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欢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来审视她和楚浩的关系。
庄家姐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不对等的关系, 虽说所谓的亲人之间应该不存在不对等关系, 但庄家父母去世后, 虽然是双胞胎姐弟, 但从庄子周的描述来看, 姐姐对弟弟的控制从一开始就是绝对的。
古时候还有长兄如父的说法, 换到现在, 应该说是长姐如母也不为过。
后来姐姐重生回来，反而加剧了这样的现状。
在不平等的关系里，无论弟弟想要做什么都会大打折扣, 于是才造成了现在的后果。
可她和楚浩的关系一开始就非常微妙。在末世那个时间节点还没有到来之前，任欢也是非常自我的，她固执地把一切都压在那个必然会到来的结局上, 甚至对楚浩提出互不干扰, 一切等到了那个时间点结束之后再说的条件。
楚浩也相信了，同意了, 甚至还当天主动跑到她家准备一起迎接所谓的末世。
在这一段时间内, 她们两个的关系实质上是以任欢为主导的。
可是虚幻的节点一过, 任欢为了在这个社会上生活下去, 就不得不抓住她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虽然她知道楚浩经常因为的脑回路的问题而暗自抓狂, 但任欢做事情都是踩在了楚浩的容忍范围之内，知道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能做。
现实节点二人的关系看似任欢把楚浩吃得死死的，但其实所有的形成和必要事项都是按照楚浩安排的节奏走。
再后来参加了《大逃杀》, 两人形成的诡异的平衡就在于, 游戏中依旧以任欢为中心，但游戏外其实是楚浩挑大梁，这个时候其实已经趋于平衡，等到后来的《下九流》的拍摄，这种平衡感进一步加强，互相影响，互相渗透，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成为定局。
任欢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过“末世到底会不会到来”的这种话题了。
顿了良久，任欢连寿司都没法愉快地吃下去了。
在末世那种环境里谈判的时候她从来不吃软的这一套，按照当时人们的话来说“一个姑娘家的心肠比一些大老爷们儿还硬”，至于不想好好说话的硬来党更是直接抄家伙上，根本就懒得多费口舌。
本来她还在想如果这次庄子周跟她在这里卖惨，她就把这里的寿司全部吃完然后非常冷硬地拒绝带着楚浩走，可是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在自己面前哭唧唧，反而开始卖起来情怀！还真心实意地说出一句“很羡慕她”！
这就没有办法好好玩耍了！
“其实我看你把楚先生带过来，说明他在你心中已经占据了相当特殊的位置吧。”庄子周继续卖情怀。
任欢一言不发地拿筷子戳着已经散了的寿司卷，气哼哼地在心里跟了一句：不，她不是，她没有。
她只是觉得楚浩已经算是自己人了。
毕竟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的，有权利知道这里面的乱七八糟的弯弯绕。
“……你姐姐在哪？”任欢愤愤地戳着小寿司，突然转移了话题。
楚浩注意到任欢的耳根子红得厉害。
于是默默地端起一杯冰水，“来点儿？”
任欢：“……”
庄子周听了任欢的话，脸上由悲转喜，“你答应了？”
“我答应什么了？”任欢莫名其妙，冷哼一声，“我只是想你姐姐把自己的意识上载到网络上，但是身体应该还在吧？我对于未来的AI本体还是很有兴趣的。”
任何事情最怕的是没兴趣。
但凡有了一丝“好奇心”，就说有人会愿意因此而满足某些要求。
庄子周当即站起来：“在私人医院，我带你们去看。”
“不急。”
任欢把人拦了下来，开始用小勺子挖土豆泥，一点点地消灭面前的高热量，“吃完了再去，你中午应该也没吃饭吧？不饿吗？”
庄子周：“……”
这顿饭只有任欢吃得非常开心。
庄子周一心念念地带着任欢去看望自己的姐姐，指望着大佬一个开心就同意来帮忙了。至于楚浩则是满脑子都在思考着自己被带来的意义何在？
镇场子吗？
为什么不找几个彪形大汉？
讲道理真打起来现在可能连任欢都打不过镇场子的意义何在？
