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晚上七点多,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穿着深绿色手术服的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
“医生……”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医生遗憾的神色,后面的话怎么都问不出口了。
“对不起,病人年纪太大,而且高血压病史时间太久,脑出血严重,我们已经尽力了。”
路母一下子瘫倒在路父的身上,哭出了声,虽然路老爷子只是她的老丈人,但相处的很好,这么多年感情也很深了。
裴所思的手被路远攥的很疼,但她并没有吭声,如果这样能释放一些痛楚和难过,那也无所谓。
老爷子的遗体被推了出来,脸上蒙了一层白布,路母哭声更大,就连头顶的灯光都蒙上了阴影。
裴所思帮着忙完了葬礼,陪着路远一家人看着老爷子下葬,灰色的墓碑上,老爷子的仍是平时笑嘻嘻的,像是在招呼小区里的老头们下棋。
晚上下起了小冰碴,路远拿着爷爷那套房子的钥匙去收拾东西,看着斑黄色的墙皮,以及窗台上的花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爷爷在医院被宣布死亡时没哭,下葬也没哭,这时候路远的眼前却是渐渐模糊了。
草木依旧繁盛,绿的油亮,可那个背着手、拿着喷壶收拾花草的人已经不在了。
裴所思拿了扫帚把地都扫了一遍,垃圾倒进垃圾桶里,看到路远站在阳台上,脊背将衬衣绷的笔直的背影,突然觉得非常心疼。
父亲去世的时候,裴所思也非常难过,只是那时她还小,不懂怎么掩饰情绪,嚎啕大哭一顿。
她明白,有些人虽然看着坚强、不肯哭,只是因为把难过都藏在了心底。
裴所思慢慢走了过去,双手抱住路远,发觉他的身体颤了下,似乎在出神,随后便把自己的脸贴在了他带着微微清冷湿意的后背上。
她并没说什么,路远那么倔强又坚强的人,其实并不需要别人宽慰什么,只是裴所思不想看到他那么孤独地一个人承受。
环在路远身上的手被扣住,接着轻轻拉开,裴所思还以为他是不想让自己陪,却是被拉到了前面,两人面对面相拥。
“我没事,就让我靠一会儿。”
路远的头搁在裴所思的肩膀上,没多大会儿,肩膀处就湿润了。
是路远的眼泪。
裴所思还是第一次见他哭,她以为路远那么厉害、强大的人是不可能哭的,但裴所思忘了,坚强不意味着没有感情,每个人的心都是肉长的,这个时候哭出来,反而要比压着情绪更好些。
裴所思没有动,只是轻轻抱着他互相依靠。
每个人一落地,都只是个体,而人,毕竟是群体生物,一辈子太长、太累,便不自觉地想要找寻另一半,甜蜜和苦涩一起承担,甜蜜就会各自多一半,苦涩则会各自少一半。
她想抽走路远的一半苦涩,让他尽快度过这段低谷。
其实也就差不多过了十几分钟,路远擦了擦泪痕站起来,虽然眼睛有些红,但已经恢复了平时的他,只是开口声音还带着微微的沙哑。
“谢谢,我没事了,所思,有你陪着真好。”
感觉到头发被摸了几下,裴所思擦了擦鼻头,跟他拉开点距离。
“你陪着我也很好啊,我帮你收拾东西吧。”
两个人把路老爷子剩下的衣服、物品全都受到大的编织袋里,除了火化时烧的衣物和一张老伴的照片,全都还放在屋子里。
老人的衣服并不是很多,大多还都是路母给买的,路远从柜子里翻出个纸箱子,打开一看,居然是他小时候在这边住着时留下的各种玩具,没想到爷爷还都留着。
眼前顿时又模糊了,他赶忙仰起头看了好一会儿的屋顶,把眼泪憋了回去,把箱子放在了另外一边。
两人一直收拾到晚上十点多还没收拾完,而屋里已经很乱了,路远本来是计划住在这边的,但这样子根本住不了。
“要不你去我家吧,又不是没住过。”
路远打着黑色的大伞,裴所思虽然把自己包裹成了一团,还是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冻的打了好几个哆嗦,但紧接着,她就被路远环住肩膀,往他那边拉。
“站过来点,外面又没有别人,别被弄湿了。”
风刮得挺大,又下着小冰碴,昏暗路灯笼罩的小区里,除了门口值班室的门卫,还真就只有他们两个。
风雨虽冷,伞下暖意融融。
开门、开灯,热烘烘的暖气迎面扑来,路远在门口抖了抖伞上的水和冰碴,这才关门。
“浴室的水是开的,随时都能洗澡,你还是住我的卧室吧。”
裴所思已经脱了厚重的外套和围巾,露出里面蓝色海马毛的卫衣来,一到冬天她就喜欢把自己团成个球,毛茸茸的像个宝宝。
“好,对了,我妈叫我过两天带你回家看看。”
路远接了杯水,状似不经意地说。
嗯?
