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升上高三之后, 大家心态上普遍有什么变化, 那大概就是更容易焦虑和低落了。

　　不少同学都变得比从前敏感得多, 也变得更容易被外界影响。有时候遇上很小的挫折, 也能丧上好一阵子。

　　于是也变得更喜欢找乐子。不少人都被激发出了毒舌潜能一般, 遇上什么事, 能嘲上半天, 刻薄话一句接一句。

　　俗话说，“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若是有其他班甚至自己班的哪个同学遇上了什么倒霉事, 有同学都能笑话上好一阵子。

　　期中考试后，陆殊凝从英语办公室回来，站在讲台上发卷子时, 就听见前排几个同学在哭诉完自己这次成绩后, 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聊起了忙着申请出国、好久没来学校上课的林初雪的八卦。

　　其实也算不上多劲爆的消息，只不过是之前有传言说林初雪去了耶鲁的一个什么交流活动, 似乎也非常想以后去那里就读。当时便有些同学阴阳怪气地议论过。

　　结果前一阵子, 她的申请被拒绝了。

　　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已经不重要了, 总之, 嘲笑是肯定免不了的。

　　他们聊天的声音挺小, 可偏偏陆殊凝离得不远, 听力又好，不想偷听也几乎一字不漏全听到了。

　　她本来想左耳进右耳出，没想到其中一个同学说得极其难听, 什么“长成猪样, 还妄想考耶鲁的表演系，谁会要她”之类的言论都来了。

　　陆殊凝皱起眉，把手里的最后一沓试卷往那个女生桌上重重一扔。

　　不过是叠在一起的几张薄薄的卷子，居然被她扔得摔出巨大的声响。

　　陆殊凝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难道是之前练了一年武术，练出了点真功夫？

　　那几个围在一起嚼舌根的同学更是被吓坏了，大概是心虚，完全没敢对弄出这么大动静的陆殊凝发火。有两个脸色发白，直接转身跑回了座位。

　　陆殊凝这才觉得气顺了些，转身回座位。

　　结果没一会儿，陈潇然来了。

　　她情绪还没调整过来，问“有事吗”的时候，语气略显不善，把陈潇然弄得有点懵。

　　“那个，没别的，就是想跟你请教一下学习上的问题。”男生紧张到挠头，“要是打扰到你了，我就不——”

　　“啊，没有。”陆殊凝有点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语气温和，“想问什么？”

　　“那我就不客气了，是真的想请你指导一下。”陈潇然顺势在梁千钧空着的位置上坐下。

　　大概是成绩一步步提升得不知不觉，陆殊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能给人当“指导老师”的这一天。

　　陈潇然这次期中考试只考了年级第十。大概是之前在清华夏令营还拿了优秀营员，如今一下子显得落差有点大，因此颇为苦恼。

　　陆殊凝帮他看过几科考得不太理想的试卷，又听他说了这几次考试的成绩波动之后，心里大概有数了。

　　她打算开门见山，然而刚说了句“我说话直，你别介意啊”，就得到了陈潇然的拍手赞同——

　　“直一点好。我理解能力不咋样，你要是说得太委婉，估计我会以为在夸我，还沾沾自喜呢。”男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笑。

　　陆殊凝闻言忍不住笑：“你放心，我肯定不讲情面。”

　　其实陈潇然的问题在于总是一味埋头刷题和背书，确实非常努力，但很少总结经验。导致相同的错误换个形式还会再犯。

　　可到了高三，光题海战术是不行的。不能一味埋着头苦学，还应该有思想、有方法、会总结地学。

　　陆殊凝拿这几次英语和历史考试的题目做例子给他讲了讲，陈潇然恍然大悟，连连道谢。

　　她最后笑着安慰他：“按理说，你们竞赛班出身的，不是应该非常擅长总结么，不然难道能把所有竞赛题都刷完？”

　　陈潇然非常诚实地答道：“所以我才从一班退出，来咱们班了。”

　　陆殊凝满脸黑线：“你还挺光荣么，赶紧吸取教训！”

　　“嗯嗯，谢谢你啦。”男生被吼了也依旧乐呵呵的，站起身时，似是随口提了一句，“对了，我前几天晚自习结束都看到你跟裴树一起走的。”

