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说完这句话就去了厨房, 苏牙往里面看了眼, 也没凑上去给彼此找不自在, 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老旧电视机里发出“滋滋滋”的噪音, 这台电视还是她妈在世的时候在二手市场买的, 跟老板讨价还价的时候还差点上了全武行, 这些记忆就像尘封在心底的黑白相册, 不自觉间就会蹦出脑海，干涉一下如今的生活。

　　菜刀和砧板相触发出节奏分明的声音，苏牙往里面看了眼, 视线往回收的时候在客厅正中间的一副全家福上停留了几秒，全家福——没有她的全家福。

　　低头拨动指尖，她扯了扯嘴角, 有些想笑。

　　随手拿起茶几上一摞纸打发时间……

　　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 老太婆虽然浑身上下没一点好——在她心里，但这厨艺确实没法说, 菜香四溢, 非常勾人食欲。

　　老位置超常放着她妈的相册, 苏牙面无表情往“她妈”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这才开始吃饭, 全程依旧没人说话, 老太婆每次往她妈碗里夹菜的时候都会神叨叨念叨上一句：“囡囡乖，快吃。”

　　即便听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忍不住心里发凉。

　　吃完饭, 苏牙又去给她妈上了香, 洗完碗心思有些飘忽换上鞋拉开门准备离开，老太太破天荒起身走到她面前，也没说话，看样子……是在送她。

　　苏牙木木地看了她一眼，说了句：“我走了。”

　　回应她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

　　……

　　“你可回来了！”孟尧之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她盼了回来，整个人恹而吧唧把她往怀里带，“我好饿。”

　　“不是让你自己吃么，”苏牙拍了拍他的背，“发的短信没看到？”

　　“看到了，”孟尧之抱着她黏黏糊糊，“一个人不想动，外卖也吃腻了。”

　　苏牙勾住他脖子，往下压，在他嘴上吧唧一声，“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孟尧之摇头，“你看会儿电视，我自己去煮碗面。”

　　“你一个人不是不想动么。”苏牙笑，

　　“你回来了就不是一个人了。”孟尧之笑嘻嘻低头亲了亲她。

　　男朋友乖巧软绵，苏牙躺在沙发上视线一直盯着厨房那个高廋的人身上拨不下来，同样是切葱花，先前在那边儿听着那节奏分明得跟按了重复键似的，这边儿就磕磕绊绊，下一刀要犹豫两秒的节奏。

　　他还不时要回头看一眼客厅，每次对上她的视线就笑得眼和嘴角同时弯成月牙。

　　特别……招人。

　　苏牙对他笑了笑，扬声道：“看着手下，别把手指切到了。”

　　“那我切到了你会心疼吗？”他问。

　　苏牙装作考虑的样子，恼得他丢下菜刀往客厅走，嘴里囔囔：“你还考虑！这种事情需要考虑吗！！！”

　　大叫一声，扑上前把她压在身下，上嘴开啃。

　　苏牙笑得浑身打颤，抱着他的脖子摸脑袋安抚，好半天后沉寂下来，两人还保持着相拥的姿势，厨房里的水早已沸腾，发出轻响，但两人都没管。

　　孟尧之觉出她不怎么开心，每次只要去那边，她回来心情都不怎么明媚，今天尤其。

　　他只能把她紧紧抱住，用最近最亲密的距离告诉她：没关系，我在呢。

　　良久，苏牙才开口，喑哑又干涩：“我看见她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检查报告了，好多页，内容太多我就大致瞄了眼，专业术语我也看不懂，看到最后一页总结一个“癌”字我就把它丢了。”

　　吓丢的。

　　她搞不懂她今天留她吃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故意让她看到检查报告？是的吧，放在那么明显的位置，不就为了让她看见么。

　　“……什么癌？”孟尧之心里一跳，想要撑起身子，脖子却被苏牙紧紧搂住不放。

　　“没注意看，”她当时脑子发蒙，烫手山芋似的扔老远，“……是癌都挺严重的吧？”

　　在她的认知里，最可怕的病症就是癌症，以前老听别人说谁谁谁家的得了肺癌骨癌血癌什么的没多久就去世了，癌症在她心里跟洪水猛兽是一个级别，要命的玩意儿。

　　她说不上现在是个什么感受，说难过，也没有，就是有点怅然若失，好像长在心脏处一抹看不见的痕迹将被彻底拔除，心底空落落的。

　　要说正儿八经好大的亲情，是真没有，就连她妈死那会儿她都没太大感觉，也或许是太多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连“感觉”都还来不及升起，她妈就没了。

　　孟尧之抱着她好一阵儿亲昵，“癌症也有早期晚期，不要太悲观，或许可以医治的。”

　　感觉他是误会了什么，苏牙也不想解释，这个解释起来就显得自己过分冷血，她不太想让他有这种认知。

　　她跟家里人的关系，真的没到“悲观”的地步。

　　能治她肯定是会出钱治的，今儿有点被震懵了，也没问她是个什么意思自己就走了，看样子还要抽时间过去一趟问清楚才好。

　　这无关亲情，就是责任，她妈留给她的责任，她拒绝不了。

　　“没事，我在呢。”

　　苏牙抱紧他，没说话。

　　这一个下午孟尧之都在接电话回信息，全是他以前的同学朋友发来的新年祝福，孟尧之练字的间隙不得空就让苏牙帮他回复，还有微信上面抢红包收红包发红包什么的，进进出出算起来还赚了一笔。

