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去了眼泪, 大家就七手八脚地忙起来。这房子也的确是太破了, 当初因为是给一个孤老头子住的, 所以也没那么多讲究, 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也就可以了。但这次是给四梅跟妮子住, 程老蔫跟五叔都认为, 得好生拾掇, 别屈了孩子跟四梅。
所以,修补房顶,平整院子, 加固院墙,把破旧得似乎一脚就能踹下来的院门也取下来,杨文生去后山砍来一棵树, 把程三桃吓得直骂, 你个虎犊子,这若是让村里知道了, 一准儿把你抓派出所去, 这树可是公家的!
“那四妹还是咱家的呢?你眼睁睁看着她守着这破门, 能放心?哼, 就算是他们把我抓起来, 也得等我把院门给四妹做好了!”杨文生这番话说的程三桃无言以对, 是啊,这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住在这样偏僻的山下,若是门户不结实, 那不是更让人不放心吗?且不说山中到底有没有什么野兽会袭击人, 就说那些生了两条腿的能说会道的人狼,也是防不胜防啊!
是以,她气嘟嘟地骂了几句,也没再说什么。
“三桃,你甭怕,真出了事儿,五叔担着!”瘸五看了一眼杨文生,点点头,心道虎是虎点,但知道疼妹子,护家人,不错。
有瘸五这话,大家心里也松快了些。
忙活了一天,晌饭他们都没来得及吃。也因为他们是干的私活,所以,村子里是不会让他们去领饭的,村里食堂做的那点饭,也都是卡着人头来做的,几个人做工,就做几个人的饭食,浪费是一点都要不得的。
到了傍晚,活儿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就剩下灶房了。杨文生用做门剩下的木料又对付了一个不大的门,于连奎呢,跟二莲他们去找了不少石头,他们把石头顺着墙角垒砌起一个小偏厦来,安上门,就是一个简易的灶房,是给四梅娘俩做饭的地方。锅台是程老蔫跟五叔盘的,锅台连通正房的炕,到时候这边锅台烧火,正房的炕也就能暖和,入冬了,四梅娘俩也就不用挨冻了。
锅台是泥胎的,那年月也弄不来水泥什么的,五叔指挥着杨文生在院子里和好了黄泥,掺上细碎的干草,抹在锅台那里,倒也结结实实的,程老蔫拿着抹板子在那里抹了一遍又一遍,意图让锅台平整些。
看着老爹这一天累得腰背都佝偻了,脸上泥啊土的抹吧的跟个大花脸似的,程四梅握着铁锹的手,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暴突,爹,我一定会活的好好的,您等着看吧!
灶台搭好,因为黄泥还不干,所以暂时不能试到底好不好用?冒不冒烟?程老蔫跟四梅说了,让明儿个她找干柴来烧烧试试,若是冒烟,那他就再来修理修理……
“嗯。”程四梅应着,给老爹递上一杯水,“爹,您喝口,累坏了吧?”
“说傻话,这点活儿算什么?爹年轻的时候什么没干过,这点不算啥!四梅哪,你……”程老蔫水杯送到嘴边又放下了,看着四闺女,他眼底颤了颤,再说话,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四丫头,你……爹什么都不怕,就怕你活得不如意,不开心,所以,你一定记住了,什么事儿都来跟爹说,爹没多大能耐,但当爹的能力还是有的……”
“爹,我知道,我都知道……”四梅眼眶里满了泪水。
“乖孩子,甭难受,天塌不了!”程老蔫这才仰起脖子大口大口地喝着白水,喝完了,脸上都是憨厚的笑,“我闺女给拿的水就是好喝……”
程四梅再度眼泪汪汪。却不忍再让老人看到,扭过头,趁着往耳后别乱发的时候,擦干净了眼泪。
“五叔,蔫叔,都收拾好了吗?我今儿一天都在忙别个事儿,也没顾上来帮忙……”说话间,程山子从外头进来,手里拎着两个袋子,一口铁锅。
“哎呀,这不是治保主任吗?怎么是来看热闹的啊?不成,你来晚了,最忙活那段时间过去了!”杨文生一步过去,从他手里接了两个袋子,掂量掂量,撇撇嘴说句,“这就是你们村给四梅和妮子的粮食啊?这也忒少了点吧?我看你们村人都被那没良心的程大壮带拉坏了!”
