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盘腿窝在沙发里, 看一本大部头的书, 鼻梁上架一副眼镜。
一一两周岁上开始认字, 如今已经遍读名著, 阅读量甚至比有些大人还要多。智商很高, 被称为小天才, 唯一遗憾的是天生近视, 早早戴上了眼镜。
万萍咨询了眼科医生,孩子太小没办法手术,要长大了才可以。
可怜一双大眼睛要掩藏在眼镜片后面。
乔庆杰宽慰万萍, 老天给孩子聪明的大脑,总得拿走点东西,不然会遭天妒。
万萍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只有一一知道不是。上辈子他就是近视, 没想到重新投胎,近视还跟着他。
没错, 出生的那刻, 就带着前世的记忆。他是六十年代生人, 赶上上山下乡, 去云南插队, 恢复高考那年高高兴兴地去参加考试, 结果却遭遇车祸,一命呜呼,临死前手里还紧紧攥着书包带子。
出人意料的是, 他并没有去阴曹地府, 而是以一个婴儿的形态来到了崭新的世界,有了新的爸爸妈妈。
后来才知道是十几年后的世界,不再需要上山下乡,不用挣工分,土地已经分包,没有了公社,出现了各种新鲜事物。
他极力掩饰着自己有记忆的事实,装做普通的婴儿样子,明明会说话了,还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他怕突然说长句,被人当做妖怪。
他生活的年代,惯常喊的口号就是打倒一切牛鬼蛇神,那些被□□的,每天被绑住手脚□□,被人骂,被人打。
一一不知道以后还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小心些总没错。
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就是去看去听,仔细留心人们的说话,看电视里讲的什么,听到那些新鲜的名词,总要好久才消化。
慢慢的,他知道,他来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历史的车轮在前行,不会再出现倒退,那段混乱的历史也不会再重演。
一一的血沸腾了,未完成的梦想驱使着他,这一次他一定要参加高考。
没想到这一世的爸妈这么给力,不但了开了工厂,还搬到了省城住。万萍给他读了省城最好的幼儿园,犹记得上学的第一天,万萍给他背上小书包,告诉他,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妈妈可是存了供你出国读书的心思啊。
一一的早慧让万萍知道,这个孩子绝不是池中之物,将来必有作为。
她也怀疑过,一一是不是从她那个时代来,试探了几次都不像,或许一一真的是智商高呢。
一一从未考虑过出国的事情,是万萍在他的心里点燃了小火苗。
乔庆杰想让一一跳级,万萍没同意,她希望一一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个快乐的童年,不需要追求那些莫须有的东西。人生的路那么长,何必急急忙忙地往前走,适当的慢一些,给孩子也给她一个适应的过程。
可是一一还是提前一年读了小学,他毕竟是成年人,不可能整天跟一帮流鼻涕的小屁孩跑来跑去。
老师跟万萍反应,孩子太孤僻了,上课回答问题不积极,课下也不跟孩子们玩,总是躲在角落里看书,字倒是认识不少,很多算术题也会做。
万萍跟一一长谈了一次,一一的语气像个小大人,“他们玩的游戏太幼稚了,我不喜欢,我就喜欢看书。”
跳级的问题再次摆到桌面上,万萍征求一一的意见,“那咱们提前上小学好不好?”