任欢自顾自地屏蔽了两人的小心思，在日料店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愉快地把楚浩从自我怀疑中叫回神来：“吃饱了没？”
“啊？哦哦哦！饱了。”楚浩点头如捣蒜。
“饱了就走吧。”任欢站起来，给庄子周留了个引路的位置。
所谓的私人医院说白了就是一栋专门为庄梦蝶建造的医疗房间，所有的设备都只为这一个病人服务，护工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地在她的病床前守着，可以说是相当浪费人力物力财力的典范了。
正在值班的护工看到来人后，机敏地主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不留丝毫痕迹。
“进去看看？”庄子周在房间外面，给任欢递眼神，做着无声的询问。
任欢轻轻摇头。
“这里就好。”她说。
隔着巨大的透明玻璃，可以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或许是因为基因的缘故，这个年纪的她和庄子周有着同样乌黑的头发，五官也有九分相似，在庄子周脸上堪称儒雅的样貌放在一个女性身上就多了几分凌厉。微卷的长发安安静静地散落在肩膀两侧，露出的手背上青筋毕露，透着一丝长期没有晒过阳光的苍白，但整个人给人的气场依旧安静。
不柔弱，却也不强大。完全无法让人联系到她的具体所作所为。
手背上正在打着维持身体正常运转的点滴，旁边的心电图显示的波纹起伏不定，以证明这个人从生理上还没有死去。
“检查说是变成了植物人。”庄子周面对楚浩半是询问式的目光解释道，“说是她自己不想醒来，我们也没办法。”
任欢看了一会儿便把视线从病床上抽了回来：“不想醒来就不醒来了呗，我们要尊重个人意志。”
楚浩：……任欢欢你是认真的吗？
察觉到楚浩惊悚的眼神，任欢报以一个无辜的微笑。
庄子周：“……”
“三个问题。”
任欢伸出三根手指头，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第一，你打算怎么做？”
庄子周马上意会，答案已经在心里演练了千万遍，他飞快地说道：
“从第二轮开始您的耳钉是特制的……准确来说是姐姐真正亲手研发的‘正版’，它与你的脑神经对接会更加直接，当然，你的参与感和相关体验感也会远远超过别的人员。这样才有可能真正接触到姐姐在里面可能扮演的角色。”
“第二，你想让她死还是想让她活？”
庄子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有立即回答，他想了许久，好在任欢给了他充分的思考时间。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深吸一口气：“我想再……见见她。”
“明白了。”任欢点点头，“耳钉把楚浩的也换上。”
庄子周有些犹豫，毕竟楚浩是个“外人”，“这毕竟是可能遇见性命危机的事情……合适吗？”
“我没意见。”楚浩沉稳道。
他隐约可以猜出任欢的意图了，没有任何反对。
“那我去安排。”庄子周见当事人也没意见，犹豫再三，终于点点头，“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忙，这件事情之后无论成功失败，蝶梦的资产就是你们的，如果你们拒绝的话，我会把它全部捐给慈善公益事业。”
楚浩愣住了：“这么庞大的产业你不想要了？”
庄子周露出一个慢腾腾的笑容，透露着这个年龄的独有的平和：“这产业本来就是她的，她不要了，我要做什么？”
任欢倒是没想到庄子周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方，来一趟还有了意外之财，于是她愉快地回答道：“好啊。”
楚浩：“……”你能不能矜持一点！所有人都知道你视财如命了啊喂！
“当然，第二轮会在八月份开始，前面的剧情我们还能够控制，到了后面的核心内容，我们也不知道姐姐她会不会突然修改规则。”庄子周顿了一下，“毕竟她可是非常享受这个游戏的过程。”
“明白了。”任欢点头。
庄子周说：“为了以表诚意，这是一点小小的礼物，还请收下。”
任欢自然地接过对方递来的信封，旁若无人地拆开，边拆边问：“这是什么？”
刚问出来就发现里面掉出了两张电影票。
“这是《大逃杀》电影的首映场，我们的监控注意到您已经把我们上次赠送地给无意间扔掉了，所以特地再次赠送一次。这部电影会在真人秀开始之前上映，祝您和楚先生观影愉快。”
