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和光刚打开门, 就看到千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有些拘谨地看着他。
他愣了半秒, 嘴角却溢出了笑意, 悠悠道:“来都来了, 还带什么东西。”
千程听这话也愣住了, 然后也露出了会心一笑:“尊师重道的传统不能忘。”
看来她也想起来了, 他刚入剧组时给她送雪糕冷饮时的对话。
沈和光侧身让千程进入房中,然后关上门。
千程环视了下灰白主色调的装修风格,不禁夸赞道:“你这儿装修得真不错”
沈和光笑得有些无奈, 问道:“你提了什么东西过来?”
千程将几个礼品袋放到客厅的桌子上,然后坐到沙发上,脸上有些得意:“燕窝。”
“……”
沈和光一时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他笑着抬头问道:“什么?”
“燕窝啊!”
千程前倾身子, 伸手拍了拍袋子:“美容养颜,我想了很久才想到的!”
沈和光的笑有些僵硬, 看向礼品袋的目光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神情, 半晌, 他重新看向千程道:“谢谢。”
千程见状, 不自觉咬了下唇, “你不喜欢吗?”
“啊?”他顿了顿, 道:“不会,很喜欢。”
紧接着,他起身道:“带你看一下舞蹈形体室吧。”
“哦, 好。”
千程起身, 跟在沈和光身后。
“咔——”
门被推开,整个形体室在千程面前展现,她不禁感慨了一下:“竟然还是专门的形体室啊。”
“对,基本有空余的时间我都会练习。”
沈和光声音淡淡,笑了下:“换个衣服,就正式开始吧。”
等千程从盥洗室中换完衣服时,沈和光已经在形体室里开始热身了。
他上身着一身松垮的白色背心,下/身是有些宽松的萝卜裤,微长的发尾用皮筋束住,松散的几缕头发被几根一字夹夹好,这形象使得相貌清俊温煦的沈和光多了几分活泼。
千程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沈和光却像是不习惯这种注视一样,清了清嗓子道:“先热身吧。”
“好。”
沈和光道:“你先围着这个形体室跑十圈吧。”
形体室不大不小,十圈也并不是很大的运动量,但是千程跑完后还有些气喘。
“能下腰吗?”
沈和光不知何时已经拿出了一个笔记本,似乎在记录着什么一样:“有练习过压腿压肩吗?”
“我艺考的时候练过一段舞蹈,但是呃……”千程靠着扶手,一手给自己扇着风。
考表演系都需要经过形体、声乐、台词、朗诵、表演等五大考核。
但事实上,这五项考核,舞蹈的标准是最低的。因为大部分情况下,舞蹈都需要几年十几年的训练学习中才能达到精湛的程度。而表演系并非以此为重,所以对于形体的考核也仅限于能流畅完成一段舞蹈动作的程度,而这种程度,一般可以通过几周几月的突击练习完成。
沈和光抿了下唇,了然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肃起神色道:“你现在这样的状况,我也不可能强求你什么。”
“所以,你先压腿五十组,然后再练习压肩五十组,最后我帮你开胯,一字马五十组。”
“什、什么?”
千程瞪大眼睛,神情有些失控:“这一下午完成这些吗?”
“对啊。”
沈和光淡笑着看着千程,似乎有些奇怪道:“怎么了,你还想练习别的吗?”
“这个这个有点——”太高强度了吧?
千程咽了下口水,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沈和光道:“开始吧,我帮你计数。”
千程舔/了下唇,誓死如归一样将自己僵硬得像石头的腿抬到了压腿杆上,有些吃力地弯腰。
然而只是弯下一小段距离后,千程就已经有些吃痛且吃力了起来,于是她声音闷闷地道:“我好像下不去了,就到这——啊!!!”
