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傻站在那儿, 直到之前那位被向南星误认的路人冲商陆递来一包纸巾, 他才倏忽回神。
从小到大, 从没见她哭过——
除了他姥爷去世那次。那次她哭, 他没在意。
这一次, 就仿佛是当年在姥爷葬礼上、她那被他无视的眼泪, 要连本带利地让他心纠, 商陆接过那包纸巾,正要抽出一张递给向南星,向南星却劈手过来, 整包纸巾全都夺了去。
自顾自擤起了鼻涕。
商陆闷头把花扔到一边的导医台,就这么花香凑近的这几秒,他脖子上更痒了。
可他暂时管不了这些——
“能不能给个提示, 你这是感动的, 还是气的?”
*
能问出这么个蠢问题,实在是被她的眼泪杀了个措手不及。
商陆问出口就后悔了, 他就不应该说话——直接帮她擦眼泪多好?
可既然问都问了, 商陆懊恼归懊恼, 脸上也只能不动声色——不如看她接下来的反应, 他再做应对。
却没料到他这话竟有止哭的功效, 向南星立马眼泪全收了回去, 只是还红着眼眶,余着一星半点的抽噎:“我明明是被你丑哭的……”
他过敏的症状比刚才更严重,可不是丑得让人想哭?
对于颜值, 从小到大外界给过他太多自信, 商陆几乎是自动屏蔽了这句话,他更关心——
“你不是说过,哪天能收到我亲手送的花,一定会感动哭。”
他对花粉过敏,从没送过她花,她当年那么想收花,他说让花店代送,她又觉得没意义。
女人对收花的仪式感的执着,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懂,唯独记得一点,她说她想在铺满花瓣的床上打滚,也不知是从哪本小黄书上看来的……
果然已经26岁了,比起仪式感,务实更重要:“一束破花有什么值得感动?几百块的玩意儿……”
商陆终于还是忍不住掩住鼻打了个喷嚏。终于缓过来点儿,也顾不上再排队挂号了,拉起她就走。
将一众看热闹的目光统统甩到身后。
向南星哪会配合?
使劲儿反拽自己的手,可他这次只是过敏,还当他和上次发烧一样拿她没辙?扣在她腕上的手丝毫不松,脚步也没有片刻的停顿,径直把她带出门诊。
等向南星终于成功甩脱他时,人已经被他带到了最冷清的角落。
她要走,他直接撑手抵到她身后墙面,拦住。
却不料她直接一矮身,就这么从他撑着的那只胳膊底下钻了出去。鸡贼得不行。
商陆急了,伸手就要将她拦腰箍回。
可以她现在这架势,他这么搂他,她非得把他脸抓花不可——
而他这么一犹豫,她竟已疾步走出一米多远,商陆眉眼一沉,略一思考,忽地眉心死死一皱,倚着墙弓起背,开始艰难地喘气,咳嗽。
*
向南星那边,倏忽一停。
犹豫了一下,带着更多的气恼,猛地调转方向,以着比刚才离开时更加迅疾的脚步,转眼又折返了回来。
虽然脸上不见缓和,但她还是暂时抛却了他的另一重身份,只把他当花粉过敏的病人看待:“是不是觉得嗓子痒,胸闷气短?”
商陆点头。
向南星这就要馋起他:“别去门诊排队了,我给你去急诊那边加个号。李大夫我很熟,他刚从耳鼻喉科轮到急……”
“不用。”
他拒绝。
“过敏重症会死的好吗?”
向南星还真不是吓他。
“一会儿就好了。”
他越是这样,向南星越是火冒三丈。他也学过医,这些都懂,怎么还这么讳疾忌医?
