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花坛边, 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在踩水, 透明雨衣和雨鞋上落满晶莹水珠。他们大约三四岁的样子, 布娃娃一般呆萌可爱。
霍尚深受吸引, 不由驻足, 看着他们, 一个念头在心间滋生——等他和裴沁的孩子出生长大, 是不是也这么可爱,不,肯定比他们更可爱, 比全世界的孩子都更可爱。
两个小人儿忽然抬头,看到他,一个一脸严肃的审视, 一个稍显怯懦的躲闪。他意识到, 自己颓败消极的模样,大概像极了坏叔叔, 对孩子造成了心理压力, 于是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这下……两个孩子拔腿跑了, 留下两串小水花。
霍尚:“……”
来到裴沁家楼下, 迎面看见小慧撑着伞从楼栋里走出来。
“霍总, 你来了?你先上去吧。太太在家。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霍尚抬头望望某个亮着灯的窗口,如仰望一座灯塔。
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退缩。
“算了, 我只是路过, 就不上去了。”
“哦。”
“她在家做什么?”霍尚问。
裴沁住院两天,前天就出院了,出院后他就一直没有见过她。他不敢去见她,现在的他,连吃一个闭门羹的勇气都不复存在。
“也没做什么。晚上按时睡觉,白天就看美剧,今天连着刷了几十集《老友记》。”
霍尚听小慧这么说,总算放心了一些。看喜剧,人的心情总不至于差到哪儿去。
“行了,你去忙吧,我在这待一会儿。”
小慧正要走,他忽然又说:“别告诉她我来过。”
“好的。”小慧快步走开。
霍尚站在雨中,忽然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好笑,你来过又怎样?以为她会在乎?
——
裴沁半躺在卧室的飘窗上,捧着ipad看《老友记》,不经意转头透过窗帘缝隙,往楼下瞥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冒雨而立。忽然他抬头望过来,她下意识躲开目光,即便知道他不可能看到她。
等小慧回来,叫她吃晚饭。她问小慧:“他来干什么?”
小慧愣了一下,说:“哦,你说霍总啊,你看到他了?他还不让我告诉你他来过呢。他说他只是路过。”
裴沁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出卧室。
在餐厅吃晚饭时,手机响了。是酒店人事部万经理打来的。
“裴主管,我听部门同事说,你销了假明天要来上班,是吗?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她这次住院,酒店同事得知消息前去探望,关于她是霍家儿媳妇的身份,自然也就暴露出来。不过他们没有言明,酒店同事们在明面上仍然当她是裴主管,实则态度已然完全不同。
人事部万经理以为裴沁不会再回客房部了,没想到,她会亲自打电话销假,还要继续做原来的工作。他怕出什么纰漏,特意打电话来确认。
“是的,万经理。我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明天就可以正常工作。”她越来越喜欢现在的工作,闲下来反而觉得无聊。
万经理稍稍犹豫,说:“裴主管说的是,那么,这件事,我需不需要向霍总汇报?毕竟前段时间,霍总已经作出安排,把你调职到22楼了。”
“万经理,您不必多虑,我还做我的本职工作。”
“好的。”
结束了和万经理的通话,裴沁的手机紧接着又响了。
父亲打来,问她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吃晚饭。自从那天,在医院,她当众公布离婚的决定,母亲就再也没有理过她,父亲也是第一次打来电话。
聊了几句家常,父亲说让她明天到集团办公室去一趟,有事要和她谈。
裴沁以为父亲是受母亲所托,代表全家劝阻她离婚,便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准备坚持到底。
——
裴氏集团公司距离裴沁的住处,需要一个多小时车程。
翌日早晨,裴沁先去酒店报到,然后才驱车赶去和父亲见面。
乘电梯到达大厦顶层,秘书说裴董事长正在开会,请她到办公室等候。
董事长办公室,宽阔明亮,窗台下,一株巴西木,一株龟背竹,沐浴着阳光,生机勃勃,浓翠欲滴。
秘书送上茶水,退出去。裴沁一个人坐在宽大的L型黑色真皮沙发上,边喝茶,边耐心等候。
忽然,她听到一阵手机铃声从父亲办公桌的某只抽屉里传出来,她想,大概父亲开会忘了带手机,又不好冒然代替父亲接听,便没有在意,仍自坐着没动。
手机铃声停止,少倾,又再次响起。再停止,再响起。
许是什么重要电话,不如接听一下,告诉对方父亲在开会,有什么事帮忙转告。
裴沁这样想着,起身走到办公桌里面,发现传出铃声的那只抽屉是上了锁的,于是作罢。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裴父走了进来。
“小沁来了?等着急了吧?”
