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火(三合一)
夏澄明知故问, “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苏恒没再开口, 他吻住了她, 那一天, 他们把彼此的第一次交给对方。
当时他有多爱她, 就有多温柔。
男人的爱最直接, 可以轻易地从他的动作中看出来。
当他燃着炽烈的欲望, 进行每个步骤时,他的眼中只会有他心爱的女人,而不是仰起头, 闭上眼睛,不再看着你。
很久以后,苏恒爱上别的女人, 在他的眼里, 夏澄再也找不到自己。
又过了几个月,在新学期开课没多久, 夏澄的胃开始不舒服, 她整天都无精打采, 更无食欲, 不管闻到什么味道, 她都只觉得想吐。
当时的他们太年轻, 完全没有联想到怀孕的可能性。
苏恒陪着夏澄去医院,偏又遇到经验不足的医生。
医生让她去照x光照片,发现没问题后, 只说是胃炎, 开了一些胃药让她回家。
夏澄知道自己怀孕,已经是两个月后了,那时胎儿满十二周大,但吊诡的是,她的反应却比苏恒果断。
“我们去把孩子拿掉。”
苏恒不语,从头到尾他连一句话也不说,彷佛所有决定都是夏澄做的。
他懦弱与逃避的样子,让夏澄有一瞬间清醒的抽离感。
她所崇拜的男人,在发现自己还无法承担起任何责任时,立刻退化成一个男孩。
苏恒比她还要手足无措。
做完手术的那个下午,夏澄回到租屋处,苏恒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但他没有经验,他甚至不知该怎么照顾她。
夏澄是到多年之后,宫外孕时,才听人家说人流也要做月子的,可当时她不懂,苏恒当然更不懂,也许她的身体就是这样,才错过最需调理的时机。
这件事唯一知道的人就是徐宁,她接到夏澄像告解般的电话。
听完之后,徐宁整个人都快气疯了。
她是亲眼见证夏澄转变的。
每次徐宁去夏澄租屋处找她,就觉得一个漂漂亮亮的年轻女孩,为了一个男孩,搞得跟个黄脸婆一样,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不说他将来会不会跟她结婚,即便是现在,他也什么都给不起她。
但夏澄傻啊,连做牛做马都那么心满意足,到这时候,徐宁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夏澄都听不进去。
他们是那样的相爱,爱火炽热得可以烫伤周围的人,徐宁隐约有种预感,迟早会出大事,果不其然,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不跟苏恒继续在一起,还是干脆跟他分手算了。”
夏澄听得出徐宁是有意的,这是两个她都不可能去选的结果。
“我跟他说,这种事如果再发生,我一定会跟他分手。”
“他怎么说?”徐宁毫不怀疑夏澄的决心,她那人骨子里的血性,可不会因为变成黄脸婆就改变。
夏澄沉默了一会儿,“他抱着我大哭,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失常过,他还跟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伤害我。”
徐宁叹口气,“你都相信他了,何必再来问我的意见?”
相比夏澄,徐宁谈感情的态度是比较没心没肺的,可她最终的归宿却很好,她的先生追求她整整十年,还整天被她嫌弃是没文化的土豪。
他脖子上总带着一条比小指粗的金炼,开的车还是奔驰S级,又笨重又老气。
为了讨徐宁开心,当爷爷把名下土地分给众儿子时,他就说:“徐宁,你给我家当媳妇好不好?我让我爸把他收到的土地过户给你。”
他都不想想他爸等了几十年,更何况他自己也还没等过呢,一转眼就想把家产通通送给徐宁。
但土豪哥的爸妈也是奇葩,直乐呵地说:“应该,娶媳妇就给这点彩礼,很划算。”
所以说,感情这码子事,很讲求运气。
运气好的,一辈子没肝没肺,也还会被捧在手掌心里;运气背的,你做再多,人家都不见得有半点感激。
这样一想,自由恋爱变得多没意思,倒不如旧时代的盲婚哑嫁。
三媒六聘,谁也不亏欠谁。
最重要的是,当那个人不再爱你时,你所受的伤害也才不会那么重,毕竟从一开始,那就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当时的夏澄觉得她是三生有幸,才能遇见像苏恒那么好的男孩子。
能跟他相爱,是她最幸运的事,却没想到,为了与他在一起,她已经用光一辈子的好运气。
……
房里只余下床头一盏昏黄的夜灯,夏澄坐在床边的一颗懒骨头上,余月华因为药效的关系,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
夏澄与在黑暗中的苏恒对视很久,他们各有各的心思,但谁也没有说出口。
都成现在这样了,再去追问谁对谁错根本没有意义,夏澄晓得自己也需要负一半的责任。
爱情某种程度上是越堕落越快乐,若说那样的快乐叫放纵,她不否认。
即便她后来已重生,她也没再经历过同等的快乐。
但那不代表她不懂反省,她就是懂,所以才只怪自己,不怨他人。
徐宁赶过来时,满头满脸都是汗,她跟余月华虽然嘴巴上总不饶过对方,但要出了事,她还是会第一个跑来关心。
夏澄一步也不敢离开余月华,所以只能托徐宁帮忙买东西过来。
一个大塑料袋里,装的有醒酒药,市场里买的白米跟肉骨头,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你要我买的,我都买来了,还有没有欠些什么,我再出去买。”
“你先休息一下,顺便看着小华,我先去煮粥。”
徐宁代替夏澄坐到懒骨头上,她小小声地问:“她会不会有事?”