一一双眼放光,忙不迭点头。
万萍只好领着一一去小学,小学校长起先不同意,后来一一做了100以内的加减法,背诵了一整本的《论语》,并且把校长书柜里的书名全说了出来。校长给了他一套一年级的试卷做,一一拿到了99分,那一分是他故意丢的。
校长如获至宝,身为一名教育工作者,都希望自己的学生出色,为学校争光,将来的生源就不用愁了。
9月份,本应该读大班的一一,上了小学。
小学的课程对他来说简单至极,为了不给万萍添麻烦,他装作认真听课的样子,心思早就飞了。
万萍又怀孕了,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是女儿。
乔庆杰特别高兴,一儿一女,人生圆满了。
一一勾起唇角笑,还记得六个月上,乔庆杰威胁他,不准霸占他媳妇儿,不然就揍他,后来还不是跟万萍一样,把他当宝贝。
乔庆杰是他见过的最口是心非的男人。
不过这个男人,也很可爱,无论他在外面做了什么,总是站在他这边,哪怕理亏,也站得理直气壮。
那时候他才读幼儿园,个子长得小,被另外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子欺负,本来他一个大人不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谁知道他打起来没完了,小屁孩,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啊,他就把那孩子摁在地上揍了一顿。
孩子的家长闹到学校,一定要一一的家长道歉。
老师怎么说也不行,只好打电话。一一寻思着这事得让齐庆杰来,要是万萍来了,肯定不会饶了他。他就拉着老师的衣角,特别体贴地说,“老师,你打给我爸爸,我妈来了这事就不能了了。”
老师也怕搅和不清的家长,赶紧给齐庆杰打电话。
乔庆杰刚跟客户吃完饭,身上还带着酒气,穿白色衬衫,拎着个包。
他长得面善,都孩子爸了,还是跟小伙子似得,尤其那俩酒窝,一笑特别招人喜欢。
一般都是万萍接送一一,老师还是第一次见乔庆杰,还以为他是一一的哥哥。
乔庆杰把儿子护在身后,明显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架势,粗声粗气地问:“谁欺负我们一一了?”
对方家长是个女的,三十岁的年纪,涂脂抹粉,穿一身深红色套装,气势逼人,“什么叫欺负你们一一,是你儿子打我儿子,看给我们打的。”
那孩子比一一高半个头,身上沾了土,脸上被抓了三道血印,眼睛肿起老高。
乔庆杰当没看见,他本就比对方高出一个头,还故意扬起脖子,“我儿子跟我说过了,你儿子老是在学校欺负他,是我叫我儿子还手的。”
乔庆杰撸起一一的袖子,一一的小胳膊上有一小块淤青,“你看给我们掐的,新伤旧伤都有。我们已经忍耐很久了,既然你们不会管教儿子,我们帮你们管,这打的还是轻的,我像一一这么大的时候,谁要是敢掐我,哼哼,我早把他腿打断了。”
女人的脸色铁青,“你讲不讲理?是你们打人!”
“可是你们先动手的,你们要是不动手,一一也不会打他,合着就许你们欺负人,不准我们还手,你还真会讲道理!”论嘴皮子,没几个人是乔庆杰的对手,常年跑客户,练出来了。
那女人被气得浑身发抖,头发都炸了起来,“我要找校长!这是什么家长,什么素质,你们还说你们是省城最好的幼儿园,你看看来读的都是什么人,地痞,流氓,混混!还不如农民!”
“农民怎么了,要是没有农民,你们城里人吃什么,喝西北风去吧!有什么了不起,孩子都管不好,跟个霸王似得。”乔庆杰一拍桌子,“我也要找校长,让他给评评理。”
老师一看压不住,赶紧找校长。校长见了这女的,点头哈腰的,乔庆杰那个气啊,这不是带有色眼镜看人吗,怪不得那么嚣张。
女人抱着双臂冷笑,要校长给个交代,校长问明发生的情况,跟女人说这事也不能怪人家,是你们先动手的,又说一一下手太重,双方都有错,这事就这么算了。
女人不干,一定要一一道歉。
乔庆杰也不干,当我们是外地人,好欺负啊,他要校长调监控,多调几天的,看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选学校的时候,万萍就说了一定要找个正轨的幼儿园,教室里必须有监控,他还笑话她小题大做,这会儿才明白,媳妇儿简直英明啊。
女人也理直气壮,也要调监控。
校长只好把这一个星期的监控都调出来,说也奇怪,本来监控都有死角的,偏偏把他们都拍下来了。
那孩子抢了一一的玩具,一一没坑声,去拿书看,他又去抢一一的书,一一不肯给,他就打一一的手,打了好几下,一一沉着脸,直接把他推到了。这是俩人第一次冲突。
画面继续往下走,俩人又出现了。
这回那孩子直接推倒了一一,一一站起来也把他推倒了,两人打起来,老师过来制止。