千程话音没落,就感到背部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的腰部往下压,她瞬间飙泪,情不自禁嚎叫了起来。
“嗷嗷嗷好痛啊啊啊我好像抽筋了啊啊啊——”
千程杀猪一样的叫声回响在形体室内,然而身后的沈和光丝毫不为所动,手一直按着她的腰部将她往下压。
持续了将近五分钟后,千程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了。
终于,按在背后的手松开了,千程迅速将腿“挪”了下来,单脚跳了好一会儿。
“已经做了半组了,很快就做完啦。”
沈和光俯视着千程,笑得一如影视形象中吸引学/妹的温柔学长一样。
然而,在千程眼里,沈和光已然成为了婆媳剧中的恶婆婆。
下一秒,一双温热的手就将千程“扶”了起来,带到了压腿杆旁:“继续。”
千程咬着牙,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黑暗。
整整一个下午,整个形体室都回响着凄厉的尖叫声。
“嗷嗷嗷啊好痛好痛!!”
“我撑不住了撑不出了啊啊啊啊啊”
“我两只腿都动不了了啊啊啊啊”
“我——”
终于,最后一组压腿已经做完了,千程脸色苍白,汗水淋漓,眼神失焦。
这下,她连嚎叫的力气都失去了,嗓子沙哑极了。
此刻,千程觉得自己像是“被玩/弄得破破烂烂的洋娃娃”
“喝点水吧。”
沈和光坐在千程旁,竭力克制着自己的笑意。
“你想笑就笑吧。”千程眼神黯淡,捧着水杯一点点吮/吸着杯子里的水。
“我——唔咳咳没有。”
沈和光话一开口,就是一阵没忍住的笑声,他迅速掩饰了过去,然而清俊的脸上已经溢满了笑意。
“我感觉我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千程试图卖惨,“我喉咙也好痛,不知道为什么头晕晕的,好像是没吃好饭,不然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沈和光听着,朝她投去了同情的眼神,于是他道:“休息好就继续吧。”
千程笑容僵硬,心底流下了眼泪。
压肩比起压腿其实轻松不少,但是做多了也难免头晕眼花,尤其是在千程做完五十组压腿后,她几乎每次压肩都像是踩在了刀片一样。
忍着痛做了几组后,千程小心翼翼地道:“我感觉自己压不下去,真的太痛了,不然——”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希望减少组数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而沈和光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沉吟几秒道:“好,我帮你吧。”
千程:“?????”
还没来得及即拒绝,千程再次感受到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力道。
她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每当冒头想要呼吸时就被人按回水中。
如此反复中,千程只听到沈和光的数数声,记不清过了多久,沈和光的终于念到了50。
那一瞬间,千程失去了所有意识,直直地躺到了垫满垫子的地上。
沈和光一脸忧心忡忡地递了一杯水给她:“来,多喝点水。”
意识恍惚中,千程仿佛觉得面前的清俊面容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她紧紧盯着沈和光,声音带着悲怆。
“沈和光,你是魔鬼吗?”
沈和光闻言微怔,然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怎么了吗?”
“没、没事。”
千程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没几秒,千程将自己摊平,对着沈和光道:“我真的好累,我想多休息一下。”
“还有时间,你休息吧。”沈和光看了眼表。
千程翻了个身,侧头看他,笑吟吟道:“沈老师啊,我真的好累啊,能不能表演个舞蹈安慰我一下啊。”
“啊?”
沈和光顿了一下,笑道:“不了吧。”
“你就跳一下吧,我好像还没看见过你跳舞。”
千程索性托腮,专注地看着沈和光,没有再多说什么。
方才还“铁石心肠”的沈和光,却像是败下阵来一样,露出了无奈的笑:“好。”
就在这时,千程扔在一边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
*******
“好烦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顾容疏像只暴怒地小狮子一样,狠狠揣着房门,整层楼仿佛都震动了起来。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的愤怒,顾容疏只能把自己一股脑地摔进床/上。
就在这时,腰间传来了被硬/物膈到的痛感,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起身看去,发现是自己的手机。
他咬唇,拿起了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传来一阵忙音,久到顾容疏已经有些失去了耐心时,电话内才传来声音略微沙哑的女声。
“喂?怎么了?”
顾容疏眼睛注视着某处,闷闷地道:“你出院了吗?”
“啊?”千程的声音顿了顿,“昨天就出院了,怎么了?”
“我昨天想去接你的,但是我被关在家里了,他们不让我出去,我好烦。”
顾容疏说着,又有些委屈:“我好烦。”
“把你关在家里?”
