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这话, 杨桔子心里就跟被锥子扎了一下似的。
她趴桌上, 呆呆地看着秦岳。秦岳转过头, 看着街景, 像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她觉得难过, 可又为这份难过感到丢脸。
她搓搓脸, 振奋下精神, 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复合啊……那不是挺好的……你们两情相悦嘛……你妈妈也该高兴了。“
秦岳没回应。
一个旅行团路过酒馆,里面有刚才帮过她的那两个大妈。大妈也看到了她,笑眯眯朝她招招手, 杨桔子忙站起来朝她们鞠躬算是道谢。旅行团走了,杨桔子又坐回来。看秦岳还是那个不言语的样子,她干笑两声, 接着说:“哎, 那我得准备准备回国了,别碍了你们的事……看来机票钱还是得跟你借……我这免费旅游也就蹭到这里了……那钱等我回去找了工作再慢慢攒钱还你, 你可别着急哈, 我不会赖账的。呵呵。”
她呵呵完了有那么一瞬, 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空完了之后却又有点欣慰。
到底是尘归尘, 土归土。秦岳跟她本就是在两个轨道上的跑的火车, 一个往南跑一个往北奔, 擦身过一次算是缘分,过了也就过了,当是春秋大梦一场, 睡醒了各回各家。
她回去当她的苦逼上班族, 挤地铁租房子。他继续当他的大老板,迎娶白富美展开美好生活。她觉得这样大家都蛮解脱的,很难说不是个好结局。
她想着想着就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也庆幸她被生活压得逆来顺受,不愿意白日做梦跟遇事强求。
秦岳的好,难有谁会不喜欢吧。那她动了点心也不算十恶不赦吧。
她为自己找好了托辞,阿Q精神抢占精神高地,刚才的忸怩倒是放下了。这厢又想到秦岳要是跟詹悦容门当户对地走到一起,也算遂了秦岳的一腔不了情。他们后面的路怎么走她没法知道,但是她觉得该给点祝福。好歹秦岳收留她一场,她得懂得感恩。
想到这里杨桔子又愉快起来。她撑起身子坐直了,拿起酒杯对秦岳说:“来秦先生,咱们干一杯,能认识你我真是觉得三生有幸,现在你得偿所愿我也替你高兴,我祝你以后的日子越过越顺当,一家人和和美美。”
秦岳却迟迟没有碰酒杯,他蹙着眉,说:“桔子,我并没有打算跟她继续。”
杨桔子张着嘴愣在当场,她搁下酒杯,不解地问:“为什么呀?你自己都说还爱她的。男女之间的事儿,不是谁先低头谁就占了下风?她自己说了要回头,你趁机给她些要求不好吗?正好可以把话说开了,让她改一改毛病。这么好的机会你干嘛不抓住?”
秦岳却沉声打断她。
他说:“桔子,感情不是战役,不适用有敌退我进的道理。”
杨桔子被他这句话堵了嘴。
她细细琢磨他这句话,猛然意识到,秦岳其实应该是什么都明白的。
她顿时酒醒了八分。她望着坐在对面的秦岳,他脸上带着看透世事的悲悯神色,她嘴唇动了动,终于嗫嚅着问他:“秦先生,秦衡他说过,詹小姐对你是在放风筝,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秦岳低头,指腹沿着桌子边缘滑过去,停在桌角处,他摩挲着那块胶皮的防磕垫,说:“她从小就沉迷于被人追求,喜欢被人捧着,她习惯了众星捧月,总自负地以为她可以把握得住。可她总是无法从我这里得到她全部想要的。也许她想用一些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要我知道她不是非我不可,要我有危机感。就像一个得不到喜欢玩具的小孩,要不到,就向你炫耀她什么都有一样。”
“我以为她只是太年轻,才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跟行为。我没有阻止她,只等她自己了悟,这是我的错。她一直在我身边,慢慢长大。而我却忽视了。等到出事的以后,我才意识到她已经是个成熟女性,这么多年,我跟她早已经是无法弥合的了。”
“所以,不管是为她还是为我,我们不能再继续了。”
听秦岳说了这么多,杨桔子觉得自己真是傻。不但她傻,秦衡似乎也不聪明。
秦岳是一个36岁的成熟男人,管理着一个大公司,作为男朋友,怎么会连詹悦容的一些把戏手段都看不明白。他不戳穿,只是因为他对她宽容吧。
能对一个女人宽容十几年,秦岳对詹悦容的用情,是深到了他们想不到的地步。
思及此,杨桔子又有些微的吃味。她问:“那秦先生,你还需要我留在你身边吗?”
秦岳不答反问:“你还想继续在伦敦旅游吗?”
杨桔子抿唇思考片刻,伸手又端起酒杯,说:“干了这杯再说。”
秦岳这次跟她碰了杯。
杨桔子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了,抹着嘴瞪秦岳,说:“说实话我还是没想好,再来一杯行吗?”
