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间出来, 姜诉关门, 看到爷爷严肃的表情她就心安了。
周小娆是前车之鉴, 她了解爷爷的性格——怎么能容忍一个男孩子喜欢他的孙子！
只是她低估了爷爷对奚恻的偏爱。
翌日清晨, 她起早准备去画室, 路过餐厅, 爷爷和大伯在里面用餐。
谈话听不真切, 她只听到一句。
“要是小诉是女孩就好了，可惜可惜......”
总觉得哪里不对，人情世故总是复杂, 没画画来得简单。
姜诉还记得第一次发现她色盲的是乡下画班的老师，对方当时就劝她不要再学了，绘画这东西离不开色彩。
颜色都分不清你怎么画？
乡下唯一的一家网吧, 家庭式的房子, 每次绘画课，邻居家的儿子就在那玩游戏等她。两个小朋友钻在电脑前搜。
——色盲是什么？
——色盲能治好吗？
邻居家的儿子生怕自己的枪手阵亡, 还发了帖子：“色盲能画画吗？”
下面回答什么的都有, 只有一条很特别。
“你们这群无知的小动物！谁说不能画了, 色盲画画色调还统一呢！网友：RainMan。”
姜诉找了张纸趴在屏幕上把字描下来, 她不怎么识字, 也不大懂, 但她喜欢这句话。
绘画，是她枯燥乏味生活里的一抹彩虹，能画, 就是幸福。
后来谁拿色盲嘲笑她, 她都会在心里默念那句话。
姜诉从家里出来，看到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车门开了，下来一个妇人。
“姑姑。”她叫了一声。
“小诉啊，要出去吗？”
姑姑的表情带着明显的局促，姜诉看到车里还有两个小女孩。
姜赫严重男轻女到轻易不让姑姑和孩子进门。
算了，她打了招呼就溜了，大人的事她不懂。她只明白一件事，性别被戳穿，她就别想留在姜家，更别提画画了。
有些事情总要割舍，反正奚恻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吧。
＊＊＊
“希慕”的校园扛把子发现自己小弟溜了是在周一。
大课间，奚恻没在艺术班找到人，抓了绍远说：“给你班姜诉，叫她帮我削一下。”
绍远接过铅笔，心说，大佬你现在越来越巨婴了。
他不好意思的转着笔：“不行啊恻哥，诉哥转走了。”
学霸智障了一瞬，没听懂的说：“转个毛毛球，信不信老子转你！”
“别别！真、真转走了！今天人都没来，老班早读的时候宣布的，你不知道？”绍远小声嘀咕，“你俩不关系挺好的，走没跟你说？”
奚恻还是没听懂的状态，手指了下刘芒，对方晃过来。
“姜诉转学了？”
“对啊，她也没跟身为班长的我说一声，不过......”刘芒摸下巴，“我当她会跟你说呢，毕竟你俩......”
话没说完，大佬就没影了。
奚恻跑回宿舍，“同居”的小窝什么都没变，所以那小子溜得很有技巧。
他打电话，对方很快接通。
“你转学了？”
姜诉嗯了一声，迅速挂掉电话。
操！
奚恻继续打。
“你小子再敢挂我就弄死你！”
这次电话没挂断，里面有杂乱的声音，姜诉催促：“你快点讲，我要上课了。”
“上个屁的课！你个混账！”奚恻掐着腰在宿舍吼，“为什么转学？好端端有毛病为什么转学？”
“原因跟上一次转校一样。”
这次说完电话彻底挂断，再打便是关机中。
很好，很好！
牛逼！牛逼！
姜诉你她妈就是个神！！
......
下一节是体育课，全班刚列队，就看他们的体委来了个百米冲洗，亲身示范了如何风骚潇洒的翻墙。
奚恻翻到了隔壁十五中，把正在教室里捋头发的周小娆提了出来。
教导主任听到警报声脑壳剧烈的疼痛，他蹒跚的往十五中赶，嚷嚷着以后要建个黑名单，会翻墙的均不许入校。
那边十五中更炸，老师围了一票，非要“希慕”给个说法——大男生敢上着课掳走他们的女生，这是怎么回事！
教导主任低头哈腰跟着认错：“这孩子精力旺盛，偶尔翻翻墙，没有恶意。抓...... 抓女同学啊......这不是之前掉进我们学校的女生吗，估计是想切磋一下翻墙技术......能不能就当礼尚往来，我们还回去一次......”
这都什么解释，围着的学生都在窃笑。
十五中谁不知道奚恻，他这举动引起了一小波高.潮。
“是为周小娆翻进来的？好大胆啊，真羡慕，什么时候有男生也为我翻墙呀。”
“奚恻冷着脸还蛮帅的，那么高的墙他怎么翻进来的？”
“听说是腿长，跨着就进来了！哈哈哈！”
老师轰人：“都看什么看，不上课了？想留下一起挨处分？”
学生散了，几个老师在讨论处理方式。
“我们领回去做检讨行吗？”
“那怎么行，这事发生在十五中，要做检讨也是在十五中做！”
“毕竟是我们的学生，在你们这......”