　　陆殊凝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翻江倒海。要怎么解释？如果还有更多人看见了……

　　没等她想好答复，陈潇然已经紧接着说：“可是我平时总也碰不着他，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什么时候一起打球不？”

　　陆殊凝：“……”

　　见她愣了愣神，陈潇然也有点紧张：“那个，要是他太忙就算了……”

　　“我会帮你转告他的，放心吧。”陆殊凝放下悬着的心，朝他笑了一下。

　　“那就好，多谢。”陈潇然一抱拳，转身回座位了。

　　陆殊凝当天晚上就把他的原话复述给了裴树。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陆殊凝见他丝毫没有对别人看到自己和他走在一起的话上心似的，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裴树这回上心了，停下脚步，垂眸看她：“怕别人知道？”

　　“其实也不是……”陆殊凝别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就是觉得会有些麻烦。”

　　虽然年级里情侣绝不止一对，但学校其实是明令禁止早恋的。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陈潇然这么“缺心眼”，裴树又算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她的知名度也不低，万一有什么留言传出来，被老师知道了，免不了要被教育一番。

　　她别的都不怕，只是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

　　裴树一直低头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神色有些为难，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陆殊凝咬咬下唇，似是下定决心似的：“算了，我学习再努力一点。”

　　只要考试成绩不退步，应该就没有把柄可被人抓，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裴树当然懂了她的意思，忍不住心里一动，伸手要牵她，却被她抢先抱住了胳膊。

　　他怔了一下，刚要露出笑，就听见陆殊凝用罕见的撒娇语气说——

　　“以后要多花时间在学习上，每天跟你呆在一起的时间可能就要少一点啦。”

　　裴树立即皱起眉：“跟我待在一起，会影响你学习？”

　　“没有啦！”陆殊凝赶紧摇头，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只是可能会要花更多时间复习和做题嘛，有时候还要跟其他同学讨论题目……”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裴树就止不住不悦。

　　他不止一次晚自习结束后，在三班教室门外等她时，看见她迟迟没出来，还在问坐在她斜前方那个男生问题。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男生叫赵煜坤，据说数学很好。

　　数学很好……呵。

　　裴树很少有这样想要冷笑的时候，但这下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问其他同学的题目，为什么不直接拿来问我？”

　　“你不是每天都被各种老师找去办公室做事嘛，怎么好总是去找你。”陆殊凝没怎么多想，脱口而出：“而且，问同班同学当然更方便。”

　　“问男朋友就不方便？”裴树冷冷道。

　　似乎是第一次听到他自称是自己男朋友，陆殊凝耳朵都有点红，一时讷讷地说不出话。

　　裴树不依不饶，继续追问：“什么题目都拿去问别人，我数学难道比他差？”

　　完全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不讲道理的时候，跟个胡搅蛮缠的小孩子似的，陆殊凝简直要暴走了：“你怎么这么幼稚啊，我不是不想麻烦你吗？”

　　裴树一听这话，更不高兴了：“那你就麻烦他？”

　　“他也问我英语题的。”陆殊凝拼命让自己平心静气，解释道。

　　“不是刚刚说时间紧，没有多余的时间吗？”

　　“这是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啊。”见他步步紧逼，陆殊凝也有点火了，顺口反问，“难道你们班女生问你数学题，你就不回答了？”

　　然而她刚问完，就后悔了。这人说不定还真不回答。

　　没想到裴树轻哼了一声：“没人问我。”

　　“为什么啊，她们不敢问？”陆殊凝有些疑惑：“你真做得出不回答她们？”

　　“是啊，为了随时防止有人要来问。”裴树睨她一眼，“结果那个人从没来过。”

　　陆殊凝：“……”

　　语气里居然能听出点委屈。

　　这下可好，让她火都没法发了。

　　“好好好，以后我把数学题都留着，都拿去问你，行了吧？”她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那你可不许嫌烦啊！”

　　裴树的表情这才阴转晴，反手握住她的手，牢牢牵住。

　　在一起虽然不到两个月，但是彼此都越来越了解了。陆殊凝一抬眼，见他眼角眉梢都是心满意足，在心里叹了口气——

　　原来怎么不知道，对外出了名冷漠阴郁的裴树，其实这么黏人还爱吃醋？

　　可再一琢磨，竟然觉得有点隐隐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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