秦岳便又给她要了一杯黑啤。
这天杨桔子连喝五杯。美味的黑啤凉爽可口。进了肚子就像迷魂药一样醉得她茫茫然的。她趴到桌上,枕着胳膊看着天上一朵云彩,傻笑。
秦岳的脸挡住了云彩,他把她背了起来。
杨桔子的脑袋耷拉在他肩上,吐着酒气对他说:“其实……我是不想……留下来的……可……伦敦的酒……太好喝了……”
秦岳什么都没说,只背着她慢慢走。
她眯着眼看到他的黑皮鞋一步两步地迈过石头铺就的路面,她的头一晃一晃的,眼下路上铺的石头倒好像传送带上一样一晃一晃的,她又说:“你看……连伦敦地上的石头……都这么好看……”
秦岳笑了一声。
杨桔子觉得晕乎乎,就闭上眼,不说话了。
秦岳把她放下了,她觉得躺到很软的座椅上,接着听到关门声。她睁开眼看是在车后座,她想起来找秦岳在哪儿,却被人摁着脑门压了回去。
“躺一会儿,我带你回去。”
她扭过脸看秦岳坐在驾驶位。他问她:“想喝水吗?”
她摇摇头。
“躺好了。”他说,发动汽车。
路上,杨桔子问:“是你的车吗?”
“是。”秦岳回答。
“是德国车吗?”她又问。
“是。你喜欢研究车?”他反问。
“没有,我瞎问的。”她回答,翻个身面朝椅背把身子蜷了起来。
“桔子,我先送你回家吧。”秦岳说。
“那你呢?”杨桔子问。
“公司的事没处理完,我送完你后再回公司,今晚可能会睡在公司。”
“那我也不回去。”
秦岳顿了顿,哄着她似地说:“听话,你醉了,回家休息。我会让莼姐专门照顾你。”
“我不!要么你就把我送回国,要么你就带我去你公司!”杨桔子借着酒劲儿硬气地拒绝。
“桔子……”他还想劝。
“我不去!”她说不出为什么,可是她今天特别地想任性一次。
秦岳想了想,便释然了,打趣说:“你喝醉后脾气倒是大了。”
“我脾气一直很大。”杨桔子嘟囔。
秦岳低声笑。
回了公司,秦岳把她安置到休息室,杨桔子酒劲上来了早不知道今夕何夕,头挨着枕头就昏睡了。
她梦到了方哲。就像无数次梦到他的时候一样。
那是她大一时候的校际辩论赛现场,她跟同学们一起来当观众,给学校长脸充门面,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方哲。方哲是一辩,在台上口诛笔伐挥斥方遒,杨桔子在台下第一次体会到动心是种怎样惊心动魄的感觉。
“方哲还是那么厉害哎。”室友语带赞叹。
“你认识他?”杨桔子问。
“方哲啊,外语学院的。你竟然不认识?咱们入学的时候他还作为学生代表给新生致词来着。”室友惊讶地说。
杨桔子眯起眼看着台上的方哲,回想了下。入学那天她重感冒,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吃了感冒药后更是晕乎乎的,坐在礼堂里直打盹,最后怎么飘回寝室的都不太知道了,压根没留意主席台走马换灯地变了几个人。
她再往辩论现场看,方哲一通唇枪舌剑逼得对方辩友没词,身边的同学们纷纷站起身喝彩,喊方哲的名字。杨桔子左右瞅瞅,问室友:“方哲那么有名?”
“当然了!你看啊,颜值高的人不少,脑筋好的也不少,两样都占着的就不多了。你瞅方哲,你都不知道外语学院的院长有多爱他。明年英国剑桥的交换生都内定是他了。那名额咱们学校一年就一个,听说外语学院的院长为了给他抢下这个名额,差点把校长办公室的桌子给掀了。”
“那么牛啊……”杨桔子喃喃说。
她看台上的方哲,他站在聚光灯下,身姿挺拔,眉目俊朗,短发的发梢笼着一层金光,一派的少年裘马衣履风流,一如梦中来人。
手机的铃声把她吵醒了,她揉揉额头。四周很黑,一恍惚她还以为是在大学的寝室。外面秦岳讲话的声音传进来,她回回神,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是在秦岳办公室的休息室里。
她爬起来,觉得头有点疼,就靠在床头歇了一会儿,才下床。推开休息室的门,她被外面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用手挡着眼睛,听秦岳问:“醒了?”
杨桔子放下手,眯缝着眼睛往前看,秦岳坐在办公桌后面,桌上一贯的摆着大堆文件。
“几点了?”她问。
秦岳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说:“九点。”
这时候秦岳的手机又响起来,他蹙起眉头,只看着不去接。杨桔子不由地想起在机场刚遇到他的时候,她问:“谁的电话啊?”
“你猜呢?”秦岳问她,面上无奈。
“你妈妈啊?”杨桔子试探。
秦岳点头。直到那铃声断了,他伸手拿起手机,关了机。右手抵着下巴,靠到椅子里。
杨桔子捏着手指慢慢挪出来,问:“是不是不让你跟我在外面过夜啊?”
秦岳垂眸,然后对她说:“悦容搬来了。她要住你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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