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门被一脚踹开了, 惊的正在院子里压水洗手的崔采一跳。
她压根就没想到张花会这个时候出来, 她不都是等她走了之后才出门的?
看见张花竟然踹门而出, 崔采气不打一处来, 何况亲家还在这里呢, 她也要脸啊, 你当着婆婆的面踹门是算咋回事!
崔采也不洗手了, 眉毛都气的要横了起来,“一大早的你干啥?门是给你踹的?”
张花也不言语,一句话也没回, 直接就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孩子们还在吃饭,王西珍坐在一旁喝着水,慕陆陆一看张花那脸拉的比马还长, 就知道, 刚刚她婆婆的话刺激到她了,可她婆婆说的就是那个不下蛋的母鸡啊, 她却非要往自己身上扯啥, 自己找不痛快!
可慕陆陆没有说话, 她在慕家就是这样, 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的意见, 就算有些事看不顺也不会说, 自己忍一把就过去,哪家的老二都是这么长大的,比不上老大的稀罕, 也比不上最小的娇贵, 他们是最被忽视的哪一个群体,所以慕陆陆习惯了,什么事都不会出头,也不会抱怨,躲在角落不争不抢才对。
慕陆陆看了张花一眼,也没理她,只是招呼着牛奔吃饭。
而张花却直接冲进了堂屋,牛奔还小,她就冲着牛乐去了。
牛乐胖啊,就是因为贪吃,吃的多,又吃的慢,慕思远都吃完了,他还在那里吃,面前一堆的鸡蛋皮,牛家和别的家庭不一样,鸡蛋多,两个孩子每天都管够,可牛奔只吃一个,牛乐三个往上,所以面前都是鸡蛋皮,堆了一堆。
牛乐最后一口鸡蛋塞嘴里,食物面前,他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花直冲他过来,走到牛乐面前,抓起他面前的那些鸡蛋皮就往他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说:“吃吃,就知道吃,一天天除了吃就是吃!”
牛乐哪里受过这些,牛家的长子长孙,而且都是机关上上班的,哪里动过他一个手指头,这被张花塞了满嘴的鸡蛋皮,吓的“哇”的一声就哭了。
张花动作快,大家都来不及反应,直到牛乐哇哇大哭,慕陆陆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她一下子扑了过去,一把就抓住了张花的头发。
慕陆陆是好性儿的,可是作为母亲,她却是最强的。
抓住张花的头发,慕陆陆一下子给她提了起来,“你疯了你!”
张花也不是省油的灯,毕竟年轻,她受了崔采那么多年的气,她是个长辈没办法对着她使,就只能对着慕陆陆来,因为对于张花来说,她甚至觉得看热闹的远远比始作俑者可恨的多!于是她也一把抓住慕陆陆的头发,用力的往下薅,拽的慕陆陆嗷嗷的叫。
王西珍正坐在旁边喝水啊,她哪见过这阵势,她知道自己家穷,连带着牛家不待见,可没想到自己家女儿受这待遇啊,弟媳妇都敢打上她了!
王西珍气的杯子一摔,娘的,你敢拽我闺女,你是不想活了!
她一把拉住张花,虽然是拉架,可手上力道不减啊,逮住张花哪就掐哪儿,张花两边受攻击,不一会就处于下风了。
崔采那边也提来了扫帚,直接跑了进来,扬起扫帚就往张花身上打啊,一边打一边叫:“叫你着我孙子,叫你着我孙子。”
大人们打架,孩子呢?慕思远早早就把牛奔拉了起来,又拉走了正在哭的牛乐,把他们拉到大椅子上站在,站高点,省的被误伤了。
四个人扭打在一起,张花头发早就打散了,一屋子鬼哭狼嚎的。
谁也没见牛建军这时候回来了。
牛建军一夜没怎么睡,一身的酒气,站在门口看,心想这是怎么了?
他知道大家处的不怎么好,但都还忍着,从来没想过真的会打起来啊。
牛建军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一声大吼:“干啥啦!”
