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霍
夏澄一直到走回的宿舍, 心情都未平复, 她心里清楚自己不应该迁怒, 其实两个苏恒, 严格来说, 不算是同一个人。
可缺少夏澄在身边的苏恒会变成怎样, 她并不关心, 也不想知道。
鬼苏恒对他们两个的事,基本上是采取不看不理的态度,他怕引火上身, 很早就表明立场。
为着这件意外的插曲,夏澄对鬼苏恒冷眼相对,足足有一个月没理他, 只当他是空气。
直到一天午后, 有通电话打来寝室找夏澄,她一听, 便七手八脚地换好衣服, 急匆匆地跑出门。
她一刻也不敢停, 直奔校外余月华的住处。
在电话里, 余月华像是喝多了酒, 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当她边哭边说话时, 夏澄听到她提到吃了安眠药也睡不着,心里立刻有所警觉。
她十五分钟便赶到那里,幸好酒醉的余月华, 还起得来替她开门。
原本布置舒适的套间, 现在凌乱得像被飞机轰炸过。
夏澄抓着余月华的肩膀猛摇,“小华,快说,你吃了多少安眠药!”
余月华被她摇得晕眩,一阵强烈的呕吐感袭来,就赶忙推开她,冲到厕所,抱着马桶呕吐。
夏澄不嫌恶心,她蹲在旁边,猛拍好友的背。
要这样能打醒余月华,夏澄再大力也打得下去,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是季默生吗?”夏澄问。
在另外一个时空,她跟余月华不熟,但也知道她跟丈夫季默生是门当户对的政商联姻。
一直以来,都听说他们夫妻没有真感情,然而实际情况,不是个中人绝对不能了解。
夏澄是重生后,才发现余月华跟季默生认识得那么早。
季默生是陆致远的同班同学,也是她们的学长,这两个人的纠葛其实从高中时期便开始了。
夏澄想骂醒余月华,她这样糟蹋自己只是亲者痛仇者快,季默生根本就不痛不痒。
但她不么这么做,因为她自己亦是过来人。
看心理医生的那段日子,让夏澄间接学到很多咨商的技巧,这时的余月华需要的是倾听,而不是劝告。
夏澄抱住她,轻声哄,“小华,别怕,我会陪着你,如果你想哭,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想讲,我会当你最忠实的听众。”
余月华吐得满眼通红,她紧抓夏澄的手臂,咬牙切齿地说:“澄澄,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可是他另外有别人,那个女孩子跟我说,她怀孕了,希望我能退出,成全他们。”
夏澄突然冷静下来,“那你怎么想?”
余月华像疯了般,大喊,“我不甘心,澄澄,我不甘心把他让给别的女人。”
“我知道,你很不甘心。”
“不,你不知道。”余月华颓软下来,伏在夏澄的肩膀啜泣,“这件事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我也为他打掉过孩子,凭什么是我去成全他们?我成全了他们,谁来成全我?”
夏澄紧紧地搂住余月华,然后缓缓地抬起头,她从浴室的门口看出去,与苏恒四目相对。
她的目光淬炼着的不只是恨,里头夹杂着心酸、痛苦与自嘲。
苏恒看着夏澄的眼眶变成红色,就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夏澄不仅仅是替余月华难过,也为了她自己。
世上所有都禁不起挥霍,那些年她跟苏澄爱得太轻狂,终至让爱火焚身,落下一生遗憾。
……
暑假期间,苏恒与夏澄各自回到自己家。
那段日子,夏澄哪儿都不去,专心地待在家里,等接苏恒的电话。
夏振池原本计画全家去外地旅游,可夏澄不肯跟着去,后来他就只带着妻子出发。
当夏澄孤零零地待在家时,苏恒一家倒是去国外旅行,那整整九天中,夏澄除了出发前一晚,与苏澄说过话,之后一直等到他回来的第二天,她才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两百二十六个小时又三十四分钟,她记得很清楚。
可夏澄那一点点的不开心,随着听到苏恒的声音,便烟消云散了。
很没用,她知道,但她没有办法,谁叫她是感情里在乎的那一个。
如果苏恒想,他可以找到一百种方法打来,不过他没有,她也刻意忽略掉这点。
夏澄替他找好理由,“你不是说好要打电话给我,是不是你妈妈不准你打给我?”
请原谅她不称呼苏恒母亲一声伯母,有时人会下意识回避对不喜欢自己人的尊称。
苏恒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不会一直守在电话边等我吧?”
