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慕南说的简丽安心里有数。只是——

　　今天她还犹豫，有那么一瞬间，她其实很想留下这个孩子。

　　她给司寒打了一下午的电话，都没有人接通。她心里凉透了，如果不把这份委屈伤心转移，她会疯的。

　　孙礼虹从她们的对话中得出了重要信息，一时怒火滔天，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简慕南。她冲上去，对着简慕南撕扯起来。

　　“你这个小贱人，原来是你祸害了丽安！你怎么还有脸过来！你把我们丽安害成这个样子，简慕南，你的心怎么这么黑！”

　　她扯了两下，就被简成珏拽了回去，简成珏一脸怒容，看着简慕南十分抱歉心疼。

　　“妈，你疯了吗？！你没听见说什么，怎么就怪慕南了？！”

　　“还有你，丽安，你怎么也变成这个样子？我出去了一个月，怎么就生出了这么多事端！”

　　“简成珏！你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你看清楚了，我才是你妈，丽安才是你亲姐姐！她简慕南算个屁！”

　　最后一个音节响彻在客厅，仿佛都惊动了夜色。

　　简成珏赶紧去看简慕南，心跳砰砰砰地紧张。

　　然而，他看见的，只有轻轻扯起的嘴角，连一点愤怒都没有。简慕南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幕，内心讽刺，有时候生个狼心狗肺可比善心什么的强太多了。

　　双手环胸，简慕南笑得一派云淡风轻，这几个人在她心里早已云都算不上了。

　　“对啊，就是我的错，所以呢？你们是有谁能找我算账还是干什么？”

　　“二婶，你可别忘了，我是空手道黑带，你真想跟我玩玩？”

　　一片死一样的沉默。

　　简丽安比疯了还像疯了，除了冷笑没有别的表情。

　　孙礼虹咬牙切齿，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呵。”

　　张狂，傲慢，不屑。

　　“既然没人能找我算账，还不如想想怎么收拾烂摊子！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还不如求我帮忙！”

　　扔下最后一句话，简慕南的扬长而去，红色车子消失在夜幕里。

　　孙礼虹卸了一股劲，恼羞成怒地瞪着简丽安，“你看看，你看看，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

　　“我真是——”

　　简成珏身心俱疲，“妈，好了，别闹了。她已经走了。”

　　说完，走到简丽安面前，却发现她早已泪如雨下，打湿了半张脸。幽幽叹了一声气，简成珏扶她起来，“还好吗？”

　　转头对孙礼虹投诉一个警告的眼神，“妈，我扶着丽安上去休息，这事会有解决办法的，您别瞎掺和。”

　　简丽安的房间门口，简成珏提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要不……孩子打掉算了。”

　　“看那个男人的态度，不是良人，他也未必会喜欢这个孩子，那孩子留着干什么呢？”

　　他是一个男人，自然从男人的角度给出建议。

　　简丽安沉默许久，伸手擦掉了脸上的水痕。

　　“可……我有点舍不得。”

　　“也不甘心！”

　　“我都为他怀了一个孩子，可他就是那种态度，一想到这个我就要发疯！”

　　这话，已经有了一厢情愿的味道。

　　简成珏不赞成，倘若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女人，自然更不可能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而且，想司寒那种身份的人，也不可能就随着简丽安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没有他的允许，不可能的。

　　“丽安……算了，天不早了，先休息。明天再商量。总归会有解决的办法。”

　　“嗯。”

　　看着简丽安进了房间，简成珏脚步一停，立刻折了回去。走到院子里，简慕南居然还没有离开。

　　她靠在车上，手里拿着的手机一直震动。

　　吸了一口气，简慕南划开接通。

　　她没有说话，那边也沉默了一会，晚风吹拂，格外寂静。

　　“怎么还没回来？”

　　“在哪，我去接你。”

　　听着他的声音，简慕南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一份不薄的资料。感觉自己被人当猴子一样看着，他或许什么知道，比她料想的要聪明睿智得多得多。

　　“怎么不说话？”

　　易北笙似乎觉察到一点不对，立刻换了语气，“你在哪，我去找你。”

　　“阿南？”

　　这个称呼，一下子戳中了简慕南的某根筋。呼吸凝滞了一下，淡淡回道:“我还有事，不回去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喂？阿南——”

　　电话就这么被掐断了，男人的声音终止于那个称呼。

　　司机有点摸不清状况，等她挂了电话，才小心地问，“简小姐，我们去……哪里？”

　　这时候，简成珏大跨步走上前，在女人面前站定，夜色与灯光交错，迷蒙的影子落在她脸上，看不清神情，却感受得到一丝夜晚的颓靡。

　　“刚才，还好吗？”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那个男人，你不要了是不是？

　　“没什么不好的，你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话落，伸手拉开了车门。

　　“你——”

