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 陆煊搂着顾晼, 亲吻她的额头, “睡吧。睡醒就没事了。”

　　睡醒就没事了。可真的会没事吗？

　　舆论, 陆煊可以强势帮她解决, 可她真正的问题根本不是这些。可陆煊不问, 他什么也没有问。顾晼知道, 父母的事情是她心里不可碰的那根弦。他怕提起来给她徒增压力，刺激她。也是在等，等自己主动和他说。

　　顾晼眼睫颤了颤, 回身抱住陆煊，“今天，我和何明义吵架了。”

　　与其说吵架, 不如说是她单方面的发脾气。毫无预兆地, 突然地暴躁。

　　顾晼抱紧了陆煊，感受到身体紧贴传来的熟悉的体温, 她心里安定了不少, 这才慢慢地将原委说出来。

　　“阿煊, 我……我有点害怕。妈妈一直很讨厌小三, 我以为是因为叶欣三了她导致的。可是……沈文博说的那些, 妈妈死后还想回到当初的渔村安葬。何明义……我能感受得到, 何明义对沈文博的厌恶。你说，当年会不会，会不会其实不是何明义对不起妈妈, 而是……”

　　怀里的人在抖, 很轻微，但陆煊可以感觉到。

　　顾晼是一个特别要强却有特别脆弱的人。生活环境里，父爱缺失，与母亲的相依为命，导致她对母亲的尊崇和依赖。即便母亲发病的时候会虐待她，但清醒时也会很疼她。异国他乡，没有其他亲戚长辈，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母亲。

　　这样的温情也使得她不知不觉中似是成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患者一样，她不但从来没有怪罪过母亲对她的虐待，反而会因此更加怜惜母亲，将所有的罪恶都归咎于何明义的身上。

　　她的童年少年时期都在白露的影响下长大。白露构建了她所有的精神世界，也成为了她心里竖立的那尊雕像。可现在，这尊雕像出现了裂痕，她的精神世界开始被人攻击。

　　陆煊心一沉，笑道：“就算沈伯伯和你妈妈有过一段也并没有什么出奇。你妈妈当年很优秀，所有人都知道，不然不会时隔这么多年还被很多人奉为传奇，奉为女神。或许他们当年因为什么分手了。后来你妈妈和何叔叔在一起。

　　男人的心是很小的。不是说初恋最是难以忘怀的吗？何叔叔不喜欢沈伯伯，也是人之常情。这不代表什么。乖，别胡思乱想。你妈妈跟何叔叔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想，大约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你不要想得太多。”

　　顾晼虽有犹疑，却还是坦然的接受了，安静地点了点头，轻笑道：“你说的对。”

　　“睡吧！”

　　安抚着顾晼，看着她进入梦乡，陆煊轻轻将手臂从她的头下小心挪开。其实并不是他的劝说有多好。只是，比起心里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顾晼更愿意相信他所说的话，下意识的想要接受，这其实只是误会。

　　悄悄关上房门，陆煊拿出手机，打给何明义。他们需要好好谈谈。

　　********

　　何家，书房。

　　听何明义缓缓叙述完他所知的全部真相，陆煊的心更沉甸了两分。何明义也很是担忧，“妙妙怎么样？”

　　陆煊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何明义苦笑，“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不是妙妙不太好，你不会来询问长辈这么隐私的话题。我只是想劝说晼晼离沈文博远一点，没有想到她会那么激动。虽然后来拍摄现场，她跟没事人一样，可我看得出来，她不太对劲。妙妙是不是知道了她和沈文博……”

　　“不！她不知道。但是这些天根据您和沈……”对于沈文博，因着最近两家合作的关系，陆煊是一直叫沈伯伯的，可对着何明义，他却不好这么叫了，话到嘴边改了口。

　　“她根据您和沈董的话猜到了一些。但可能猜错了点方向。她本来以为是您出轨叶阿姨。现在以为她妈妈出轨沈董。”

　　何明义一怔，心头又有些松了口气，“妙妙和沈文博的关系，不能说。”

　　“是不能让她知道。”

　　知道了这样的真相，顾晼会如何？精神世界的崩塌足够摧毁一个人。陆煊手指都在都，好一会儿平静下来，“何叔叔，针对今天网上的事情。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是打算公布你和晼晼的关系，这样谣言也就不攻自破。即便你们确实闹了矛盾，也只是父女之间的别扭，和耍大牌，不尊重前辈老师，不可一世无关。”

　　何明义点头，其实他还有一个目的。他不知道沈文博知道了多少，下一步会怎么做。他想借着这件事先下手为强。那么之后，沈文博就算想要公开什么，也要掂量一下。否则就变成了年度大戏，对沈氏也不好。

　　当然这点，他觉得以陆煊的聪明也想得到，只是没有戳破而已。

　　对陆煊，何明义又满意了几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与血缘无关。我对妙妙付出了多年的感情，我是真心把她当自己女儿。”

　　“我知道。何叔叔为晼晼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晼晼……”陆煊一顿，“其实晼晼心里也明白的。她只是还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个坎。毕竟这么多年来，你缺席她所有的成长，她受白露阿姨的影响太大。”

　　何明义点头，“那么你的意思呢？”

　　“我不同意！”

　　何明义微讶，陆煊接着说：“何叔叔，我明白你对晼晼的爱护。可是，晼晼还没有做好接受你的准备。贸然公开你和她的关系，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刺激和伤害。”

　　何明义皱眉。

　　陆煊无奈，只能坦白，“晼晼她心里有点不太正常。”

　　何明义突然想到了白露，身子一震，面色微微变白。陆煊忙道：“何叔叔别紧张，没有那么严重。我问过心理医生，不算是病。没有到那一步。晼晼在任何方面都很出色。唯独，唯独对于有关你，和白露阿姨的事情，很脆弱，很容易失控。