夏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她是三个人中的顶天柱,她必须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不会,谁年纪小的时候,没跌跌撞撞个几次,痛过,受伤都无所谓,最要紧是肯爬起来。”
“如果她一厥不振呢?”
“没关系,至少还有我们在,我们会陪着她,直到她肯再站起来。”
“澄澄,你真善良。”徐宁感叹,“你要问我,我就干脆拿把刀去砍了季默生。”
“砍了他如果有用,那我不会阻止你,但心结在小华身上,你砍死他,她反倒有理由怀念他一辈子。”
徐宁颓丧地躺在椅子里,“什么办法制裁他的办法都没有,岂不是窝囊?”
“能看清现实,及早止血,就很了不起了,还管什么窝囊不窝囊,面子能比活下来重要吗?”
“那倒是。”徐宁说,“你说的总是对的,要不是我认识你,我会以为你在感情世界里身经百战,所向披靡。”
谁说不是呢?
夏澄无奈地笑了笑,只是她是输得一败涂地,要重生后,才能勉强从地底爬起来。
如今她已是千疮百孔。
中国人的感情中枢不存在脑袋里,所以我们会说,那人心硬如铁,或是心如止水。
夏澄觉得她的心就像玻璃一样,早已碎裂成无数块。
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用胶水一点一点把它黏回来。
但那样布满裂痕的心,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澄净透亮。
代价很大,可结果丰硕,现在她有资格当过来人,对她的好友伸出援手。
当时的她只觉得整个人都毁灭了,打死她,她也不相信自己还能有这么一天。
余月华醒来时,夏澄忙着打扫屋子,这大概是伺候苏恒时留下的坏习惯,别人不动手,她没赶紧抢过来做,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徐宁在旁边看着夏澄一刻也没闲下来过,惊得简直目瞪口呆。
夏澄比她亲妈傅嫚还要像个主妇。
余月华一坐起来,夏澄已像旋风般卷过去,她塞个枕头在闺蜜腰后,还不忘递上一条湿毛巾,“先洗把脸,等你清醒一点,我们再开饭。”
余月华点点头,她很听话地接受夏澄的安排。
过了一会儿,三个女孩子围坐在一张矮桌前吃粥,余月华看上去已缓过来,气氛显得平静,跟夏澄刚来时的差距甚大。
“这一次我已经彻底想通了,我决定要跟季默生分手。”
夏澄与徐宁相视一眼,不吭声,因为类似这样的话,她们单这一年来就听过不下三次。
每一回,余月华都说得信誓旦旦,可只要季默生一句道歉,她就舍不得不原谅他。
要说季默生多厉害那也未必,他并没有三头六臂,长得甚至还没苏恒一半好看,但他就是能惹得一票女友们为他要生要死。
夏澄拉住余月华的手,在她手背拍一拍,“不管你想怎样,我们都支持你。”
余月华还有心情开自己玩笑,“我如果不死心,坚持要继续跟他耗下去,你们还会不会支持我?”
