活计，没发觉夏小嫣醒来，细心地给一件半臂继续锁边。

　　夏小嫣迷迷糊糊中瞧着兰馨侧头做女工的样子，此时夜静更深，岁月静好，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她几乎以为自己是穿越了。

　　夏小嫣懵征了一会儿，鬼使神差般悄悄拿起手机，打开一个名叫“火火小视频”的App，拿拿稳，对着兰馨的侧颜录了十秒。

　　“俺媳妇儿！”

　　录完，夏小嫣起了个整蛊的标题，点击发布，确认发布成功，自己先评了一条。

　　秃噜毛的小燕子：“羡慕吧，看看俺媳妇，有木有想穿越回古代的赶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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