　　手臂突然覆盖上一抹温热的触感。

　　看不见的，简慕南的眸子凝了起来，有些不适。

　　“刚才，听丽安的说法，那个司寒怎么回事？”

　　今天都是拿的十万个为什么十万个怎么回事的剧本？

　　夜色凉薄也掩盖不住女人口吻中火气，“前男友，怎么了？我也根本没想过他跟简丽安在一起跟我有什么关系？”

　　问问问问!跟你们有那么大关系吗？！

　　“好了，放手！”

　　女人的嗓音带了低沉，有几分喑哑的磁感。

　　简成珏这才感觉到手下微微发烫。手指轻轻蜷缩，她的话、口气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的事跟你没关系，离我远点”，似针一样扎人，让他透不过气来。

　　一阵“碰——碰——碰”的心跳，在我晦暗幽静的空气里格外突出。却不是简慕南的，而是来自旁边这个人。

　　只觉得空气一动，她就被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的头靠在她肩膀上，呼吸落在她耳边，一下一下的，急促又不安。

　　“别生我的气。”

　　“有很多事我无法决定，可是……我会努力改变的。”比如家庭，比如父母，比如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也不要冷淡我，我害怕。”

　　简慕南必须微微仰着才能承受他的怀抱，本就不适，听到后面更是浑身僵硬。有点奇怪的感觉在她心里落了芽，像未知的黑暗，你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怎么了……”

　　听到女人彷徨不解的声音，简成珏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掩了里面的悸动。

　　“抱歉，只是……从小黏你黏惯了，最近又出了这么多事，怕你……怕你跟别人走了就不管我了。”

　　这话一出，简慕南的怪异这才消下去。

　　此刻也没什么气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好了，起来吧，再不起来我要被你压倒了，快起来！”

　　恋恋不舍地放开，简成珏还看着她。

　　“你这样不行啊，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幼稚。”

　　简慕南撇开眼，转身进了车内，不放心又说了一句，“别总想着有的没的。”

　　“简小姐，我们去哪儿？”

　　“中心酒店。”

　　“好。”

　　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隐没在夜色里。

　　简成珏仍旧站在原地，木桩一般。

　　良久，方才转身进了身后的宅子。

　　风裹挟着一声轻嘲慢慢远去。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黏着你呢？”

　　“因为喜欢啊，因为——爱啊。”

　　早在十六岁那年，简成珏就意识到自己对简慕南那一份不同的心思。他一开始以为是对姐姐的一种特殊情愫，可丽安同样待他很好，他却没有那种感觉。

　　也许是因为童年的印象里，他奶奶宋玉珍出于对大儿媳妇家世及为人的不喜，偶尔会碎嘴多说一句:还不知道这个女娃娃是不是正昊的种呢！现在疼成这样，就怕以后悔青了肠子！

　　他小，宋玉珍又不避着他，所以听了不少。后来见面大了，这种话还是会留下影子。

　　何况——

　　那个堂姐，是多美好的一个人啊。

　　他父母吵架闹腾，他自己偷偷跑出来玩摔了个狗吃屎，她肆无忌惮地笑他，笑完了又给他两颗糖，告诉他:下次不要这样了，你来我这儿。

　　她带他去看书，带他去游乐园，她肆意张扬，比所有同龄的孩子都拥有更多的自由潇洒。

　　被他爸妈发现了，她挡在他面前，“我拽他出去的。”

　　十六岁的年纪，男孩子成熟的晚，这时候才知道讨论哪个女孩子更好看一点，哪个女孩子穿得好看，哪个女孩子优秀。

　　他不自觉得把所有谈论对象和她放在一起比较，不，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她的一半。

　　他还知道，她曾经是她们学校的校花，可是没人追的上她。他很骄傲，看，就该是这样，他觉得谁都配不上她。

　　再后来……她父母出了车祸，他还没能来得及安慰她，父母就告诉他，她出国了。

　　前三个月，他因此瘦了很多，所有人以为他是因为高考，其实并不是。

　　她在他的人生长河里，是如此璀璨的一个角色，贯穿了他最纯真最简单的年岁，就是老了想来，也是光芒不消，风华不减。

　　简成珏怎么不知道简慕南就是把他当做弟弟。他惊过，疯过，悔过，把所有和年岁共同生长的情愫压了又压，他败了，败得一败涂地。

　　最后能做的，就是如同一只隐藏在黑暗里的老鼠，悄悄地，不敢声张地，为她的一举一动或喜或悲。

　　他希望她知道，又怕她知道。

　　如果……如果……他曾无数个午夜梦回想过，可最后——

　　没有如果，只有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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