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邪原本可以在暖和的地方背稿。
走出宿舍门时，楼管大爷和大娘热情询问他要去做什么，程亦邪随口一答后，大爷大娘就邀请“她”进门房里背词儿，暖和。
程亦邪观察了一瞬，发觉大爷和大娘只是想唠嗑后，默默摇头拒绝了。
现在看来，这亭子里又冷，又脏，鸟叫声烦躁无比，处境并没有比陪大爷大娘唠嗑好多少。
“哒——”
正后悔着，忽然，一声说闷不闷，说脆不脆的声音在面前的稿纸上响起。
这声音不大但很容易辨识，程亦邪猛地一个激灵！
将盖在脸上的主持稿甩在地上，站了起来。
地面上，凌乱铺散的稿纸首页的边角上，正有一滩绿绿的、黄黄的东西，缓缓地蔓延流下。
逼不得已，程亦邪直接离开了学校，带着被撕掉一角的主持稿，来到了学校附近最奢侈的咖啡店。
他还没吃早餐。
“蔬菜三明治，俄式白面包，加秘制沙律酱三份。”到达店里时，心情还未完全平复。
“要点什么喝的，客人？”服务员问。
“不要。”
“好的。”服务员小姐看了这穿着奇怪的“女人”几眼。
付完款，程亦邪端着食物方盘往靠窗的地方走，也许是钟嘉妮这副耳朵比较尖，竟然意外听到身后服务员的交谈声。
“你说刚才那人，来咖啡厅也不买喝的，能咽得下去那么干的面包嘛。”
“走路姿势也很奇怪，总觉得不像个正常人。哎！可能是有钱人怪癖吧。”
这种不相干的闲言碎语，对他影响力接近于零，但他心情差到灭亡。
程亦邪单手捉着餐盘，眯眼转身，质问：“你以为我不想喝吗？”
“额……”
你们知道对方经历过什么吗？”
服务员愣了。
“知道喝完水是会去洗手间的吗！”
“……”
服务员不理解，就看到这个奇怪的“女人”没再说话，面露绝望地转身走了。
中午十二点。
为期一个小时的谈判准时结束，钟嘉妮颤抖扶着椅子把手，起身和对面的三位美国人握手。
“I admire your ingenuity，but you should be more attentive to the meeting Mr.Cheng。”
对面的领头儿用一种难以言明的表情挑眉签了字，钟嘉妮直到这时才发现，她的抬头纹在美国人面前，根本只是平原。
直觉说明，这句子不难，但钟嘉妮嗯……了两秒，还是把目光飘向了翻译。
“威斯顿先生很欣赏我方合约的新颖创造力，但是……”翻译委婉点头，“他认为您应该对这次会议更用点儿心。”
“……Thanks。”
程亦邪对不起！给你丢人了！
美方三人经典式摊手。
这种掐着时间的谈判不过是双方领导当面检验对方实力罢了，但很悲哀，image公司的“程总裁”在这一个小时里只是十指交叉着，点头，摇头，微笑，眨眼——
简直就像自拍了六十分钟一样！
“See you next month in Hollywood。”
他们干脆连午餐的话题都跳过，说了句下个月好莱坞见，拍拍屁股就走了。
“……”
钟嘉妮低头忏悔，出去送人。
程总一走，屋里的七个组长也就跟着出去，只是每个人的表情都略有奇异。
从前那个冷着脸后仰，语速惊人、逻辑在线，思维活跃到爆炸的程总怎么！……软了？
傅冉不是电影学院学生，准确来说，她从美国高中毕业已半年，现在做了财经大学大一插班生。但她的家离电影学院却不远。
推着精致的单车从欧景街拐出，骄傲美丽，和一旁的朋友交谈着，一路走来连奢侈店的售货员也偏头去打量她。
“噢！”
傅冉脚步一顿，指着咖啡厅透明玻璃后映出的侧脸惊呼一声。
“那不是程哥的那个女朋友吗！”她眼睛睁大，“这么巧。”
“谁？”朋友问。
“其实我也不认识。”傅冉歪头打量，嘶了一声，“……等等，这幅场景的感觉。”
午后阳光洒在“钟嘉妮”深色大衣上，她翘腿靠着椅背，读着搁在腿上的纸张。天蓝色牛仔裤配白色运动鞋，一头黑色直发，很自成一派的样子。
“还莫名挺熟悉的……”
“是情敌？”朋友笑，“经常听你说起你的程哥，要不进去刺探一下敌情？你可哪都不比她差。”
“情敌啥啊。”傅冉瘪瘪嘴，“人家好好的在读书，我们就逛我们的街吧。”
她推着车子往前走，只是眼睛还是放在窗边的“钟嘉妮”身上。
啧……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虽然谈判成功是意料之中，但好歹也是聊胜于无的喜事，午餐时公司每个人心情都不错。
钟嘉妮送完美国人，整理着情绪走进公司餐厅时，正好撞见那八人围成一桌吃火锅。
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动筷，还有人在继续点菜。
“你可能不知道，做一个领导原本就是要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花钱。”
脑海中传出程亦邪之前说过的话，钟嘉妮想了想，予以肯定，状若潇洒地走近。
“今天辛苦了，大家午饭要吃好。”她站在一旁，故作疏远地微笑，“我请客。”
“……”
桌上热闹欢腾的氛围，清晰地降了几分。
十六只眼睛齐齐看向她，然而除了翻译很高兴，大家的脸色却都不怎么正常。
为了不让自己的请客显得突兀，她清了清嗓子，“只请今天的而已，不用惊喜。”
可以，这应该差不多是程亦邪的语气了。何况她又动了动眉毛，大概做了一个‘程亦邪式’表情……
“谢谢程总，谢谢啊！”唯有翻译开心答。
“吃吧。”
钟嘉妮转身，往程亦邪说过的专用进餐房间走了。
而此时，第三次看着“程总”的背影，七个组长默默地把筷子放下，食欲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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