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庆杰这段时间很忙, 忙着干吗？忙着挣钱, 用闪光的毛爷爷砸开杜家燕的嘴, 好让她把女儿嫁给自己。

　　可是赚钱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他也想效仿万国梁, 去工地上。可他没有万国梁那两把刷子, 不会看图纸, 只能搬砖，挣不了几个钱，等攒够两万块黄花菜都凉了。

　　做炮仗也不行, 太危险，将来得让万萍活得安安稳稳的。

　　思来想去，只有去找乔振华。

　　乔振华的老子在深圳, 每次回来, 兜里都揣着一沓红票。他问乔振华，“海子叔在深圳做什么？赚那么多钱。”

　　乔振华嘿嘿地笑, 杜家燕开口要两万的事, 乔庆杰跟他说了, 他自然知道乔庆杰话里的意思, 悄默默地凑到他耳朵边, “走私。”

　　“啊？那可是犯法的。”

　　“你拿着棍子打人的时候怎么不说犯法啊, 德行。”乔振华飞了他一记眼刀，猛吸了口烟，表情有些落寞,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爸爸在外面干什么, 有一次偷听他跟我妈说话，听到什么走私。……你想去深圳？”

　　“嗯，我想赚钱。”

　　“为了一个女人，值吗？”

　　“值。”

　　乔振华嗤一声笑，“你跟涛子真不愧是哥们，都是为了女人。”他在炕沿上摁灭烟，“我给我爸拍个电报，问一下吧。”

　　乔大海临走的时候，给家里留了地址，说是有事情可以写信。乔振华懒，每次都是拍电报。

　　乔庆杰从乔振华家出来，心里有些郁郁。不知道能不能成行，涛子和筱筱在深圳也不知道怎么样，实在不行，只有投靠他们。

　　不知不觉走到了万萍家门口，想起涛子说他一遇万萍误终身的话来，不禁好笑。透过门缝朝里看，恰好看到万萍坐在门弦上，捂着手指头吹，眼泪汪汪的。

　　他心里一动，推开门走了进去。

　　万萍还是没有逃过马蜂的魔爪，也不知道是被惊扰的慌了神，还是觉得她的脑袋像马蜂窝，竟落在她的头发上。她伸手去摸，正好摸到马蜂屁股。蜂针扎入手指，登时钻心的疼。

　　她只顾着疼了，没有注意到乔庆杰，直到他蹲下来，才惊觉来人了，忙抬起头来看。

　　一个朝上，一个朝下，朝上的额发蹭到了朝下的下巴，朝下的主身子瞬间僵住，下巴处痒痒的，心里也奇异般痒起来，好似有个小手在挠。

　　万萍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正好路过。”他看到她的中指内侧有个针眼似得小洞，手指肿的跟根黄瓜似得，连打弯都困难，“马蜂蛰的还是蝎子？”

　　“马蜂，正好落我头上，我用手去摸……”

　　乔庆杰边听边去看她头顶，那只马蜂还在，支棱着翅膀，动也不动，想是已经死了。他怕她害怕，假装无意地在她头顶一挥，那只马蜂竟纹丝不动。

　　乔庆杰呆了呆，扒的还挺结实。

　　他挥手的时候，万萍忽然想到了这一层，蜂针连着心脏，针掉了，心脏也被一起拔出，马蜂便是采用这种决绝的方式与对方搏斗，“是不是还落在我头上？”

　　“是，我给你弄下来。”乔庆杰弓起身子，手指一弹，马蜂便被弹了出去，发辫丝毫未乱。

　　万萍转头去找马蜂的尸体，看它如同活着一般，不禁想，也是个傻的，报仇都找错了对象，命白搭进去了不说，还害我疼了这么久。

　　“你家有蝎子水吗？抹上点，很快就好了。”

　　万萍摇头，蝎子水是把蝎子泡在酒里，过上一段时间后，形成的一味药。被马蜂或是蝎子蛰了，抹上几回，很快就好了。

　　乔庆杰说：“我家有，我去拿，很快回来。你先抹上一点儿蒜，缓解下疼痛。”他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万萍疼的眼冒金星，哪有心思剥蒜，一边鼓起腮帮子吹，一边等他，还偷偷抹了两滴眼泪。

　　乔庆杰风驰电掣般跑来，手里拎着个瓶子。瓶底堆着许多蝎子，一层摞一层，尾巴翘起老高，看得人头皮发麻。他拧开瓶盖，倒了一些在手上，拿起万萍的手指，又看了看自己掌心的一汪蝎子水，手一歪，全淋了上去。

