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茵站着没动。

　　刚才是忘了进去, 现在是不想进去。

　　因为是购物网站搞活动买的书, 有专业书, 还顺带了给陆夏捎的言情小说, 厚厚的好几本堆在一起, 刚才走动的时候还不觉得重, 这会儿一停下来, 反而觉得手里捧了个秤砣，沉甸甸的往下压。

　　旁边的男生倒是有绅士风度，看出她抱的有些吃力, 主动伸手过来接箱子，一边接一边说：“我们进去再说。”

　　他注意力大概还没放到电梯里面的人身上，不然不可能没有反应。

　　乔茵皱了下脸, 低声道了谢之后, 抬脚迈进电梯。

　　男生就跟在她身后，脸上笑意明明朗朗, 带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我叫陆期。”

　　乔茵点了点头, 轻声答：“乔茵。”

　　“我是新来的实习生, 前段时间有事所以一直没入职。”

　　乔茵继续点头。

　　“姐姐, 你是哪个部门的啊？”

　　乔茵：“……”

　　他是真当旁边的男人是透明人了。

　　乔茵转了下眼, 眼尾余光不露声色的扫过去，依旧轻声回：“社会部门。”

　　陆期咧唇一笑：“真巧，我也是。”

　　话音才落下,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一声轻哂。

　　陆期不在意地转了下头, 然后又很快在看清男人的长相时愣住，他想抬手揉眼睛，但是无奈两手都抱着箱子，根本就空不出来，陆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用力眨了眨眼。

　　片刻后，他往乔茵这边挪了挪，小声问她：“乔姐姐，后面这人是不是上次……”

　　乔茵眼睛一眨，重重咳了一声。

　　这是默认的反应。

　　陆期恍然大悟，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整个面部表情都丰富了不少，“那你说他刚才听见我说的话了没？”

　　他刚才就顾着提醒乔茵他是谁了，根本就没注意电梯门什么时候开的，所以自然不知道他的话被听去了多少。

　　乔茵往另一边挪了半步，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看情况是没听见。

　　要是听见的话，纪寒声应该不是这个表情。

　　陆期：“那他是你男朋友吗？”

　　这似乎是每个大概了解内情的人必问的问题。

　　乔茵抿唇，嘴角无意识往上轻轻扬了一下：“还不是。”

　　话音落下，电梯门打开，到了他们办公室的楼层。

　　乔茵帮忙按着电梯开关，等帮自己拿东西的陆期先出去之后，刚要一起跟出去，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乔茵，你留一下。”

　　乔茵一条腿都迈了出去，卡了一瞬然后又乖乖收了回来。

　　前头陆期诧异地转过头来：“乔姐姐……”

　　乔茵冲他摆了摆手，“办公室在走廊东侧，门上写着社会三部，你先过去吧。”

　　顿了一下，她冲外头的人笑了一下：“谢谢。”

　　陆期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电梯门已经自动合上。

　　电梯外，陆期呆呆站了半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抬手摸了摸鼻子，结果忘了手里还抱着个箱子，手松开的时候箱子没了重力支撑，猛地落下去，虽然男生反应快，但还是被砸了一下脚。

　　“我……”

　　旁边不明真相的同事经过，陆期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回去，蹲下身抱起箱子，一瘸一拐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电梯外头事故层出不穷，电梯内却安安静静。

　　乔茵盯着楼层数字一个个地往上叠加，叠了几次她才开了口：“纪总，你找我有事吗？”

　　“嗯，”男人轻应，“那起投毒案周六开庭重审，周五有一次去采访当事人的机会。”

　　乔茵“哦”了一声，“他请律师了吗？”

　　“请了。”

　　纪寒声话音一顿，眉头轻皱了下，“请的傅晏事务所的一个律师。”

　　傅晏的事务所，随便拎出来一个打场官司就要花不少钱。

　　乔茵记得嫌疑人家境非常一般。

　　一般到什么地步呢？

　　她从陆夏那里了解过情况，好像是一家三口挤在二十平米的房子里。

　　在买个鸡蛋灌饼都要十块钱的北城，这种家境严格来说应该是拮据。

　　乔茵脚尖抬了抬，在地板上轻点了下，觉得不可置信：“他家里人找的律师吗？”

　　“受害者家里找的。”

　　乔茵猛地转头看他，“什么？”

　　纪寒声像是被她的反应逗得笑了一下，连皱了半晌的眉眼都舒展开，他又重复了一遍：“不敢相信？”

　　岂止是不敢相信，简直是奇幻事件。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家儿子被害了，结果受害者家属找律师帮嫌疑人辩护的。

