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上, 嘈杂喧闹, 一堆人推搡厮打, 霍尚他们三个对十几个, 必输无疑。

　　打着打着, 三个人就被分离开了, 四五个男人围着霍尚, 拳脚相加，霍尚被打急眼了，伸手卡住一个人的脖子, 把他抵在墙上，恨不得一把掐死。

　　那人从哪里摸出的刀，霍尚根本没看清, 只见寒光一闪, 继而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

　　霍尚躺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耳中一阵嗡鸣, 眼前闪过裴沁的脸, 他下意识向她伸出手, 再睁开眼, 发现抓住的是一个白衣天使的手。越过白衣天使的肩膀, 他看见雪白的天花板, 和窗外投射进来的刺目阳光。

　　霍尚就那么躺着，心里产生一种奇妙的虚幻感觉，似乎离那个鲜活的世界越来越远了。

　　再然后, 他感到一阵眩晕, 在晕倒之前，一个念头在心头涌动：妈的，他怎么这么倒霉，他可不能死，他还要等着裴沁心甘情愿跟他睡觉，还有他的孩子，再过几个月他就要正式当爹了，他要带孩子去爬香山爬长城……

　　霍尚晕过去了，他被放在了担架上，他的腹部在流血，鲜血将他的白衬衣浸染成红色。

　　周围总算稍微安静了下来。有人小声议论：“是不是捅死人了，死了也不管我的事。我可没捅他。”

　　霍峻俯身看着霍尚，眼圈发红，轻拍他的脸，哑着声音喊：“小尚，你醒醒。”

　　护士把他推开，“现在要把人送到急救中心去。跟两个家属，其他人就别添乱了。”

　　霍峻反应过来，对于加力说：“我和子期跟着去急救中心，你留在这儿盯着。”

　　五六双脚在地板上匆匆而过，四只黑色轱辘快速向前滚动，来至电梯前，电梯门打开，霍尚被推了进去，电梯重新启动将他往一楼运送。

　　——

　　医院大门口停着两辆警车，四五个穿警察制服的年轻男人从警车下来，径直往医院住院部走去。

　　另一边，一辆灰色保时捷快速开过来，停在医院停车坪上。

　　开车的是裴芊芊，她朝外面看看，转头对裴沁说：“警察都出动了，不会有什么大事吧？”从裴芊芊的表情里，裴沁看出她没有说完的话——姐夫不会出大事了吧？

　　裴沁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紧绷，一言不发。裴芊芊不敢说，她也不敢往深处想。刚才程子期在电话里说的含含糊糊，也不知霍尚是否伤得太重，被转送别的医院了。

　　裴沁望着住院大楼，拿起手机拨给程子期。“霍尚人现在到底在哪儿？”

　　程子期的声音听上去平稳许多：“在肿瘤医院的急救中心。”

　　裴沁受到程子期语气的影响，心里紧绷的弦，略微松弛，她问：“伤到哪儿了？”

　　程子期说：“腹部。医生检查过，应该没有伤及内脏，但伤口也有点深，需要止血缝合。”

　　裴沁沉默，松了一口气，但心头仍掠过一丝细微的疼。

　　程子期听裴沁说她已经到医院门口了，便叮嘱她千万别到肿瘤病房那边去。周云依的遗体已经被送到太平间，他们家的那帮人却还守在病房外头不肯走，说是要为李瑶真向霍峻讨回公道，霍家人不能这么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这些人实在太恶心了。裴沁有点想吐。

　　在车里平复了一下情绪，她推开车门下车，径直往急救中心走去。裴芊芊快步跟随在侧，一面安抚她：“姐，你别着急啊，姐夫肯定没事的，要有事子期姐姐也会告诉你。”

　　裴沁“嗯”一声，但脚步并没有缓下来。

　　急救室门外，霍峻坐在墙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两只手肘撑在大腿上，两手交握，一副沉默又阴郁的样子。程子期靠墙站着，两手环胸，耐心等待。看见裴沁，程子期松开手迎过来。“沁沁，你来了？没事儿，你别担心。”

　　裴沁看也不看程子期，也不理霍峻，只是盯着急救室的门。

　　程子期抓住她的胳膊轻晃一下，“你怎么了？生气了？”

　　裴沁转头盯着她：“我不该生气吗？不是你们两个为了表现自己的高尚品德，非要到这来，霍尚能躺在里面吗？幸亏他没事。如果有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程子期被问的哑口无言，面子上挂不住，有些羞惭。

　　霍峻站起身，走过来，对裴沁说：“裴沁，你不要太激动，我跟你道歉，这事确实怪我。”

