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梅, 咋啦？”李路生这会儿已经听到动静奔了过来。

　　“窗外有人！”程四梅这话一说, 李路生反身奔外间抓了菜刀就出了门, 外头院子里树影婆娑的, 冷风阵阵, 却根本没人。

　　李路生又把院门打开, 大街上空荡荡的, 一个人也没有。

　　他回头进了屋，“四梅，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 你看看这个……”程四梅指了指窗棂子，木质的窗棂已经被砸断了几根。

　　“这是谁在使坏？”李路生也惊了。

　　程四梅摇头，一旁被吓着的妮子哭着扑到她怀里, 孩子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她好言安慰着，心里却在想, 到底是谁会这样坏, 半夜来砸窗子？

　　两个人守着几个孩子坐在西屋, 一晚上再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 程四梅就去了支书李三德家里, 跟他说了半夜被人砸窗子的事儿, 还说，若是村里找不到这坏蛋，那她就要去乡里报案, 他们一家人跟别人也没啥恩怨啊, 咋就会被人如此使坏？

　　“你跟别人没过节？”正说着，江凤娥从里屋出来，一脸不屑。

　　“我跟谁有过节？”程四梅看着她，心底里也在嘀咕。

　　“你自己想去啊？这年头，横的怕不要命的，你有你的道儿，别人有别人的路子，程四梅，依着我说，你还是小心点，再不然搬回你娘家去住，我听说，你问你前夫要了一栋房子啊，要是我，我就搬回去住，李家村可不是你能住得下去的！”江凤娥这话一说，旁边李三德也点头，“对，四梅，凤娥这也是为你好，你还是考虑考虑搬回去住，这里是非太多……”

　　“我凭什么搬回去住？我嫁给了李路生，就得住在李家村，支书，您若是不肯查这事儿，那我就去乡里找派出所的人来查，这事儿我可是知会了您的，您到时候可别怨我迈着锅台上炕了，让您在乡里丢脸！”说完，程四梅就走了。

　　“管你，爱咋咋地！”江凤娥冲程四梅的背影白了一眼，嘟囔着。

　　“哎呀，凤娥，快拦着她，跟她说，我会找人查出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哪知道，她舅舅李三德却急眼了。

　　“舅舅，干嘛管她？”江凤娥不解。

　　“让你去你就去！”李三德是知道程四梅这个主儿，可是个敢说敢做的，若是她真到了乡里，再把给自己送礼的事儿说出来，那他可就要倒霉了，不，那叫晚节不保。

　　江凤娥虽然狐疑，但看着舅舅真急眼了，就忙去叫住了程四梅，程四梅给了李三德三天时间，说三天内查不出来到底是谁砸了她家窗子，那她就去乡里找派出所。

　　李三德应声了，找了治保主任，连忙纠集人去查了。

　　程四梅回到家里，也没闲着，又拎着袋子去了东山。

　　她是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去的，李路生接了村里的活儿，去五十里外的杨家铺子送货了，家里光留下三个孩子她也不放心，就只好都带着。

　　到了东山根，她把三个孩子安排在茅屋里，嘱咐虎子，要看好弟弟妹妹。

　　虎子瞪着眼，扭着小脖颈，一副我就不听你的架势。

　　“虎子，你若是把弟弟妹妹都看好了，中午回来，我就让你吃上肉，想吃肉吗？”这话惹得虎子转过头来，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这东山的茅屋里可没见着哪儿放着肉呢，“哼，你当我是小孩子吗？”虎子歪着脑袋，跟程四梅对峙。

　　“这个屋子里当然没有肉，但中午我就能带回肉来，你就信我这一次，如果我真的中午不能让你吃上肉，你再不听我的！”程四梅看着他虎吵吵的样子，就想笑。

　　人家都说，十岁八岁的男娃，狗见了都咬，啥原因？调皮捣蛋，不受管呗！

　　虎子就是这样的。

　　“哥哥，你信姨姨吧，姨姨说话算话的！”小祥在一旁小声说道。

　　“奶说了，你就是个怂的……”虎子冲着小祥吆喝。

　　“可奶让妈妈去挑水，妈妈死了……”小祥说着，眼圈一红，就要哭。

　　程四梅一看情况要有别的变化，急忙拉着小祥，笑着说，“我知道，我们小祥是最听话懂事的，对不对？”

