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生不知道哪儿的账, 但也紧随其后。两人跑到了小北村村外, “四梅, 你到底咋啦？发生什么事儿了啊？”李路生一把拽住了程四梅, 程四梅一脸的水, 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但她的身体是在微微发抖的, 说话声音里也带着哭腔，“李大哥，你……你马上回家, 我看看我娘在不在家？”
“啊？娘？娘不是跟咱们说好了，在家看妮子吗？”李路生大惑不解，看着一脸焦灼的程四梅, 他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求你了, 李大哥，求你马上回去, 找我娘！呜呜……”程四梅真急眼了, 两只手抓住李路生的手臂, 用力摇晃着, “若是我娘出了啥事儿, 我也……不活了啊！”
“这是咋回事啊？”李路生尽管一头雾水, 但还是听了程四梅的，转身就往村里跑，但跑出去几步, 他又回头问程四梅, “四梅，那你呢？”
“你不用管我，快去找我娘！”程四梅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来的。
天气阴沉沉的，时不时地一声雷鸣，她的眼前一幕幕出现前一世潘老太被人从河里捞上来，全身都给泡肿胀了，连人都认不出来了，她的手里却死死地攥着一条鱼，显然，她之所以掉进了河里，就是为了抓那条鱼！
想到鱼，程四梅的喉咙里蓦然涌动着一股刺鼻的腥气，她啊的一声，几乎是同时，一股血就从喉咙里迸溅了出去，落在了地上，混合着雨水，转瞬不见。
“娘，娘，不要啊！”她凄厉地喊了一声，掉头就往村外的河边跑去。
她都不知道自己摔了几次才一茨一滑的到了河边，河面这会儿已经被雨幕给笼罩住了，雨水跟瓢泼似的从天而下，河水涨势很快，原本不过才半河水，这会子就已经是满满的一河了，眼见着，那河水都要漫过旁边的天地冲到大道上了。
“娘……娘……”程四梅心里一直在祈祷着，重生一世发生了很多改变，这些改变让她的人生轨迹跟前一世有所不同，那就改变娘的命运，不要让娘再在这个时候来河边吧！
老天，求您了！
她嘶喊着，回应她的却只是阵阵雨声。
凄冷的风夹杂着雨丝扑向她，她全身早就湿透了，因为太过恐惧焦虑，冷气从她的脚底直接往上奔，眼见着就在她的四体百骸中奔突，她都能感觉出来生命的热气在一点点剥离她的身体，失望跟满河里涌动的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来了，她害怕，她担心，她知道，如果这一世娘再出事，那她真的就没活路了。
她沿着河边一步一踉跄地奔走着，喊得嗓音都嘶哑了，但却什么也没找到。
能见的就是阴沉沉的天，还有遮天蔽日的雨水。
娘，娘，你在哪儿啊？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喊着，却也在心中侥幸地期盼着，若是没在河边找着娘，那就说明娘没到河边来，娘跟前一世的今日有不同的经历！
可另外一种期望又让她无时无刻不希望能立马找到潘老太，然后投入到她的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哭个天翻地覆。
她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在打架的小人，一刻不停地在争执着，在搅闹着，她头痛得像是要被撕开了一样，她不自禁的双手抱住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好像下一刻她就要被耗费尽了全部的气力，死在这里一样。
可她知道她不能死，她死不起，她得照顾爹跟妈，她得养活妮子跟军宝，她得活的比任何人都有劲头，都努力！但是这一切，如果没了娘，没有了那个疼自己爱自己的女人，她怎么活得下去？
她脑子里拼命地想着，竭尽全力地跑着，却不料，脚下一个水坑就把她绊倒了。
她摔倒在雨水里，地上也是泥泞一片，有泥水呛进了她的喉咙里，她咳嗽起来，拼命咳嗽想要把那口泥水给咳出来，但是她做不到，只觉得泥水堵住了她的咽喉，让她的一口气就堵在那里，上不来下不去，她梗得伸长了脖子，想要透过这口气，但是她做不到，她身体软了下去，没有了任何的气力，就那么软软地倒在了泥泞中……