徐宁垮下脸,“不会,我只会打死你。”她指节扳得卡拉卡拉响,“但别担心,之后我会活剐了季默生,送你们两个一块儿上路。”
余月华轻轻地说:“谢谢你的好意,可我已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无论前路再难行,也得继续走下去,就算已伤痕累累,但又有什么好怕,她们还年轻,只要愿意,都有机会回头。
夏澄一直在余月华那住了两天,才回去自己的宿舍。
路上,鬼苏恒像是终于逮着机会,喃喃地说:“我知道你始终怪我,那时候我应该跟我妈坦承这件事,没人说大学生不可以结婚生子。”
夏澄忽然笑了笑,“我怪你做什么?当时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还没那么不要脸,把错通通推给别人。”
苏恒一怔,“你能有什么错?那种事本来就只有女方吃亏。”
夏澄不出声。
她确实有错,错在害怕被苏恒母亲知道她怀孕的事。
也许是复读班的事造成她的阴影,她担心会被逼着跟苏恒分手。
还有苏恒的学业,就算他真的愿意那么年轻就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她也舍不得他为她牺牲那么多。
她是个自私的女人,在未知的损害造成前,做出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
更何况,两个人中,总有人得有出面当坏人,她只是比苏恒有勇气,比他还要早做出决定。
如果让她亲耳听到他要自己去拿掉孩子,她害怕在那一刻,就不会再爱他。
所以,当然是她的错。
那时苏恒也不过是个孩子,她不该认为他有能力承担一切。
是她强人所难,逼着一个男孩成为男人,他做不到,才会导致她的失望那么深。
苏恒又说:“抱歉,我欠你实在太多。”
夏澄别过头,“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你也别说给我听,我不是你降低罪恶感的树洞。”
做错的事,若只要一句道歉就能抹消,那“悔过”这两个字,未免也太廉价。
十八岁以前的苏恒,让他的母亲替他当刽子手,把那些女孩子对他的喜欢斩除得一乾二净,后来夏澄出现,便改由她来做这种事。
只是谁也不晓得,她走马上任前,也曾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想想就觉得心惊。
每当夏澄竭尽心力疼爱两名幼子时,她都觉得有个声音在耳边问,“为何妈妈只爱弟弟妹妹,却不要我?”
这种滋味,不是过来人,还真没法理解,要多么爱一个男人,才会笨到相信做出这样的事,他就会因为怜惜,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事情发生没两天,夏澄突然像转了性,她开始乐衷联谊,甚至找来五花八门的社团资料。
她拉着余月华跟她一起去参与这些活动。
要遗忘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到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余月华会吊死在一棵树上,多少也跟她独自住在外头,整天窝在狭小的世界里自哀自怜有关。
夏澄要带她走出来,能不能忘了季默生不要紧,重点是她曾经尝试过。
最后她们报名了爱心社。
这社团组织庞大的令人感动,谁说大学生整天饱食终日,混吃等死的?
看到那样的规模,就会觉得年轻人确确实实是国家未来的栋梁。
夏澄跟余月华初次接触的任务,是替一间老旧校舍做打扫,社团打算帮助学校将这里改造成各社团的办公室。
她们带着粗手套,跟着大队人马,搬桌子,挪椅子和大大小小的杂物,到楼下的空旷的草地。
余月华灰头土脸地说:“谁骗我说加入社团很好玩的?我觉得自己现在像苦力。”
夏澄扛着一张椅子,气喘吁吁地说:“别抱怨,你没听说过,劳动使人快乐吗?”
“那倒是,我累到连我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振作点,想想你在奉献你的爱心。”
余月华哀叹,“爱心是什么鬼?爱心能吃吗?爱心值多少钱?”
当然不能。
但给不需要的人是浪费,何苦来哉。
她俩好不容易搬完所有东西,没时间坐下来休息,又去提着大水桶跟拖把,要上楼去打扫空下来的教室。
余月华跟其他人开始扫地,夏澄独自去走廊底部的厕所装水,才刚咬着牙,提起水桶走出来,眼前就有个人挡住她的去路。
“我来吧。”
夏澄抬起头,发现是年轻苏恒,脸色马上变得不好。
“不用,我可以自己来。”
苏恒却仍旧抢过水桶,不说话就朝前走,夏澄没打算跟他吵,她只是慢条斯理地跟在他后头。
余月华不愧是闺蜜,一见到夏澄,就凑过来她耳边问:“那个人是谁?你怎么看起来一副跟他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夏澄淡淡地说:“我跟你提过复读班有个男孩子特别坏,总喜欢四处招惹班上女孩子,那就是他了。”
余月华挑眉,“百闻不如见面,我听过其他人说过他的事,长得是挺好看的,就是气质有点土。”
“你别被他的外表骗了,这种人只是穿着比较老成憨厚,实际上根本就是人面兽心,专门扮猪吃老虎,欺骗无知少女。”
余月华一听,兴趣也被激起来了,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
她笑着问:“你老实说,他是不是不知死活地来撩过你?”
