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很早顾惜去医院看完顾远达, 如常回工作室上班, 顾惜在格子间的位置上坐下, 看了一眼手机, 没有季司承的未接来电, 失落的撇了撇嘴, 刚打开电脑, 咖啡还没来得及喝，踩着高跟鞋进来的苏乔，敲了一下她的桌面, 面色很不好：“顾惜，你进来一趟。”

　　程诺驾着办公椅滑到顾惜跟前，鬼头鬼脑的笑着, “小惜姐, 苏乔姐大概是大姨妈来了，你可要顶住啊！”

　　顾惜‘噗’的笑了一声。

　　顾惜敲门进去, 苏乔背对着她靠坐在椅子上, “苏乔姐您找我有事？”

　　顾惜清脆的声音落下, 苏乔将椅子转了过来, 盯着她好一会儿, 却什么也没说, 顾惜平了平，安静站在办公桌前。

　　啪！

　　原本苏乔手上的一摞报纸和杂志被她丢在了桌子上，她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苏乔冷冷吐了几口气：“顾惜给我一个解释？”

　　顾惜微皱眉, 不知所意，但她知道必然和桌上的东西有关，她拿起桌上的报纸和杂志。

　　眼眸猛然大睁，跳动了好几下。

　　“不，不可能！”不可思议的思绪涌入脑海，顾惜握着书本的指尖都在颤抖，脑袋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她为季氏制作的新产品广告和一家不知名的公司雷同了，岂止雷同，除模特外，简直一模一样。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一模一样，还是不可能被发现？”苏乔冷地笑了，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有的只是失望：“顾惜，你太令我失望了，作为创作者来说，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抄袭是多么的不耻。”

　　不耻。

　　——老师，顾惜她抄袭我的作品。

　　大一时，沈双双和她作品一模一样，沈双双先一步告诉老师。

　　虽说后来沈双双也没在她身上讨到什么好果子吃，她也因此丢了那年的奖学金，沈双双那一伙人天天对着她说——顾惜，你就是个不耻的抄袭者。

　　顾惜垂在两侧的手一点点卷拢，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波浪：“苏乔姐，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抄袭，仅凭几份资料断定不了我就是抄袭。”

　　苏乔指了指报纸上的日期，“那你告诉我，上面作品发表的时间在你之前，你要怎么解释？”

　　发表时间比她早，顾惜动了动嘴唇，“我无法解释。”百口莫辩，她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乔转过身，背着她：“顾惜，你对得起我对你的栽培吗？对得起天心吗？对得起你自己吗？”

　　顾惜平了平唇，眼底是一股子倔强的孤高。

　　苏乔失望的声音继续着：“你失去的不仅是季氏合同，而是一份难能可贵的信任。”

　　“我没有抄袭。”顾惜眼底是不服输的坚定。

　　苏乔闭了闭眼：“顾惜你走吧，好好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创作者这条路，或许真不适合你了。”

　　不适合——

　　大一，陈意好因为她和沈双双打了起来，沈双双占着人多，陈意好伤的不轻，顾惜当晚拿了根棒球棒到沈双双宿舍去找她，当头就跟正在得意的沈双双一棒。

　　沈双双被打得头破血流，比陈意好严重好几倍，她被带到派出所做思想教育，最后还是爸爸和陈爸爸托了很多关系把她从派出所保出来的。

　　那天辅导员找她——顾惜，你有没有想过，摄影师这条路不是和你。

　　去他的不适合？

　　她听够了这句话！

　　顾惜把门拉开的那刻，工作室许多靠在门边听的人，立刻站直，有些尴尬的互相聊天。

　　顾惜嘴边扯了一个冷笑，挺直背，一步一步往外走。

　　身后是指指点点的声音：

　　——天啊，没想到她是抄袭的，我就说她一个普通摄影学校毕业的学生怎么可能有这个本事嘛。

　　——之前还说她之所以能拿到季氏的合同是靠潜规则，这会儿又闹出抄袭这出，打脸了吧。

　　——有了这件事，这辈子她怕是翻不了身了吧。

　　——季氏那边她恐怕要面对巨额赔偿吧。

　　——你说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会不会对季氏的新品有影响啊？

　　——这还用说，不过季氏那么大的公司，这么点小风小浪的又算什么？

　　接着是程诺和她们争吵的声音，“你们乱嚼什么舌根呢？顾惜姐不是那种人，我不许你们污蔑她。”

　　——叫什么叫，哪里来的底气啊？真为你们广告部感到可耻！

　　后来广告部其他成员和其他几个部门掐了起来。

　　顾惜其他嘲笑的话都没听进去，唯独把季司承新品受影响的话听进了心里。

　　他昨晚匆匆离开，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新产品是不是也因为这件事，受了影响？

　　难过、担心在顾惜心里发酵。

　　顾惜拨了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季司承也没接听。

　　季司承，她这会儿好想他，如果他在他一定会相信她，一定会把她拥在怀里，逗她开心，替她解决一切。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成这样子，她在墙边蹲下，头埋在膝盖中，紧紧抱着自己。