“杨文生,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闭嘴吧!”程三桃冲着杨文生就是一通叱,这年月粮食金贵得跟金豆子似的,村里能给四梅娘俩拿来两袋子米面,已经是不少了。
这里头,若不是有五叔在,程山子又是四梅打小的山子哥,估计没这么多。
“没事,没事,我知道这确实少点,不过,四梅,你甭担心,我会再给你争取一些的,这些呢,你先吃着,不够跟我说!”程山子也没在乎杨文生的话,眼神一直着落在程四梅身上,看她眼圈红红的,应该是哭过,不觉就心里酸溜溜的,“四梅,这有一把刀,是我那年去城里开会买的,你拿着,防身!”说着,他从腰间取下来一把刀,刀鞘挺好看的,白铜色上头刻着花纹,拔出刀来,刀光白刺啦的,看起来挺锋利的。
“山子哥,谢谢你!”程四梅还能说什么?眼望着程山子,两个人四目相对,其中的暖意尽显眼底。
“程山子,这东西来的及时,本来我还琢磨着要去给四梅弄来一把大菜刀呢,这个不错,小巧,拿着也顺手!四梅,你甭管,若是晚上谁敢来,你就用刀子捅他!”
“喂,杨文生,你说什么呢?什么晚上有人来啊?你想吓着四梅啊!”程三桃一拳打过来,没留情,疼得杨文生立刻跳脚,“程三桃,你真打啊?”
“我怎么就不真打?你能不能别瞎胡咧咧?”程三桃双手叉腰,跟杨文生眼瞪眼,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架势。
“哎呀,三姐,三姐夫,你们俩天天唱大戏,不累啊!我看得都眼晕了!”程四梅说着,拉了程三桃一把,“三姐,帮我找几块石头,咱们也野炊一把!”
“嗯,好。”程三桃也有点不太好意思,四梅这会儿心里乱,自己跟杨文生还在这里鸡飞狗跳的,真不是当姐干的事儿。
所以她脸微微一红,瞪了杨文生一眼,就跟四梅捡石块去了。
程山子也没走,留在这里帮着拾掇,其间他偷偷问瘸五,“五叔,支书让我问您,程大壮的事儿怎么办?”
“程汝刚去怎么说?”瘸五眼神微微眯缝起来。问。
“他说认罚,只求别把大壮送到乡里去,央求了一天,支书本来就是想要治治他们,替着四梅出出气,可是,这上头一直在抓思想问题,正赶在风口上,若是真把程大壮送上去了,那他这辈子毁了不说,咱们村也会被点名批评的,支书拿不主意,让我来问问您!”
“唉!就罚吧!四梅是个懂事的,她明白事理,不会埋怨的!”瘸五看着那边正跟三桃说着垒锅台的程四梅说道。
“嗯,这事儿就是可怜了四梅,程大壮那小子,依着我就往死里揍,先揍个痛快再说,四梅多好的女人,全被他给毁了!”程山子咬牙切齿。
“大局为重,你可是村里管治保的,不能乱来!”瘸五瞪了程山子一眼,程山子低下头,“五叔,我明白!”
“行啦,万事皆有报应,咱们不追究的,他不一定就能捞好!老天有眼……”瘸五目光再次落在四梅身上,心里揪痛着,女娃子最怕遇人不淑啊!
这个时节也没什么好吃的。
在院子里把简易的锅台搭起来,程四梅就把程山子送来的米抓了一把,丢到锅里,三桃姐妹仨又挖了些野菜,洗干净了跟米放在一起煮。
一大锅菜粥,就是他们晚上的饭了。
活干完了,几个老爷们都坐在门口那里抽烟闲聊,杨文生却不知道哪儿去了,程三桃瞅了一眼,暗骂,混蛋玩意,又跑哪儿嘚瑟去了,就没一时安稳的。
这心里刚骂完,就见杨文生手里拎着一只野兔子,嘴咧到了耳根后,笑呵呵地就进来了,“快看,我抓到了什么?哈哈,今晚上可是要开荤了,老子都有日子没见着肉星儿了!别说,四梅哪,你这个家里以后我得常来,甭说别的,就这野兔子,我多给你们娘俩逮几只,也够妮子加营养的!”