……
任欢第一次觉得被人过度监控好像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不过很快她就把这点小小的不愉快抛在了脑后，因为庄子周第二个谢礼就是请任欢跑到市内另一家享受盛名的酒店好好吃了一顿。
相比起略微沉重的午饭，这一顿就显得轻松许多。
庄子周得到了他想要的，任欢也毫不客气地敞开了肚皮吃了个饱。
在吃饭期间任欢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她认真地问了楚浩一句话：“我看起来这么像是能被一顿饭收买的人吗？”
她自认为自己还是有所克制并且有一点点节操的。
此时楚浩对于木已成舟的事实皮笑肉不笑，丝毫不觉得有所愧疚地说道：“我觉得不是，你继续吃吧。”
任欢：“……”这话这么敷衍你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了吗？！
心情复杂地吃完这顿饭，庄子周询问两人要不要他派人把两人送回去，却被任欢以“饭后消食”的名义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庄子周也不强求，在酒店门口双方进行了愉快的道别。
“我日后会把我姐姐的资料传给你。”庄子周离开前冲任欢说道。
任欢一愣，随即缓慢地摇摇头，“不需要。”
庄子周说：“我认为掌握这些资料会减少许多你寻找的功夫。毕竟这是熟悉一个人最快的……”
任欢拒绝得坚定而果决：“不需要。相信我，如果你的姐姐也是从那个地方回来的，会很讨厌这种‘背叛’行为。”
她把这种由身边的人泄露私人情报的事情视作背叛。
泄露不可避免，大家需要做的是加强防备，以及定时地清除异己。
但最令人寒心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被身边最信任的人所泄露出去——泄露的内容是什么这只是次要的，真正重要的，是泄露的人。
庄子周也是会意过来，脸上带着十足的歉意：“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这事不怪你。”任欢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毕竟敏感点不一样。”
目送着庄子周高高瘦瘦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任欢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抽了回来。
楚浩：“……恋恋不舍是什么鬼？”
任欢自然而然地回答道：“我在思考这家的基因是不是天生就那么好。你看啊——庄子周一个已经五十六岁的中老年了，可是身材还保持得这么好，走路不瘸不拐，脊梁挺得比路上无数低头玩手机的年轻人都还直……而且你想啊……末世之前按照他们的说法应该是庄梦蝶和他都活了很久吧？身体素质竟然还比得过这么多年轻人……真是厉害！”
楚浩：“……为什么你的关注点都这么奇葩？”
任欢丝毫没有回答的欲望，自顾自地问着楚浩，半是询问半是感叹：“不禁设想你老了之后会不会也是这样……以后千万不要变成油腻的中年老男人啊！”
楚浩：“……”您的想的可真远。
但不知为什么，他鬼使神差地追问了一句，“如果我以后成了油腻的中年男人呢？”
任欢回答得理所当然，“那爸爸一定不会再爱你了。”
那眼神仿佛在看向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楚浩：“……”
您的回答总是能够让我哑口无言。
因为曹予信和钟兼两个二货经常在微信群里打嘴仗，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楚浩总觉得自从他们拍完《下九流》重新获得了手机的支配权后，世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二人的嘴仗隐隐约约已经有了朝着空气炮发展的良好趋势。
任欢刚开始的时候碰到一些眼瞎的词汇还表现出了好奇宝宝的样子，锲而不舍地以“自己已经脱离这个时代太久”为由追着楚浩问什么意思，起初碰到“哦我的智障儿子”之类的话语楚浩还能解释下，后来发现词汇越来越奔放之后直接糊弄任欢说自己也不知道。
楚浩并不知道的是，任欢的好奇心以及无聊程度足以让她一个个的在网上百度各种奇怪梗的来源……