夏澄冷着一张脸,不回答。
“勇气可嘉啊,单凭这点,我就要称呼他一声壮士。”
“姑娘,你事情做完了不?可不可以别浪费口水,跟我提那家伙的事。”
“呵呵,你们两个的仇,结得还真深。”
夏澄微笑,“谁跟他有仇?我吗?并不,我才懒得理他。”
苏恒在这个社团看起来颇活跃,许多人都去跟他说话,但他也没闲着,挽起袖子,与大伙儿一道打扫。
忙到告一段落,外面的天色都暗了。
一群人相约去吃晚饭,夏澄本应该带余月华一块去的,但她临时推有事,余月华就与她一起离开。
回程时,余月华勾着夏澄的手臂说:“那个人今天一直偷看你呢。”
“谁?”
“苏恒。”
“我不认识他,别再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你何必这样呢?他又没得罪过你,不能当他是普通朋友吗?”
夏澄嗤笑一声,“省省吧,我不想跟那种自走炮做朋友。”
余月华显然没听过这个名词,“自走炮?”
“前方发现目标,立刻追踪锁定,接着开炮攻击。”夏澄讽刺,“彻底歼灭后,再继续搜索下一个目标。”
余月华想起季默生,心情黯淡下来,“对,就是有这样的男孩子,看到稍微动心的女孩,一个都不想放过。”
夏澄无意提起她的伤心事,只好换了种语气说:“放心,出来跑的总是要还,总有一天他们会炮毁人亡的。”
夏澄并没有因为苏恒在,便退出爱心社。
笑话,她行得正,坐得端,何必去避开他?
再说,如果要怕,也是他怕她才对。
苏恒当初在复读班搞出来的事,被传得并不怎么好听,只是因为换了学校的缘故,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是他应得的教训。
谁让他在事情发生后,没有与那女孩共进退,而是继续留在复读班。
这是个人人爱八卦的时代,资讯流通迅速,负心汉的标签,将贴在他身上,永远挥之不去。
夏澄忙完社团的事,回来洗过澡,倒头便睡,她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好过,运动果然是失眠人的良药。
她醒来时,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美好的周日,室友们都有各自的约会,不像她,起床漱洗,整理过东西,又要去图书馆报到。
这时,神出鬼没的中年苏恒,忽然从门后出现。
他的身体是缓慢浮现出来的,有时候夏澄都觉得他不是消失,而是故意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你的心情看起来好多了。”
夏澄笑了笑,“能重活一次多不容易,我不想浪费时间在不开心的事上头。”
鬼苏恒欣慰地说:“你变不一样了,如果是以前,发生这样的事,你会跟我冷战一个月。”
夏澄不再生气,相反地,她很平静,“小华的事让我想了很多。”
苏恒看她一眼,不出声。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一直沉浸在痛苦里,实在没意思,人生还那么长,不需要把自己的未来整个赔进去。”
“你能这么想很好。”
夏澄转过身,拿起背包,“像我说的那样,我也想开始新生活,但你的存在会影响我。”
苏恒沉默了一会儿,“是。”
夏澄顿了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走不了,不过,以后请你尽量别出现在我面前。”
这回,苏恒安静很久,久到夏澄以为他走了,才听到他轻轻地说了声,“好。”
等到她再回过头,他已经失去了踪影。
放暑假前,夏振池果然依约提前来北京,他住在一家酒店式公寓里,傅嫚要晚一点,将公司里的事忙到告一段落,才会跟着过来。
因为爸爸来的关系,夏澄的行程排得更满了。
她除了读书外,还要抽出时间陪余月华去社团,再到爸爸那里跟他一块儿吃晚饭,当然还不能落下繁忙的功课,就这几样事情,她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她没有心力再去管苏恒到底还在不在身边,或许他躲起来,暗中窥视她,但忙碌让她很轻易地就忘记他的存在。
夏澄经过一番调查,终于替父亲找了一位很知名的胸内科医生。
他们父女俩挂好号,一早便去医院准备看门诊。
诊间外的病人相当多,陪同的家属更多,跟国庆时的景点差不多,真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他们隔壁坐着一位大妈,她是陪年迈婆婆来的,等到无聊时,就跟父女两个说话。
“这是你女儿吧?年纪轻轻,可真懂事,还会陪着自己爸爸来医院里看医生。”
夏振池微笑点头,夏澄是他的骄傲,听人夸奖她,他心里很高兴。
大妈锲而不舍地问:“你家丫头还在念书吧?”