被这一声吼,四个人都停了下来。
最惨的当然是张花,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
牛建军看见倒在地上的张花,心里突然不忍,想起自己几年前第一次在邻村见到她,两个人是真的一见钟情啊,怎么那么好的缘分却成这样了啊,两个人能结成婚,是多困难呀。
牛建军心下一软,便走到堂屋里,一把提起张花,张花勉强了很久才站了起来。
牛建军稍稍往前站了小半步,身子遮住了张花。
他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是!”
崔采看自己儿子回来了,一下子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这日子没法过啊,没法过。”
王西珍也连忙拉起来慕陆陆,慕陆陆已经懵了,整个人都在神游,更别说回答问题了。
屋里打架的四个大人,看打架的三个小孩,能回答的却是最小的那个。
慕思远见没人能回答,这才站在最高的椅子上,慢悠悠的说:“叔,我看见了。”
牛建军一看是慕思远,知道这孩子思维清晰又敏捷,便说,“那你来说。”
慕思远站在椅子上一指:“我和奶奶来找爸爸,牛奶奶知道我没吃饭说要给我煮个新鲜鸡蛋,就去鸡棚找鸡蛋去了。一会儿回来说没有,这母鸡不下蛋,一天天就知道吃。然后花婶婶就从你们屋出来了,对,先踹了一下门,牛奶奶就生气了,说门是给你踹的吗!花婶婶没回答,直接来了堂屋,那时候我们在吃饭,花婶婶就拿了鸡蛋皮往牛乐哥哥嘴里塞,说让你吃,一天天的就知道吃!然后就打起来了。”
慕思远从头到尾把事实陈述了个遍,牛建军听到最后眉都要立起来了。
慕思远一看,原来这是遗传啊,牛奶奶生气眉也会立起来。
“啪!”
声音大,耳光响!
牛建军一听完,转身就给了张花一嘴巴,本来就歪歪站的张花,一下子就被打倒了。
她捂着脸喊了起来:“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牛建军不理她,她就从地上爬着,一口咬到牛建军的小腿上。
牛建军使劲甩了一下,张花顺势一滚,她勉强站了起来,指着牛建军喊:“好,牛老二,我们离婚!”
牛建军看都没看她一眼,声音低沉着吼:“滚!”
张花立刻夺门而出。
牛建军也没去拉崔采,而是走到牛乐面前,拍了拍他,“没事了,没事了。”
牛乐一点头胖乎乎的脸上的肉都在抖,牛建军也没有再说什么,拔腿就走出了堂屋,走进自己西配房里去了。
这边堂屋里,崔采还没缓过劲来,她坐在地上发着愣,心里寻思着张花突然发飙的原因,想来想去豁然大悟,她自顾自的说:“是不是因为我说母鸡不下蛋?可我没说她啊……”
慕陆陆和王西珍都没有接话,只有慕思远站在椅子上郑重的点了点头。
还能因为什么?
只不过一句话戳到了她所有的痛罢了,常年积压着的不满在那一瞬间爆发了而已。
慕思远并没有觉得张花这种爆发不对,可是她用错了对象,自己爆发就对着她婆婆或者男人去呗,对着我牛乐哥算是哪门子的事,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只有六岁,一年级还没上呢。
沉默里,慕陆陆突然说,“妈,你该走了,要迟到了。”
崔采突然意识到,今天是学校最后一天考试,她还要去监场。崔采立刻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是啊,我得走了。”