“对,因为我讨厌的人回国了,要给他接风洗尘。”
顾容疏说着更加烦躁了,他趴在床/上继续自顾自抱怨着:“我不想见到他,他是个讨厌的私生子。”
透露的信息并不多,但是已经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千程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顾容疏对这样的回应有些不满,“你为什么不问他是谁?”
良久,顾容疏才听到回到:“没必要。”
他将脸埋进枕头里,不再说话。
而这个时候,顾容默正在书房里,坐在顾父的面前。
“昨天下午的宴会,容疏差点又胡闹了起来,还好有你在。”
“嗯。”
顾容默靠着椅子,过于澄澈的眼神却像是什么也放不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漠感。
“我知道你和容疏两个人确实一直不太和谐,但是你们毕竟是兄弟,你以后怎么样都要多——”
顾父两只手交叉起来,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但是顾容默似乎并不想领情,他道:“我没有照顾他的必要,他也不需要。”
“你这孩子——”
顾父急了,他带了点训斥的意味:“多照顾一下弟弟怎么样?”
“他不是我弟弟。”
顾容默的眼珠转动了下,语气毫无波澜:“甚至您也算不上我的父亲。”
“顾容默!”顾父大力敲打着桌子。
“您也只是在我十岁时把我接过来而已,在此之前,我和母亲过得都很好。”
顾容默如此陈述着,丹凤眼里并无半分情绪。
听到顾容默这话,顾父一下子就消了气,带了点示弱的意味:“爸爸知道你们在外面受苦了,可是那时我真的没有办——”
“我不需要回答和解释。”
顾容默扫了他一眼,起身准备离开。
“容默!你听爸爸讲!”
顾父连忙起身拉住他,有些着急道:“到时候无论怎么样,顾家的事业肯定是你继承的,容疏再任性也是你弟弟!”
“我没有兴趣。”
顾容默眉头微蹙,美丽的脸上终于浮现了点不耐,“你不如把这些事情交给顾容疏。”
话音一落,他就甩开了顾父的手。
“他才多大年纪啊,整天在娱乐圈玩这儿玩哪儿能懂啥啊。”
顾父着急了,“顾家交到他手上能行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顾容默的薄唇勾出了嘲讽的弧度。
“他是个蠢货没错,但是也没那么蠢。”
“你这话什么意思?!”顾父声音不悦。
顾容默不再理睬,转身就走,几缕黑发垂落,他轻蔑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恶心别人这件事上,他可算得上天才。”
话音刚落,他就已经走出了书房。
顾父愣了半晌,瘫坐在沙发上,一脸疲惫地叹了口气。
“一个个,没一个省心的。”
*******
“楚心,你真的不再多考虑一下吗?”
“不了,感谢这几年的培养,但是我已经决定了。”
“唉——”
在一片哀叹声中,赵楚心解了约。
一般来说,像赵楚心这种正当红的流量小花,无论放哪个公司都不可能轻易放走人的。
但是这段时间正巧赵楚心的合约已经到期了,再加之赵楚心并非是跳槽或者单干而是退圈,拿资源等威胁赵楚心也没用。早在之前,陵成就已经隐约得知了消息,周旋了许久也无果,与其这样拉拉扯扯,不如干脆放手。
赵楚心刚走出办公室,就看见赵楚然已经站在了门口。
她笑了下,走了过去和他并肩走着。
“机票已经订好了,行李也打包运过去了,公寓那边的帮佣是个三十多的女人,会讲中文……”
赵楚然边走着边絮絮叨叨地讲着注意事项,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赵楚心有些恍惚。
良久,她说道:“我家的弟弟真是出息了啊,什么事都能办得这么妥当。”
“嗯。”
赵楚然应了声,有些不好意思一样:“姐,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家的弟弟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么变得这么成熟了?”
赵楚心拉着赵楚然坐到了公司大堂的沙发上,笑着看他:“好像是一夜之间,你就变得这么可靠了。”
赵楚然太阳穴一跳,喉咙有些干涩,只是干笑着。
“你心里一直藏着事情,我也不想问太多。”
赵楚心摸了摸/他的头,“你变化那么多,我也不想去追问。”
赵楚然垂头,没有说话。
赵楚心笑着,将赵楚然的头大揉乱了:“你也只是个没多大的孩子,把自己搞得老气横秋的。”
“姐!”
