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家虽然家底殷实, 但温齐和许主任都是想认真过小日子的人, 所以城北的别墅几乎全年空着, 他们就住在中档小区的一套房子里, 那是明眸读初中时买的, 她爸那时的事业才刚刚起步, 小区里没有高档的装潢, 但有满满的回忆，还有彼此间熟络得像亲人的街坊邻居，这也是他们不想搬走的原因。
所以, 不大的小区里都是熟人，大家很快知道温家那个漂亮优秀的姑娘要带男朋友回家了，大家好奇又期待, 炒菜的大婶总会挥挥油烟, 头凑到窗外看看，当一辆没见过的白色小车驶进小区时, 她们知道, 人来了！
明眸对于自己和陆卓西刚下车就不停有大叔大婶, 爷爷奶奶围过来, 笑嘻嘻地跟他们打招呼, 实则恨不得把陆卓西看出个洞这件事, 已经略有心理准备。
毕竟，自己最近在网上火了一把。
毕竟，能把许主任逼得低头, 她应该能想到这种处境。
倒是陆卓西, 平时面无表情的脸笑得谦逊温柔，跟周围的人一个个点头问好，有阿姨笑着夸他长得俊，他也认认真真地赞美回去，把阿姨哄得高兴极了，眼角的皱纹都在花枝乱颤。
明眸家住六楼，上楼的时候，陆卓西提了一大堆东西，一家一户地送过去，邻居看到他们没一个不和眉顺眼的，直夸：“小伙子人真好，真懂礼貌。”又或是夸明眸的眼光好。
还有看着明眸长大的热情的阿姨，拉着陆卓西的手臂，说个不停。
“小陆啊，你是不知道，眸眸从小就是我们这最俏的姑娘，家里生了男孩的，都想把眸眸拐到家里当媳妇。”
“我们家那个臭小子，那时候可喜欢眸眸了，整天想和眸眸一起上下学，他一个不爱读书的还装模作样拿着书去楼上问眸眸题目，眸眸，他那时是不是还给你写过错别字很多的情书？”
明眸在一边听着阿姨说年少时的糗事，心里已经比较绝望了，阿姨还叫了她，她察觉到头顶陆卓西戏谑的眼神，无奈地笑了。
“好像…是吧。”
阿姨听了大笑。
“就是！眸眸是拒绝他了，他伤心了好一段时间，我就趁机激励他，不变优秀眸眸那么优秀的人是不会看你的，那小子还真的认真学习了，现在在首都当首席工程师，就是一直不肯找女朋友。”
“诶！眸眸，你说我们家那小子不会还喜欢你吧？要不，哪天他回来你开导他一下。”
明眸尴尬地笑了，心里有些欲哭无泪，阿姨也是太热情了，什么都能说，她感觉自己再待下去什么老底都会被揭出来了。
于是，她心急火燎地拉着陆卓西奔向六楼，在门口，跑累了，大口喘气。
陆卓西笑望着她有些狼狈的模样，弯腰，眼睛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她，语气带着调皮的笑意。
“原来，在遥远的北京还有人等着你啊。”
然后，捏捏她的小脸。
“你说你从小招了多少桃花。”
明眸仰头反驳：“你别听阿姨胡说。”
陆卓西笑，他随便调侃一句她就这样激动，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在此时，门开了，明眸她爸和蔼的笑脸出现在他们眼前。
“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这俩孩子真有意思。”
明眸白了陆卓西一眼，陆卓西笑着迎上去，把礼物递给温齐。
“叔叔你好，这是给您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温齐笑着接过去，是一个精致难得的棋盘，看得出准备之人的用心，心思不俗。
“用心了，明眸她妈在厨房做饭呢，知道你们要来，准备一上午了。”
“快进来。”
明眸和陆卓西连忙换鞋，刚好许主任穿着围裙端着菜出来，看到陆卓西微微笑了下，不太自然。
看到女儿一袭淡蓝色牛仔及膝裙，旁边的男生蓝色衬衣配休闲裤，交相辉映得刚刚好，仿佛画中走出来的璧人，般配极了。
心里的排斥与尴尬，少了几分。
“去坐一会吧，马上开饭了。”
看到母亲的笑容，明眸惊讶中又带着惊喜，心里的弦终于松了，笑着走过去挽住许主任的手。
“妈，你辛苦了，我去厨房帮你吧。”
感受到女儿的亲近，许主任眼角有了笑纹。
“你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丫头，算了吧。”
明眸看了旁边的陆卓西一眼，笑了。
“妈，你别小瞧我，我可是带了大厨过来的。”
意会了明眸的意思，陆卓西笑着走过来，礼貌地点头问好。
“阿姨，您辛苦了，不如下面的几道菜我帮你做吧。”
“对啊，妈，我们去厨房给你帮忙。”
许主任笑得很灿烂。
“你是客人，怎么好麻烦你，眸眸你别在旁边瞎起哄，带着小陆去沙发坐下。”
陆卓西第一次看到到明眸母亲对他和气的神情，顿时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心里暖暖的。
温齐拿着报纸走过来，笑着拍拍妻子的肩膀。
“早就听眸眸夸小陆做得一手好菜，今日见识一下也未尝不可，小陆有这份孝心，咱们就接受了。”
许主任也不好意思推脱，递给陆卓西新的围裙，有不懂的想指点一下，却没想到小伙子干起活来有模有样，干净利落极了，一点也不像那些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年轻。
明眸和温齐也在门边悄悄地观察。
看到女儿毫不掩饰的崇拜爱慕的眼神，温齐瘪瘪嘴。
“你老爸还在这呢，眼神收敛点。”
明眸笑了。
“男人工作和做饭的时候都是最迷人的，我相信我妈也会无法抵抗的。”
面对许主任，当然不能太强硬，要以情动人。
温齐叹气，果然，有了男友忘了爸。
很快，陆卓西用有限的材料做出了五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四个人坐在餐桌上，品尝后都赞不绝口。