崔采刚要走过慕陆陆身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和小儿媳妇闹成这样,此刻她无意中在拉拢慕陆陆,或者说在向慕陆陆示好,因为很简单,她不能两个儿媳妇都得罪啊,否则晚年凄惨啊。虽然这两个儿媳妇都听儿子的,可时间长了,她老的时候儿媳妇也都熬成婆了,那时候只有男人听女人的份,再说了,儿子哪里能细心到照顾老娘到无微不至,你吃不吃饭这两小子都不会注意啊,所以以后还是要靠儿媳妇的。崔采打定了主意,便停下脚步对慕陆陆说:“陆啊,一会跟你妈回家吧,在你家散散心,那张花咱不理她,你也别生气,她不是冲你,是冲我,可她没敢啊,只能冲着小辈的来了。”
说完,崔采又对王西珍说:“亲家,你带陆回家散散心,考试完我去接她回家。今天我就不能带牛乐去学校了,今天不是考试嘛,这俩孩子得麻烦你了。”
王西珍立刻说:“啥麻烦不麻烦的,自己家的孩子,你放心去吧,我带陆回。”
“那就好,那就好。”
崔采去卧室拿了她平常用的手袋子,粗布缝的,书本大小,拿在手里又掏了一会儿,便从袋子里掏出五毛钱,想递给最大的牛乐,可想了想又转手给了慕思远,说:“远啊,你带哥哥弟弟买点好吃的。”
慕思远接过来说:“好,谢谢牛奶奶。”
这农村人之间哪里说过谢啊,可崔采是学校的老师,老师之间偶尔是要把这些客气用于挂嘴边的,可崔采从没在家里听过谢字,听到慕思远这么说,她又吃了一惊,心想这孩子是真的教的好啊,又一想,肯定是慕柒教的了,慕家最懂事的那个孩子。
然而慕家这个最懂事的孩子目前正面对着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选择。她不知道,这次的选择对她的一生有着多么重要的影响,然而,在做选择的那一刻,她是幸福的。
王西珍把三个孩子一个接一个的从椅子上抱下来,然后去拉慕陆陆,“陆,走了我们。”
慕陆陆也站了起来,手里一手拉了一个,剩下了慕思远。
慕陆陆看着自己这个没妈的侄女,心里一阵酸楚,然后把两个儿子往王西珍身边一推,“你们找姥姥去,我抱妹妹。”
慕思远看着她大姑,眼睛眨着,“姑,我自己走就可以。”
慕陆陆勉强扯着嘴角笑了,“远啊,这里离你家不近,姑抱着,好久没抱我家远了,姑抱一会儿,累了你再自己走。”
慕思远点点头,她知道她姑现在的情绪,这个时候,她怀里有个人才会有安全感,而慕思远这个小姑娘却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什么?可怜之人抱可怜之人啊,心心相惜。
王西珍一手牵一个,慕陆陆抱着慕思远在后面跟着,一路没话。
回到家,推开家门,却看见慕柒正坐在院子里,和况天两个人正在聊什么。
王西珍见了慕柒后大喜,她立刻问:“你怎么回来了?”
慕柒抬头一看都回来了,笑着说:“这不是放假了吗?天太热了,昨天放的假,没有回来,今天起了个大早就赶回来了。”
“这么早有车?”王西珍随口一问,又接着说:“吃饭了吗,锅里有饭。”
听到王西珍问起这么早有车,慕柒脸一霎红了一下,她正寻思要怎么回,偏巧听到后面就知道,她妈压根就是随便一问,于是避开了那个问题,直接回了:“还没吃。”
“那正好,你等等,我去盛碗。”王西珍说完就往厨房里走,之前在牛家的不愉快在见到这个小女儿后立刻消失殆尽了。
她的精神顶梁柱终于回来了。
“我的远啊,想死你了。”慕柒看到慕陆陆怀里的慕思远后,立刻飞了过来,慕思远也踢着腿要下来,一放下来,慕思远就钻进了慕柒的怀里,她声音糯糯的,又软又细:“小姑姑,我也想死你了。”
慕柒一下子把慕思远抱了起来,慕思远看着慕柒的脸,两个人彼此对视了许久,慕思远干脆把头搭在慕柒的肩膀上,和慕柒紧紧的贴在一起,想多一点感受慕柒的心跳和她独有的慕柒味道。
慕柒看着慕陆陆,叫了声:“姐。”
“嗯。”慕陆陆点点头,“回来啦?”
可心细如慕柒,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慕陆陆的表情变化,“怎么了姐?出什么事了吗?”
