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尧之看着穿着暴露站在门口拉客的夜女郎, 提着外卖的五指握紧, 眉心一抽, 一张娃娃脸几乎扭曲, 对上就要上前来拉他的女人, 慌乱转身。

　　被骗了。

　　他简直从来没想过问个路居然还会被骗！这在首城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来建城的第一天就被人骗去了红灯区。

　　孟尧之白皙的娃娃脸黑如锅底, 脚步急切地往回走，身后揽客的叫喊声听得他一个踉跄。

　　“哎，别走啊, 小孩的生意也做！”

　　去你的小孩！

　　简直要炸。

　　……

　　月上中梢。

　　苏牙把书包枕在脑袋下，蜷缩在公园的凉亭椅上，没一会儿便睡意袭来。

　　以往老太婆不让她进家门的时候, 她就经常来这儿睡, 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旁边紧挨着新区最繁华的时代广场和时代公寓，即便夜深, 也并不安静, 更不谈再远些就是她工作的浓情酒吧。

　　午夜狂欢算什么, 人家那是通宵嗨, 天不亮从不散场。

　　第二天一早, 苏牙在公园自来水管处洗了把冷水脸, 打着哈欠出了公园，附近有家挺出名的园子早餐店，豆浆鲜浓包子馅多, 她买了两份, 叼着肉包往学校走。

　　刚走到学校门口就碰见了低着脑袋的卢苗苗，忙喊住人：“苗苗。”

　　听见声音，卢苗苗不但没抬起头，反而加快速度往前走。苏牙眯眼，站在原地没动，冷声道：“卢苗苗，你再走一步试试。”

　　卢苗苗攥紧书包带，不敢走了，只是脑袋还低着。

　　苏牙走过去，强硬地抬起她的脸，看见她半边脸肿着，眼睛却倔强的不看她，声音细若蚊鸣：“我没事。”

　　“你妈打的？”

　　咬着下唇，点头的瞬间眼泪跟着就掉了下来。为了两块钱的早餐钱，她妈打了她两巴掌，她不敢说，说了苏牙会生气，说不定还会去找她妈麻烦。但她又不会骗苏牙，只是拽住她的衣袖使劲儿摇头。

　　小区里整天都能听见那些人嚼舌根，她不想苏牙再给别人添饭后谈资。卢苗苗胡乱把眼泪擦掉，鼻子红彤彤的，半边脸肿的吓人，苏牙咬牙切齿：“我操他妈的！！”

　　卢苗苗的父母重男轻女，那破小区没有任何秘密，哪家有什么事儿基本全小区的人都知道，卢家不喜欢女儿，卢苗苗从小就不受家里人待见，上个学都是求来的，就这学期的学费还是苏牙好说歹说帮缴的，那家人就巴不得卢苗苗赶紧出去上班挣钱养家，上什么学！上学有屁用！

　　苏牙胸腔炸裂，一连深呼吸好几下才忍住暴怒的情绪，把手中的包子豆浆塞在卢苗苗手中，压抑着怒气尽量心平气和道：“吃了。”

　　重男轻女，去你妈重男轻女！苏牙恨不得扇卢苗苗她妈几巴掌，卢家谁都能轻女，就她不行！

　　什么玩意儿！自己还他妈是个女的呢！哪来的脸重男轻女？！

　　卢苗苗捏紧手中的豆浆，酸涩难耐，这辈子，这辈子除了苏牙，再没人对她这么好了，亲生母亲因为两块钱的早餐钱打她，父亲却在一旁冷眼旁观，只有苏牙会一声不吭给她带早餐。看着前面怒气冲冲的背影，她擦干净眼泪，跟了上去。

　　“苏牙，别生气了。”

　　苏牙回头怒瞪她，卢苗苗胆子小，被她瞪得一缩，苏牙越看越气，这人就跟她手中捏着的包子一个德行，是圆是扁任人揉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回家还被父母欺负，苏牙只觉得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更生气了。

　　特别是那半边肿起来的脸，怎么看怎么碍眼。

　　“在这等着！”苏牙说完，转身往小卖部方向走。

　　买了一瓶结冰的水，找老板借了一张毛巾，裹住冰水，递给不远处乖乖站着不动的卢苗苗。

　　“好好敷脸，人家李麒麟的脸现在都没你大，你今儿就捂着脸听课吧！”她没好气道。

　　李麒麟是学校出了名的小胖墩，椅子都坐烂好几张的那种，卢苗苗一听脸就垮了，跟上她的脚步，心有戚戚：“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苏牙摆摆手，语气特别不好：“严重不严重自己摸不出来吗？你妈打你你就不知道跑？读书是不把脑子读傻了？”她特别不高兴卢苗苗任人欺负丝毫不知反抗的软弱样，退一步，你就算不反抗，你就不能跑吗？她可是见过卢苗苗直愣愣站在她妈面前任晾衣架狠狠抽在身上也纹丝不动的包子样。

　　卢苗苗咬着唇没说话，她没有苏牙直面社会的勇气，对面父母的打骂，除了忍耐她别无他法，她知道自己懦弱，可……她就是怕，厌恶那个不欢迎她的家，却又没有勇气离开。

　　“行了行了，别苦着脸，我也不是骂你。”苏牙叹了口气，看了眼落后无数步的卢苗苗，小包子就小包子吧，有她在的地方总不能给人欺负了去，只希望她能稍微硬气点，她总不能时时都在她的身边。