　　万萍差点跳起来，疼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直想把手缩回来。可乔庆杰死命攥着，拎起瓶子，对着她的手指又倒了上去，“再放上点，好的快。”

　　万萍咬着牙，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沁出了大片汗珠。她深深吸了几口气，把手指一点点抽.回来，“可以了。”

　　这应该是两人的第一次肌肤相亲，刚才只顾着着急了，直到两只手彻底分开，乔庆杰才想到这一层，顿时觉得两只爪子上还有她手掌上的温度，不禁有些恍惚，盯着自己的两只手发呆。

　　万萍可没想那么多，她的手指还是钻心的疼。

　　乔庆杰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瓶子放在你这，晚上再抹两回。”

　　“不用了，你拿回去吧。我看着那么多的蝎子，心里发憷。”

　　“那你家有没有小瓶子，我给你倒一点儿。”

　　万萍起身，去屋里拿了一个破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摔的，豁了个大口子，整个碗身都裂了。她把破碗递给乔庆杰，乔庆杰拎起酒瓶子倒了半碗进去，也不管会不会全部漏光。

　　倒完，他盯着万萍的手指，“还疼吗？”

　　“好些了，谢谢你。”

　　“嘿嘿，不用这么客气。”乔庆杰慢吞吞地拧好瓶盖，琢磨着我是现在走啊，还是再找个话题聊聊，杜家燕没在家，机会难得。

　　搜肠刮肚一番，刚要开口，万萍先提了话茬，“我妈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也不是为了那两万块钱，就是变着法的阻止我们俩。”她的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似得，说完才发现话里有歧义，好像他俩已经有了什么似得。

　　“那怎么行，我已经当真了，我给你妈两万块钱，她能同意我们的婚事，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乔庆杰有点急，刚看到曙光，又硬生生给掐灭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妈不同意，即使你给了她钱，她也不会同意的。”杜家燕要的不仅仅是钱，还有家世。

　　她以为长得漂亮就能嫁入高门大户，就跟现在的明星心心念念嫁入豪门一样。可是光有漂亮的脸蛋是不够的，还得有相称的阅历，知识，高门大户百十年来沉淀下来的东西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望尘莫及。老祖宗说的门当户对，有的时候也不无道理。

　　这些东西她想慢慢说给杜家燕听，让她明白，自己并没有嫁入高门大户的意愿。

　　“红口白牙，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万萍叹一声，“当初我妈没有明说两万块就答应婚事啊。”

　　“不，她说了！”乔庆杰很是笃定，“我找过她，她明明白白告诉我，两万块让我把你娶回家。”

　　万萍怔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改仙把杜家燕的原话传给乔庆杰后，他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万萍家门口等着，他知道每天杜家燕都会很早开门，听到拉门闩的声音，直接推开了门。

　　杜家燕先是一愣，随后就要关门。乔庆杰伸出一只脚，挡着两扇门之间，黑着脸说：“两万块，你让我娶万萍。”

　　杜家燕冷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万萍是你的女儿，不是摇钱树，只有我才能让她幸福。”

　　“谁给你的自信？”

　　“你！你把万萍攥在手里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胡说，万萍是我女儿！”

　　“那你为她考虑啊！”

　　两个人如同斗鸡一般，鼓着眼睛，谁也不肯退让。

　　乔庆杰的脑海中火光一闪，手伸向裤兜，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样东西，是一把合起来的刀，吓唬七婶的时候，这把刀曾经插.入墙中。

　　杜家燕顿时慌了神，“你要干嘛？”

　　乔庆杰一点点拉开刀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我的诨名你也听说过，其实我也不一定非要你答应，直接抢了去，不但不用给彩礼，连婚礼都省了。”

　　“你你你……”杜家燕又怕又怒，乔庆杰真的做得出来，加上家里的死丫头也跟自己对着干，俩人要是效仿乔友涛和万筱筱，她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杜家燕思绪翻滚，心一横，“好，过年前你拿来两万块我就答应，要是拿不来，以后不准再纠缠大妮。”

　　得了杜家燕的准话，乔庆杰彻底放下心来。若是杜家燕强硬些，他还真不敢做出抢人的事来，因为他吃不准万萍的心思。

　　有的时候觉得她离自己挺近的，有的时候又觉得很远。他总觉得万萍变了，以前她是正眼都不看自己的，像只高傲的孔雀，现在她会和颜悦色的跟他说上些话，让他时时刻刻都想跟她亲近。