赵楚然有些生气地握住了赵楚心的手腕,然后伸出另一只手理好了头发。
好一会儿,他看着赵楚心道:“我确实碰到了一些事情,但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讲,以后,以后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好好好。”
赵楚心点点头,看了眼手机:“助理开车过来了,我先回去了。”
赵楚然点头道:“好。”
刚走到公司门口,赵楚心就转身抱了下赵楚然:“无论你想说的是什么,姐姐都是你的姐姐,你让我自己照顾自己,你也要照顾自己啊。”
将赵楚心送到车里,又目送车子离开。赵楚然站在原地,回头看了眼公司,一时有些茫然。
他本身就已经在投资别的项目了,在陵成公司投资也只是为了赵楚心,现在她决定解约退圈了,他也该离开了。
漫无边际地到处走着,赵楚然有些恍惚地坐在了街边的长椅上。
回想起了刚才和赵楚心的对话,他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他现在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整齐,乍一看像极了二十六七的商界精英。但是并不是,他今年才二十二。
这样想着,他不自觉拿出了手机,将前摄对准了自己。
光看自己的面相,还是能看出点年轻气息的,但是那双眼却少朝气,怎么看怎么老成。
他苦笑了下,将手机关上,只是靠在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
赵楚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过了,从那天醒来时,他就像一个高强度且从不休息的齿轮一样保持着运转。
长椅后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对面临列着一片奶茶店,各色各样的小吃店,品牌服装店 。
一家奶茶店排队的人尤其多,他抬头看了眼,是最近网上被营销多次的网红奶茶。
奶茶店的柜台上写着各种有趣的标语。
“甜过初恋”
“正经奶茶一杯加两万点血”
“找不到富婆没关系,喝一口富婆爱喝的奶茶也好!”
“富婆?”
赵楚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嗤笑了一声。
眼睛突然有些疲惫,他闭上眼,无数次无法分清的景象再次出现。
相貌明艳的女人笑意灿烂,托腮看着他:“多少钱?”
夜店内七彩斑斓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慢动作似的,她从手包内拿出一沓钱塞到了他的内/裤里。
霎时间,场内的音乐愈发劲爆了起来,所有人都在欢呼尖叫。
他站在台上,眼睛红得目眦尽裂,而她只是抱臂静静观赏着,像是那种对于购入物品的欣赏似的。
她脸颊绯红,桃花眸盈盈,可是他只能感到耻辱。
令人难堪的画面使得赵楚然猛地惊醒,他有些踉跄地从长椅上起身离开了。
******
“怎么了?”
沈和光看向神情淡淡的千程,有些试探意味地道:“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觉得有些扫兴。”
千程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地上,兴致勃勃地看向了沈和光:“好了,沈老师,你该跳舞了哦。”
“好吧。”
沈和光有些无奈,起身道:“我还是习惯用古乐伴奏。”
按开音响,一阵略微悲怆的古筝声流淌在了形体室内。
千程捧脸看着他。
沈和光收起了淡笑,脸上浮现出全然忧愁的神情。
他甩了下并不存在的水袖,一个抢脸,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
两手缓缓收起,绞袖,大跳之后接着软踹燕,探海……
他的舞步凌乱着,透着茫然惶恐的气息。
紧接着,悲怆的音乐消失,一道特效的雷声猛地响起。
沈和光神情呆滞,眼神也失去了光芒。
古筝声音变调,袅袅的笛声应和了起来,有了几分宫廷乐的韵味。
而他的神情也渐渐露出了欣喜,最后,是全然绽放的笑意,连带着那眼睛都欲语还休似的。
黑发凌乱,他一个后踢探海,两手呈翅状,嘴边的笑意越大。
一个旋转,他扬袖做琵琶半遮面,回眸轻笑,黑眸吊起,媚气横生。
至此,音乐戛然而止。
他的舞蹈表演结束,正想看千程,却对上了千程满是惊艳的水眸。
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仿佛要跳到喉咙处一样。
这对视像是一分,又像是一秒,然后他听到了千程的声音。
“你收回我以前的评价,你怎么可能没有野心呢?你跳起舞,好像要把我的眼睛都夺走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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