　　“嗯。”小祥抽搭抽搭，把眼圈的泪憋回去。

　　“那就听哥哥的话，跟妹妹一起玩，等姨姨回来给你们做好吃的，好不好？”

　　“好。”小祥用力点头，小手拉过妮子，“我保护妹妹……”

　　“哼，你个叛徒……”虎子在那里冲着小祥瞪眼龇牙。

　　但小祥这回却没怯弱，迎着虎子鄙视的目光，“爹说了，妹子一定得保护好，不然他就不要咱们了！”

　　“哼！爹是让她给……”虎子还想继续说，程四梅就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也知道这些话都是李老太在孩子耳边念叨的，所以，她瞪了虎子一眼，“虎子，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真的要跟你爹，那就得乖乖听我的，不然就是你爹要你，我也不要你，你爹他……听我的！”这话算是小小威胁了一下虎子吧，程四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她要进山去忙，孩子撂在这里，尤其是妮子，上次妮子被虎子捉弄的事儿她可没忘记，这孩子是被李老太跟李文娟教唆坏了，想要板正过来，得需要时间呢！

　　但她目前最缺的就是时间。

　　这年月，得活命，那就得有吃的，她在李家村没正经活儿，不能赚工分，那就得到外头来想辄，这辄她早就想好了，但三个孩子她却是一定要安排好的。

　　虎子在她严厉目光的注视下低下了头。

　　这个结果已经是程四梅满意的了，虎子这个孩子虽然虎吵吵的，但性子却是耿直的，骨子里是个好孩子，但要看咋样□□，她呢，有信心把虎子给□□好，但那得一点点时间来，目下，能让虎子低下头，她就知道他已经答应她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了。

　　所以，她跟妮子说了几句，就拎着袋子进山了。

　　进山后她先去了那片野树林，又砍来了荆条枝子把鸡圈的四周给加固了下，这也幸亏村里人现在都是集体上山干活的，平时也没人到东山来，不然这鸡圈早就被人发现了。

　　摆弄好了鸡圈，她把鸡蛋都捡到了篮子里，放在一边，等回头带回去。

　　然后就从鸡圈一旁的小箱子里拿了一个铁夹子出来，这个铁夹子是用来抓野鸡的机关，是程四梅拜托了瘸五叔专门给做的。瘸五叔当年在部队上，曾经跟他的兄弟们一起被围困在一座山上，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眼见着大家伙被饿了三天都体力不支，那些敌人正是看准了这条道儿，要活生生地把山上的瘸五叔们都饿死，那样他们不费一枪一弹就能把这座山头给占领了。

　　瘸五叔们都知道敌人的意图，可就是没办法，人是铁，饭是钢，再刚强厉害的人，也经不起几天水米未进啊！是以大家都饿得头昏眼花，虽然强力支撑，但也知道，这是支撑不了多久的。就在这种困境中，瘸五叔想到了小时候他在小北村，跟着大人学会了做消息机关，用来捕捉东山上的野物，这些野物包括野兔子，野鸡，野刺猬什么的，所以，他用手头上能找到的工具做了一个铁夹子，正是用这个铁夹子抓到了一只野兔子，也正是这只野兔子，把同志们都给救了，大家伙在山上就这样靠着瘸五叔捕捉的野物活了下去，也在休养了几日后，采取了突然袭击，给山下的敌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由此冲出了包围圈。

　　程四梅手里的这个铁夹子试了几次，都是屡试屡爽的抓到了野物，所以，她才敢承诺说等中午给几个孩子吃肉。

　　把铁夹子放好后，程四梅就去忙着挖野菜，葛根了，李路生接了支书李三德的话，说是明儿个要他去趟城里送货，程四梅就打算着今儿个多挖点，明天好跟着李路生一起进城去卖。

　　忙活了好一会儿，她抬头看看天，日头已经到了头顶上了，她知道中午了，就把东西打包装好，回到了鸡圈那边。路过放铁夹子的地方，她果然看到了一只野兔子，把兔子捆好了腿脚拎着就回到了茅草屋那里。