“你们私立学校很了不起啊，护短也不用如此吧，你看看把我们女生吓的！”
周小娆在旁边眨眨眼，一摆手：“笑话，他奚恻怎么可能吓倒我！”
为了她激烈争执的老师们：“......”
最后意见统一了一下，找个时间让奚恻当着两个学校的面一起做检讨。
......
雪化光了，露出地表本来的样子。
寒冬的风凛冽的吹，奚恻垂着眼跟在教导主任后面。
接下来的一天，他都没闲着，周小娆根本不知道姜诉转学的事，他想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都动用了在外省做调研的老爸，都没把人找出来。
最后他老爸气急了骂他：“臭小子你能教我省点心吗？你弟弟天天找马，你现在又要找一个男同学！姜家那边问了，人家打马虎眼，我又不能提着刀去给你抢人！”
“知道你和同学感情好，我也很喜欢小诉，多秀气懂事的孩子，你俩有一个像她，爸爸能少操多少心！”奚父说，“姜家公司有变动，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人家谨慎可以理解，你就别添乱找人了。”
什么公司变动！
奚恻才不信，那小子是怕自己身份被揭穿了先反将他一局。
妈个鸡！
做不成情侣，也还是兄弟啊！跑了算怎么个事！
折腾到晚上，年级里差不多都知道姜诉转学的事情。
下了晚自习，几个人堆在一班闲扯。
哪个学校没转学的，这种事情挺常见的。
“我初三的时候交了个女朋友，刚过暑假人家就转学走了，连一个字都没跟我留，这有什么啊，上学嘛，谈谈恋爱谁还想着白头偕老啊。”刘芒坐在桌子上说。
顾齐掰粉笔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诉哥走了我也挺意外的，大家在一起这么久了，一声不吭就走，哎！她好歹也跟小娆说一声啊。”
“她就那性格嘛，什么都不爱说。其实挺可爱的，要是女生，我肯定也追了。”李喃叹口气。
这一天他们也很没精神，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心里空落落的。
门传来一声巨响，刘芒差点从桌子上跌落。
班里剩着的人都看过去，大佬踹了门，一身戾气的回来了。
“奚恻。”刘芒刚叫就被李喃拉住。
奚恻不理人，进来踹翻了一把凳子，坐在自己位置上不动，表情阴沉沉的。
一会儿又起身走了出去。
很快，外面传来喊声。
“你们一班来人帮帮忙啊，恻哥要把艺术班砸了哇！”
奚恻中二气质爆表，拎着个板凳，把姜诉的桌子砸了个稀巴烂，期间还殃及到许多无辜。
什么冤仇啊！谁也不敢上去拦。
他发泄够了站着喘气，姜学渣估计是觉得自己在新学校也不会学习，很多课本都没带走。
一个素描本子惨兮兮的瘫在地上，奚恻鬼使神差的捡了起来。
球体、穿插体、静物......只有一张很突兀，那是一幅速写，上面画着一个男孩坐在桌子前打电脑，背景像是学校的图书馆。
奚恻的眸子沉静到可怕的程度，他指腹摸索着纸面 ......
蓦地，他开了窗户一跃从楼上跳了下去。
“卧槽——！”
班里几乎是同时在骂这句话。
跳楼啊！
众人冲到窗户边，挤不过去的刘芒捂着胸口在后面哭了出来：“恻哥啊！妞大把，为了个小弱鸡殉情不值得！”
“傻逼！”李喃骂他，“你恻哥没事！好得很！”
艺术班楼层低，奚恻借着空调外机，直接爬了出去。
他手里捏着一张画纸，沿着教学楼走，没管头顶的惊呼声。
这就是奚恻，喜欢也好，讨厌也罢，想做的事，想说的话，永远惊天动地。
......
他一个人走，不知不觉到了花坛边。
花坛里的花四季常开，不细看还以为是玫瑰。可惜月季就是月季，花朵更大，也没有玫瑰艳丽。
像极了校园里的小暧昧，轰轰烈烈，撩心撩肺，却和爱情差了一点。
那晚，奚恻在花坛边站了好久。
一年前的清晨，他也是这么站在这里，那时有个女生跟他表白，他浪惯了，没什么感觉。刚要离开看到后面躲着一个小家伙。
漆黑柔软的头发，明亮的眼睛。
她像只小野猫，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被吓跑。
他拿了好吃的去逗那只猫，引着她来到自己身边。
操场、酒吧、运动会、假期旅行、江边、竞赛......
所有的一切朦朦胧胧，被寒冬的夜风渲染的极不真实。
“奚恻。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
“我是男生，你也喜欢？”
“喜欢。”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他表白的那刻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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