女人的脸色不大好看,两次起因都是自己儿子先动手。
画面继续,俩人第三次出现,那孩子把一一摁倒在地,去拧一一的胳膊,一一大叫,翻过身,把他摁在地上打他的屁股,那孩子大喊大叫,引来了老师,两人同时被罚站。
乔庆杰冷笑连连,“还要继续看吗,我儿子那是正当防卫,谁被欺负了,都得还手。”
话音刚落,画面到了今天,那孩子冲到一一面前就去抓他的脸,一一躲开了,伸手在他脸上抓了一下,那孩子学乖了,没有哭,抱住一一的腰就给撂倒了,一一拳打脚踢,好几次打到他脸上,他也不吭声,一一就抓他的头发,把他从身上扒拉下来,恰好老师过来了。
校长暗松一口气,搓着手,准备当和事佬。
乔庆杰斜睨着那女人,“是你儿子欺负人在先,我们忍无可忍才还手的,要道歉的是你。”乔庆杰摸摸一一的头,“儿子,好样的,你是男人,就不该吃哑巴亏,被人欺负了就要还回去,将来娶了媳妇儿,还要靠你护着呢。”
女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狠狠瞪了乔庆杰一眼,拽着自己儿子走了。
乔庆杰还不依不饶的,“不是要道歉吗,怎么就走了啊。”
一一噗地笑出声来,老师正在讲数学题,一个粉笔头飞了过来,“乔福涛,你全会了是吧,你说这道题怎么做。”
很简单的填空题啊,对他这位成年人来说,小菜一碟,当我眼镜是白带的吗。
……
感觉到压力是读高中的时候,想考清华,每天拼了命的学习,顶着小学连跳三级的光环,要是考不上清华,那不是打脸吗。
一一没有住校,每天在家和学校之间往返。路上都拿来读书,每晚都学习到十二点,日子过得像扒筋一样。
他本就喜欢读书,希望有安静的环境,住宿舍,意味着大家要公用一个空间。
虽然是重点高中,也有从小被父母包办,一住校就管不住自己,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大声聊天,甚至是打游戏的。
只参观了宿舍,他就毅然决然放弃了住宿的打算。
从学校到家,要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每回都能遇到一个姑娘,那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眉眼清淡,一看就特别文静。
一一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不像妹妹,整个一小魔王。
姑娘有一部分路线跟他是重和的,他要提前下车,每回都忍不住想看看她在哪一站下车。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该看的该背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刷题,等待高考的来临。
紧张的情绪蔓延到整个校园,到处可见来去匆匆的身影。
于这些身影中,他看到了那个姑娘。
原来他们是一所学校的,以前竟没有发现。
悄悄跟着姑娘,到了高三四班的教室。
一一愣怔,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糊涂蛋,同学了三年啊。
这天放学,俩人又是同一辆公交车。
一一没有提前下,他想知道姑娘住哪里。
呵,只比他远两站地。
尾随姑娘下车,不远不近的跟着,看她进入小区,又看她进了楼。接着四楼的灯亮起,拉起的窗帘上映着她的影子。
像是突然间有了魔力,每次他都要跟着她走一段路,看到屋里的等亮起,再回家。
万萍问他怎么突然回来晚了,他以放学后在学校多看了一会儿书为理由,搪塞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有的时候耽搁了时间,以为错过了,还是会在同一辆车上。
他打听到姑娘叫吕思慧,高二转学过来的,学习成绩很好。
以前一一从不去看模拟考的成绩,反正每次他都是榜首,最后一次模拟,他挤进人群,在排名榜上看到了吕思慧的名字,就在他名字的下方。
一一止不住的乐,这样很好,若是吕思慧拿年龄说事,他就可以拿出学习成绩,压她一压。
跳级就是这点不好,在一干同学中,他俨然就是个小弟弟。
一一暗暗决定,就是今天了,必须跟吕思慧坦白,最好考同一所学校。
站在公交站牌下,吕思慧迟迟不来,一一频繁地看表,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就在他等的焦躁不堪的时候,吕思慧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她背双肩包,留齐耳短发,穿黑色背带裙,小腿又直又长。