“四梅……”就在她意识迷离的一刹那，影影绰绰有人跑了过来，是个高大的身影，他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带着清晰的痛楚，就好像她的昏倒，让他心如刀绞。你是谁？你咋在这里？我找我娘，你能帮帮我吗？求你了……
这些话都在程四梅的脑海里，她想说，但却说不出来一句。
就觉得有人把她抱住了，紧紧的，同时，他的声音再次扬起，“对不起，四梅，对不起……”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我娘……我娘……”程四梅试图睁开眼，好好看看这个抱住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但是她睁不开眼睛，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无法把眼睛睁开。
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同时有人说，“四梅，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你不要怕……”
旋即她就觉得自己双脚离地，被抱了起来，而后，似乎从四周都传来了一阵阵的呼喊，四梅，程四梅，你在哪儿啊？
雨似乎更大了，大得程四梅觉得漫天遍野都是她的，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躺在这种雨水中，好好歇歇了。
我好累，我要睡会儿……
蒋红旗！
最后她似乎是拼尽了全力喊出来的这个名字，但意念模糊中，她又在质疑，我到底在喊谁的名字？谁是蒋红旗！
程四梅再醒来就已经是三天后了。
“四妹，你总算醒过来了，你可吓死我了！”程家老三程三桃紧紧握住她的手，眼里都是泪。
“三……姐，我……”程四梅想问，我这是在哪儿？咋啦？但脑海里稍稍一沉静，她就想起来更为重要的一件事儿，立刻急问，“妈？妈呢？”
“四梅啊，妈在这里呢，你都把妈给吓死了啊！”过来一个人，一脸皱纹，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哭过，果然是潘老太。“妈，您没事吧？”程四梅眼窝一热，眼泪顺着脸颊就滑落下来。
“妈没事儿！”潘老太看着闺女，心疼的不行。
“四梅，这次你跟妈出事儿幸亏了路生了，不是他一直精心伺候你，你咋能好得这样快啊！”程三桃说道。
“路生？”程四梅竟脑子里一迟疑，然后才把事情前后联系起来了，她是嫁给了路生，然后从乡里回来的那天下雨，她去河边找妈，结果被摔倒了，然后似乎有一个男人，他高大，奔过来抱住自己，喊着自己的名字，想到这里，她看着李路生道，“李大哥，是你在河边救了我吗？”
李路生神情一顿，犹豫了下，这才说，“你刚醒来，还是不要说太多的话，饿了吧，我在东山 给你熬了点热粥，你等着我去拿来！”他答非所问，而且很快就出去了。
“四梅，你咋还叫路生是李大哥呢？你们都登记了，登记就是夫妻，这样客套多生分啊！”程三桃有些嗔怪的语气，看着四梅。
程四梅没说话，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她又何尝不想跟前一世一样，当李路生是自己的男人？
但……脑子里却一直有一个身影挥之不去。
“四梅，你三姐说的对，你不能这样，人家路生可是帮了咱们，救了妮子，咱们就算是知恩图报，也不能跟人家路生闹别些个吧？”
潘老太其实早就想说这事儿了，似乎在之前四梅跟这个李路生还是挺好的，咋后来就变得有些生疏了？这都怪那个姓蒋的小子！老太太心里琢磨着，嘴上就没把门的，话可就说出来了。“四梅，不是娘心眼小，记恨人，实在是那个姓蒋的后生太过分了，明明说好的事儿，干啥他就变卦了？还有，这次，若不是路生，妮子的事儿可就不好说了，四梅，咱们家可都是老实人门风，咱们可不能过河拆桥，让人家做好事的路生心寒啊！”
李路生跟我结婚是做好事儿吗？
程四梅脑子里正想着，李路生就从外头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粥，“妈，我跟四梅登记，可不是做好事儿，我是因为……觉得四梅很好，妮子也好……”他说着，就憨憨的笑，笑得潘老太也乐了，“看看，这就是老实人，说话都听着实在……”
“妈，您就别说了，四妹也醒来了，您去歇一会儿吧，别累着了！”三桃在一旁劝潘老太。
“对，妈，这里有我跟三姐呢，您去歇着……您身子骨也得保重！”李路生说道。
