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两个人私下里谈话有了效果, 接下来几天, 简冬入戏状态很明显, 迅速融入楚艾的这个角色中, 拍摄时神态举止完全像是个孤僻内向的高中生少年。

　　“他之前心里可能有点芥蒂, 没办法理解这个角色, 现在应该是放下了。”饰演常宁奶奶的方文春吃着绪夏剥得橘子, 欣慰的评价道。

　　“我觉得挺好啊，”饰演常宁父亲的张克这两天没有戏份，坐在方文春旁边一起吃‘女儿’绪夏剥得橘子, 颇为感慨地说，“要是我再年轻点，再好看点, 我也想接这种角色。”

　　方文春乐呵呵的调侃, “你现在也挺合适，穿着裙子保准是个俏皮的小姑娘。”

　　“别别别, 方老师你放过我。”张克连忙摆摆手求饶, “我以前拍喜剧电影穿过一次裙子, 观众都说我是自带毛裤。还好是喜剧片, 像这种正儿八经的反串还得简冬这种长得好形象也好, 可塑性还高的演员。像是之前有个演员, 反串戏子，不就成为经典了吗？”

　　“是啊，楚艾是个好角色。”方文春望着镜头下忧郁萧瑟的少年, 不知不觉被他带入戏中。

　　楚艾站在诊疗室外踌躇了五分钟, 才鼓足勇气推开心理咨询室的门。

　　穿着白大褂的医师看着有些眼生，胸前也没有挂标牌。他仓皇地看了眼，立刻避开视线，坐到咨询师对面低垂着脑袋。

　　少年穿着单薄的衬衫，薄薄一层布料无法遮盖他嶙峋的蝴蝶骨。

　　咨询医师看了他一眼，眼底透着诡异的光。

　　“姓名。”

　　“楚艾。”少年声音很低，软软的，有些温婉的韵味。

　　咨询师依旧冰冷地、声音平板的问，“症状。”

　　楚艾沉默了很久。

　　他并不想把自己id问题暴露出来。

　　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过来这里，他又不能再沉默到底，无功而返。这个世界没有能陪他说话的人，犹豫这么久终于来到这里，只是想找人倾诉而已。

　　楚艾咬咬牙，颤着声说，“…性别认知障碍。”

　　话音刚落，从他进房间到现在始终板着脸的咨询医师肩膀抖了两下，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拉的严严实实的窗帘后面钻出来几个人，围着楚艾露出得逞的坏笑，还有不加掩饰的轻蔑。

　　楚艾没有搞清楚状况，无助的睁大眼睛望着他们，赫然发现其中有一位男生，就是好心告诉他‘学校行政楼开了个心理咨询师，里面的医生很专业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那位同学。

　　他立刻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骗局，惶恐的站起来想要离开这个阴冷的房间。

　　然而发现新玩具的男生们不打算放过他，堵上门把楚艾围在中间，推推搡搡地把他围在里面，肆意嘲笑讥讽。

　　“喂，你们谁知道性别认知障碍是什么毛病？”

　　“扮演咨询师的不是你吗？刚才装得还挺像，什么…症状…我差点就信了啊。”

　　“什么认知障碍？就是想变成女的呗，你怎么不去泰国呢？”

　　“平常看他总是不理人娘兮兮的，我就知道这是个变态。你看我说的办法管用吧，还以为他口风有多紧呢，还不是很快就招了。”

　　“想成为女的我们帮你啊，来咱们把他裤子脱了，隔掉那玩意不就行了。”

　　楚艾瑟缩在房间正中，用力捂住耳朵，不想听他们的嘲弄。他无助的睁大眼睛，像是赤身裸|体在街上游|行的囚徒，目光中是死了般的绝望。

　　“不要、不要…别说出去！”他无力的挣扎着，然而微弱的声音没有传到任何人的耳中。那帮男生嘲笑捉弄完楚艾，没多久，全校同学都知道他是个想当女生的变态，即使楚艾穿着正常的衣服，永远干净整洁姿态端庄，他们也会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奇怪的留言很快传到老师耳中，他把楚艾叫到办公室，第一句话是，“你有什么癖好我不管，但是请不要在学校中传播，影响其他人学习。”

　　楚艾浑浑噩噩回到家中，刚打开门，地上是一团剪碎的裙子，看花式应该是他偷偷藏在衣柜里那条。

　　继母的眼里都是嫌恶，父亲抱着刚出世不久的弟弟，看都懒得看他。

　　“丢人都丢到学校去了，不愧是贱人生出来的孩子。”继母厌弃的看着他，冷冰冰的说，“退学吧，以后你一个人过，别影响弟弟。”