“没有。”裴沁侧身绕过办公桌,随父亲到沙发上坐下。“爸,你刚开完会,累了吧?要不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坐一坐,吃点茶点?”
“你是不是饿了?我让秘书去准备了。”
话音落地,秘书端着几碟点心进来,放在裴沁面前。
红豆糕和香芋酥这两样点心,裴沁从小就爱吃。捻起一块香芋酥尝了一口,味道很正,是她喜欢的那个味道。
“很好吃。还是爸爸对我好。”裴沁本能的露出几分小女儿姿态,跟父亲撒娇。
“喜欢就好,多吃点。”
裴沁摇头:“不能多吃,吃太多要胖的。”
裴父一脸宠溺的摇摇头,说:“你们女孩子啊明明一个个瘦的跟纸片人似的,还成天嚷嚷着减肥,这样不好,要伤身体的。”
裴沁随声附和,说保证不会随便减肥,忽然想到什么,说:“爸爸,我刚才听见你抽屉里有手机一直在响。”
裴父楞了一下,挥手:“不管那个。我们聊我们的。”顿了顿,又说:“爸爸今天请你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去年我向你公公拆借七千万流动资金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裴沁怔住,内心瞬间充满了难言的失望与悲哀。
“爸,您跟霍家借了这么多钱,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
“那时候公司资金链出现缺口,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向你公公开的口。”
“您的意思是,我其实已经被卖给霍家了?这就是你找我商量的事,让我为了这七千万,不要离婚,是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等公司状况好一点,这钱我连本带利都会还的。”
“公司现在状况好了吗?什么时候会好?您什么时候还这笔钱?”
裴父没想到女儿会如此逼问他,一时羞愤,说不出话来。
“爸,这事跟我没关系,您跟我说不着,我和霍尚离婚后,霍家找不找你要这个钱,是你们自己的事。”
裴沁说完,站起身疾步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
迎面遇见霍尚,她猛地刹住脚步。
“你来这干什么?”
霍尚看裴沁情绪激动,一时倒不敢说明来此的目的了。
“你怎么了?跟爸吵架了?”
“我好心提醒你,我爸要求你做任何事,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不会承你的情,你最好考虑清楚。”
裴沁错身而过,快步走向电梯。
——
上午11点钟,霍尚躺在1718房间的长沙发上,大口大口灌着啤酒,两边腮帮子都被酒液撑得鼓鼓囊囊,有一下吞咽不及,噎得他直瞪眼睛。
“你慢点,我的哥。”于加力帮他顺背,“你这是图什么呀?这么虐恋情深的,嫂子又看不到。”
霍尚抬手挡开他,“你大爷的虐恋情深,老子是生气。”
“生气什么时候变样了?以前这种表情通常被称之为伤心。”
霍尚把空易拉罐捏得扭曲变形,咔咔作响,“以前常听女人骂渣男拔吊无情,其实女人心狠起来,连她们自己都怕。你就说我好心好意说服我爹帮她爹度过难关这事,钱花了不少,还不落好,她说这事跟她没关系。”
霍尚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这不就是拔吊无情吗?如果和她没有关系,我为什么不管隔壁老王叫爸,要管她爸叫爸?”
于加力重新开一罐啤酒放在他面前:“你管隔壁老王叫爸,你爸也不能答应啊。”
“滚你大爷的。”
霍尚郁闷的无以复加,这女人为了坚持自己所谓的原则,连爹都不认,更何况他这个老公。
女人心海底针,难测啊。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进来。”于加力喊。
郑卓越进来,说:“霍总,人事部的万经理打电话来说,裴小姐今天回客房部上班了。”
——
离开裴氏集团后,裴沁驾车回了父母家。
裴母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见裴沁回来,有点意外。
自从那天在医院,裴沁不管不顾提出离婚,把她曾经的劝解,完全抛之脑后,她才深刻的体会了龙应台的那句话,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她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虽然她来自于你,却从来不曾属于你,她有她的世界,她有她的人生,她要做她自己的主宰,她要成为与你完全不同的她自己,你在她身上造成的影响,会越来越小,微乎其微。
裴母暗暗告诉自己,不要成为那种让人厌烦困扰的母亲,从此再也不对她的事情发表意见。
裴沁下了车,朝母亲走过去。
“妈,你在弄什么?”