“嗯，我可不是得好好保重吗 ，有这样好的女婿，我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潘老太这话惹来了三桃撇嘴，“妈，这话您搁文生跟我二姐夫，大姐夫面前千万别说，不然打击一片，等以后您再用着女婿们的时候，他们不听您的，您可别急眼……”
“你这个臭丫头，我是在他们眼前说吗？敢情你妈我在自己个儿闺女跟前说个话，还不成了？”潘老太瞪程三桃。
程三桃笑，“不成，都是闺女，干啥四妹的男人就这样吃香？”
“三姐，妈都是玩笑的，你甭在意哈！”李路生有点窘了。
程三桃对着李路生眨巴眼睛，“妹夫，我对你可是没意见，我这是在说妈偏心眼呢！”
“三姐，你就少说句吧，妈能偏心吗？”程四梅拉着程三桃的手，说道。
“哈，好，听四妹的，我不说了，对了，妹夫，你把粥给我吧，我替着你给你媳妇喂粥……”程三桃说道。
“哦，好！三姐受累！”
李路生不好推辞，只得把粥碗递给了程三桃，“行啦，你放心出去哄你丈母娘高兴吧，这里交给我了！”
“呵呵，好。”李路生不好意思地讪笑几声，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程四梅跟程三桃。
“三姐，我到底是怎么回到家的？”程四梅对于自己昏倒前恍惚中见到的那个身影，一直很怀疑。
“咋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呢？”程三桃说，“我听妈说，那天其实你是在等一个姓蒋的，想要跟他去登记，可怎么后来就变成了李路生？”
程四梅叹息一声，就把那天的事情经过说了，说到后来，她握住程三桃的手，眼底泛起泪光，“三姐，你告诉我，是不是那天他来了、”
“他？”程三桃神情一怔，眼神就有些闪烁。
“三姐，你不擅长说谎，快点吧实情告诉我，就我晕倒在河边的那天，是不是蒋红旗来了？他一定来过了，我听到他喊我的名字了，三姐……”
“四妹，你现在这个情况很不好……”
程三桃语气顿了顿，然后接着说，“我……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姓蒋的是谁？也没人告诉我，你晕倒那天谁把你救了，不过，我是这样想，既然你跟路生已经登记了，那你们就是合法的夫妻，就该彼此想着彼此，不能朝三暮四，更不能同床异梦！我也看了，这个路生人不错，对咱们爹妈都好，不过才来了几日，瘸五叔就说，这是个模范丈夫的好苗子，还说，如果路生一直都留在咱们小北村，瘸五叔要申请让他在村里管事呢！瘸五叔可不是随便夸奖人的，这说明路生的的确确是个好人，能担当，还有责任心，如此的男人，你该珍惜……”
“路生是个好人，我知道。”程四梅缓缓地闭上眼睛，脑子里出现的却都是另外的一个人。
她真觉得自己可以去重新死一次了，不然就无法将那个人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三姐，我……魔障了！真的，你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治疗魔障的土方！”
“什么魔障？你啊，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看看路生对妮子的样子，比杨文生不知道好上几百倍，换了是我，我真得去庙里上香感谢菩萨开恩，让我遇上这样好的男人！”程三桃嗔怪地瞪了程四梅一眼，“四梅，你可得好好掂量掂量，别到时候真的把人家路生的心冷了，你再想要暖和过来，可是不易！”
说完，她起身走了。
院子里路生跟她说，“三姐，你等下，我赶了自行车送你回去……”
“别啦，我这个人皮糙肉厚的不说，腿儿胳膊也不值钱，多走点路没啥，倒是你那个老婆细皮嫩肉的还娇生惯养，你啊，可是得好生待着，不然，不留神，没准儿人家就成煮熟的鸭子飞了呢！”这话里的讽刺意思，屋里的程四梅是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苦笑，暗道，我的三姐啊，你到底是站在哪头的？
屋门一响，李路生进来了。
“四梅，我想……”他刚开口，紧跟着潘老太就来了，“路生，你跟我去院子里，我有事儿要你忙！”说着，就伸手去拉李路生。
“妈，这事儿，我必须告诉四梅，她怎么决定那是她的事儿，我都毫无怨言！”李路生挤出一抹笑来，对着潘老太。
“哎呦呦，你这个傻孩子啊，你可真是……”潘老太神情焦灼，但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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