“她现在正读大学呢。”只要提到宝贝女儿,夏振池的一张嘴就停不下来,比大妈还要像大妈。
“哪间学校?”
夏振池说了学校名称,大妈立刻竖起大拇指,“了不起啊,长得漂亮又会读书,你真是好福气。”
“她自个儿肯努力才是。”夏振池微笑,“我当爸爸的可管不动她。”
夏澄越听越不好意思,刚好护士出来喊爸爸的名字,便拉起他,低着头往前走。
里头是一间很大的看诊间,后头还有一道门,在进门的一张大桌子前,坐着一名穿白大褂的医生。
夏澄没多想,身体微微前倾,必恭必敬地说:“老师您好,我是医学系大一的学生夏澄,今天陪我父亲过来,看您的门诊。”
说了那么多,无非是希望他能看在是自家学生的份上,可以多加关照。
以夏澄的性格,她真不是那种会走后门,托关系的人,但为了爸爸的健康,要她再破格也可以。
夏澄暗戳戳地想,或许下回她该带个礼盒过来。
那位医生愣了楞,抬起头,眼袋笑意地看着她说:“师妹,我不是吕天强主任,我只是他手底下的住院医师,你的情况我等等会跟主任说,你先让你父亲坐下来,我需要先问他一些基本的问题。”
夏澄丢脸得想一砖拍死自己,她刚刚急急忙忙地冲进来,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人长得太年轻,根本就不可能是胸内科的吕天强主任。
她为自己难得的一次的谄媚,默哀一分钟。
果然巴结人这种事,不是人人都做得好的。
这位称呼夏澄是师妹的年轻医生,也没继续给她难堪,他若无其事地转头,向夏振池询问他之前的病情。
因为这是最初始的病历,医生问得相当仔细。
夏澄虽然只是刚入门的菜鸟,但没看过猪走路至少也吃过猪肉,她觉得当个好医生就是像这样,对病人有耐心,说话不急不徐,态度又温和,让人莫名地感觉心安。
医病关系就是医生与病人间信赖的关系,这位年轻医生做得很好。
夏振池进到后头的诊间,见过正牌的吕天强主任,接着他们再进去拉起布帘的诊疗室,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年轻医生忽然开口说:“你别那么紧张,放轻松一点,主任是非常优秀的胸内医生,他治疗过许多跟你父亲一样情况的病人。”
夏澄这才有机会正视他。
很端正干净的男人,不像刚上大学的男孩,这样的男人已经踏入社会,开始发挥所长。
因为这样,他那股属于专业人士的自信,藏也藏不住,可因为气质温文,并不会让人不舒服。
夏澄很少跟人倾吐心事,但她信任这位医生,“师兄,我担心我爸爸的癌症可能会转移。”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现在攀点关系没坏处。
“先做完检查,要烦恼等报告结果出来再烦恼,你不要杞人忧天。现在医学昌明,不是所有癌症都是不治之症,只要尽早治疗,都有痊愈的希望。”
夏澄看他一眼,她的眼睛总有一股超龄的世故与成熟,晶莹璀璨深邃,彷佛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年轻医生察觉自己话说得太多了,轻咳一声,“我忘了自我介绍。”他指着名牌,“我是胸内科住院医师乐建明。”
这个姓氏太少见,夏澄不由得多看几眼,礼尚往来,她也自报姓名,“我叫夏澄,刚刚我说过了,我今年读大一。”她停顿一下,“师兄,你好。”
乐建明微笑,正要说话,可这时夏振池从诊疗时出来,他没有再说话,专心在一旁,替主任抄写病历。
吕主任替夏振池安排了一连串的检查,这意味着他至少得多待一个礼拜,好等报告结果出炉。
傅嫚随后来与他们父女俩会合。
课后,他们常常一家“四口”出去吃饭。
徐宁根本把自己视为他们家的一份子,她每次都要跟。
她常感叹说:“澄澄,要不是我爸还在,我真想跟我妈一起嫁进你家。”
夏澄骇笑,但并不发表意见,她总不好跟着徐宁一块诅咒徐曜庆。
假日一到,夏澄仍旧不忘要陪余月华的事。
她们终于脱离清扫校舍的恶梦,最近她们负责支援的地方,是位在大学附近的一家福利院。
去那里除了陪小朋友玩外,亦要帮忙教导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功课,偶尔他们也会打扫院内环境,甚至替刚出生的婴儿换尿布,洗澡更是常有的事。
但照顾婴幼儿这块,大家做起来心里都毛毛的,是有多远躲多远。
就夏澄一个人,跟个专业的保母似地,宝宝抱到她手上,她便会主动检查尿布,喂过奶后也知道要拍嗝。
院里的阿姨们,很放心将宝宝交给她。
照顾婴儿只要上手,其实是可以分心做别的事,夏澄常常边给宝宝喂奶,边看着自己带来的教科书。
她不会注意到,总有个人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久而久之,这件事连社团里的人都发现了。
