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伦庄园的春天今年来得有些迟,仙林湖边的树林直到三月才稍显绿意。城堡外常年碧绿的草地开始冒出了新芽,一场雨水过后,整个庄园都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
城堡内,珍茜向新调来整理房间的女佣们叮嘱着每一个注意事项,经过楼梯时特别提到了墙壁上的十数幅油画。“这些油画都是先生最珍爱的,清理灰尘时要格外注意……”
“大厅楼梯和会客厅是你们的主要工作场所,先生的卧室书房在没有弗里先生的准许下一概不准进入。”
特别的注意事项讲完后已经过去一个小时,珍茜大大舒了一口气。
“可是,先生最近经常不在庄园,弗里先生又始终服侍在他身边,难道卧室书房很多天不打扫也可以吗?”有人疑惑问道。
“当然,我强调的是先生在庄园的情况下。当他外出时,所有房间必须每天清理打扫,今天也是。”
珍茜给每个人分配了任务,大家带着清理工具各自散开,珍茜则亲自整理书房。
书房清理起来并不繁琐,所有的东西都被整齐放置在最恰当的位置,唯一例外的只有落地窗前的地毯上,那里始终凌乱地摆放着数不清的拼图碎块。当先生在庄园停留时,每次进来打扫她都能看到拼出来的不同形状。
地毯边竖着一个画架,一块白布始终罩在上面,即使心里好奇地百爪挠心,珍茜始终不敢掀开来一看究竟。
清扫完地毯边缘,为了保持清洁又不移动拼图,珍茜把一块白布展开盖到上面。正当她专注地擦着画架边角的落灰时,突然一道白影扑到她身上,她被吓得一声尖叫扑倒在地上,盖在画架上的白布也不慎被扯落。
“雪球!警告过你多少次不要随便扑到别人身上。”珍茜语气凶狠地教训着睁着乌溜溜的黑眼睛,一脸无辜吐着舌头望着自己的萨摩犬。“你知道自己又闯了什么祸吗?你居然把……”
珍茜握着白布呆在画架前,视线定在上面的画像无法移开,那不是尉小姐……
门外忽然传来断断续续敲击地面的声音,珍茜怔愣着回头,乔欧南修长的身影下一刻出现在书房门口,黑色手杖落在右脚边,敲击声戛然而止。
幽深的墨蓝眸子淡淡扫过珍茜身后画架上的那幅画,把手杖立在墙边放下,乔欧南边脱下外面的大衣边说:“打扫完了?”
“……是的。”珍茜不住地点头,瞄到手上的白布瞬间垮了脸,“我很抱歉,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把它掀开的……”
“打扫完可以出去了。”
珍茜欲哭无泪,默默转身想把白布盖回画架上,却听他说:“放下吧。”
“什么……”珍茜疑惑回头,他已经慢步来到旁边,取走她手上的白布,淡声说:“你先出去。”
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他是否发怒,珍茜不敢多做停留,立刻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书房,出门前恶狠狠地瞪了乖乖趴在地毯边的雪球一眼。
下楼时正碰上晚一步上来的管家,她哭丧着脸问:“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先生会提前回来,弗里先生?”
弗里眉梢一跳:“出什么事了?”
珍茜声音听着像要哭出来:“如果先生让你解雇我,请一定要帮我。”
“到底怎么了?先生为什么要解雇你?”
珍茜抹着眼泪下了楼。
弗里满腹疑惑地来到书房,乔欧南正安静站在画架前凝视着画中人。弗里望着他手上捏着的白布,下意识看向墙边,果然看到被弃置一旁的手杖。拿起手杖来到他身旁,说:“听说先生要解雇珍茜?”
“嗯?”乔欧南看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
“可她是哭着出去的。”
“那你为什么不问清楚原因?”
“……”弗里张口结舌,看来只能再去问珍茜本人到底先生做了什么让她觉得自己要被解雇?想到手上的东西,弗里把手杖递给他说:“医生不是说过,如果不想做手术就要随时带着它?”
乔欧南把白布盖到画架上,说:“我的腿还没有残废。”
弗里不认同地皱眉,坚持举着手杖。乔欧南无奈接过,撑在右手边。“满意了?”