慕陆陆苦笑了一下,“没事。”
远远的站着的况天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慕思远下巴搭在慕柒的肩头,正好正对着况天,况天很清楚的能看到慕柒的表情,她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幸福中,而这些幸福正来自她的家人。
牛乐和牛奔已经拉起况天的手,喊着:“天哥哥,我们玩打架啊。”
况天被两个孩子缠的头都大了,他还想多看一眼慕思远此刻的表情,以致于那个表情在他脑海里一直挥散不去,后来的日子,况天也一直以他心里存留的这幅画面为基准,他想让慕思远永远都这么笑下去。
“天哥哥,你想什么呢,我们玩打架啊。”胖乎乎的牛乐说了一遍见况天没动静,只能又喊了一遍。
况天气的直翻眼皮,玩什么不好啊,玩打架这么没营养的!
况天敷衍的一挥手,“你俩打吧,我给你们当裁判。”
话音刚落,年纪小但身体敏捷的牛奔已经给了牛乐一巴掌,巴掌拍在他肉肉的身体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啪!”
刘园正做着饭呢手一抖,一个盘子应声落地。
她连忙把碎了一地的盘子拿扫帚扫了,还不忘大声的冲外面喊:“看我这笨手笨脚的,好久不做饭了,这盘子都拿不好了。”
这边说着话,白兰在外面已经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孟冉。
她看了这一地的碎盘子,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凉的很,她把孟冉送进父亲白仲来手里,“妈,你放着,我来。”
“没事,没事。”刘园已经把碎盘子收进簸箕,可盘子碎在地上,除了大块的瓷片还有很多细小的碎渣,她怕孟冉那么小刚学会走路,还总爬来爬去,一个没收干净,孩子就被扎住了,刘园把大块的瓷片收了之后,就蹲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查看。
白兰拉了刘园一把,“妈,你起来吧,这碎片不好找,你眼神不好,我来找。”
刘园只能站起身,自己倒不好意思了,“我这年纪还没老呢,怎么这眼神就这么不济啊。”
刘园话是这么说,可自己心里清楚,她这是那几年在油灯下不停的写检查写生平被油灯给熏的,如今一双眼睛已经失去了大半的视力,工作也调去了清闲的,这还都是孟飞托关系给调的。
白兰自结婚之后不轻易回家来,这次倒是来了,却只是自己一个人带着孟冉,这在之前也是没有过的,白兰哪次回来孟飞都会跟着一起来,刘园虽然想问,但究竟还是没张口。
问了又能怎样,不管是吵架了还是闹别扭了,刘园都没办法帮忙。白树自白兰结婚没多久也不做司机了,直接调去了后勤,专管采买的,是个清闲又油水大的肥差。她也一样,不用整天伺候病人围着病人转了,调去了药房,每天都是按医生开的方子拿拿药,简单又干净,而且是轮班制,上一天休息一天,再清闲不过。
一个家里的人都靠着孟飞该发达发达,该清闲清闲了,她还有什么话能对孟飞说?
“差不多了。”白兰蹲在地上把一些零星的碎瓷渣子都捡完了,才站起来。
“来,吃饭了,吃饭了。”刘园把饭盛好了,白仲来正抱着孟冉喂她小米粥喝,孟冉乖乖的坐在姥爷的腿上,一口一口的喝着温温的小米油。
小米煮汤煮好了,在锅了多放上一会儿,就会澄出黄油油的小米油,喝下去最有营养了。
今天的小米油自然是归孟冉的,孟冉喝的香喷喷的,还不停的拿眼睛往桌子上瞅,想吃点别的。
白兰和刘园也入座,刚一坐下,刘园突然啊了一声。
“对了,看我这记性,有你爱吃的。”
刘园说完就又走去厨房,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小盘子。
盘子里不是别的,却是整整齐齐的放好了的腌黄瓜。
刘园把腌黄瓜往餐桌上一放,“这是医院的张阿姨腌的,这不现在的小刺儿黄瓜最新鲜,张阿姨腌了很多,知道你爱吃,特意给我了一些。”
刘园指着腌黄瓜继续说:“你张阿姨老家就是当初你下乡那一块儿的,我觉得腌法肯定差不多,你尝尝,味道对不对?”