苏恒总跟在夏澄背后,学着她照顾那些孩子,但她像没发现过一样,从来不会回头看他。
经过几个礼拜的训练,连余月华也不敢碰的大便尿布,苏恒处理起来,已经是处“便”不惊,面不改色。
同时间,夏振池的报告出来,虽然他的肺癌并无转移,但吕主任仍推荐他在T市的一位朋友,给他继续做追踪治疗。
或许,还得重新开始一轮新的放化疗,再辅以中药调理,可即便如此,也没打击到夏振池。
他是最配合的病人,所有医生都喜欢这样会遵照医嘱的病患,因为这代表在疾病面前,他们是同心协力,一起对抗病魔。
送走夏振池跟傅嫚后,夏澄才能稍稍喘口气。
她看着桌上的日历,再差几天,就要四月了。
她摇头苦笑,也不知这段时间怎么过的,只是忙得团团转,人仰马翻。
可说也奇怪,人一旦忙到一个极限,好像连最烦恼自己的事,也无暇去想。
余月华已从租的房子里搬出来,她又住回学校,虽然要跟人同住,较无自由,但至少人身安全比较有保障。
季默生不只一次,想找她出去说清楚,可都被她给拒绝了。
感情变化太快,一方为求保命,只好丢盔卸甲认输,另一方却来质问你为何不肯继续跟他耗下去。
简直讽刺,感情间的输赢角力,变化太快,让人措手不及,可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日子接近儿童节,依照爱心社的惯例,大伙儿当天会前往福利院,有一次大型的戏剧演出。
他们也会准备一些有趣的活动,与小朋友们一起欢庆节日。
由于要表演,彩排是不可避免的。
这天,大家排练得特别迟,夏澄收拾完道具,跟余月华走出社办时,天色已经晚了。
昏黄的街灯下,黝黑的树林后,忽然冒出来一个人。
那人浑身酒味,他一出现,就朝余月华的方向走过去。
夏澄定睛一看,发现是季默生,立刻挡在余月华的前面。
季默生着急地说:“小华,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已经跟那个女孩子断绝来往了,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伤害你。”
余月华不说话,但她内心也不像过去那样,会因为季默生说的话,而有所波动。
反倒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厌恶与害怕情绪,从她心底深处,毛骨悚然地升起来。
余月华忍不住开始发抖,夏澄连忙回过头安抚她。
没想到季默生趁这个机会,扑到夏澄身后,想要甩开她,好能跟余月华面对面说话。
要不是有人在这危及的一刻,推开季默生,后果真不堪设想,夏澄几乎是毫无防备,整个背部任人攻击。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攻击我们的社员?”苏恒将两个女孩子护在身后。
季默生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他一身戾气,指着苏恒怒吼:“就是你对不对?我就在想,小华为什么不理我,原来是你在从中作梗!”
苏恒板着脸,“你再不走,我要打电话报校警了。”
季默生忽然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比了比苏恒背后,“兄弟,抢人家的女人有意思吗?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跟她什么都做过了,我不信你真这么心大,连别人用过的二手货也肯接?”
余月华如果对季默生还尚余一点情愫,现在也因为他这么恶毒的话给消弥殆尽,可她已无面目为自己辩解,她只是掩面痛哭。
夏澄气得要疯,她转过身,就想冲上前找季默生算账,苏恒却一把将她拦在后头。
“你给我好好地待着,我来处理就好。”
苏恒走向季默生,在他还未回过神时,便动手朝他挥了一拳。
季默生吃痛地弯下腰,但他立即反应过来,冲上来,与苏恒扭打成一团。
场面一片混乱,等到社办的人发现后,赶下来支援,这两个人脸上都严重挂了彩。
季默生见人多势众,恶狠狠地撂下一句,“你给老子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苏恒的眼角有一道撕裂伤,泊泊流出鲜血,而在场就夏澄一个医学生,她到底比他们还多一点护理知识。
她拿出一条干净手帕,按住他的眼睛,替他的伤口直接加压,以暂时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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