忍不住爆粗口:“好个……”屁……
可惜脏话还没飙完,就被突然直起身、一把将她拽到眼前的他,反身抵到墙上吻住。
*
他果然一会儿就好了……
丫就是装的。
向南星被吻住的瞬间,脑袋嗡地一声,下一秒反应过来,抬手就要推他,他却已先一步,自行退开。
她那原本为了要推开他而抵上他肩头的手,因他这么一退,反倒像是扣在他肩上,不让他走。
向南星触电般缩回手,一脸僵硬:“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性.骚扰,我可以报警抓你。”
“……”
这都不能吓退他?那她真的只能揍他一顿解气了,却在她手刚握成拳的那一刻,他突然说:“那你报警前把这个收好。”
他从风衣外套的兜里摸出一个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是个钻戒。
*
向南星垂在身侧的拳头,一点一点,无意识地松开了。
花是赶来的路上临时买的,钻戒也是赶飞机前临时买的,花在刚才已经被她嫌弃过了,那么钻戒……
“我去的那家店只有这么大的。觉得小可以换,回纽约换。”
向南星只顾着愣怔,教人看不出任何心理变化,任商陆克制力再强,也只能跟个愣头青似的,说什么都是错。
向南星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嘴角一抽。
如果说他拿出钻戒的那一瞬间,她被猛地触动了,那么此刻,那丝触动早已烟消云散。
钻戒,那么重要的寓意,不是应该精心挑选吗?
他说得,就好似随便路过一家店,随便买了这枚钻戒,再随随便便送给她……
不重视,送什么都没用。
她抬起头来看他:“几个意思?”
“生日礼物。”
和花一样,这也只是个生日礼物?
难怪可以随随便便送了……
向南星突然不知是何滋味。
然而他话音刚落,又突然皱眉改口道:“不,不是。”
“……”
他那原本因紧张而有些摇曳的眸光,突然深深一定:“是提醒你,你还有个承诺没兑现。”
*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见半点闪烁。
没有半分随便。
她眼里的光,却分明被拨动了。
商陆知道,她记得。
商陆买戒指的那一刻,确实只是想着是给她的生日礼物,毕竟——起码当她以她就要结婚拒收的那一刻,他还可以说,这只是个生日礼物。
直到他强忍着扑鼻的花香,一路带着花到了急诊。他其实是想要亲手交给她的,那护士的一番话,却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
“向大夫好像去食堂吃饭了还没回来,你是她……男朋友吧?”
商陆本就被花粉折腾得微蹙起的眉心,倏忽间蹙得更紧。
护士大概把他误认成了向南星的未婚夫。
一句“男朋友”,听着简直刺耳。
即便那时他已有了过敏反应,依旧没压住腾得窜起的酸意:“我是她未婚夫。”
其实他想说的是:我,商陆,是她未婚夫……
“向大夫要结婚啦?”护士登时傻眼,“我上次问向大夫有没有男朋友,她还说她单身,让我给她介绍对象呢……”
“……”
*
商陆的思绪足足停摆了好几秒,才猛地续上。
不仅因为护士那句,向大夫还让人给她介绍对象……
更因为那句……
她一直是……单身?
护士还说了什么,商陆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机械性地随口应付了几句,才蓦地回神,直接把花交给护士,借口自己花粉过敏得先去挂个号,走了。
他也确实是花粉过敏,忍不住打喷嚏,脖子奇痒无比,可他并不是去门诊那边挂号的,只是因为门诊那边的导医台那儿,有手机充电桩。
他的手机,下飞机那会儿就已经自动关机了,他充着电给赵伯言打电话。
赵伯言没接。
足足打了三通未接,赵伯言才终于回过来:“我刚跟完我主任的手术,出什么事了?”
多年老友,赵伯言很清楚一般情况下,商陆打一通电话对方没接,他绝对不会再打第二通,商陆觉得这是礼貌,但其他人多少会觉得这是冷情。
刚下了手术的赵伯言看到足足三通未接电话,自然以为有什么要紧事,赶紧回了过来。
可听筒里传来的商陆的声音,并不似预想中的紧迫,反倒很平铺直叙:“说吧,为什么骗我?”
赵伯言一半心思还丢在上台手术里,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商陆没说话。
赵伯言那边终于秒懂,也安静了。
足足安静了五秒,赵伯言才慌忙开了口:“这个……那个……额……兄弟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你你……你先听我解……”
赵伯言突然结巴得不行,话也哆哆嗦嗦地没能说完,就被不远处传来的一声高喝打断:“商陆!!”
