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瞧着名片，似乎真的很苦恼，一点没把简慕南放眼里。林梓源已经很惊讶了，结果，简慕南的态度让他默然无语。

　　“正好我要跟梓源去吃饭，你去喝咖啡，应该是能认识路的。”

　　连眼皮子都没抬，简慕南说完了就要叫林梓源走了，还不忘回头叮嘱那男人一句:“玩得开心点。”

　　易北笙拿着名片僵在原地，看着她背影的目光阴阴沉沉，酝酿着一场风暴，却又转瞬即逝，“好啊。”

　　他勾起一个笑，却想起她看不到，没什么意思，嘴角慢慢垂了下去。捏着名片的手，指节发白。

　　跟林梓源吃了一顿没什么滋味的饭，简慕南本来想回去，中途让司机转了个道，到了简叔那里。

　　这是个挺老的小区了，但是设备是齐全的，还是她小的时候父母搬家之前的老房子。

　　给简叔打了个电话，简叔就出来开门了。进门的时候，一砖一石，简慕南都仔仔细细看过了，隐约还能想起来一些曾经的记忆。

　　简叔的白发似乎更多了，胡子拉碴的，目光无神，看见她才有了点点亮光，“小姐。”

　　走到阳台的位置，简慕南定住了轮椅，“简叔，你坐下。”

　　简明生依言，眸子还是一口死井一般，让人看了不舒服。

　　一口气郁在胸口，简慕南压抑着道:“简叔，你是不是觉得你把简正宇送进殡仪馆，你再自首就够了？”

　　“你看看你做了什么，简正宇他现在还好好躺在医院，你呢？你还得防着，生怕被查到什么！”

　　“是，你同我说的话我听不进去，我同你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简慕南的情绪渐渐激动，“你以为我不想弄死他？你以为我一天天都在做什么？为了钱？！”

　　简叔的眼睛终于有了波澜，他惊慌地抬起头，“小姐，我没有这么想，您别误会，别动气……”

　　“可是你就是这么做的！”

　　简慕南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简叔，你以为我还剩下什么？没了爸妈，我就只有你了！你明不明白，你不能以身涉险！”

　　热流冲上眼眶，简慕南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把它们憋了回去，再睁开眼，她眼底一片清明冷然。

　　“小姐……”简明生错愕又受宠若惊，有万千句话卡在胸口。

　　“如果您能想通我的话，三天后，再来找我。如果想不通，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往后也不必说认识我了。”

　　说完，没有给简明生留下思考回答的时间，转身就出去了。很快，楼下就响起了车子的引擎声，渐行渐远。

　　房子里，简明生一个人静坐了许久，最终，拖着有些僵硬的腿进了卫生间，开始收拾自己。

　　下车以后，简慕南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司机欲言又止，她摆了摆手说没事。

　　刚进了门，简慕南捂住了嘴，几乎是冲进了卫生间。

　　看护阿姨听到动静，赶紧跟过去，只能听见里面痛苦的呕吐声。心下有些着急，“您还好吗？”

　　简慕南没空回答，“呕——”

　　她本来也没吃什么东西，胃液上涌，一直冲着她的心肺，她趴在马桶边上吐着酸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终于安静了下来，阿姨试探着拍了拍门，“简小姐？”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虚弱的声音从里面闷闷地传出来，“阿姨，我没事，您忙着。”

　　阿姨不放心，一直守在门外等她出来。

　　简慕南额前鬓发湿透了，妆容有些残败，面色刷白，眼睛也是半睁不闭的。

　　“您……要不我叫医生开给您看看？”

　　简慕南摇摇头，“不用了，我回房睡一觉就好了。”

　　看着她的背影，阿姨怎么也不放心。还有，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去的，怎么就剩一个人回来了？

　　给医生打电话，阿姨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前几天是好的，就今天看起来虚弱得很。

　　医生的心沉了沉，拿上了单独的一个小瓶子。

　　到了以后，阿姨开门，告诉他人在房间里躺着，脸刷白刷白的。

　　敲了敲门，听见微弱的一声“请进”。

　　简慕南微微睁开眼，看清来人之后又默默闭上了。

　　她还以为……

　　医生表情凝重，摸了摸她的手，又看了看眼睛，轻声问道:“是哪里不舒服？”

　　“从前的老毛病了，它今天不发作，我还以为好了。”

　　之前这些时间，跟易北笙一起坐车时，是没怎么犯过的。

　　又想起了他。

　　简慕南下意识皱了皱眉。

　　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医生拿出了那瓶药，口吻严肃:“你最近好像颇多烦心，这样不行，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我多说无益。”

　　“这是改进的药，镇定和抑制的作用更强一点，我们一直在努力，不会放弃。”

　　医生眸子定定地，忍不住想起了六年前的事，“你父母在时，就从来没放弃过。”

　　可是他们走了，何况走的原因与这个事情也有些关键。

　　“好了，我知道，麻烦您了，您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她的声音懒懒的，意兴阑珊，掩藏着抗拒，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医生叹了一声，很是无奈，“你该找个人陪陪你，一个人扛着这些……”太累了。