“不过以前你是不吃这些东西的,怎么下了次乡口味都变了,其他的咸菜也不见你吃啊,你不知道,当时你怀孕的时候,看着那小黄瓜都流口水,还到处找腌黄瓜,可哪家都不合你的口味……”
刘园一直说着,丝毫没察觉到白兰的脸色已经变了。
她看着面前的那盘腌黄瓜,突然就想起了从前。
她第一次怀孕每天呕吐十几次,唯一能吃下的只有这个腌黄瓜。
大夏天的王西珍不想让她吃隔夜的,每天都是大半夜给她腌上,腌上几个小时,早饭的时候正好吃,也不咸也不淡的,就这样,王西珍腌了整个夏天,又腌了一个秋天,还有一个冬天的萝卜条。
她就是这么被伺候过了整个孕期。
但现在呢?
白兰一直都认为那时候是一场梦,白兰现在才醒悟过来,或许那个梦,才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刻。
白兰看着面前的那盘腌黄瓜发呆,在刘园的劝说下,她终于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腌黄瓜。
刚放进嘴里,白兰就哭了。
“这孩子,怎么吃个腌黄瓜还能哭啊。”刘园说。
白兰嚼了几下,流着泪轻轻点了点头,“妈,就是这个味。”
“那就好。”刘园说,“你哥一直不让我们说你下乡的事,说那些苦日子你不想提,我们也就没提过……”
“好了好了,别说了,孩子都说了不让提,就别提了。”白仲来阻止道。
吃完晚饭,白兰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白仲来终于开口了,“天都要黑了,我送你们?”
白兰摇摇头,“爸,我今晚住家里了。”
白兰说完,刘园和白仲来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白兰结婚后如果回娘家就必定和孟飞一起来,从来都没有在娘家住过,她独自带着孩子要在娘家住,这还是第一次。
刘园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正说着话,白树就回来了,一进门却看到了白兰。
“你怎么在?”白树也没换鞋,就站在门口问。
“我,我来住几天。”白兰说,可眼睛没有看白树。
白树立刻就明白了,他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走到客厅,一把抱起孟冉,“走,我送你们。”
白兰不肯起来,“我说了,我在家住几天。”
白树不同意,“你和孟团长一起来住,住一年都没问题,你自己来,一天都不行。走。”
白树说着,一个胳膊抱着孟冉,一只手去拉白兰,白兰被这么一拽,立刻就哭了。
刘园在旁边不敢吱声,她也心疼自己的女儿,虽然她没说是什么事,可猜也能猜的出来,白兰这是受委屈了,才来躲一躲。
可刘园不敢留啊,她知道孟飞的脾气,白兰独自带着孩子来了,住一夜可以,住几天都没关系,可以孟飞的性格是不会来接她的,这样住下去,孟飞不来接,她还怎么回去,出来是你自己出来的,人不来接你,你再自己灰头灰脸的回去?
作为女人,作为母亲,刘园考虑的很多,也顾虑很多。
“回吧。”
刘园挥了挥手,任由白树把白兰拉走了。
白树开着部队里的采购车,把白兰和孟冉送回了家。
车子停在门口,白树没有下车,招呼白兰让她回家。
白兰抱着孟冉从车上下来,没走几步,就到了家门口,她回头看向白树,白树也在看她,见白兰回头,他什么表情也没有,立刻发动车绝尘而去。
一句话也没留。
白兰站在门口,今天出奇的燥热,看起来是要下雨了,可白兰却觉得无比寒凉。她脸上一阵凄楚,突然,白兰嘴角竟然动了动,扯出一个冷笑,竟然比哭还难看。
白兰咬着下唇,手里还抱着孟冉,她看了看孟冉,小姑娘好像要困了,抱在怀里直眯眼。
大门是四敞八开的,没有关,白兰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去。一进门,白兰就看到刘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捧了一小盘瓜子,正在“咔咔咔”的嗑着,听到动静后,刘娟抬起头看到是白兰回来了,也没说话,只是一抬眼皮,然后又转过了视线看向电视。
电视机是12吋的一个大方块,那时候电视机还没这么普遍,但孟团长家在这种电视机刚刚面世的时候,就已经入手了,只不过收到的电视台特别少,但终究是稀罕物。刘娟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电视,什么美国电视剧、新闻联播、甚至是一些动画片她都喜欢看,每次看的时候都要抓一把瓜子,一边看一边嗑。
关于她看电视的问题,白兰曾经和她聊过,那就是请她把声音调小一些,因为孟冉是个胆小的,虽然白兰他们在二楼睡,可声音还是能传上来,尤其刘娟爱看枪战片,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蹦出一阵枪炮声,吓的熟睡的孟冉手一抖一抖的。
白兰直接和刘娟讲过这个问题,可刘娟不当回事,她有她的想法,你们住二楼,那么高,关上门怎么就能听到电视机里的声音了?你这就是看我没干活,看一会儿电视你心里不舒服!故意找茬的!