于是在两个重度精神污染源的污染下，任欢时不时地总能蹦出这样的惊天之语！
可是楚浩却不敢猜测这后面到底有几分真假。
毕竟关爱智障儿子的这种话……也确实非常像之前两人关系正常时候的逗比对话。没看他都曾经胡诌过一个“人道主义”关怀了吗？！
但是如果是刚回来之前他还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怼上一怼，现在楚浩心里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连怼都不好怼了。
生怕自己嘴贱这么一怼，成功地把自己和任欢的关系怼成了损友关系。
不敢动，不敢动。
任欢怼完了楚浩后就自然而然地大跨步往家的方向走。
这家酒店的地理位置离两人的住宿很近，现在正值傍晚，夏季的太阳还未彻底西沉，笔直的街道一路延展到天边尽头，似乎直指夕阳中心。
微风吹来，空起里都带着夏季特有的潮湿和青草气息。
任欢觉得迎面吹来的风夹杂着暖橙色的光束，满光束的烤螨虫味道让她鼻尖有些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抬起头来的时候刚好对上了楚浩神情复杂的双眼。
“任欢，你站住。”
楚浩在她后面，落了大概一个半步的距离。
或许是楚浩的声音太过严肃，任欢轻松的笑脸也立即收了收，她略略有些疑惑，歪着头问道：“什么事？”
“我……”
楚浩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觉得自己在关键时候还是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哦不，风风火火直击问题核心：“你——”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你怎么看我的？
然而这句话卡在喉咙，面对着任欢的注视就瞬间变了另一个画风。
“……我不是很明白。”楚浩觉得任欢的眼睛大概有毒，能够自动改变话题的进度，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稳得厉害，“你是怎么突然就一下子答应帮庄先生的忙了的。”
……楚浩你是傻了吗？为什么要破坏这么好的气氛问这种傻逼的问题啊喂！
任欢却没有用一副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反而闪过一丝迷离：“……我不知道。”
“啊？”楚浩显然没有想到是这么个回答。
“我不知道。”任欢索性摊了摊手，她逆着阳光，风从她身后吹来，把她的衣角和头发都一个劲儿地往前面送，“大概是他说很羡慕我的时候？……或者是看到庄梦蝶的时候？……我不知道。”
她耸耸肩，淡淡地笑道：“要放在之前，我肯定不会管这事的。可能我疯了吧。”
她给出了这样的解释。
任欢很难形容自己在见到当事人之后的那种心情。
之前和蝶梦的接触要么仅仅限于技术和真人秀，要么就是翁德琼这样的一个局外人，所以任欢可以所到全然的理性分析。
但人的情感是一种很奇怪的存在。
或者更早一点，是见到庄子周的那一刻，任欢之前构筑的理性就开始崩塌、瓦解，然后在听到对方说出一句“我很羡慕”之后转化成洪流之势滔滔不绝地冲垮了铜墙铁壁。
或许她是幸运的。
任欢这么想着。
她知道这种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去拉一把，或者——只是亲眼去看一看这样的想法正是被世人所称谓的“同理心”。
或许她重生回来并不必庄梦蝶做得更好，或许现在的她如果再次碰到末世会因为这种奇怪的同理心狠狠吃上一次大亏，甚至丢掉性命，但奇怪的是，她对这种变化生不出反感的情绪。
答应的时候，任欢没想着把庄梦蝶从梦境中拉回来，她只是突然一下子对和自己拥有相同“过去”的唯一同类有了想要见面的兴趣。
见一面，然后，盯着她的眼睛亲口告诉她：
这里有人也在等着她。
任欢的眼睛被阳光晕染成一片漂亮的琥珀色，熠熠生辉，像是天边的晨星。
楚浩这时候也不紧张了，重新把话题转回来，自然而然地说了一句，自然而坦率，“……我喜欢你，任欢。”
任欢：“……？”哈？
话题切换地太快她有点承受不来。
早死晚死反正终有一死，楚浩觉得自己反正已经开口也不差这么一下，于是坚定地重复说道：“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上你了。”
任欢：“……”