　　简慕南却打断了他的话，“您再不回去，就看不清路了。”

　　“迷路了我也找不到您。所以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她如此调侃，话里一次一次赶他出去。被嫌弃得没办法，医生也只能走人了。

　　夜星低垂的时候，易北笙才打开门回来。客厅里，只有一个看护阿姨。

　　薄唇微敏，易北笙打了个招呼，“阿姨。”

　　目光在房子里扫视。

　　看护阿姨叹了一声气，很担心，“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呢。简小姐今天回来不太舒服，现在已经睡下了。”

　　“不舒服？”浓眉一拧，易北笙对阿姨颔首，进了主卧房。

　　房门没锁，轻轻打开。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月光的照明，床上中间鼓了一块，很幽很静。

　　蹑手蹑脚地走近了，才听见她的呼吸声。看似平稳，与睡着无异。

　　脚步顿了一下，易北笙走到床的另一边，正面看着她。

　　杏眼紧闭，黛眉微凝。

　　突兀地，房间里响起男人的声音，“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吗？”

　　回应他的只有一室寂静。

　　空气里轻轻传散开一声嗤笑。

　　无所谓地，易北笙接着道:“就那个女人，我们喝了咖啡，还看了电影，她还想我邀请我去她家里。”

　　“可是，我拒绝了。”

　　她还是没有一点反应，只有呼吸的频率控制不住变了一下。

　　突然生了气，易北笙却扯唇笑道:“可是下一次，我可能就不会拒绝了。或者，换一个更年轻漂亮的，我就直接跟她走了。”

　　那你就跟她走吧。

　　简慕南终于有了动静，却不是睁眼瞪人，也不是开口骂他，不过翻了个身，很像很像睡梦中自然翻身的，又把拒绝的脊背留给了他。

　　好。

　　易北笙想笑，可是这笑意在心里盘旋着就变成了酸涩。他紧紧盯了一眼，提起长腿走了出去。

　　这种女人，你能怎么办？有时候觉得她对自己很好，离自己很近；可当你向她表明心意的时候，又冷冷地装聋作哑。

　　混蛋！

　　忍不住心底骂了一声，易北笙的脸色比夜色更黑。

　　其实真正让他气恼的，是他自己的态度。若换成旁人，根本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事，何况一遍一遍把心剖给那个死女人看？

　　操！

　　易北笙气得一夜没怎么睡，一开始还暗暗诅咒她也一夜未眠才好；后来又念着阿姨说她身体不舒服，觉得今夜还是对她好些；没一一会儿又反悔。

　　起床了几次，去外面的卫生间什么也没干，就在她门口站着。

　　折腾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根本没看出他有丁点熬夜的迹象。瞥见餐桌旁的简慕南，咬了咬牙，还能笑眯眯地跟她说早安。

　　简慕南也笑着，一切如常，“早。”

　　男人的心里开始烧起火，他硬生生忍着。

　　“昨天怎么样，我睡的时候你还没回来呢。”像是无意提起一句，简慕南还颇有兴致，口气听起来就像巴不得两个人看对眼了一样。

　　她成功地添了一把柴。

　　易北笙的眸子眯起来，晦暗转瞬即逝。端起牛奶，回道:“她人还不错，可惜我不太喜欢。”

　　简慕南点点头。

　　男人喝了牛奶，眸子直勾勾盯着她，身子靠过去，用着引诱人的口吻:“阿南，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吗？”

　　倘若是别的女人，看着他这一双深邃的眼魂都要被勾去了，简慕南微怔了一下，随即淡淡道:“看你自己心意吧，合适就好。”

　　她没顺着他的话问，易北笙就自己提，“不用合适，我喜欢就好。我就喜欢——”

　　简慕南放下手，看着嘴里被塞了面包的人，“快吃，吃完了跟我一起去公司。”

　　话落，人就率先出去了。明显，是不想听他说的话，也不想与他交谈。

　　因为她知道，他会说“我就喜欢你啊，阿南”。

　　男人知道这点，所以拿着被强塞的面包，阴阴笑了。

　　躲？躲了这次还能躲几次？

　　哼！

　　车上，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简慕南闭上了打哈欠的嘴，赶紧最后揉了揉眼睛。

　　一路上，简慕南都偏过头去，没有跟易北笙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清冷的侧脸，在易北笙眼里美是跟往日一样美，却更惹他生气。

　　原来，她不只会添柴，更会浇油！

　　怀着这样的心情，易北笙也是个有傲气的人，拿热脸贴她冷屁股还根本贴不到的事也不做了，双手环胸跟自己赌气。

　　可他到底没管住自己的眼睛，余光悄悄她那儿瞥，看不见脸，凑巧却看清了车窗上的倒影。

　　模模糊糊，却看得出她掐着鼻梁，正在闭目养神。一看就知道昨夜没睡好。

　　一股快意冲上心头。

　　易北笙心里哼哼，我睡不好你也别想睡！就应该离了我就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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