“邻居送了几株英国玫瑰,我刚栽种下。”裴母丢下花剪,摘掉手套,引她到一旁的小圆桌坐下。
母女相对,一时无言。
裴母把果盘推到裴沁面前。“你爸爸从海南带回来的芒果干,你尝尝。”
裴沁捏起一块送到嘴里,上好的芒果干,肥厚细腻,香气清新,味道甘甜。
裴母看着她吃东西,眼神欲言又止,生怕再惹得母女间不快,终是忍住没有提及与霍尚有关的任何话题。
裴沁吃了两块芒果干,又喝了点保姆送上来的红茶,抬头看着母亲,问:“妈,我爸借了霍家七千万的事,你知道吗?”
裴母一怔,有些歉意的说:“我不知道,从来你爸爸有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想来也是,当初家里买这幢别墅,父亲也只写了自己的名字,母亲甚至连这房子的房产证长啥样都不知道。为这事,她们姐妹三个还找父亲谈过,问他为什么不肯写母亲的名字,结果惹得父亲很不高兴,还偷换概念,说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着分家产吗。
“难道公司出现什么问题了吗?怎么会借亲家那么多钱。”
裴沁思忖着,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谁知是不是合作银行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不肯再放贷。”
顿了顿,裴沁说:“妈,不论是什么原因,我爸都应该把这钱尽快还上。我来是想让你转告他,如果他不还这个钱,我就不会这个家了。”
裴母脸上显出一丝愁苦:“你这是铁了心要跟霍尚离婚?宁愿跟父母决裂,也要离?”
“即便不离婚,我爸借人家那么多钱就好吗?如果因为我离婚,你们要和我决裂,我也没办法。”
裴母张张嘴,想说什么,顾忌到女儿的身体不宜太受刺激,便把话咽了回去。转而说:“行吧,等你爸回来,我跟他说。”
——
安达·香榭海酒店。
裴沁走出电梯,沿走廊行至一个拐角处,迎面遇上季林白。
裴沁停住脚步,季林白走上前,打招呼:“你这么快就恢复工作了?”
裴沁点头,“嗯。”又问:“来找于加力?”
“找你。之前一直联系不上你,又不方便到你家里去,只好来这碰碰运气。”
“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跟你道个歉,那天害你发生意外,实在对不起。”
“过去就算了。”
裴沁神情冷淡,和他着实没什么话好说。
这时,1718房间的门打开,霍尚和郑卓越从里面出来,看见他们,霍尚径直走过来。
走到裴沁身边,霍尚有意靠近她,抬眼瞧着季林白。
“季总,我们夫妻有话要说,您能不能行个方便?”
季林白点头,对裴沁说:“那我们改日再聊,再见。”然后对霍尚点点头,转身走了。
霍尚目光喷火烧灼季林白的后脑勺,然后他侧头,看着裴沁,语气轻松,刻意表现出亲昵:“你现在应该在家休息,怎么能来上班呢?谁给你销的假?”
裴沁不回答,她不想跟他说话,一句也不想。
“去了解清楚,谁销的假,把这人给我开了。”
霍尚眼睛盯着裴沁,话却是对郑卓越说的。
裴沁猛地抬眼看他,觉得他实在莫名其妙,她瘪瘪嘴,“你有毛病?我上班管你什么事?管人家什么事?凭什么你随随便便就把人开除,你是老板就可以为所欲为?不知道现在酒店行业用工荒吗?”
霍尚被她怼一顿,心里忽然觉得舒服多了,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别的酒店荒,咱们酒店不荒啊,国内这个行业的顶尖人才都挤破了头想进来,要用谁,不用谁,得看咱们的心情。”
裴沁无语,把头转向一旁。纨绔子弟,幼稚,得瑟,臭贫,嚣张,跋扈,什么玩意儿!