“当初先生就不应该拒绝治疗。”
一年来不知被念过多少次,乔欧南慢慢走向书桌,“我不认为这对我有什么影响,只是不能走快而已。以前为了贝伦家族只能一刻不停地往前走,现在这样刚刚好,我也需要停下来休息。”
新一年的巴黎画展结束后,筑梦画廊成功挖掘两位天赋极高的新人,同时和几位知名画家成功签约代理他们高水准新作,一时间颇引人瞩目。
因在一年前的奥斯陆索斯比拍卖会,以一幅《重生》拍出天价而闻名于世的“L·L”先生新作也第一次亮相,而这次他的作品再次震惊了整个绘画界。
“……如果说《重生》是冲破绝望的兽,那么这幅《蜕变》就是在天堂起舞的蝴蝶。或许之前的那幅作品对您来说过于沉重,这幅则恰如其分。”
尉央一身妥帖的职业套装,认真地为顾客介绍着最近最炙手可热的那幅画。
而身边的贵客始终微扬着下巴沉默不语,宽大的礼帽和面纱罩住了她所有表情,尉央只能从她平和的呼吸声中得出不觉厌恶但也无甚兴趣的结论。
“看来里佐先生的这幅画无法打动您,需要我为您推荐其他画家的作品吗?”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贵客终于开了尊口。
“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适合您的,画作虽然更多凭借欣赏者的眼光来判断它的价值,但收藏也要看缘分。”
“缘分?”面纱下的人勾起红唇,“你相信吗?尉央小姐?”
尉央疑惑道:“你认识我?”
那人抬手撩起脸前面纱,是位雪肤碧眸的美人。尉央只是觉得隐约有些熟悉,脑海中却搜索不出她的身份姓名。
“黛丝·温莎。”美人自己报上了姓名。
温莎家族的黛丝小姐……尉央微微一笑:“抱歉没认出你。”
“是因为离开贝伦庄园太久了吗?”
“不如说三年的时间足够让我忘记只见过一面的人。”
温莎一笑:“真不公平,我可一直记得你。一年前的索斯比拍卖会,三年前的贝伦舞会,你每次出现都那么不同凡响。”
“我暂且把它当做对我的赞美。”
“当然是称赞,尉央小姐是我这一生唯一欣赏过的女人。能拒绝并离开贝伦大家长的女人,我这辈子也只见过你一个而已。”
尉央神色平静:“那不正给了别的女人机会?温莎小姐一定要抓住它。”
“噢,我并不关心,因为已经放弃了。”
尉央倒是意外了。那她今天特意见自己是什么意思?像是明白她的疑问,温莎扶了扶礼帽沿,说:“我想亲眼看一下,放弃了那个男人的女人究竟是怎么生活的。看来也并不是那么凄惨,所以我决定放弃那个对我来说在天边的男人。”
“对于更多男人来说,温莎小姐才是远在天边无法触及的女人。”尉央说。
“谢谢你的恭维。”
“那么,现在可以看画了吗?”
“你真以为我来这儿是为了买画?”
“我如果说你专程为我而来,不是显得太狂妄自大?”尉央浅笑着说。
温莎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忽然说:“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成为俯视众生的人。”只要她愿意回到那个男人身边。
尉央微笑,“我只想做一个能偶尔抬头仰望天堂的女人。”
温莎轻挑了挑眉,微微侧头环视一周后说:“我一直忍着没说,这里的作品除了几幅稍有水准外,其他的都惨不忍睹。”
“那你应该去卢浮宫。”
最终温莎小姐空手而来空手而归,画廊经理颇为遗憾地目送她优雅离开,尉央摊摊手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嗨,尉,你的神秘先生在外面。”一位从外面回来的同事提醒她说。
尉央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对经理说:“我下班时间到了,明天见。”
在更衣室换好衣服,从画廊后门出来就看到站在台阶旁花坛边,百无聊赖抬头望天的削瘦身影。尉央走到最后一级台阶上站定,说:“不是说死都不要回巴黎了?从你信誓旦旦说出这句话到今天,才只过去一周。”
莱安拿掉嘴里叼着的烟,一脸沮丧地说:“如果你跟我回威尼斯,我决不会食言。我想你了。”
尉央忍不住笑道:“我们的总监先生也很想你。”
莱安把烟叼回嘴里,一副黑手党老大的模样凶狠道:“画不是交出来了,他还想怎么压榨我?”
“嗯……希望你多画几幅作品出来,然后在画廊举行个人画展。”
“商人!市侩!庸俗!”莱安狠狠吸了一口烟,恶作剧似的站在台阶下在尉央面前吐着烟圈。
“怎么又抽烟了?”她皱眉。
“学着做一个合格的艺术家。”他不断吐出一个个烟圈,对自己的作品颇为得意。
尉央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看得莱安后背发毛,立马抬手捏下烟头,偏头吐了几口气上前抱住她:“我错了,尉,忘了你对香烟敏感……我保证以后决不再犯!”
“真的?”
“我发誓。”莱安稍稍使力把她从台阶上抱下来,两人刚走出几步一只从身后窜出来的大型犬挡在了他们面前。
毛茸茸的耳朵上钉着一小块铭牌,尉央心中一动,轻声唤道:“雪球?”
通身雪白的萨摩犬听到她的声音后,欢快地叫了一声扑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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