不轻易夸人的许主任，难得笑着边尝边满足地点头。
“做得真是不错，我也要甘拜下风。”
陆卓西松口气，笑着回答：“阿姨过奖了，只是一些家常小菜。”
明眸在底下为他竖起大拇指。
俘获了许主任的胃，革命已成功一大半！
陆卓西心里也弥漫着浅浅淡淡的欢喜，有因为明眸母亲的认可，还有就是，这种明眸父母亲切温和的态度，让他感受到了家一般的感觉。
一日三餐，餐桌上平凡的等候，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
“小陆以前是学过厨艺吗？”
许主任很好奇，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厨艺的娴熟，难得主动地问他。
“算不上学，在小饭馆当过学徒，本来是想以此谋生的，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就走另一条路了。”
“年纪那么小怎么就去打工了，为什么不继续读书呢？”
许主任当领导当惯了，打破砂锅问到底，明眸听了这个问题皱了眉头。
陆卓西的家庭，一直是他心里的伤疤，揭开便是连肉带血的伤痛。
他拿筷子的手微微停顿，深邃的双眸如墨幽深，几秒后，平淡从容的声音响起。
“父母是好赌之徒，家里输得家徒四壁，我是靠邻居亲戚的救济长大的，初中毕业，我考上A中，但亲戚给的书费被父母偷去打牌了，他们回来的路上出车祸死了，留下一堆的债务，亲戚对我避而远之，我满十六岁了，不想窝囊地等死，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活下来。”
“所以，除了在厨房打杂，很多脏活累活我都干过，很早就不得已放弃读书，进入社会了。”
他的一番话说完，餐桌上有些沉默。
明眸喉尖哽咽，在餐桌下抓住他的手，心疼得说不出话。
陆卓西牢牢回握，微勾嘴角，不想让她担心。
即使童年少年的经历并不光彩，但他依旧选择毫无保留地说出，他知道，当爱情与家庭联系起来，坦诚是第一要素。
许主任眼中流露出不忍，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却也没想到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不幸。
曾以为他是叛逆独行的小混混，自甘堕落，没想到是被生活与命运逼到夹缝了，不得以艰难地求生。
难以想象，那空当破败到不像一个家的屋子里，十多岁的少年懂事地烧好了水，煮好了饭，等待自己的爸妈回来，想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顿饭，即使学费输了，他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只是很多天没见到父母，真的很想他们，所有事都可以暂时释怀。
却想不到，等来的是爸妈不负责任地留他一人在世上的消息，饭菜凉了，身形单薄的少年悲伤到眼泪都流不出来。
***
饭吃完后，明眸她爸拉着明眸要去小区散步消化一下，明眸不太想去，留她妈和陆卓西单独在家她有些不放心。
她爸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妈有话单独跟小陆说，你在这不方便。”
明眸瞟了眼她妈有些凝重的脸，陆卓西对她投来让她放心的眼神，她于是将信将疑地和她爸出去了。
见到他们走了，许主任打开房门，对陆卓西说：“小陆，进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进去后发现这是明眸的房间，白色简约的风格，书，钢琴，她喜欢的东西都在房间里摆设着，书桌上放着琳琅满目的奖杯奖状，彰显着房间主人的优秀。
台灯旁立着一本相册，打开的一页是明眸小学时穿着校服的样子，阳光自信的微笑，稚嫩的眉眼，却依稀可见后来的美人模样。
忍不住拿起，翻看，从婴孩时记录到明眸高中毕业，照片上的人从活泼开朗的小女孩逐渐蜕变为温婉含蓄的少女，一张张笑颜，都是他的明眸最美最真实的样子。
见他看得入神，许主任笑了。
“是第一次见眸眸小时候的样子吗？”
他笑着点头。
相册翻到一页，大概是明眸八九岁的样子，却稀奇地看到明眸剪了个很短很粗糙的男生头。
“这是明眸吗？”他还有些不敢置信，明眸竟然会留这样的发型。
“当然是眸眸。”想起过去的事，许主任绽开笑颜，“那时候三年级吧，班上总有男同学觉得眸眸可爱，经常缠着她，对她恶作剧，我就押着她去剪了个很丑的发型，想让她在学校安宁些，安宁是安宁多了，小丫头却郁闷了好久，大概，那时候朦朦胧胧地知道美丑了吧。”
陆卓西脸上的笑意是藏不住的，像个假小子的明眸，真的很可爱。
翻了许久的相册，她同他讲了很多明眸过去的事，知道了小时候她因为要练很久的钢琴而哭过，知道了她第一次收到情书紧张地背着小书包去医院找妈妈的事，知道了她喜欢看鬼片看完后却总要找爸妈陪着睡觉的习惯，也知道了她叛逆期和语文老师吵架，期末任性地作文一字不写，还是毫无悬念拿下年级第一的伟绩。
很多很多，他听得入迷，许主任讲得投入。
从小到大，一个活生生灵动的明眸，仿佛就在他眼前。
他很感谢许主任能告诉他这么多关于明眸的事，也以为她叫他来只是想叙叙旧，正准备道谢时，许主任弯腰从抽屉锁着的盒子里拿出一个手机。
“还记得这个手机吗？”
“过去我做的错事，我想，我该跟你好好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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