“没什么事,我回办公室。”
裴沁刚要走,霍尚移步挡在她身前。
“中午了,一起吃午饭吧。”
“不用了。我和胡欣约了一起吃食堂。”
说完,裴沁错身而过,快步走向办公室。
在她身后,霍尚勉强打起的精神又萎靡下去。
——
裴沁推门走进办公室,见胡欣在整理文件,她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男孩,大约二十岁年纪,高高帅帅,气质阳光清朗。
“主管,你来了?”胡欣放下手中的工作,和裴沁打招呼。
裴沁“嗯”一声,看看男孩,问胡欣:“这位是你弟弟?”一半打趣,一半认真。
“怎么会呢,我可没有这么帅的弟弟,就算有也不会带家属来上班。他是赵总的表弟,从今天起,由他来接替我的工作。”
赵燕然的表弟很上道,随即走过来,打招呼:“裴主管,你好。我是周家杨。”露出八颗洁白牙齿,晃人的眼。
裴沁纳闷,问胡欣:“给我安排新助理,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胡欣说:“两天前赵总亲自领人来的,我们也交接的差不多了,正式任用文件今天早上已经下达。赵总说你在住院休养,不宜打扰你,等你来了,再跟你汇报。”
嗬,这个赵燕然,惯会滥用职权。
“你不当我的助理了,你干什么去?”
“回家结婚。前段时间家里给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他两个月前就来北京了,我们相处的不错,就决定结婚了。走之前,我们想请同事们吃顿饭,主管你也一起去,好吗?”
“行啊。”裴沁应着,仍然觉得事出突然,她一时还有点不适应。“只是你们交往没多久就决定结婚,是不是快了点?”
婚姻是人生大事,万一不留神陷进泥潭,想脱身而出,困难重重,不经意间,就能熬白了少年头,不得不万分谨慎。
胡欣说:“没办法,家里催得紧,我也烦了,干脆结了得了。不过他人还不错,挺稳重的,也有上进心。”
“那就好。你什么时候办婚礼,给个信,我能脱开身就去参加。”
“好。”胡欣忽然动容,“主管,那我明天就不来了。”
“怎么?舍不得我啊?”裴沁面上轻松,心里也不免酸涩。
——
下午三点钟,裴沁忙完一阶段的工作,回到办公室小憩。
手机骤然响起,带着某种隐隐的焦灼感。
电话是裴招娣打来的。
“小沁,你快点回来吧。家里出事了。”
与此同时,听筒里传出母亲凄哀的嚎哭:“我活不了了,我也不想活了……啊啊呜呜……”声嘶力竭。
裴沁脑袋发懵。
“大姐,到底怎么了?”
“哎呀,你就别问了,电话里说不清,你快点回来吧。”
裴沁收起手机,拎着包,往外冲。周家杨突然推门进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裴沁急忙刹住脚步。
“主管,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裴沁绕过他,跨出门去,一面说:“你跟胡欣盯着点,我有事要办。”
电梯正好上来,裴沁走进去,按下负一层的按键。
走出电梯,她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心里顿时更加烦躁,到底是在霍家干活,走到哪都能看到他。
情况紧急,她顾不上理会他,匆匆越过他,往自己的车子走去,突然一把被人拽住胳膊。
霍尚眉头微皱,眼神关切:“干什么火急火燎的?”
“不要耽误我的时间,我家里有事。”裴沁甩开他,拿出钥匙开了车门,钻进驾驶座。
车子轰鸣着驶出地下车库。
霍尚反应过来,也赶紧上车,发动车子,紧随裴沁,往裴家的方向驶去。
——
裴沁驾车刚拐上高架,裴招娣又打来电话,说母亲酒精中毒昏迷,已经送往医院,叫她直接到某附属医院去。
裴沁沿路口下去,绕到一条单行道上,一路向西,车开的快且平稳。
霍尚的电话又追过来,大约是问为何突然绕道。
裴沁没有接,透过后视镜,见他的路虎紧随在后。
到了医院,裴沁下车,直奔急救中心。
霍尚追上来,快步走在她身侧。
“怎么了?谁出事了?”