　　裴沁看着霍峻就窝火，“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李瑶真是个什么货色吗？为什么一而再的和她牵扯不清，存心恶心我们是吗？”

　　霍峻显然不是懂得为自己申辩的人，何况这事，他并不无辜，错了就是错了，即便被弟媳妇呛几句，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反而是程子期有点看不过去，“行了，沁沁，你也别老抓着你大哥的错处不放，他来医院能是因为和李瑶真藕断丝连吗？你明知道不是的。他是因为李瑶真跟他好过一场，现在人家妈死了，他来表示一下慰问，是光明正大的事，何况还有我跟着呢，以后除非是李瑶真死了，否则他不会再搭理她的。”

　　裴沁看看自己的闺蜜，没好气说：“还没嫁给人家呢，就这么护着，你就这么重色轻友？”

　　程子期咬牙捏她的脸，“就属你牙尖嘴利，我是在讲道理，你少以小人之心揣度我。”

　　裴芊芊挽住裴沁的胳膊，也劝解道：“二姐，事已至此，我们自己人就别起内讧了，这样反而称了别人的心。”

　　裴沁发泄一通，心气顺了，也明白程子期刚才替霍峻说话，是给大家找台阶下，冲她哼笑一声，不再说什么。然而，她走到急救室门口，下意识往里面看，什么也看不到，忽然想到什么，问程子期：“你不是说被打伤吗？怎么还动了刀子？”

　　程子期说：“我哪敢说是被刺伤啊，怕吓到你。”

　　——

　　霍尚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好多人围着，老爷子爹妈大哥还有裴沁……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真不错。

　　霍母见他醒了，凑到床边问：“儿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认识妈不？”

　　霍尚绷着脸，摇头：“不认识。”下一秒便破功，噗嗤笑了：“我又没撞倒头，怎么可能失忆。”这一笑又撑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霍母心疼极了，忙拍拍他的手，“别笑别笑，妈不逗你了。”

　　这时，站在床头的霍老爷子冷哼一声：“你们这两个混球，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老大缺心眼，老二没脑子，一个比一个窝囊。”

　　老爷子训话，霍峻不敢辩解，站在一旁，静默不语。程子期站在他身边，无声的支持她，完全一副痴情小迷妹的样子。

　　霍母却有点不乐意：“爸，看你说的，好像咱家的孩子都智障似的。”

　　霍尚差点又笑了：“妈，这句话的另一个说法是，宛如智障。”

　　长辈们不懂这话的梗，年轻一辈都被逗笑了，尤其于加力，强忍着才不至于笑抽。

　　裴沁白一眼霍尚，说：“行了，你就消停点吧。”裴沁很生他的气，气他行事冲动，这次只是皮外伤算他命大，万一刺伤内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霍尚对她嘿嘿一笑，满不在乎：“遵命老婆大人。别担心了啊，不就是肚子上扎个眼儿吗……”说到这儿，看裴沁瞪着他，便不再往下说了。

　　于加力一副很羡慕的样子，“有老婆的人就是不一样，哪像我们这种单身汉，莫名其妙被人揍一顿，也没人心疼。”说着瞥向裴芊芊，显见是说给她听的。

　　裴芊芊看也不看他，只当没听到。

　　霍老爷子转头对霍峻道：“你给分局的郝局长打个电话，拜托他帮忙解决一下这件事。”

　　于加力接腔道：“没错，是得好好解决一下，我尚哥都给伤成这样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

　　两个小时后。

　　病房里只剩下霍尚和裴沁两个人，裴沁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点，然后走到沙发前坐下，拿起一只苹果削皮。

　　霍尚歪着头看她，“媳妇儿不用削皮，怪累的，我带皮也能吃。”

　　裴沁头也不抬，“我不吃皮。”

　　霍尚：“哦。”原来不是削给他吃的。

　　看着裴沁津津有味吃苹果，霍尚又伸手拍拍床边，“老婆，过来，别离我那么远，我冷。”

　　裴沁坐着不动，直到啃完一个苹果，才站起身，“行了，我的陪护时间到了，换人。”

　　霍尚手捂肚子挣扎着要坐起来，“你要走的话，我也换个人躺在这儿。反正我得跟着你。”

　　神经。

　　裴沁无语的看着他。

　　霍尚理直气壮又楚楚可怜：“我都这样了，你还对我这么冷漠，你是不是想我死啊。我跟你说我现在刀口疼的很，你就别气我了。”

　　裴沁：“你活该。”

　　“是是是，我活该。”霍尚很紧张的看着裴沁，“媳妇儿媳妇儿，别走，过来，让我抱抱你。抱抱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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