　　这一刻，很想他。

　　“季司承？”她猛地抬头，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她脸上的期待与惊喜一点点消失殆尽。

　　“顾惜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蹲在墙边的顾惜章力十分惊讶。

　　咖啡厅里，章力低了低头，十指绞在一起，“那个广告的事情，我听说了，你…”

　　章力的话还没说完，顾惜手边的手机响了，在看到季司承的来电显示时，顾惜是激动、欣喜，眼睛顷刻湿润，鼻音很重的唤着他的名字：“季司承。”

　　她没想到是所有的委屈张了张嘴，季司承低哑的嗓音是沉重：“惜儿，我希望你出来主动认错，我们不怕犯错，即便你犯错了，我也会和你一同承担。”

　　“你…你说什么？你不信我？你也认为是我抄袭的？”她嘴边的笑颤抖了起来，季司承怀疑她？她一定是听错了，他怎么会怀疑她呢？

　　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惜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为你承担一切。”

　　哈…

　　好一个，这种侧面的否认简直比直接承认她抄袭还让她痛。

　　季司承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很沉，似乎要低入谷底：“惜儿，这次的抄袭事件对季氏的影响很大，我是季氏的总裁而你是季氏的女主人，发生这种事情，我们都应该站出来道歉，给社会和业界一个交代。”

　　“所以在你的心里认定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抄袭者？所以你现在是为了家族利益抛弃了我？”她很镇定，还在笑，只是嘴角在颤抖，眼泪就跟牵线一样止不住，渐渐地抽噎起来。

　　苏乔姐说她抄袭，她没哭，同事嘲笑，她不屑一笑，群里这件事炸翻了天，她当作别人的事情，不痛不痒。

　　因为她知道即便全世界的人不相信她，也有一个人永远会站在她身后，他宁可和全世界作对，断然不会否认她分毫。

　　然而，这好像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

　　和他人无关。

　　电话那头的季司承沉默无言。

　　“季司承，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季司承从此我们就当没认识过。”她的声音很静，很缓，那种心死的失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她被她的全世界抛弃了，她再也忍不住失控的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她一手压住心口，那里就像被一个无形的大手掐住又松开，疼得快要窒息。

　　“顾惜老师你还好吧。”章力举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劝她。

　　“你是不是也和所有人一样，嘲笑我，认为我就是抄袭者。”顾惜情绪崩溃。

　　章力考也没考虑，手要碰到顾惜的手，悬在空中不敢靠近，“不，我相信你。”

　　此刻，地方台的新闻里播放着季司承的新闻，他西装皮革，神采奕奕，一贯孤傲冷漠份儿，和高娜娜一起为新产品做宣传。

　　画布上的广告不再是顾惜拍摄的广告。

　　记者借机提问：“季总，据悉，您之所以临时换合作的摄影公司，是因为原有摄影公司涉及抄袭，请问确有此事吗？”

　　季司承拉过麦霸，俯身前去，对着镜头，深邃的眼底戾气凸显：“我会对其保留法律追诉责任。”

　　不言而喻，这是承认确有其事。

　　顾惜冷笑，保留法律追诉责任？还真是把问题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

　　这是要将她这个‘抄袭者’大公无私的交出去了？

　　她怎么可以忘记季司承是个商人，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商人。

　　记者并没有纠缠抄袭的话题，而是问季司承新产品的相关事宜，“众所周知，季氏每一次新品发布都将是一次市场的震荡，不知这次又将为市场带来怎样的威慑呢？季总是否方便透露一下？”

　　记者满含期待的举着话筒。

　　季司承沉吟片刻：“一定会带给大家意想不到的震撼。”

　　“那我们拭目以待。”

　　顾惜挪开视线再也不想去看有关季司承的任何新闻。

　　“顾惜老师，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毕竟这件事闹成这样了。

　　顾惜抓了抓头，“我也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现在的她哪里都不舒服，很乱，很乱。

　　章力仔细分析：“顾惜老师你不要气馁，你好好想想是否还有弥补的办法，或者想想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可以证明你清白的关键？”

　　顾惜揉了揉额头，无助又慌乱，嘴里细碎的念叨：“遗漏，到底遗漏了什么。”顾惜双手撑着头，手指用力的按着脑袋，好一会儿，她的眼底闪光一道光：“章力，我们是不是还有一份初稿的策划案，当时我让你和上期的杂志广告一起放进了存档室，你还记得吗？”

　　“有这件事吗？”章力摸了摸脑袋，也想不起来有这件事。

　　顾惜刚才所有的狼狈和无力，全然不见，整个人精神焕发：“有，我敢肯定，只要找到这份初稿就可以看出来谁是抄袭的，这样以来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