任欢沉默了一下，她在认真消化楚浩这句话的信息量。
然后，她缓慢地抬头，严肃地反问道：“你不用这样，我觉得我已经不需要了。”
？？？
什么叫做不需要？
任欢欢你这么果断地拒绝真的好吗？
真的不考虑谈一场说走就走的恋爱陶冶情操吗？！
然而还没有等楚浩脱口而出，他就被不间断说话的任欢抢了白：
“我理解你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但是……我觉得我已经能够很好的适应了。我很感谢你的喜欢与关怀。但是我觉得，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了。”
楚浩：“……”
今天的风儿有点喧嚣他很想静一静。
任欢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一副我很棒棒求表扬的样子。
楚浩……
楚浩表示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已经不会有第三次了。
告白这种事情也是需要消耗勇气与能量的。
不好意思，这段时间积攒的勇气和能量已经被任某人仍在地上翻来覆去地踩上了两脚，他已经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
楚浩觉得自己原本一帆风顺的人生在碰到任欢之后仿佛就遇上了一个bug。这个bug大到足够让他直接从现代爱情都市生活一路往人工智障未来末日科幻片场狂奔不已，顺便还降了一下自己的智商。
那晚的告白之后楚浩足足郁闷了三天才从恍惚的魂不守舍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这三天内经手的工作完全不能看！全！部！都！需！要！返！工！
他哀怨地盯着罪魁祸首任欢，而此时的任欢正在沙发上咸鱼躺翻着自己坑掉的那本小说的评论：
“大大QAQ求你回来填坑！”
想填啊……就是懒。
“你都坑了快一年了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仅不痛，最近生活还异常滋润过得美滋滋的。
“大大我跟你说你挖坑不填是会穿书的！”
不好意思就算穿到了末世里面她也能够活得很好哒~
思来想去，任欢还是决定为自己的这段记忆画上一个完整的圆，于是考虑再三，她登陆早就被她忘记密码的作者账号——还好现在的智能年代拥有自动记忆功能，要不然即便是她想填也填不了了——噼里啪啦敲了一大串话：
我看完《大逃杀》的首映回来就来更新！
一时激起千层浪。
“太太也看《大逃杀》的首映吗？！”
“《大逃杀》吗！我超喜欢里面欢欢x浩浩这一对的！太太你喜欢哪一款？！”
“！！！我今天晚上也要去看首映！太太在哪？约吗？”
“奶奶你追的小说终于更新啦！感动！不用我给你烧纸啦！”
“话说作者这次回来还是只更一章就又坑吗→ →，都是套路，我都看透了……”
说实话，任欢被这迅速的回复给惊呆了。要知道这并不是即时反馈的微博，而是小说评论区啊！这群人哪里有这么多闲工夫还对着一本坑了一年的文刷评论区啊？疯了吗？！
任欢震惊，任欢诧异，任欢……任欢有点微微的小感动。
于是感动的任欢挑了几个顺眼的评论一一回复过去：
——“不约，有汉子了：）”
——“太忙，更新时间不固定，建议弃坑或者全文完结在来。”
——“……我也很喜欢里面的任欢，楚浩……嗯，也不错。”
任欢没有注意到自己回复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恶作剧的诡异的笑容，她半卧在沙发上，笑得眉眼弯弯，活像一只小狐狸。
楚浩被她这个笑容弄得毛骨悚然：“……你又干嘛了？”
“没有，我就是，回复了一下评论，顺便还夸了夸你，感动吗？”
楚浩疯狂摇头：不敢动，不敢动。
任欢皮了这一下身心舒畅，心情大好地伸手往前够了够放在茶几上的电影票，把上面的地点和地址翻来覆去地反复看：“哎呀，你说首映场会有人吗？”
楚浩：“会的……这种问题你简直是多虑了。”别说群众基础了，就光曹予信这个票房号召在里面露了张脸就会有无数女友粉进去二刷三刷的好吗！
任欢：“庄子周怎么想着送首映场的票啊？万一和别人一起看被认出来怎么办？”
楚浩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和观众一起看更有气氛，而且可以直观地感受自己的演技和观众反应，很多人都会在首映场现身，打扮得隐蔽一点，又是深夜，没人认出来的。”