“真是野兔啊!杨文生,你……还真是……”程三桃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奔着杨文生过去,话说了一半,却打住了。
“我真是咋啦?厉害不?程三桃,你也就是嫁给我了,过上了好日子,不然摊上程大壮那小子……”杨文生话没说完,程三桃又锤了他一下,“杨文生,是不是找抽啊?能不能别提那个杂碎?真是服了你了,那张嘴能有个把门的不?”
“呵呵,对,对,不提,不提,四梅,你别在意啊,三哥我就是嘴欠,我自己抽自己……”啪一声,杨文生还真就给了自己一嘴巴,听声儿就挺疼的。
惹得程三桃又骂他,“你神经病啊!”
程四梅笑,“三哥,我咋觉得你这打自己打得听顺溜的,在家里是不是常练习啊!”
“四梅,你可别说了,在家里他可硬气了,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错了啊?也就在你这儿,他还能找到北……”程三桃跟杨文生你一句我一句斗嘴的工夫,杨文生也没闲着把兔子就给收拾出来了,没娶妻的时候,也没人管他,杨文生闲着没事的时候,最常干的就是到山中逮个兔子,抓个野鸡什么的,这荤腥儿没少吃,他最常说,也是最得意的一句话就是靠山吃山,干嘛不吃,不吃白不吃!
一只兔子,加上野菜,炖了一大锅,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也是真饿了,个个都吃得很畅快。
吃完了,又把剩下的打包让程老蔫拿回去捎给几个孩子跟潘老太,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送走了大家,程四梅站在门口,山风吹来,凉飕飕的,她不禁就打了一个寒颤。回头看看夜色中的茅草房,想着,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家了,不觉泪水盈眶,嫁给程大壮五年,伺候了他五年,给他们家当牛做马了五年,却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不能不说是挺惨的!幸亏我有妮子!想想,闺女妮子就是上天送给自己最好的回赠,她嘴角绽露出笑容,信心大满,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了。
三桃没走,留下陪着四梅在小茅屋里过第一个夜晚,而且也是为了帮她把东西都收拾收拾,两姐妹收拾了到半夜,又说了小半夜的话,等睡意上来时,天都快亮了。
小睡了一会儿,杨文生就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来了,老远那车子就叮当叮当地响着。
他是来载程三桃的,顺便从村里把妮子也带过来了。
妮子站在茅草屋门口,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好半天没说话,程四梅以为她觉得这里不好,就忙过去哄着,“妮子啊,等妈妈有钱了,就给你盖大房子,咱们眼前先住在这里,好不好?”
“妈妈,我不要大房子,我就要这个房子,太好了,我听到鸟儿叫了?妈妈,你听,真好听啊!”小家伙忽然就两只小手拍着,边跳着,边喊着,样子实在是俏皮。
程四梅心里瞬时泪水滂沱而下。哀呼一声,好闺女,娘发誓,一定让你住上大房子!
杨文生在那里催促着,说回去还赶得上上工,程三桃眼睛红红的,拉着程四梅的手,“四梅,你有事儿一定告诉三姐,三姐就算是帮不上你什么,来陪着你说说话也是好的啊!”
“嗯,三姐,你放心,我什么不瞒你!”程四梅心头难受得翻啊绞啊,但是她不能哭,不然三姐更难受。
“走吧,三姐,三姐夫本性不坏,你也别太计较他对两个丫头,那是两个丫头的命,她们这样长大,会更坚强的!”
“嗯。我知道,你也好好的……”
“好……”
姐妹俩相互说着安慰的话,最终还是在杨文生的催促下,程三桃跳上车后座,他急急地骑车走了。
走出去老远,程四梅还看到三姐抬手擦眼泪,想着三姐也是不易,四梅的心中又是酸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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