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烟花一声声爆开, 简直震耳欲聋。屋内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仿佛万籁俱寂。

　　半分钟后, 裴树最先回过神, 叫了一声“陆叔叔”。

　　“哦哦, 你好——”陆爸爸还没来得及挤出一个笑,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这阵铃声简直同时拯救了所有人, 大家俱是松了一口气。

　　可当陆爸爸看到来电显示时，表情反而变得更复杂了。

　　“喂，老裴。”他皱着眉接起来。

　　裴树和陆殊凝听到这个称呼都是一愣。陆殊凝讶异地去看裴树, 结果男生也是一脸不解。

　　然而万万没想到，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陆爸爸神情迅速和缓了下来, “嗯”了好几声, 又连连说“没问题”。最后还问他要不要跟裴树说话。

　　那边大概是说不用，他便说了年后有机会再聚后, 直接说了再见。

　　挂断电话后, 他对还紧张地直直站着的女儿和裴树一笑：“你们看, 幸好我今天请假回来了。”

　　陆殊凝尚不明所以, 只听爸爸接着说——

　　“阿树, 你爸说他争取明天开完会就赶回来, 多在家陪你几天。”

　　裴树应了一声，依然不明就里。

　　陆爸爸接着看向自家女儿：“阿树来家里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跟爸爸说一声？”

　　陆殊凝：“……啊？”

　　“你裴叔叔说, 他不放心阿树一个人在家, 问能不能让他来咱们家一起过年。要不是我们科室小杨正好过两天有急事想今晚跟我调班，我可就留在医院值班了。阿树都来了，你也不告诉我，待客之道去哪儿了？”

　　陆殊凝被教育得莫名其妙，只下意识地乖乖跟着点头。

　　裴树却已经大致猜测出了原委。

　　只是他不明白，父亲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不过陆爸爸还真就没有再多想，热情招待裴树之余，还非要给他塞压岁钱，弄得他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

　　最后，三个人在一种诡异的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看完了春晚。陆爸爸留裴树在家住一晚，为此特意让陆殊凝去收拾一下客房。

　　裴树却婉拒了，说自己已经打扰得够久，现在应该回去了。

　　陆爸爸也不勉强：“正好，我还是不放心医院那边，准备回去看看。就先送你回家吧。”

　　已是凌晨了，陆殊凝不放心道：“爸，你就别开车了，一会儿太累了。路上也黑。”

　　“放心吧，我已经叫好车了。”陆爸爸挥挥手，“都累了吧，今晚就不讨论题目了，都好好休息一下？”

　　陆殊凝：“……不讨论了不讨论了！”

　　车停在青城山庄门口，裴树向陆爸爸道谢又道别后才下车。

　　陆爸爸把脑袋伸出车窗，多说了一句：“阿树啊，新年到了，等会儿给爸爸打个电话吧。”

　　裴树应下。

　　回到家后，照例是一片漆黑，他闭了闭眼睛，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是不是一旦见过太阳，便总是渴望阳光与温暖，再也无法坦然接受黑暗。

　　简单地洗漱过后，他靠在床上，却觉得睡意全无。

　　半晌，拿起手机，拨通了父亲的手机号。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裴父大概是特意从会议室出来，压低声音接起：“喂，阿树？”

　　裴树“嗯”了一声，道：“爸，没打扰你工作吧。新年快乐。”

　　“没有没有。”裴父语气里透着止不住的意外和高兴，“你现在在哪儿呢，还在你陆叔叔家？”

　　“没有。已经回家了。”

　　“哎呀，那不还是留了你一个人在家嘛。你早点儿睡，爸爸尽快结束这边的工作，明天——哦不，今天就赶回去。”

　　裴树应下，却没有挂断电话。

　　裴父也沉默了一瞬，接着说：“阿树啊，你别怪爸爸。我实在是忙，但又不放心你一个人，才让齐叔叔他们家多帮衬着照顾你。他刚刚打电话说你拜托他送你去市一中附近的碧海花园，我就猜你是去凝凝家了。”

　　“抱歉，让您担心了。”

　　“没没，应该是爸爸说抱歉，过年也没法陪着你。”难得听到儿子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裴父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不过阿树，以后要去人家家里，得提前跟她父母打声招呼，否则多不礼貌。”

　　“嗯，今天是我莽撞了。谢谢您打电话给陆叔叔帮我解围。”

　　“哎，没事儿，爸爸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裴父笑了两声，试探着问，“阿树啊，你跟凝凝——”

　　“在一起了。”裴树答得毫不犹豫，“是我先动心先表白的，她就要高考了，还请您不要——”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爸爸怎么可能去打扰她。何况凝凝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也很喜欢。”儿子长到这么大，裴父还是第一次听他语气急切地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居然是为了一姑娘，不禁有些心情复杂，“在一起了就好好对人家，她要高考了你就在学习上多帮着点。其他的——相信你自己心里有数，爸爸就不多说了。”

　　见父亲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裴树松了口气：“嗯，我知道。”

　　电话那头，似乎有人靠近，低声说了句什么。

　　裴父似是含糊应了一声，转而对裴树说：“那爸爸就先继续去开会了，你早点休息。回来见。”

　　“嗯。”裴树踌躇片刻，还是加了一句，“您路上别太赶，安全第一。”

　　就这么一句，就已经让裴父感动得要喜极而泣，连连说知道了，一定会注意安全的。

　　之后的会议，几乎是所有下属都讶异不已，老板怎么接了个电话，心情就完全不同了？之前明明还一脸不爽处处挑刺，现在突然一派和气，弄得人都不适应了。

　　只有秘书知道，裴家少爷万年一遇地主动打电话来，还是在新年，老板能不高兴吗。

　　而躺在床上的裴树却想到了更多。

　　从前只觉得邻居齐叔叔一家照顾自己，比父亲给的关心还多，却从没想到过是父亲的授意和拜托的缘故。也没料到过父亲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知道他去了陆殊凝家，居然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陆叔叔，帮自己圆谎。

　　从小到大，父亲似乎就一直忙于工作，对家庭、对自己都不上心。可如今想来，沟通应该是双向的。他们父子关系之所以生疏至此，何尝不是因为自己先关起了心门，没有给他任何走近一步的机会呢？

　　而此刻，同样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的陆殊凝失眠的原因却简单多了——

　　今晚实在是太险了，怎么也想不到爸爸竟然会突然回家。若不是裴叔叔突然打电话过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过，也让她一整晚都没有和裴树独处的机会。

　　她翻来覆去半天，摸过手机，给裴树发了个“新年快乐”，后面加了个爱心。

　　那边很快也回了个“新年快乐”。

　　陆殊凝忍不住对着屏幕露出一个笑，然而还没傻乐多久，就收到一条新消息，还是来自裴树。

　　【我把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我爸了。别担心，他很支持。】

　　What？！

　　陆殊凝吓得差点手机都拿不稳。

　　最后还是强自镇定下来，回复道——【很支持是什么意思？】

　　【他说从小看着你长大，很喜欢你。让我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对你负责到底。】

　　陆殊凝：……

　　【真的假的？】

　　【真的。】

　　天哪，裴叔叔也太好说话了吧！

　　陆殊凝觉得自己简直要感动哭了。

　　不一会儿，裴树又发来一条信息。

　　【所以不用多想，早点休息。乖。】

　　陆殊凝看着那个“乖”字，嘴角又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回了个“晚安”，便乖乖闭上了眼。

　　这个年，过得可真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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