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默然, 思绪越飘越远。顾晼感受到她周身气场的变化, 从她微蹙的眉目间猜出了几分, 便也不在说话, 就这么坐着, 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酒。
静默, 死寂一般的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 沈曦轻叹,低低笑了一声,不似针对顾晼, 更像在自嘲。她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也不管顾晼有没有认真听,自顾自地开口, “你知道沈家为什么会参与度假村的合作, 同陆家合作吗?”
顾晼不答,她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果然便听沈曦说, “外界说沈陆合作是强强联手, 是商业趋势, 是双赢局面。确实如此, 这的确也是我决定加入海市度假村这个项目的原因之一。但还有旁人不知道的一点, 我有私心。如此一来, 我和陆煊是两方决策人,相处的机会自然就多了。
我想再努力一点,给自己一个机会。我爱了陆煊这么多年, 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弃?可是, 越是接触,便越发觉得我们不可能了。以前他对所有女人都不敢兴趣,我可以安慰自己是他不开窍。可后来……
我们一起合作。吃饭的时候,他会突然失笑,只因为收到你一条短信。开会的时候,他会突然出神,旁若无人的玩手机,只因为你发了一条微博,他想第一个评论。每到饭点,不论他有多忙,自己顾不顾得上吃,都会给你发短信,提醒你吃饭。”
说到此,沈曦一顿,眼角有些酸涩,过了半晌才接着道:“我曾问过他,你有哪里好,他到底喜欢你什么?他只是笑,说想不出来你有哪里不好。”
顾晼身形一颤,其实她有很多的缺点,很多的不好,但陆煊却说他想不出来。顾晼嘴角弯起来,眼睛里不自觉多了几分柔情。
“我又问他,如果没有你,他会不会喜欢我。问他,我这些年来对他的追求,在他身上花的心思,是不是都比不过你的一个笑脸,一句话。问他……”沈曦的声音微微有些颤,却克制住了,“我问了很多,可他从头到尾只给了我三个字,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对我,居然再没有话说了。其实,我一直想见一见你。因为我想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我到底哪里输给了你?”
沈曦的目光扫过来,眼神有些茫然,却没有鄙视,没有嫉妒,没有愤恨。
顾晼想了想,说:“沈小姐这么优秀,从小到大,一定有很多的追求者吧?”
沈曦一愣,不太明白顾晼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顾晼已经继续说道:“沈小姐的追求者中,应该也有不少精英人士。”
确实,她从来不缺追求者,而且还囊括中外,有律师,医生,也有金融界华尔街的大拿。便是圈内也有两位,其中之一,便是那位混不吝郑少的大哥。
兄弟俩性子南辕北辙,郑家大哥气度非凡,比之陆煊丝毫不差,除了年长几岁,沈曦竟找不出半点他输于人的地方。便是年长几岁,也不过三十而立,正值壮年。
沈曦怔在当场,她有些明白顾晼的意思了。
但见顾晼灿然一笑,“在爱情里面,从来没有谁输谁赢,只有爱与不爱。沈小姐没有任何地方输给我,我也不曾赢过沈小姐。”
沈曦突然笑了,这笑容没有苦涩,没有勉强,甚至有些轻松。她站起身来,伸出手,“谢谢你。是我一叶障目,钻牛角尖了。”
顾晼也站了起来,礼貌握手,“沈小姐只是身在其中,当局者迷而已。”
是啊。当局者迷。有些道理,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存有心结,忍不住想要一个结果,想给自己找一个理由。
沈曦一笑,微微点头,“很高兴见到你,可惜,我们注定不会成为朋友。”
顾晼耸肩,无所谓。她很理解,毕竟是深爱过的人,就算有一天放开了,也是过往的情敌,做不来朋友。因为她们都有自己的骄傲。
这一刻,顾晼对沈曦竟生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情愫,好似她们之间在某方面还真有些相似之处。看着沈曦离开的背影,顾晼想,如果没有陆煊,或许她们真的能成为朋友。
哎,居然有点遗憾,怎么办?
“晼晼!”
顾晼回头,便见沈文博站在自己三步之遥,微微皱起眉头来,“沈董!”
语气淡漠而疏离,沈文博手一抖,杯子里的酒差点洒了出来。沈文博颤着双唇,笑容里带着几分讨好,“曦曦她……谢谢你!”
顾晼和沈曦的对话,他没有听全,却能从侥幸听来的几句言语中猜到几分。没有人比他这个当父亲更清楚沈曦有多爱陆煊。便是出过留学,也是因着陆煊去了,沈曦才要求他请了许多老师,没日没夜地攻克哈弗课程。
与其说沈曦留学是为了学业,不如说是为了陆煊。
沈文博一叹,如果沈曦坚持,在两个女儿之间,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的。两个女儿。顾晼,是他的女儿啊!
想到前几天才从医院取出来摆在他案桌前的那份亲子鉴定,沈文博的心又是一颤,这个女儿,他亏欠良多。
“我……我可以坐下吗?”