　　和杜家燕的那段冲突，乔庆杰不想让万萍知道，他的确有诨名，可他希望展现给万萍的是最好的自己。

　　“我打算去深圳。”乔庆杰岔开话题，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涛子他们在那边，我去看看他们，顺便找点赚钱的门路。”

　　深圳是最早一批被列入开发的地方，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已经从一个小渔村成为大城市，高楼林立，工厂遍布，去那儿确实能找到机会。

　　万萍见他不愿说，也就没追问，想来他和杜家燕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听说那边很乱，你可要当心，别做违法的事。”

　　“哪儿能呢。”蹲了牢房，以后还怎么娶老婆，他可不想唱《铁窗泪》。

　　“什么时候走？”

　　“还在等信。”

　　“嗯。”万萍低下头，看自己依然红肿的手指。一切都提前了，本来两年后乔庆杰才会去深圳的，也好，去的早了，发现的商机更多。

　　乔庆杰比万萍高半个头，正好看到她弯起的后脖颈，皮肤真如白瓷一般，皮下的小血管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几根发丝垂落下来，轻飘飘搭在上面。

　　他撇过脸，同样将目光移到她的手指上。本是葱白如玉的，却又红又肿，心里抽抽的疼。若以后跟了自己，绝不能再让她受这种苦，回头就把家里的马蜂窝都给捅了，“我若是走，会来跟你道别，你等着我。”说的跟他现在就要走了似得。

　　万萍抬起头来，落日的余晖在他脸上投上一层暗影，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与她的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便能重合在一起。

　　万萍动了动，影子间的距离拉开了一些，“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我妈快回来了，你先走吧，被我妈看到又少不了一顿絮叨。”

　　“嗯，我这就走了，你记得抹蝎子水。”乔庆杰走的很慢，仿佛这样就能在她身边多待一会儿，能与她多说说话似的。

　　…………

　　杜家燕问起万萍的手，万萍只说被马蜂蛰了，跟邻居借了点蝎子水抹，隐去了大半情节。杜家燕让她小心些，尽量少沾水，自己把碗洗了。

　　洗到一半，停电了，万萍点上蜡烛，一根放在灶头，一根给了万敏。

　　万敏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字写的很潦草，万萍瞥了一眼，没说话。待杜家燕洗好碗，吹熄蜡烛躺在了炕上，万萍把自己这边的门关上，问万敏，“不想写作业？”

　　万敏托着腮，眼神有些恍惚，“大姐，你看过《梅花三弄》吗？听说可好看了。”

　　“你不想写作业就是想看电视？”

　　万敏嘿嘿笑了几声，“他们都不写。”

　　“谁？”

　　万敏扳着手指头，数出好几个名字。

　　“你看到他们不写作业了？”

　　万敏摇头，语气颇有些幽怨，“他们每天都说电视剧，我一个没看过，根本聊不到一起。”

　　“所以你就以为他们没写作业光看电视了？”

　　“是啊，要是写作业哪有时间看电视。”

　　万萍摸摸她的头，傻孩子，有的时候，人家说的未必是真的，或许他们真的看了，或许只是瞥了一眼，用言语佐证他们看过了。

　　“他们学习好吗？”

　　“有的好，有的不好。”

　　“比你呢？”

　　万敏胸脯子一抬，很是自豪，“自然比不上。”

　　“那就好了，你把他们看电视的时间用来学习，自然比他们要学的好。人与人的差别全在业余时间上，你们上课的时间是一样的，但看谁能课下把老师讲的消化掉。等你再大一些就会明白，不能光听别人说，还要看别人怎么做。”

　　万敏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万萍的说法。写了几行字，又抬起头来，踌躇半晌，“大姐，我们家什么时候买电视？”

　　万萍噗一声就笑了，这孩子还在纠结看电视的事情，“你要问妈，我做不了主。”

　　“人家家里都有，爸爸挣钱也不少，买台电视应该不成问题吧。”万敏嘟嘟囔囔，把书翻到下一页，动作一滞。

　　书页里夹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纸，字迹从里面透了出来，还能看到田字格的蓝色条纹。她拿起来，翻开看了两眼，脸腾一下就红了，偷偷去看万萍，却见万萍笑盈盈地，手掌摊开，白皙的掌心中三条纹路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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