和刘娟谈过后,毕竟白兰的要求合理,刘娟当时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也十分配合的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了两三档,可白兰前脚走到楼上,后脚刘娟又调了回去,白兰再次质疑的时候,刘娟就有话说了,她耳朵有点聋,年纪大了,听不到。
白兰知道刘娟是故意冲她来的,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白兰。
的确,刘娟对这个儿媳妇并没有多满意,刘娟本身是个农村妇女,因为自己丈夫混的风生水起,所以她也跟着脸上有光,没有什么文化,但在被周围的人捧到一定高度的时候,自己也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了。她一直觉得她会找一个有文化又有钱的富家小姐,至少也要是和她家门当户对的。况老家的孙子况衡和孟飞的条件一样,况衡娶的王静静,娘家就很有钱。所以,在刘娟的心里,自己的儿媳妇要么就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要么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反正要占一样,两样都占那就更好了。
可是等孟飞带到她眼前的却是一个极其平常人家的女孩子,而且这女孩吧,漂亮是漂亮,就是太薄性了,薄性是刘娟的老家话,意思就是指一个女孩子不耐看,长相没福气,不旺夫。
长相没福气这个怎么说,说白了就是脸不够圆,天庭不够饱满,笑起来不够真。像白兰这种,圆杏眼,小薄唇,尖下巴,那时候就是不招老人们的待见。其实放在现代,上了年纪的老人也还是会带着这种想法看人的。
刘娟有意见归有意见,可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而且孟飞是有名的说一不二,他早就习惯了在部队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而且刘娟还真的有点怕他,因为孟飞有时会和他爸一样,偶尔的爆发会彻底撕开他温文尔雅的常态,他一旦发狠,是会下重手的。
婚礼很顺利的举行了,可刘娟越来越不待见白兰了。
白兰这个人太不会说话,家境一般,但却处处表现的十分傲慢又冷漠,她不会像别家儿媳妇那样拿好听的话哄着婆婆给钱又出力,也不像别家儿媳妇那样,遇到不满的就和婆婆摆在台面上撕一阵,她对刘娟似乎没有任何意见,就好像没有她这个婆婆一样,不亲近也不疏远,两个人处的和见面点头的邻居没什么区别。
吵吵闹闹才会出感情,所以刘娟和白兰之间没有任何感情。
看见白兰回来,刘娟手里的瓜子压根就没放下,她也没想着看一看一整天都没见到的亲孙女,反正孟飞不在,她根本不需要作样子给儿子看。
“妈,我回来了。”白兰站在门口停了下来。
刘娟依然磕着瓜子,没有接话,手一抬,就算听到了。
白兰抱着孟冉送上二楼,没一会儿就又下来了。
刘娟听到白兰的脚步声,眼睛斜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嗑着瓜子看电视。
电视里又在放枪战片,刘娟就爱看这种。
白兰站在刘娟身边,跟着看了几眼电视才说:“妈,把电视小点声吧,你知道的,冉冉总是害怕。”
刘娟吐出一个瓜子皮,“我听不见。”
白兰看着置放电视机的柜子,“妈,要不然我给你往前搬一搬桌子,或者,咱们挪一下沙发,就能离的近了。”
刘娟没有回答。
刘娟不答应,白兰便没有动。尊重对方,白兰还是知道的。
却没想到,刘娟磕着瓜子在那里轻声说了一句:“别事事的整天,自己什么德性自己不清楚?我在我自己家里看个电视怎么了,每天都在我耳朵边吵吵关小一点声音,关小一点,要关多小?你倒是给我说说。说白了,你不就是觉得我不干活你心里难受?孩子是你自己的,我给搭把手你就该感恩戴德,再说了,这电视机是你买的,还是这沙发是你买的?你说搬就搬?你自己看看,你结婚的时候带了什么来,那些你都能动,我儿子置办的,你没脸整!”