　　以后等她考上大学，总是要离开的，再这么任人欺负，以后可怎么办。

　　早自习之前是抄作业的黄金时间，苏牙不由分说抢走了卢苗苗的作业本，以她吊车尾的成绩自然是从来不把家庭作业当回事儿的，可没法子，立菲林这厮逮她逮得紧，而卢苗苗又是收作业的人，她不写，卢苗苗就帮她写，她帮她写，立菲林这臭不要脸的就告到朱朱那去，搞到最后，卢苗苗也脱不了干系。

　　班里抄作业的占了一半，立菲林要还敢告，那得罪的就是一大片人，除非她有脑疾，不然真不敢这么嚣张。

　　苏牙抄得毫无心理负担。

　　奈何她高看了立菲林，这人脑疾没有心理有疾！

　　立菲林跟发羊癫疯似的逮着空就碰她桌子一下，苏牙被她这一来二去碰的写错了好几个字，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朝陈琦使了个眼色，齐齐放下笔，在立菲林又一次装作不经意撞击她们课桌时，猛地把课桌向后一拉。身后突然没了倚靠的东西，心道不好，甚至来不及伸手抓住自己课桌，立菲林便直直向后倒去，失去重心摔坐地上。

　　“苏牙！！！”

　　世上竟有如此傻比之人，苏牙啧啧两声，理都不理她，拿起笔继续抄作业。

　　立菲林仗着她爸是教导主任在学校横行霸道惯了，偏偏遇到个完全不鸟她爸的班主任和对她一点没有好感处处作对的苏牙，关键她还不能怎样，别人都以为他爸宠着她惯着她，实际呢！实际她天天晚上回家挨批！

　　她爸都恨不得把她丢别的学校去，省得惹事碍眼。

　　但她就是看不惯苏牙，从看见苏牙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人跟她绝对不对付，接下来的一年也证实了当初的想法，她看苏牙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苏牙也看她哪儿哪儿都碍眼，偏生两人还是前后桌，却又谁都没去找朱朱要求换位置，这导致班上的同学时常感叹——哦，立菲林又被苏牙整了。

　　又！又！又！

　　立菲林气呼呼冲地上爬起，一巴掌拍在苏牙课桌上，怒吼：“苏牙！你别这么过分！”

　　苏牙简直服了她，到底谁先过分，理都懒得理她，认真抄作业。

　　陈琦简直被她颠倒黑白的厚脸皮惊地包子都掉地上了，从高一开始，哪次不是她先找苏牙麻烦？还你别这么过分，到底谁过分啊！

　　你不要脸的啊？

　　她捡起包子丢后面的垃圾桶，转动笔，同样对这大小姐无感。

　　班上同学对这一幕早就习以为常，吃早餐的接着吃，抄作业的接着抄，连卢苗苗都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就回头预习待会儿要上的课文。

　　副班长齐康从过道上站起，挂着标准和事佬的笑：“来我们换把椅子，怎么老不稳。”

　　去你的椅子不稳！立菲林瞪了他一眼，见朱朱走到教室门口了，一把推开他，转身坐回座位，胳膊肘还怼了苏牙课桌一下。

　　这一胳膊怼地猝不及防，笔尖在薄薄的纸上划出一道惨烈的痕迹，纸张一分为二，甚至波及到了下一张还没用的空白，这一张彻底没法用了。

　　关键她还写了一大半了！

　　你他妈的！

　　苏牙气得就要拍案而起，朱朱夹着课本千年如一日的抬头挺胸进来了，照常拍了拍课桌，对着不在自己座位上的就是一通咆哮：“赵乐飞！你又私自换座位！你就那么想和林飞双坐一起吗！我偏不如你意，赶紧给我回座位！还有你齐乐！笑什么笑，再笑把你调去跟苏牙做同桌！”

　　齐乐脸一僵，下意识看了眼苏牙，正好对上她不郁的目光，吓得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他不要和苏牙做同桌！

　　“都安静！”朱朱轻咳一声，见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正了正面色，扭头对教室门口道：“进来吧。”

　　一双双好奇的眼睛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教室门口，就见到那里站着一个背着书包站姿挺拔的男生，奈何他再如何面无表情装成熟，女生群里还是发出阵阵尖叫：好小好可爱！

　　孟尧之听见她们的声音，嘴角可见的一抽，转了个视线往后面看去，冷不丁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大大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不动声色走到班主任的身边站定。

　　苏牙顿觉牙槽酸痛，抬手揉了揉脸，趣味的看着讲台上的小男生，这算什么？猿粪？

　　并不。

　　“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朱朱对孟尧之笑了笑，递给他一根粉笔，“请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

　　说完，就这么站边儿上当起了甩手掌柜。

　　给大家介绍成了自我介绍，众人都习惯了朱朱间接性抽风，一双双如火的视线盯着讲台上的新同学，这他妈其实是跳级的初中生吧啊？！

　　新同学有一张顶级娃娃脸，瞧面容最多十四岁，不过身高挺傲人，坐在第一排的同学补充了一句：双腿尤其傲人！

　　肤白可爱大长腿。

　　跳级的小弟弟么？哟，喝什么牌子的牛奶，这么能长。

　　孟尧之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名字旁边写上大名字一倍字体的年龄，回身微微冲底下点了点头：“孟尧之，今年十七岁。”

　　年龄咬字格外清晰，苏牙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我操，底下顿时悉悉索索交头接耳，明显被这个年龄震惊到了，他们看了看孟尧之的脸，又看了看黑板上的阿拉伯数字，确确实实是17，别人的十七是他们的七岁啊。

　　“苏牙后面还有空位，你就坐那儿吧。”朱朱在边儿上说。

　　听见自己的名字，苏牙懒洋洋伸手，冲讲台上的小可爱扯出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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