　　乔茵眉毛皱得更厉害，“有病吗？”

　　纪寒声看她一眼，没忍住伸手在她眉心轻点了一下，“说不好。”

　　事情走向已经明显偏离正常轨道。

　　“这几天准备一下。”

　　乔茵头还偏着，轻轻“哦”了一声。

　　纪寒声指尖就在她的眉心停顿几秒，然后顺着鼻梁向下，再向下，经过嘴角到下巴，然后停下。

　　乔茵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不少，她口水轻咽，眉眼弯弯，耳根红红。

　　就在她以为纪寒声会干点什么的时候，“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外头的空气一下子涌进来，把这方小空间的滞闷吹散不少，乔茵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胸口憋了口气，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这电梯，停得太及时了，及时到乔茵心底里失落的情绪翻江倒海地往上涌。

　　她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头一偏开，刚要先迈出去，左手就被纪寒声拉住，与此同时，男人声音响起，低低沉沉，隐含笑意：“门关一下。”

　　乔茵：“……”

　　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也不可能是叫别人关的，乔茵右手一抬，又把门关上。

　　她手指一顿，刚要开口问去哪层，手腕就被人轻扯了下，下一秒，她就被男人压在了电梯壁上。

　　乔茵眼睛瞬间睁大了些，“你……你干什么？”

　　“干你想干的，”纪寒声低头，在她嘴角轻吻了下，“刚才没干，看你好像有点失望。”

　　乔茵：“……”

　　她到底是表现得多明显……乔茵脑袋往后一梗，轻轻贴在电梯壁上，十分不具说服力的反驳：“我没觉得失望。”

　　男人轻笑，“有问题问你。”

　　“什么？”

　　“我上次亲你都被别人看见了，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身份？”

　　乔茵眨了眨眼，刚要开口，就被他一句话截断：“别说不知道。”

　　“……”

　　乔茵是真的不知道。

　　这几天事情太多，她根本腾不出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她又拧了拧眉，明明媚媚的一张脸填了半分的涩。

　　乔茵不说话，电梯里渐渐安静下来。

　　因为她刚才没摁楼层，其他楼层的人似乎也没人要用电梯，电梯这会儿还停在顶楼，不上也不下。

　　男人不说话，只垂着眼静静地看她。

　　乔茵怀疑如果自己不给个准确的时间，这男人可能不会放她出去，她手指了轻动了一下，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句：“我真的不知道。”

　　她对待感情可能看得都比一般人要重，所以这种事情上尤其容易退缩，短时间内做出决定的话总觉得不太负责。

　　乔茵左手手腕还被纪寒声按着压在电梯壁上，她手指轻轻蜷起，在冰凉的墙壁上扣了几下，然后才呼了口气，抬头问他：“你是不是真的特别喜欢我？”

　　废话。

　　纪寒声懒得理她，手一松，抬手把电梯门按开，乔茵嘴角一扬，弧度温柔又明朗，“下周吧。”

　　喜欢归喜欢，但是这种事总归不能太轻易地做决定。

　　乔茵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给了个痛快话，应该能看到纪寒声表情好一点，结果抬头一看过去，这男人基本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轻眯了眯眼睛：“下周几？”

　　秉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原则，乔茵回得越发没有底气：“……下周日。”

　　纪寒声扯了下唇角，抬手把领带结轻轻松了些，“晚一天也不行。”

　　话音落下，他抬腿走出电梯。

　　电梯门很快自动合上，乔茵盯着两扇门间越缩越小的缝隙看了几眼，然后看到就剩下一只手腕宽的时候，那条缝隙又再拉开。

　　很快，电梯门完全打开，男人就站在外面，嘴角轻勾，眸底深色浓重：“忘了件事。”

　　乔茵皱眉：“什么事？”

　　男人手指轻勾，“出来下。”

　　乔茵以为他是叫自己跟他去办公室拿东西，结果刚迈出去，还没来得及和他对视一下，男人突然俯身凑近，轻抬着她的下巴就吻了下来。

　　男人呼吸微重，像是沿着她的唇线轻轻勾勒了一圈，乔茵呼吸越发地不稳，两腿一软，在差点跌下去的时候又被按着腕轻轻抵在了墙上。

　　这个吻比刚才明显深了不少。

　　如果刚才的那个算是蜻蜓点水，那这个就完全可以用狂风骤雨来形容。

　　乔茵脑袋空白一片，她甚至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两手扶着男人的胳膊大口喘了几口气。

　　她现在只觉得极度缺氧，完全没有力气说话。

　　纪寒声声音同样有些喘，气声微重，低低哑哑：“我这几天出差。”