“我妈,酒精中毒。”
冲到急救室门口,裴招娣一个人守在那儿,脸色凝重,心神不宁。
看到裴沁和霍尚,裴招娣瞬间有了主心骨,神色镇定许多,她迎过来,说:“正在抢救,应该快出来了。”特意嘱咐裴沁:“小沁,你千万不要情绪激动,对孩子不好。”想到她也是有身孕的人,裴沁也握住她的手臂,温声道:“你也一样,咱们都要沉住气,妈肯定没事。”这话是说给裴招娣,也说给她自己。
“大姐,你和裴沁都别站着了,坐下歇会儿,等会儿妈出来,还需要人照顾。”霍尚说。
在走廊边的椅子上坐下,裴沁问裴招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母亲一向滴酒不沾,怎么会突然喝那么多酒。母亲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那个喝法不是要命么。
裴招娣瞬间显得很不自在,下意识看了霍尚一眼,似有些难以启齿。
霍尚察觉到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裴招娣才对陈述事情始末有了顾虑。
于是他借口要到外面抽根烟,准备回避。
裴招娣叫住他,说他并不是外人,自己也不是顾忌他,只是考虑到这件事有损父亲的形象,下意识想在女婿面前,为他保留一点颜面。
裴沁一听这事和父亲有关,随即紧皱了眉头,一定是父亲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母亲绝望悲愤之极,才做出如此极端的行为。
裴招娣略作犹豫,叹气道:“我真没想到咱爸是那样的人,他瞒着我们大家,在外面另外组建了家庭,听妈说那女人是爸年轻时的初恋对象,爸给她买了一幢别墅,每月还给她一笔生活费,大概有两三万。”
裴沁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响,她的父亲可真是个情种,可也真是可怕可恨,为别的女人一掷千金,却对自己的结发妻子捂紧钱袋,裴沁甚至想到,父亲借霍家的五千万就很有可能花在那女人身上,这个念头,让她整颗心都凉下来。
裴沁问过裴招娣才知道,今天她回去问母亲关于父亲借婆家钱的事,母亲意识到父亲可能还有不少事瞒着她,她想了解公司真实的运营情况,又没有什么合适的渠道,就撬了父亲书房的抽屉,结果被她发现了爸爸买给那女人的豪宅,房产证上只写了那女人一人的名字,还有他们一起航海的照片。
裴招娣说:“妈看到那些就受不了了,她跟爸过了一辈子,从未有过如此待遇。妈还说,那女人看上去不比她小多少,但是保养良好,风韵犹存,很优雅很漂亮,彻彻底底把她给比下去了。”
裴沁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母亲一张上万的美容卡,用了两年还有额度,平时一应贵重饰品都不佩戴,可是另一个女人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她的丈夫的财富。
这事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得崩溃。
“爸放着那女人的照片?”裴沁问。
裴招娣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我把照片收起来了,准备烧了。”
裴沁伸手接过来,一张张看过去,父亲的情人比她想象的更加有魅力,类似于微胖版的赵雅芝。
“裴沁,你不要太激动。”霍尚留意到裴沁的手指微微发抖,下意识的提醒她。
裴沁没有理他,她拿出手机,把那几张照片拍下来,然后将照片还给裴招娣。
“不要烧,留着给爸看。”
这时,裴父匆匆赶来。
“小沁,你妈怎么样了?大白天的她喝什么酒,喝成这个样子?”
裴父一副嫌老伴惹麻烦的样子。
裴沁看着自己的父亲,慢慢站起身,握着照片举到父亲眼前。
“爸,这是什么东西?”
裴父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伸手接照片,裴沁猛地挥开,忽然大声:“爸,我问你,这是什么东西?!”
裴父脸上挂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大呼小叫什么?什么时候轮到女儿教训老子了,啊?!”
“别吵,别吵。”裴招娣赶紧拦在两人中间,伸手拉住裴沁的手臂,“有话好好说,不要在这里吵架。”
霍尚也随之充当和事佬:“大姐说的对,大家不要忘了,这里是医院,家里的话还是回家以后再谈……”
“你充什么大尾巴狼?”这事裴沁压根就没打算好好谈,这个时候谁劝和她怼谁,霍尚活该倒霉撞在枪口上,“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瞎掺和什么?这没你事了,你可以走了。”又转而对准裴招娣:“还有你,姐,你顾及父女之情,给他留颜面,你就别守在咱妈的手术室外。”
此刻的裴沁满心的悲壮和愤怒,她为母亲感到不平和委屈,也为自己感到深深的难过,那个她从小视之为天的父亲,在这一刻彻底的消亡了。
裴招娣和霍尚一齐噤声。
裴父难堪之极,他恼恨女儿的咄咄逼人,沉着脸一言不发。他是父亲,他是一家之主,他不接受这个家任何人对他的指责和控诉,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爸,你的书房抽屉藏着照片和房产证,你办公室抽屉里藏着手机,你也觉得你们之间的奸情见不得光,是吗?那个老小三会勾引男人,所以你更怜惜她,你给她买豪宅,给她大把花钱,却把我妈踩在脚底下,使劲作践她,是吗?”