话说的不能再清楚了,刘娟这是在嫌弃儿媳妇结婚的时候空手来的!
一席话说完,白兰的脸都白了。她知道刘娟对她不满意,但不知道她会这么不满意她,而且没有带一点嫁妆就嫁给了孟飞,也是白兰这些年耿耿于怀的。
结婚的时候,她刚从水疙瘩回来,什么都没有。家里也是,白仲来和刘园的事情刚刚解决,家里一贫如洗,只有他哥白树有一点点积蓄,可都是攒的老婆本啊,她是动不得的。
孟飞是个心细的,早就看出了白兰的困窘,商讨结婚事宜的时候,只说,她自己嫁过来就是他们老孟家的福分,而且新房里什么都有,准备的妥妥的,带了嫁妆也没地方放,干脆就啥也别带。
所以白兰嫁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嫁妆一个没有。
孟飞是不介意的,但刘娟就不愿意了。她虽然嘴上没说,可心里刺着呢,每每看到白兰,她都会想,真真是个便宜货!这些话她一直放在肚子里,从来没有说出来过,因为她顾念着儿子孟飞,她还是有些怕他的,毕竟这个儿媳妇不管她再怎么看不顺眼也架不住儿子喜欢。
然而就在前几天晚上,一切都变了。
刘娟亲眼看见白兰脸上那肿起来的五个手指印,她知道,孟飞动手打她了,这如果换做一个心眼好的婆婆,肯定会大骂儿子一顿的,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动手打女人啊,可刘娟偏偏不是那种好心眼的婆婆。她在孟飞爸爸手里挨打了大半辈子,老了老了那个老东西也死了,刘娟终于摆脱了暴力,可她对这些早就麻木了,所以看到儿媳妇挨了打,她心里竟然是狂喜的,那鲜红的五个指印出现的时候,刘娟心里想的是:你终于也有这一天!
自己家的狗,主人都不喜欢,别人也会来踩一脚。就是这个道理,孟飞都动手了,刘娟也终于放出了她的态度。
一通话说出来,白兰的脸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
她紧紧的攥着拳头,白嫩的脸庞红到通透,一直红到脖颈处,她想反驳,想和刘娟干脆放开了吵一架,可人家说的都是理,她拿什么吵?
没有嫁妆,这是事实。
这个家没有一个是她买来的,这也是事实。
甚至,在她结婚前,孟飞答应给她找个工作的事,也因为怀孕生了孟冉而不了了之,现在的孟冉年龄小,又需要她照顾,孟飞就更不会再提让她出去工作的事情了。
白兰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人。
一个什么都不会,只在家里混吃等死的废人!
白兰头懵懵的,耳边只有刘娟咔咔咔嗑瓜子的声音,还有黑白电视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她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这时,孟飞推门进来了。
他一眼就看出白兰整个人都陷进了暴怒中,似乎随时都会爆炸,而他妈,正悠然自得的在那里嗑瓜子。
看见孟飞,刘娟立刻把瓜子放在茶几上,脸上满满的笑容,对着孟飞说:“不是说开会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孟飞看了一眼刘娟,没有直接回,倒是走到电视机旁,“啪”的一声关上了电视机,然后对着刘娟说:“冉冉呢?”
“哦,睡了吧。”刘娟立刻说道。
孟飞关上了电视就往楼上走,楼梯上了一半,突然探出头对刘娟说:“妈,冉冉胆子小,你以后看电视小点声。”
“哦。”刘娟脸猛的一红,讪讪的答了一句,就回了自己卧室。
而全程,孟飞都没有和白兰说过一句话,“哒哒哒”的一阵脚步声,孟飞上了楼,白兰听到卧室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白兰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突然就冲了出去。
“轰!”
远方一个惊雷。
这暴雨,终究还是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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