任欢：“……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要是去晚了没座位了怎么办？”
楚浩第一百零八次叹气：“你没看到上面的座位都是分配好了的吗？更何况，我们是深夜档，现在才下午四点钟，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任欢：“……位子分配好了也是可以抢过来的啊……按照末世的逻辑，你不能排除我们看的这场没有这种没有素质的人。”
楚浩：“……”你还知道你的这种末世行为是“没有素质”的体现啊？抢占座位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都是你最有可能做出来的事情好不好？
“任欢你今天怎么了？智商受到了降维打击了吗？”楚浩无奈地说，“我可以体谅你第一次看自己‘演’的电影的心情，但请你能不能表现得像个正常的人类？不要像一个智商在标准值以下的孩子好吗？”
大概最近无论是自己还是任欢都有点不正常。
楚浩在搜索引擎上翻来覆去反复查阅之后确认了自己现在的这种症状大概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恋爱傻三年。
虽然目前来看应该是暗恋，暗恋的对象还是个智障，但这并不影响他受到这一个定律的影响被低智商攻击传染。
至于任欢为什么会这样……大概就是好奇兴奋加紧张吧。
毕竟是要上影院的人呢。
皮一下也是应该的。
但这会儿楚浩无比希望任欢是因为和他同样的原因而造成了现在这种低智商行为。
……
《下九流》的档期已经定了下来，有了庄子周资本的介入，一切都像是开了绿灯般畅快的通行。网络放映时间刚好是各大中小学放假的黄金时期，为了保持曝光率，刚好敲定的是和《大逃杀》第二季同样的播放时间。
七月三十一日。
距离今天的二十号也就只有十一天的时间，楚浩正在和胡一诺处理最后关于资金的烂摊子，当楚浩放下电话的时候，任欢手机里就出现了一笔汇款。
一二三四五……
任欢被这串数字后面跟的零给惊呆了！
她震惊地抬起头：“怎么这么多钱？！楚浩你是去抢银行了么？”
楚浩无语：“这是你的片酬。你要习惯，毕竟背后的投资商爸爸有钱，给的报价比最初说好的时候还要多上一倍。”
任欢：“……这么多钱得能买多少压缩饼干啊……”
资本主义的腐败。
“如果当初我什么都没参加就只接接广告也能赚这么多钱吗？”
楚浩想了想，说：“不会，但凭你的长相，努把力应该不至于找我借钱。”
任欢觉得自己一开始努力的方向就错了。
……如果当初能够早点意识到这一点的话，哪里需要为末世的到来惴惴不安？！
辛苦一点疯狂借点垃圾广告什么用来屯的粮难道不比自己用那一点存款和借款买得多？！
失策啊失策！
“行了别盯着钱傻笑了，等《下九流》正式上映，你的片酬只高不低。更何况《大逃杀》第二季如果你能找到庄梦蝶，庄家的整个财产不都是你的？还用得着在这里盯着这几串数字？”
楚浩看不惯任欢这副见钱眼开的样，只能生硬地把话题转移到她另一个感兴趣的事情上：“差不多到点了，收拾收拾准备出门看首映去。”
“嗯嗯嗯。”任欢敷衍地回到，手指飞快地在微信群里哒哒哒，“我！终于！赚钱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多钱！【图片】”
钟兼：……老大你的高冷人设呢？被楚浩附身了吗？
楚浩：？？？
曹予信：哎呀，老大作为新人来说已经算是相当高的片酬了……啊！都怪我经纪人！我都说了我也想去结果他嫌是个网剧愣是不让我参加！
钟兼：对了老大，今天的首映你去吗？我和信信约了一起，你们要不要来？
楚浩：……影院不一样，跑来跑去的麻烦，你们约吧，我们找了家离我们这边近的。
钟兼：嘤嘤嘤我好期待！人生第一次上大荧幕！我跟你们说我家祖坟今年一定冒了青烟！
曹予信：……
楚浩随便找了个由头就溜掉了，他打量了任欢身上的这一身，是她最常见的短袖牛仔裤的打扮，想了想，冲任欢说道：“深夜还是有点凉的，你还是披件外套吧，免得着凉。”
任欢顺从地从沙发上蹦起来，三下五除二就从衣柜里随便找了件白色的薄衫挂在身上。
“走吧。”
楚浩淡定地说道。
任欢一愣，“不用戴口罩么？”
楚浩说：“现在夏天又不是秋冬，戴口罩很奇怪的好不好？更何况又是大半夜的，戴口罩才会更引人注意。等会儿走的时候把头稍微低着点，应该没事。”
任欢抓住了关键词：“应该？”
楚浩轻咳了一声：“唔……应该……吧……”