　　心理医生说，这和她生长环境有关，需要慢慢开导。我最近也看了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觉得宁可采取柔和的方式慢慢来，也不要想着利用激进的方法去下猛药。万一……可能，我太紧张她了。”

　　何明义呆了许久，陆煊为顾晼咨询过心理医生，甚至为了她自己去研读心理学。而这些，显然顾晼都不知道。

　　“是从敏敏生日会那天之后开始的吗？”

　　这话问的有点没头没尾，可陆煊却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

　　何妙行生日会那天，何明义撞见陆煊和顾晼在主卧亲吻，可彼时二人神色都很不对劲，全然不似情侣之间的暧昧氛围。紧接着就说顾晼不舒服提前退场，第二天陆煊特意向他为顾晼请假，还要了顾晼在美国生活的资料。

　　然后……他在主卧卫生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透明的塑料小包，边缘还有白色的粉末。这东西，他在圈内见过，并不陌生。

　　进过他主卧的人就那么几个。陆煊和顾晼都不像是吸食这种东西的人，所以，只可能是另有目的，而这个目的，以当初顾晼对他的态度，也猜出了几分，如今更加确定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能让她可以抛却原则和良知，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何明义心中一痛，张了张嘴，“我明白了。我会找个借口，先把网上的事情摆平。晼晼那边，我会想办法和她说，尽量不让她多想。”

　　陆煊松了口气，站起来鞠躬，“何叔叔，谢谢你！”

　　何明义皱眉，很有些不舒服。他为了自己女儿，关你屁事。你谢什么谢！

　　********

　　半夜，何明义发微博澄清，说自己与顾晼所谓的冲突只是在对戏，剧情需要而已。请大家理性看待，停止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毫无证据的抨击。

　　对戏？一个导演，一个演员？

　　好吧，导演需要导戏，有时候为演员讲戏会亲自上阵示范，这很正常。只是，看着视频，说是在对戏，很有些怪怪的啊，不像诶！

　　质疑的人不断存在，但由于当事人都发声了。又有一批导演专业的粉丝表示，果然我何大神是不可能为谁这么卑躬屈膝去当受气包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又有人控评，因此，这借口虽然不算多好，解决得也不怎么完美，却也算是糊弄过去了。

　　只是，剧组的人一个个门儿清，呵呵，她们可是看了现场的。对戏？对你个头！那样子像是对戏吗？尤其后来顾晼完全不搭理何导的态度！再说，她们怎么不知道剧情有这么一场戏？

　　但是至于说出来？那还是算了吧。没见何导都这么护着了吗？而且要说没这场戏，信不信何导马上能弄出这么一场戏来。谁让人家是导演呢！而且何导这态度摆得还不够明了吗？

　　第二天片场，顾晼明显感觉剧组人员一个个看她的眼神更不一样了，尤其是那些和何明义合作过多次的人。

　　笑话，什么时候见何明义这么对待过一个二十多岁的娱乐圈小姑娘？说什么新晋小花，也是今年才刚爬上来的好吗！能爬上来其中一半原因还得归功于参演了何明义的电影呢！

　　啧啧，上一次顾晼被人怀疑靠关系进剧组，何明义大半夜发微博，还拉了大半个娱乐圈来力挺。这次也是，大半夜发帖，还在群里叫了全剧组转发作证，坐实对戏的事。这维护的力度，也是没谁呢！

　　便是于晓冉和担心有什么事一大早赶过来的秋琳也是惊讶万分。

　　“阿晼姐，何导对你可是真好！简直不能再好了！”

　　顾晼一愣，确实是很好。即便心里有疙瘩，顾晼也不能不承认于晓冉的这句话。这些日子，在剧组，何明义对她是真的没话说。

　　她打个喷嚏，他会来问是不是不舒服感冒了；她戏份多轮轴转得时候，他会私下来问撑不撑得住，要不要调休两天；她不认他，甚至不愿意说起以前的事，他便也只字不提，只当是一个长辈关爱晚辈。

　　桩桩件件，顾晼也是看在眼里。她不是没有心的人。抛开从前种种来看，何明义对她真的是很好很好，他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反而是她的态度一再冷漠。甚至这一次，她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

　　何明义却半点没有怪她，还想着法子帮她解决，想公布她们的关系阻挡留言，她一直不接电话不回应，他便找借口先解决问题。

　　秋琳欲言又止，顾晼却已经起身朝何明义走去。何明义有些意外，“阿晼？”

　　顾晼几度启唇，问道：“你……我妈妈跟沈文博是什么关系？”

　　何明义怔愣，“你妈妈确实和沈文博有一段过去，我也很不喜欢沈文博。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把我的观感强加在你的身上。”

　　顾晼抖着唇，又问：“那……你和妈妈离婚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沈文博，妈妈和他……”

　　想到昨晚和陆煊的对谈，何明义打断了她的话，“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妈妈确实和沈文博有一段恋情，但是她和我结婚之后，再没有和沈文博联系过。我跟你妈妈是和平分手，离婚是双方商议过决定的。”

　　顾晼呆呆的，妈妈婚后和沈文博没有过交集。误会，只是误会。那便好。只是，妈妈每次发病时和她说的那些话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会不会是，其实她病了，有些事情连她自己都理不清？譬如，幻觉，狂躁，被害妄想。是这样吗？是的吧。

　　这一刻，连顾晼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其实早已不觉得是何明义始乱终弃，移情别恋导致的父母悲剧。

　　何明义一叹，“别多想，马上要上场拍摄了。”

　　“嗯。”

　　顾晼不自觉笑起来，她第一次对着何明义露出如此轻松而灿烂的笑容，不带任何勉强，甚至还藏着几分依恋和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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