夏澄不想承认,她都没好意思说,这九天她待在家中足不出户。
“喂,你还有心情笑话我,这种时候,就算你跟我磕头道歉,我都不一定会原谅你。”
苏恒并没有向她说声对不起,只淡淡地说:“我想我应该能找机会出门一趟。”
夏澄被转移注意,她立刻问:“什么时候?”
“后天吧。”
“说好了不准再爽约。”
“嗯,我会的。”苏恒顿了顿,“澄澄,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
夏澄挂断电话时,脸上带着甜滋滋的笑意,她已忘了等待九天的焦虑与烦躁。
在一段感情中,总有一个比较落下风,不幸的是她有自知,却无自觉。
跟苏恒在一起,她总没能守住底线。
童话书乃至于整个社会,都鼓励女孩要一心一意、牺牲奉献、永不言悔,只有妈妈会第一个教会你,不要相信男人。
她只学会怎么全心全意爱一个人,却不知道爱情要有保留,更不懂他不爱她的时候,应该如何停损。
夏澄没有母亲来提醒她,她认为苏恒就像她的父亲一样好。
当苏恒排除万难,好不容易跟她见面,他们先是漫无目的在街上随意乱逛,后来就躲进速食店里吃汉堡。
正值暑假,到处都是人潮,他们很难跟对方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吃完饭后,他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他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并没维持太久。
苏恒低下头,在夏澄耳边轻声问:“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休息好吗?”
她点点头,“去哪?”
苏恒没回答,他的手心亦因紧张而出汗。
他带她去宾馆开房。
在柜台跟店家询价时,夏澄的头低得都抬不起来,她怎么想也想不到,苏恒会带她来这里。
虽然他们在租屋处,就像热恋时的情侣一样,总在挑战禁忌的边缘,但那时她是幸福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苏恒妻子,实际上她做的事情,跟妻子也没什么不同。
不像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像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妓/女,只为满足苏恒个人的欲望,所以可以在柜台员的怀疑的目光中,与一个男孩子来开房。
那人还让他们出示证件,夏澄难堪地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苏恒拿了钥匙,带着她走上楼梯,打开房门。
廉价的清洁器气味,与地毯沉闷的味道,扑鼻而来,这里跟他们租的房子不同,夏澄往床上看过去,心里泛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
骯脏。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床单上睡过,而她会是其中一个,所以她也同样的骯脏。
苏恒查觉到她的不安,轻声安抚她,“你不要那么紧张。”
他把她抱到怀里,发现她全身僵硬,接着落下眼泪。
苏恒不吭声,过了一会儿,他吻着她的头顶,笑着说:“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想抱抱你。”
夏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望着他,摇摇头,又低下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
她厌恶变得矫情,可是她控制不住情绪。
他抬起她的下巴,抹掉她的眼泪,在她的嘴唇亲了亲,“傻瓜,什么时候我骗过你了?别搞得我好像禽兽一样。”
夏澄破涕为笑,“谁说你不是,你就是。”
苏恒哈她痒,“不想活了你!”
夏澄边叫边躲,最后被苏恒圈住,鼻尖碰着鼻尖,“澄澄,这几天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夏澄点头,“下次你别再不打电话给我了,你都不晓得我有多担心。”
她害怕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才不能打给她,可事实打了她一巴掌,但她还是没放在心上。
在爱情这条路上,她从未爱过谁,像爱苏恒一样。
往后二十年,直到她死,她再没爱过其他男人。
如果说,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多少爱情是固定的,那她就将全部给了苏恒。
不能说他不爱她,只是他们的付出并不对等。在她几乎掏尽所有后,与他相比,她的爱竟显得那样壮烈而孤勇,让人不得不对她感到痛心。
何必呢?仅仅为了一个人,牺牲如此巨大,到底是不值得。
回到学校后,紧接着十月就是苏恒的生日,夏澄偷偷地准备了礼物,要给他惊喜。
苏恒打开盒子,里头是一支最新型的Nokia手机。
那时大学生里随身携带手机的,一个学校都找不出一百个。
“喜欢吗?”夏澄像只狡猾的猫咪,弯着眼睛微笑。
“苏太,你送我这个大礼,其实是为了要查我勤吧。”
夏澄听到苏恒的称呼,耳朵都红了。
她自己都没有呢,即便爸爸给的零用钱很大方,但她还是省吃俭用很久,才能存够钱,买下这支手机。
“以后你不准关机,只要我找你,你都要接电话。”
苏恒眼神忽然暗下来,他凝视着她,声音低哑地说:“可我最想要的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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