　　“没问题，过吧。”这段戏份太沉重，赵南导完整个人非常压抑，喊完通过连原片都没检查，起身跑到外面透气。

　　简冬阖上眼慢慢的吐息，让胸腔内憋着的那股怨怼慢慢呼出来，再睁开眼时，已经走出楚艾的状态。

　　他出戏入戏都快，合作过的导演对简冬的天分都赞叹不已。

　　柳昕这段时间没有戏份，流转在各个摄影场地看他们拍戏。这会守在机器旁边，看简冬过来，连忙让开位置恭敬的轻声夸赞道，“简老师演得真好。”

　　“嗯。”简冬看完拍摄效果，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跟柳昕多说了两句。他这个角色的后半段有巨大的转变，心路历程更加靠近女孩子。简冬之前想着在绪夏身边找寻那种‘小女生’的感觉，但是默默观察几次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绪夏长得娇小可爱，但是骨子里比谁都要强，又因为之前的经历，导致现在性格温和待人客气，身上有能让周围所有人都喜欢上的阳□□息，跟楚艾这个孤僻内向的人物非常不符合。

　　简冬没办法在她身上找到感觉，打算换个人来观察，自然而然注意到了柳昕。柳昕是典型的小女生，而且因为要走偶像路线，所以比普通艺人更加注重自身形象，个人特征非常明显。

　　而且几次接触下来，发现她并没有太多心机，是个实心眼的小姑娘，好骗，容易信任别人。如果楚艾是女版，可能就是他这个样子。

　　“我觉得啊，要是我看到继母把裙子剪了，可能不会有心寒的感觉。因为又不是生母啊，看起来两个人平常关系就不太好。”柳昕知道简冬把她作为参照物，顿时受宠若惊，在他询问的时候态度良好，知无不言，努力帮简冬更好的理解这个角色。

　　“嗯，那这里呢？”简冬指向下一处。

　　“被常宁看到的这里啊…”柳昕想了想自己之前遇到过最丢人的事，想象这件事被撞见的样子，沉思了一阵说，“我认为楚艾是因为之前的事情留下心理阴影，你看，常宁是透过窗看到他的，之前的同学也是躲在窗帘后的。所以窗户和裙子，这两个对他是双重阴影了。”

　　简冬之前并没有注意到窗户这个细节，经柳昕提醒才发现。这个女生演技实在一般，可观察力惊人，总能注意到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而且之前提到他挺羡慕常宁的，所以知道是他，可能会更不好意思让他见到自己这样。”柳昕用自己的想法分析完，小声对简冬说，“不过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也可能楚艾在那个视角里，根本看不到常宁呢？”

　　“他能看到。”简冬笃定的说。

　　如果背后是绪夏，他即使不看也能感觉到。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并不知道刚补完戏的绪夏正在背后，而且看了有足足半分钟。

　　打脸来的太快，真是措不及防。

　　绪夏看简冬和柳昕相谈甚欢的样子，不知道应该继续表演醋漫片场，还是感慨后宫和谐。

　　经过之前那场谈话，她心底酸酸的感觉已经淡到几乎没有，剩下的那点醋味也就是小情趣，基本可以无视。

　　绪夏转身拐到洗手间，擦洗干净手上道具的血浆，仔细用衣服遮住胳膊上的擦伤，不想让人知道她在打戏中受了伤。从洗手间出来，她又拿了半袋子橘子，守在张克和方文春的跟前，一边剥橘子一边听他们传授演戏的经验，同时分心的想——

　　即使淡了，也得装模作样计较计较。

　　否则，简冬又会以为自己不在乎他。

　　我明明那么在乎你，绪夏想，在乎的每天都酸酸的，都快把从你身上染来的薄荷味遮住了。

　　简冬换下戏服，连水都顾不上喝，急急忙忙往他们住的地方敢。因为场地限制，方圆五里没有酒店，所以他们都临时住在取景所在的村子里，条件相对简冬之前，简直是苛刻到了地沟了，可跟绪夏住在一起，即使让他住牛棚都…

　　呃，还是不考虑了。

　　他踏着夜色回到入住的地方，刚推开吱吱呀呀的木门，紧接着就被人推了把，抵在墙上。

　　“小美人，半夜到我这里做什么？”绪夏还穿着牛仔短上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背心，小臂上露出来的肌肉线条比很多男孩子还结实。她为了拍这部戏，足足锻炼了小半年。

　　简冬的目光扫过她背心下平整的部位，暗想这么坦荡荡，你果然是个男的吧？

　　“怎么？怕的都不敢说话了？”绪夏贯彻流氓人设，发挥戏精本质，轻佻地说，“你就算害怕，我还是会把你怎么样的。”

　　“绪…常宁，”简冬犹豫了下，顺着绪夏的意思叫了她戏中的名字，“你这个性格有点崩。”

　　“咦？是吗？”绪夏立刻掏出口袋里的小本本，低头研究起来。

　　简冬趁机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抵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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