沈文博很是忐忑,局促不安,顾晼眉宇间的川字拧得更深了,“沈董请便,这不是我家,我无权阻止。”
这般足够礼貌却透着十足的距离的话语让沈文博心中一痛,却还是坐了下来,准确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晼晼,我……”
“沈董,我想,我们似乎并不是很熟,你可以叫我顾晼。”
沈文博身子一晃,强笑道:“我……我听陆煊这么叫你。你……我想着,我也算是陆煊和你的长辈,所以……”
陆煊的长辈?想到沈陆两家在圈内的地位和如今合作密切的关系,顾晼面色缓和下来,坐在了里沈文博不远的另一侧。沈家不同于之前那几个千金的家庭,她不能表现得太过分,让陆煊难做。况且,沈文博貌似也没对她做过什么。
这么一想,顾晼倒是放松了。
沈文博舒了口气,“我去看过你母亲了。我没有想到,她会葬在那里。那里二三十年前只是一个并不发达的小渔村。我和你母亲就是在那里认识的。那间带小院的房子,是我买下来送给你母亲的。还有……还有那棵树,那是我和你母亲两个人亲手种的。”
顾晼双手不自主地握拳,竟有些紧张起来,沈文博说得这些,不能再露骨了,母亲与他有过一段,且在母亲的心里,他占据着不同寻常的位子。不然,母亲不会在死后还留下意愿,想要葬在那棵树下。
难道……难道……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似乎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她忽然十分害怕,第六感告诉她,不能再听下去,否则,之后随之而出的答案不是她能够接受的。好似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潜意识下的本能,顾晼便想开口打断他,可巧,才唤了一声“沈董”,陆煊就来了。
顾晼松了口气,笑着起身牵上陆煊的手便再不肯放,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底那份不知名的恐惧安定下来。
陆煊有些疑惑,“怎么了?”
顾晼摇头,“没什么,有点想你了。”
陆煊眼睛一眯,笑得十分开心,转头向沈文博致歉,“沈伯伯,对不起。我爸妈来了,我和晼晼先过去了。”
顾晼一愣,看向陆煊,却见陆煊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耳语道:“别怕,你就当是平常和人说话聊天就好。”
不知是该来的总会来,还是陆煊安抚的语气给了她力量,这一刻,顾晼反而淡定了下来,跟着陆煊走过去,笑着打招呼,“陆老师,夏老师。”
陆庭川颔首算是回礼,夏时却笑嘻嘻地打量着顾晼,佯怒道:“你怎么也叫陆老师,夏老师,多生分。那是圈子里的晚辈叫的,你和她们不一样。”
顾晼面色一红,虽有几分羞涩,还是大方的改了口,“叔叔,阿姨好。”
夏时瞄了陆庭川一眼,抓着顾晼的手不放,“我的眼光不错吧?我说什么来着,有时候还是要我出马。不然依你的意思,顺其自然,以煊煊的性子,我这杯儿媳妇茶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陆庭川哭笑不得,陪着笑脸,“是是是,你都对。都听你的。”
夏时嘚瑟地哼了一声。
顾晼目瞪口呆,感觉被喂了一嘴的狗粮,怎么办!
陆煊相当淡定,显然早已经习惯。
夏时推了推父子二人,“杵在这干嘛,不用去招呼客人啊!不是说我们家和沈家一起举办的聚会吗?难道主人家该做的事情,都推给沈家吗?”
父子俩对视一眼,无奈离去。夏时亲亲热热地挽了顾晼,“这种场合,他们男人有男人的事情要做,我们女人也有自己的圈子。”
顾晼点头,表示明白,其实之前和陆煊转悠一圈认人的时候已经看出来几分,男人之间的寒暄大多和生意相关,许多合作的初步意向都在酒会上确定,这种氛围,确实不适合她们这些不掌权,不懂经济的人进去插一脚。
“别担心,跟着我就好。其实每个圈子虽有每个圈子的不同,但女人之间总有共通性,比如衣服首饰,比如男人孩子。”夏时指了指不远处坐着的一圈贵太太,“那边坐的都是京市数一数二的人家。”
顾晼一眼望过去便明白了,“阿煊之前和我介绍过,那些都是京市七杰家族中的人吧?”
夏时点头,“可以说,按照陆家如今的地位,这几家,你需得多留意一些,其他人,你若是不喜欢,随自己心意就好,没必要委屈自己。”
这就是所谓的阶层,而阶层之中又有阶层。所以很明显的,这一圈贵太太在酒会上算是鹤立鸡群,金光闪耀,就那一片她们的地盘,无人敢贸然靠近。
“那位穿红色礼服,手上脖子上耳朵上珠光璀璨,身上还挂着个貂毛的。就是郑太太。郑玉麟的母亲。”夏时眼珠儿一转,“我听煊煊说,郑玉麟对你不尊重?”
顾晼一愣,这才回过神来,郑玉麟说的应该就是那位“郑少”了。
夏时轻轻一哼,“郑董私生活混乱,外头不知道有几个私生子,还全都往公司放。也就是这样,郑太太每次聚会都穿红色礼服,每天金银珠翠挂满身,恨不能随时随地告诉大家她正室的地位,郑家的看重。要我说,有这个心思,不如回家好好管教一下儿子。
郑玉麟现在是越来越混了。要不是上头还有个哥哥撑着,就他和他妈,还不被外头那群小三小四和私生子给生吞活剥了。可就是郑玉麒再本事,倘或郑玉麟闹出个大的事来,也保不住。走,我们过去。”
顾晼有些犹豫,夏时这模样,明显像是去“讨债”的。夏时一笑,“没事,我有分寸。不是我们要计较,而是不能不计较。今天是你第一次走进这个圈子,郑玉麟就能带了人故意来砸场,还当着你的面说那种话,倘或我们家没有表示,往后圈子里还会有谁把你放在眼里?再说,我们陆家的人,还没有这样给人随便欺负的道理。”
我们家的人……
我们家……的人……
顾晼呆呆地,任由夏时拉着手往前走,心里美滋滋的,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和充实。
感谢上苍,给了她一个陆煊,附带给她这么一个家庭。
她也是有家的人,是有人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
她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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