一一登时站直了,盯着她慢慢走近,然后站在了旁边。她离他一个拳头的距离,甚至能闻到她头上洗发水的香味。
然后,吕思慧慢慢回过头,朝他嫣然一笑。
一一的大脑当场死机。
公交车来了,吕思慧排在人群的末尾,回头,一一跟个傻子似得站着,“喂,上车了。”
对对,上车。
一一跟在吕思慧后头上了车,车上照例没有座位,两人都拉着扶手,并排站。
吕思慧塞上耳机,想了想,把另一只塞到一一的耳朵里。耳机里传来女生悠扬的歌声,歌词是……英文。
一一根本没有心思听,他的心砰砰直跳,耳朵火辣辣的,想说的话闷在胸口,怎么都说不出口。
到站了,吕思慧摘下他的耳机,“下车了。”
对,下车。
吕思慧照例在前面走,一一在后面跟着。
突然吕思慧停下脚步,扭头说:“你能不能走快点。”那语气就跟朋友似得。
一一紧走几步跟了上来。
吕思慧说:“你们学霸的脑袋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
“这得问你自己啊,你也是学霸。”好奇怪,他突然间又能说话了。
吕思慧撇嘴,“拉倒吧,我都快拼了老命了,还是没超过你。”
“那我下次少考点。”
吕思慧一本正经地看他,“乔福涛同学,没有下次了,这是最后一次模拟考。”
一一目瞪口呆,“你知道我的名字?!”
吕思慧翻白眼,“试问全校师生谁不知道你乔福涛的大名啊。”她啧啧两声,“谁给你起的名字,又土又难听。”
“我也抗议过,我爸不给我改,说是为了纪念他一个好朋友。”
“那为什么他自己不叫?”
“来不及改了嘛。”
吕思慧噗地笑起来,“你可真逗。”
一一也跟着笑,眼看着进了小区,吕思慧停住,“很晚了,你快些回家吧。”
“嗯,我看你进去。”
“小区里又没坏人。”
“万一呢。”
吕思慧上下打量他,“就算有坏人,你这小身板也打不过吧。”
“你别小瞧我,我练过武术,就是个子还没发起来。”
“高三了,还没发个?”
“我跳级了啊。”
“也是,比我小三岁。”
“我妈说了女大三抱金砖。”
吕思慧哈哈大笑,“乔福涛,你太逗了。”
一一一本正经的,他觉得一点儿都不逗,他说的是真的。
回去的路上,一一琢磨吕思慧肯定是喜欢他的,不然为什么主动跟他说话,还对她笑,她笑起来时候真好看。
不过,她没有想象中的文静,是个开朗活波的女孩子。
……
高考前一天,学校放假了,让学生们熟悉考场,顺便放松一下,做好考前准备。
一一约吕思慧吃刨冰,冰室里坐着几对年轻人,交头接耳地说话。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第一次约会,一一有点紧张。冰沙在嘴巴里化开,清凉甘甜。他第一次吃这种东西,感觉跟吃冰棒差不多。
他问吕思慧想考哪所大学。
吕思慧想了许久,“想考北大,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可以的,你学习成绩那么好。”
“你呢?”
“我想考清华。”一一顿了下,“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好不好?”
吕思慧犹豫,“你比我小。”
一一瞪眼,不明白怎么突然话题扯到年龄上去了。
吕思慧搅着刨冰,嘟囔道:“我想找个比我大的男朋友,最好是大个四五岁的。”
他都比她大十几岁了,绰绰有余啊。
“小慧,身体的年龄不代表一切,我心里年龄至少比你大十岁。我从三岁上就开始看书,用我妈的话说就是老成熟了,你放心。”
一一咬牙,觉得在追女孩子方便,自己真不如乔庆杰,乔庆杰的情话说起来,他听了都脸红,深吸口气,把乔庆杰的话拿来用,“要是跟我在一起,肯定把你宠的跟小女孩一样。”
吕思慧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她捂着脸,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忐忑的小兔,她甚至都没有去留意,一一改叫她小慧了。
“我,我考虑下。”
“明天就考试了,你让我揣着不安上考场?”
吕思慧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慧黠地笑起来,“对啊,你就这样上考场,反正我要考北大,你要是考上清华,咱们就一起去帝都,要是考不上,哼,我就一个人去。”
一一乐,“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套用我爸的一句话——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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