裴沁此话一出,裴父的老脸彻底挂不住了。
他怒目圆睁,大声咆哮:“你给我闭嘴!我的钱想给谁就给谁,你没有权利指手画脚。”
“除了那个老狐狸精,谁稀罕你的钱?!”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裴沁脸上。裴沁只觉得一阵耳鸣,脑袋发懵。
下一秒,霍尚一把拉过她,将她护在怀里。
她呆怔着,听到霍尚说:“爸,我妈还在抢救,你是打算一巴掌把父女情分也打断吗?”
霍尚知道作为女婿,他没有立场对岳父说这种话,可他眼看裴沁被打,却不能做什么,心里着实气恼。
裴父脸上毫无愧疚之意。
“你们不认我这个爹,我也不勉强。将来我老了,也不指望你们姐妹几个给我养老,以后你们谁也别往我家里去。”
裴招娣也终于忍不下去了。
“爸,你真说得出这种话,为了那个贱女人,你不要我妈,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要了,你真是老糊涂了!”
这次裴父对女儿控诉充耳不闻,他冷着脸,拂袖而去。
裴沁猛地从霍尚怀里挣脱,疾步冲进洗手间,面对着镜子,眼圈一红,泪水滚滚而下。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裴沁的心情才总算平静了一些,她简单整理了妆容和衣服,慢慢走出洗手间,抬眼见霍尚靠在对面墙上等她。
见她出来,霍尚迎过来。
“你好点了吗?”语气和神情都有些小心翼翼,“妈已经没事了,现在在五楼病房,大姐守着她呢。”
“嗯。”裴沁垂下目光,转身向电梯走去,一面说:“你待在这也没什么事,回去吧。”
这事霍尚当然不会听她的。
“我先上去看看,如果大姐和妈都没什么需要,我就回去。”
怎么可能什么需要都没有呢,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这种关键时候,当然需要儿子鞍前马后跑腿张罗。
等他们回到病房,裴母已经悠悠转醒,正在打吊瓶,看见裴沁未语泪先流。
“我这一辈子……唉……比谁都失败。一心一意守着你爸过了大半辈子,终究还是取代不了他那个初恋情人的位置。你们看今天这种情况,我都快死在这儿,你爸都不看一眼。你爸这人……”
“妈,你知道我爸心不在你这,你会跟他离婚吗?”裴沁打断母亲。
裴母一时怔住,显然她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裴招娣赶紧给裴沁使个眼色,“行了,妈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不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又宽慰母亲:“妈,您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吧。”
裴沁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一言不发。
一时,病房里安静下来。
裴沁再次对霍尚说:“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霍尚正犹豫。忽然听岳母说:“等一等。”
裴母转头看看自己这个倔强的有主见的女儿,又看着霍尚:“霍尚,现在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诚实回答我,行吗?”
岳母的声音还有些虚弱,霍尚上前两步,靠近病床,说:“妈,您说吧。”
“最近你和小沁之间,闹了不少误会……”
“妈,不是误会。”裴沁立即纠正,不是为了跟母亲争,而纯粹是下意识的举动。
裴母无奈地看着女儿:“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吗?”
裴沁闭嘴不说话了。
裴母转头注视霍尚,接着说:“霍尚,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最近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哪怕对小沁有什么不满,也可以说给我听听。”
“妈,我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我对裴沁也没什么不满,我也从未产生过跟她离婚的想法,我想跟她好好过日子,但我知道,让她重新接受我,需要时间。”
裴母很欣慰的点了点头:“有你这句话,妈就安心了。”她又看向自己的女儿:“小沁,霍尚的话你听到了吧,他是很有诚意跟你好好过的,你答应我,千万别离婚,行吗?”
裴沁感到头疼:“妈……”
裴母打断她:“算我这个当妈的求你,你千万别带着腹中的孩子离婚,那样我就真的活不了了,我受不了这种刺激。”
母亲这种隐忍的凄哀的样子,令裴沁心烦气躁。
“妈,这事我不能随便答应你。我只是想离婚,又不是去死。你能不能别这样?”
“你想离婚,就是想让我死。”裴母话落,便伸手去拔针头。
霍尚和裴招娣下意识上前阻拦。
裴沁噌地站起来,挡在他们面前:“让她拔,拔了再让护士扎。”
霍尚愕然,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跟他离婚,决绝到六亲不认的女人,突然一阵悲哀袭上心头。
“你是非跟我离婚不可了?”
“是。”
“那行,老子成全你。”
说完,霍尚与裴沁擦肩而过,朝病房外走去。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的伤口上,痛不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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