　　他顿了下：“周五你和陆期一起去采访。”

　　乔茵还没反应过来。

　　她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吻当中，整个人都被吻得晕头转向，晕晕乎乎地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听见我的话了没？”

　　乔茵：“……”

　　纪寒声也不重复，手指轻抬，拨开乔茵额头上被汗湿了的几缕头发，“去工作吧。”

　　乔茵：“……”

　　还是没反应过来。

　　纪寒声眼底笑意越发地深，替她按了电梯，然后又把她送进电梯按了楼层数。

　　半分钟后，乔茵自己一个人站在电梯里，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抬手捂了捂脸。

　　指尖一片热烫，是她脸上传来的温度。

　　-

　　乔茵下午回到办公室后，心不在焉地坐了几分钟，然后又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始工作。

　　办公室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

　　而作为办公室里唯一一个男性，陆期长得干干净净，性格好说话声音也好听，很快和其他几个女性打成一片，这次更是担了其他几个人的重任，过来跟乔茵打探情况：“乔姐姐，你怎么了啊？”

　　他跟乔茵一届，但是上学上的早，所以比乔茵小了一岁。

　　乔茵还在继续写稿子，“没怎么啊。”

　　“你已经工作两个小时了，”陆期看了眼表，“在你刚才发呆了十分钟之后。”

　　乔茵：“你记得还真清楚。”

　　“还有……”

　　乔茵抬头看他。

　　陆期耳根一红，支支吾吾道：“乔姐姐，我觉得你需要照一下镜子。”

　　他反应实在太不正常。

　　乔茵心里咯噔一声，警报顿时拉响，她大概知道陆期说的什么事，抿了抿嘴角，推开椅子就去了洗手间。

　　这边办公室门一关上，陆夏就“哇塞”了一声：“我之前吃变态辣的小龙虾也差不多这样！”

　　小黑踹她：“有你那香肠嘴那么夸张吗？”

　　“差不多差不多……”

　　小黑：“小乔背着我们去吃小龙虾了？”

　　陆期：“可能是只男性小龙虾。”

　　小黑眨眨眼：“什么意思？”

　　陆夏翻了个白眼，刚要再说话，办公室门被推开，乔茵已经从洗手间回来了。

　　她眼睛轻抬扫过在座的三人，“闭嘴，不许问。”

　　众人：“……”

　　-

　　变态辣小龙虾事件之后，乔茵连着几天没见过小龙虾本人。

　　她这几天一直在医院和医科大两头跑，空了的时候偶尔点开微信聊天界面，盯着那个一片空白的头像看个几眼，然后又开始写稿子选照片。

　　医院受害者家属那边完全没有进展，每天堵在病房门口的记者数不胜数，乔茵个子不矮，但还是轻而易举淹没在众人高马大的男记者几秒。

　　她被淹没了几天，干脆专注地只往医科大跑了。

　　跑完宿舍跑教学楼。

　　周五上午九点多，乔茵采访当事人前最后一次跑医科大，陆期就坐在副驾上，车一停下，他就从一堆眼花缭乱的照片中抬了下眼：“乔姐姐，你知道为什么让我跟你一起去吗？”

　　乔茵扯了下唇：“因为你是男的？”

　　陆期也跟着笑，摇头叹了口气：“我跟于明是高中同学。”

　　于明，这起事件的嫌疑人。

　　乔茵挑了挑眉，微微觉得不可思议。

　　“他家庭条件不太好，又有个后妈，上学的时候经常被别人欺负。

　　“尤其是他长得不错，我们高二的时候，班上的班花喜欢他，我们班当时有个家境不错的在追班花，知道班花喜欢他以后，还叫人把他给收拾了一顿。

　　陆期转头看她：“收拾一顿，知道什么意思吧？”

　　乔茵点头，眼神微微暗了暗。

　　这几天一直跑学校也有收获。

　　比如于明的另两个舍友，总算松了一些口，也偶尔说几句于明跟受害者的关系——

　　以前关系很好，后来突然开始冷淡，再后来就是于明交了女朋友，然后另一个把他女朋友给抢了。

　　“挺可怜的人。”陆期继续叹气：“但是也是一个挺优秀的人。”

　　能考上医科大的，优秀学生居多。

　　乔茵摸了摸鼻子，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半。

　　距离他们去见于明还有一个小时。

　　与此同时，她刚暗下去的屏幕亮了一下。

　　耳边是陆期的叹气声，而屏幕上，是一条简短的消息：【周五了。】

　　下一秒：【乔茵，你不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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