他也许久没有去看过自己的首映了，毕竟这种事情小时候已经司空见惯了，后来当了经纪人也对这块没有太大的要求。
说实话，楚某人已经好几年没有踏足过大众影院了。
任欢歪着头想了想，对于楚浩长期的“保密”教育还是牢记在心的。不久，她又跑到柜子里拿出了两条丝巾，一条缠在脖子上，一条男士的扔给楚浩，放松地说：“到时候进去的时候稍微遮一下，多加层保护比较好。”
她对于上次机场偶遇粉丝的情况还是记忆尤新。
……粉丝很热情，一个招架得过来，多了就……
很容易被她当成丧尸给打死的。
反正深夜微凉，围一条浅薄的丝巾也不算惹眼，楚浩没说什么就带着任欢出门了。
接近的凌晨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坐在车内的楚浩看着空旷的街道得意洋洋地冲任欢说：“你看！我就说不会遇到什么人吧？！”
结果这句话瞬间就被电影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流给啪啪啪打脸。
任欢冷笑：“是的，的确没什么人。”人都挤到电影院来了。
“怎么办？”任欢看着众多的人群，显然现在现身不是个什么好主意。
“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呗。”楚浩耸耸肩，“等着吧，等电影开映人都进去得差不多了再进去。”
也只能这样了。
任欢赞同地点点头。
怕任欢等得无聊，楚浩戳了戳司机老赵的背，“老赵帮个忙呗！”
被资本家无情地从老婆孩子热炕头拖出来的老赵皮笑肉不笑：“干嘛？”
楚浩美滋滋地搓手：“帮我们出去买桶爆米花呗！顺便的话，三杯可乐也是可以的。”
老赵：“……呵。”
楚浩发动金钱诱惑：“我出钱！今晚给加班费！”
“多少？”
“一千！”
“成交。”老赵二话不说就给两人搬回来了爆米花。
围观了全程的任欢：“……出息。”
楚浩信誓旦旦：“都出来看电影了不吃爆米花怎么行！”
任欢：“……”行吧你钱多你说了算。
于是爆米花在两人可以出车门的短暂时间内迅速被任欢消灭了小半桶。楚浩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内心都在滴血。
呵，女人。
他俩的位置在最后一排的正中间——一看就是没有防范经验的圈外人买的——因为晚进场，不得不猫着腰搭着丝巾艰难地从人群中小心谨慎地挪到自己的座位。
丝巾非常完美的完成了此次出门的使命。
坐下来的时候，前面片头刚刚放完。
论——自己的脸突然被无限拉大放在荧幕上被众人围观是怎样的体验？
任欢此刻可以给出一个字的答案：
丑！
《大逃杀》的电影是根据当时所有参赛队员还有航拍镜头剪辑渲染而成的，因为所有人中只有任欢的进场降落伞出现了意外，自然而然是以她的视角开头。
望着上面被“化妆得精致”以及“无论优点还是瑕疵都被放大”以及被风吹得几乎要变形的脸，任欢她……
任欢拒绝承认这是自己的脸。
虽然电影的后期做了很好的处理，虽然电影院的其他观众都眼前一亮发出了“好帅”这样的花痴声音，虽然很快就把镜头切到了其他人身上，但是这一切都依然无法掩盖任欢内心的冷漠。
“把眼睛闭上。”任欢突然凑近，闷热的鼻息喷在楚浩的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
担心被旁边的观众听到，任欢不得不采用悄悄话的方式。
“？”楚浩报以一个询问的眼神。
“丢人。”
任欢咬牙，两个字从嘴巴里几乎要碎了出来。
突然在一片“欢欢好帅”、“女神求娶”、“浩浩真可爱”的咬耳朵中，“丢人”两个字实在太过突出，尽管任欢压低了声音，但仍然会被身边的人听见，并且成功地赢得了身边另一名男士半秒钟的视线。
“怎么了？”
身边坐的是一对小情侣，女生发现男生没有专心看电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我偷偷跟你说哦……”男生悄悄给女朋友咬耳朵，“旁边那两个眼瞎……”
顺带还附送了鄙夷的眼神。
“……他们竟然是个欢黑！”
“什么？”
“我听见了！他们还说别看了，丢人！真的！超级眼瞎！”
耳聪目明的任欢兼所谓的头号黑子正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被美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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