　　和章力匆匆告别后，顾惜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见楚凉意。

　　顾惜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走，楚凉意追不上前，扯住顾惜的手臂：“惜惜，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我的什么事情？”顾惜眼神冰冷声音冷漠到了极致。

　　楚凉意脱口而出：“关于你抄袭的事情，不，是被陷害抄袭的事情。”

　　“所以呢？”

　　顾惜冷漠的态度令楚凉意十分受伤，“惜惜，你和我之间不应该这么陌生啊！惜惜你知道我一直想要和你复合，惜惜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就有办法帮你摆平这件事。”

　　“你怎么拜托？买通媒体，把有关我抄袭的所有条子全部买下来？还是像四年前一样，看着我被沈双双的人围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躲开？”顾惜冷不防的一声笑起，她永远不会忘记她被沈双双的人，楚凉意定步，转身，快步到后来小跑着离开，不管她怎么喊他也不回头。

　　楚凉意握了握一双冷汗的手，摇了摇头，“不会的，这次我一定站在你这边。惜惜，季司承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看看发生一丁点的事他就不相信你了，我当初说的没错，季司承这种人为了利益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你是不知道季司承这个人到底有多阴险，他害得我差点破产，现在你发生点事情他立马撇得一干二净，惜惜你也不要太伤心，说起来，这次发生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坏事，咱们彻底发现了季司承的真面目！”

　　人，长久的虚伪话说多了，连自己都相信了。

　　顾惜被楚凉意的‘天真’，气笑了，字字带刺儿，“他不是？你就是个好东西了？你是个东西吗？”

　　楚凉意定定的看着顾惜，紧绷的嘴角颤了颤，说不出一个字。

　　顾惜淡笑，精美的脸上有些苍白，面色上不带任何感情，“楚凉意你真想和我和好？你想过沈双双那边你怎么交代？你爸妈要是再一次要死要活的你怎么办，你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了？”

　　这些问题问道了他的心坎上，楚凉意沉默着，沈双双不知从哪里气势汹汹而来，“楚凉意，我才离开半会儿，你就跑过来见这个小□□了？”

　　沈双双话说就扬起手往顾惜脸上放，顾惜哪里是那种会由着她打的人，一把扭住她的手腕，沈双双疼得大叫，“痛，顾惜，你放手，你这个疯子，楚凉意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拉开？”

　　楚凉意站在原地为难，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开口让顾惜放开沈双双。

　　顾惜冷哼了一声，对于楚凉意这种态度，她再清楚不过。

　　沈双双挣扎厉害时，顾惜猛地松开，沈双双节节后退了好几步，揉着生疼的手腕，咬牙切齿：“顾惜你这条疯狗，现在司承哥哥不要你了，你就到处咬人是吧，抄袭狗，一天是抄袭狗，永远都是。”

　　啪…

　　耳光响亮。

　　沈双双还没反应过来，她头已经偏在一边了，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沈双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她刚刚被顾惜打的事实都是不可思议的幻觉，一会儿沈双双反应过来捂着脸，“你……你竟敢打我？”

　　顾惜揉了揉施罚的手，不以为然“我打了吗？我只是再告诉你，事实而已。多年前我们的作品为什么会一模一样，”顾惜靠近沈双双手指戳了戳她的心脏处，说，“你比谁都清楚，如果你忘记了我可以帮你回忆回忆，那盘光碟我还替你收着呢？要不放出来让它活动活动？”

　　沈双双神色大变，眼神闪烁不停，当时是她偷拿了顾惜的作品，却没想到顾惜电脑视频没关闭，被拍下来了。

　　她以为顾惜会像她当时对她一样在学校大肆宣扬，然而顾惜并没有而是完好无缺的保留着，为此沈双双多次去找顾惜谈判，顾惜是油盐不进。

　　——不不不，我那天心里不舒服就那它出来看看？

　　心机婊！

　　从那个时候她沈双双更加恨透了顾惜。

　　“还有，就算我被抛弃，那又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空操心这些和你无关紧要的事情，倒不如看紧你身边的——狗，你的凉意哥哥就在你来之前可是说要和我重归于好呢？”顾惜轻撇了气得发白的沈双双一眼，嘴边一抹冷笑，昂头挺胸，高傲离开。

　　沈双双抓狂得快要疯掉，明明顾惜才是那个被抛弃了，她才是弱者，怎么还跟个女王一样的自以为是。

　　这时，沈双双接到了一条短信，嘴角一抹冷笑，眼底涌现一股子狠劲。

　　顾惜，你嚣张不了几天了，你等着死吧！

　　“楚凉意你要是敢追过去，我让我妈停止对你们公司资助，让你们一家人都变成流浪狗，你也知道这次我妈手上可是有一张大王牌。”

　　这张王牌足以让季氏重挫。

　　——

　　狗带！

　　顾惜正一身火气，她兜里的手机响了，渐渐地，她火冒冒的眼睛柔和起来。

　　她回头，那人站在灯火明亮之处，风华卓越。

　　迎面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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