裴所思转过头冲着他微微惊讶地张大了嘴,去他家,那不就意味着正式见家长?
虽然在这些天帮忙忙活丧事也没少见面,在客人面前有人问及裴所思也都是被以路远的女朋友做介绍,但大家都忙成一团,根本没时间和精力说什么话。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不快,我们在一起都已经半年多了,难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以后我就可以对你更加好,而且爸妈都是很随和的人,你也接触过了,不用害怕,他们其实对你挺满意的。”
裴所思站在那里半天都没动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路远忍不住走过去抱住了她。
今天他很喜欢拥抱这么动作,张开怀抱,把另一个人纳入怀中,彼此心意相连,分享温暖。
不知道最初发现这个动作的是谁,但肯定是很久远很久远的时代,文字、书籍、礼仪……随着历史的变迁而发展变化,但这个动作却是一直流传了下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有我在放心,他们又不能吃了你,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你又不丑,而且,”路远靠近了裴所思的耳朵,声音低沉性感,“难道你就只想着维持现状,而不是结婚,成为我的妻子吗?”
裴所思的眼睛微微张大,跟路远成为夫妻,这她确实没敢想过,可仅仅是在心里念着“路远的妻子”这五个字,心跳就开始加速。
“那好,哪一天去,你提前告诉我,我要准备准备。”
两人又收拾了一天,才把路老爷子的屋子打扫好。
“给你,这是这边的钥匙,这边的花草,要你帮忙照看一下了,想必爷爷会很高兴的。”
吃完饭,路远从口袋里拿出个新做的钥匙给了裴所思,本来她是不想要的,但听说是照顾花草,便拿过来了,但裴所思也知道,虽然这只是路老爷子房子的,也是代表了两人关系的更进一步。
接着,路远又借口自己工作忙,把新房的钥匙也给了她一把,让裴所思有时间的话就去那边看一下装修情况。
那栋房子,装修风格都是按照裴所思的喜好来的,为什么不言而喻。
两个人一连请了好几天假才回去上班,出差外加丧事,用了差不多一个星期。
路远并没有通知公司里的人,只有吕先和敷衍卓知道,他们本来还担心路远来着,不过看他的脸色好多了这才放心。
只是其他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两个人干了什么坏事,全都用看老板娘的眼神去看裴所思,弄得要去见路远家人的她更尴尬了。
车子离路远家越近,裴所思就越紧张,两只手不知道搓了多久了。
“都说了不用紧张,你再喝点水。”
“不喝了,再喝就要总去厕所了,而且我都喝饱了。”
真尴尬啊,裴所思自己都觉得丢人。
路远轻轻笑出声来,气得裴所思翻了好几个白眼儿。
“怎么样,现在不紧张了吧?”
车子已经停在楼下,路远拉过她的手,大冬天的,她又是畏寒体质,居然出了汗。
“是好些了。”
或许是精神绷紧太久,到了那时候反而就没事了,就像学生们考试前各种忐忑担心,等坐在考场上、试卷发下来,看到很多眼熟的题,却不害怕了。
裴所思现在就是这样。
“别让伯母久等了,咱们进去吧。”
路家所住的小区,是前些年盖起来的,设施还算是挺新,电梯“叮”的一声停下,两人提起脚边昨天一起去挑的礼物走了出去。
路远直接拉开门,电视的嘈杂便传了出来。
“爸妈,我们过来了!”
路远喊了声,没几分钟,路父路母就到门口来迎了。
“伯父伯母你们好,这是给你们买的礼物,路远说伯父喜欢铁观音,伯母喜欢看书,就挑了这个。”
东西都不算很贵,但很用心,而且他们都见过面了,路母也拉着路远了解过,知道裴所思虽然家境不太好,但人还不错,办丧事那几天跟着忙前忙后也不喊累,路远说他们挺满意裴所思,并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快进来,外面太冷,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一会儿伯母给你做好吃的。”
路母满脸笑意,直接拉着裴所思的手把她带进屋,并没端什么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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