　　左下角的数字，一直就没停过。

　　“你……大哥给你发了一个转账红包。”苏牙一下午收红包都收累了，全是大手笔，果然，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

　　动辄就是她一个月的工资。

　　“赶紧收！这是个大的！”笔尖在宣纸上潇潇洒洒勾勒出优美的线条，甚至没有偏头看，就知道大款来了。

　　“又来一个。”苏牙木着脸，被两个9999晃花了眼。

　　孟尧之开心地点头：“另一个肯定是给你的。”

　　果不其然，两个红包发完，他大哥发来一条消息。

　　-别私吞啊，另一个给丫丫的。

　　……丫丫

　　苏牙捏了捏眉心，只觉脑袋一抽一抽的疼，这小名是在孟家坐实了是吧？！

　　孟尧之倒是高兴地龇牙咧嘴，好啊！就是这个进度，进度条飞快的涨，丫丫就彻底是他老孟家的媳妇辣！

　　收了两个大红包，苏牙斟酌了会儿，还是中规中矩回了条消息。

　　-新年快乐，谢谢您的红包。

　　刚点返回，备注为“孟总”的接连又发了一串消息过来，点开一看，同样是大红包。

　　苏牙：“……”

　　看着那一串9，她一言难尽，孟家大佬们是不是对9格外有执念啊。

　　“孟总，是你爸？”苏牙问。

　　孟尧之点头，“嗯啊，孟总是他，孟老总是我大伯，发红包来了吗？不要手软！统统接！发多少接多少！”

　　往年，他爸发红包他都是视而不见的，今时不同往日，这会儿肯定有多少要多少啊！

　　孟总有钱！贼有钱啦！

　　孟总洒下一片红包雨，最后酷酷地搁下一句。

　　-你俩看着分。

　　你俩……苏牙挠了挠鼻尖，说真的，孟家人对她的态度真让她有点受宠若惊，她老觉得自己跟孟尧之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确实不在一个层次上，但孟家人却以无尽的糖衣炮弹击破她心里的一丝不安，接纳她的速度迅猛又自然。

　　这其中，当然不乏他们对孟尧之的疼爱和尊重。

　　还没见过面，就刷了那么多好感，可能有一天……她真的会离开这里吧？

　　孟尧之不怎么会调料，苏牙亲自去厨房给他把料调好，他只等着把煮好的面挑起来就能吃了，葱花鸡蛋搭配起来看着挺有食欲，闻着也香。

　　大过年就吃了一碗鸡蛋面看着可怜兮兮的，苏牙坐在他对面撑着下颚问他：“晚上想什么？要不要放烟花什么的，我们这儿不禁烟花炮竹。”

　　“没有特别想吃的，”吸溜一口面，孟尧之笑得有些开心，“你想放吗？我们待会儿去买，哪里能放？”

　　苏牙摇头：“我不想放，你想放咱们就去滨江路吧，那里每年都放，人山人海的特别热闹。”

　　“那咱们就看别人放吧！”孟尧之说。

　　苏牙点点头：“那下午多买点东西回来，初一到初三外面的店基本都关了，超市那边儿明天开始也放假了。”

　　“全城关门啊？”孟尧之有点懵。

　　“小城市跟大城市肯定有区别啊，”苏牙说，“基本不开的，你明儿出门一看，外面清净的很，都窝家里搓麻将了，除了放鞭炮的时候外面热闹会儿，你往正街走，那边儿更静，基本得初四过后才慢慢恢复人气。”

　　“那你往年……”怎么过的……孟尧之咬着一根面，下意识接嘴问，问了半截又卡壳。

　　“酒吧每年要聚餐，”苏牙把温开水往他面前推了推，“里面几个常驻的，大多都是跟家里矛盾挺大过年也不会回去，大家就吃吃喝喝凑个热闹，去年的现在正跟他们喝酒呢。”

　　苏牙很少在他面前说起酒吧里的事儿，孟尧之顺势道：“以后都要少喝酒，不然我会生气的！”

　　苏牙笑了笑，不敢把话说太满：“尽量啊。”

　　在那个圈子里，有些事避免不了，真的只能尽量了。

　　孟尧之小声哼唧，虽然不怎么高兴，但也没说出什么强硬的话，与其说让苏牙少喝酒，他更想让苏牙辞职！但因知道林洁在那儿的缘故，他心里好歹比先前少了一分抵触情绪，林二少是个什么脾性的人他清楚，他在的地方，就算黑也黑不到自己的人身上来，那人护短的很！

　　即便只是自己的员工，那也是往死里护，外人欺负不了。

　　自食其力的苏牙很厉害，他也很佩服也很喜欢，但那种环境，是男朋友都会担心的啊！

　　想起林洁，他心思开始活络，觉得这是一个顶好的借口啊！伸出爪子戳了戳苏牙撑起的胳膊肘：“我能去酒吧看看林洁哥么？拜个年什么的。”

　　苏牙愣了愣，孟尧之又说：“酒吧最多初一关门吧？过年也要嗨啊，k歌啊蹦迪这些肯定少不了，绝对不会像外面那些店关门时间那么长……”

　　不得不说，少年你特别会掐脉门。

　　一年到头酒吧就关初一和清明节两天，这还是林洁强制要求的，不然就樊老板那什么都不在乎的性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关一天门都算他输。

　　“初二再去吧。”她说。

　　孟尧之忙不迭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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