商陆拿手机的手生生一僵。
兴师问罪的来了……
回到此时此刻的僻静一隅,之前那个冲到门诊兴师问罪的女人,如今却因为他突然让她兑现承诺,而迟迟没了声。
沉默的对视间,商陆突然抬手伸向她脖子。
向南星侧头避开,可他指尖已勾住了她的项链,她这样一侧头,反而助他把项链从她衣领下扯了出来。
项链最底下,缀着他俩都再熟悉不过的一枚铂金戒指。
向南星终于慌了。
一把扯回项链,那枚铂金戒指也死死攥在了手里:“你有病啊?都分手两年多……不对,快三年了,哪还有什么承诺不承诺的?”
商陆没吭声。
只看看她的眼睛,看看她死攥着那枚铂金戒指的拳头。
仿佛在问:戴着他送的戒指说这番话,不打脸么?
向南星张了张嘴,又抿唇把反驳的话吞了回去。
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既然时间上你记得这么清楚,那我问问你,我跟你提过分手么?”
“……”
“你跟我提过分手么?”
“……”
“什么是存续关系,懂么?”
……
*
商陆稍稍一顿,看她的眼睛——
她明明就懂。
“那么……”他一顿。
向南星咽了口唾沫。
“我现在可以行使男友的权利了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仿佛要她把这句话听进心里去。
……
我可以,行使男友的权利了吗……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
只是这一次,他其实是在问,他还有资格,为她戴上戒指吗……
*
迟佳这个周末好不容易有时间,立即呼唤向南星出来逛街,换季了,迟佳却一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是可忍孰不可忍。
迟佳和向南星挤一个试衣间,向南星一件也不试,迟佳则是一件又一件,试不停。
迟佳边试边问:“你怎么不挑两件试试?”
“没心情。”
“工作太累了?”
“……”向南星坐在试衣间里的圆椅上,犹豫了一下,“商陆前天来医院找我了。”
“他这空中飞人当的,不前几天还在纽约么?”
对此,迟佳还挺诧异,但诧异的程度,还不够逼停她试衣服的动作。
可惜上身这件迟佳不满意,脱了,转手拿起另一件小黑裙:“他找你干嘛?”
“……给我送生日礼物。”
“他竟然还记得你生日……”迟佳刚啧啧叹道,转念一想,又皱了眉,“不对啊,你生日不是大前天么?他记错你生日啦?”
“……”
迟佳耳边半天没动静,迟佳自己则找了半天小黑裙的拉链在哪儿,发现压根没有拉链,只能套头穿进去,刚准备伸长脖子把小黑裙的领口往脖子上套,却透过镜子看见向南星一张丧气的脸。
迟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被曾经那么重要的人记错生日,是挺糟心的。
迟佳赶紧找补道:“嗨!没什么大不了的,前男友能送份礼物就不错了,你就当白捡了个礼物。他送了你啥?”
“一个钻戒。”
“……”
“……”
迟佳的脑袋刚套上小黑裙,半张脸还卡在领口,愣了。
*
试衣间里死寂了好几秒。
迟佳一把扯了小黑裙,披头散发地都顾不上去整理,转眼已回身,按住向南星双肩:“日哦!”
迟佳一连说了三句“日哦!”,才勉强克制住内心的心潮澎湃,定睛锁眉问:“多大的钻戒?”
迟佳站着,向南星坐着,视线对上,一个眼里放光,一个愁得挠头:“这不是重点……”
“这怎么不是重点了?”迟佳摩拳擦掌,“快给我看看!”
“我没收。”
“干嘛不收?”迟佳刚质疑道,又突然恍然大悟,“对对对!你确实不应该收。”
终于得到认同的向南星,委屈得直扁嘴,还是迟佳懂她……
“分手三年,音讯全无,他当他大禹治水,三过家门不入呢?一个钻戒就想挽回?”
向南星用力一点头,再赞同不过。
“起码得再加一套房啊!”迟佳痛心疾首道。
向南星差点从圆凳上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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