　　进院就听到妮子在说，“虎子哥，你看咱们吃这个成不成？”

　　“吃啥吃？那东西是你吃的吗？”是虎子的声音，紧跟着啪一声就是妮子的哭声，“呜呜，虎子哥，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程四梅听到这里，一步进屋，冲着虎子就喊，“虎子，你这个小子咋回事，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好生看着弟弟妹妹吗？你就是这样当哥哥的？我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该把你从你奶那边接过来，让你跟着你奶，也好过你到这边来欺负弟弟妹妹……”她一通火，还没发完，就看到地上掉了一样东西，那东西被她看到眼里，顿时惊悚了，“妮子，你……你刚刚就是想要吃这个？”

　　“嗯，妈妈，我饿了就想要把这个好看的小伞吃了，可是虎子哥不让……”妮子哭着说道。

　　地上掉的是一个花花绿绿的小蘑菇，毒蘑菇。

　　“这东西哪儿来的？”程四梅知道错怪了虎子了，她有点不好意思，问虎子，但虎子哼了一声，转过身不搭理她。

　　“姨姨，这是妹妹从屋后头摘来的，虎子哥不让她摘，她非要摘，虎子哥没法子就让她摘了，刚才虎子哥一直看着她，不让她往嘴里放，结果妹妹就哭了，您就回来了……”小祥怯生生地说道。

　　“我……虎子，对不起，我不知情吼了你，你……”程四梅真觉得冤枉了虎子，想要说几句抱歉的话，但虎子冷不丁丢给她一句，“我奶说了，后娘都一样，狠毒……”

　　程四梅愣在那里。

　　李老太对孩子说这种话自然不对，但她刚才情急之下的确是潜意识里认定了虎子是会害了妮子的坏人！

　　这若虎子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她一定不会这样想，因为没有一个母亲会觉得自己生出来的孩子是一个祸害，能对自己妹妹不好。

　　她试图去跟虎子套近乎，但虎子却瞪了小祥一眼，“走，出去玩……”随后他就出去了。

　　小祥是个性子柔和的，拉了妮子的小手，“妹妹，咱们跟虎子哥出去玩吧？”

　　“嗯。”孩子就是孩子，刚才还哭得满脸泪水，这会儿就小嘴咧笑着，跟小祥出去了。

　　程四梅想想，叹息了一声，心里暗忖着，以后要早点回来，回来晚了，孩子饿了，不定吃点什么呢。她出门去把兔子收拾好了，又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简易的小灶台，然后把土砂锅放上去，将兔子肉，还有从后山阴处地里挖来的一点土疙瘩放进去，这种土疙瘩其实长得还有口味都跟土豆差不多，不过，这是野生的，味道带着一点淡淡的特殊的味道，这种东西最喜跟肉混炖，炖到一定的时候，那股从瓦罐里飘出来的香气时时诱人鼻翼，让人垂涎。

　　时辰不大，虎子他们就跑进来了。

　　“妈妈，好吃的……”妮子拍着小手喊。

　　“嗯，吃好吃的……”程四梅笑着摸闺女的头。转头看虎子，小家伙依旧是一脸敌意，她放缓了声调道，“虎子，带着弟弟妹妹去洗手，马上就吃饭了！”

　　哼！

　　虎子没应声，又哼了一声，虎虎地叫了一声，祥子，走……

　　小祥看看姨姨，小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性子比较弱，还是没说，低下头跟着虎子出去了。

　　程四梅知道，小祥这是想替着虎子说句好话呢，不觉嘴角就荡起一抹笑意，心道，好孩子！

　　三个孩子吃饱了，程四梅又嘱咐了几句，又上山。

　　忙到了傍晚，她才拎着满满的一袋子收获，拎着盛鸡蛋的篮子，回到了茅草屋。

　　却在门口碰见两个人，前头的那个她认识，是程山子，可后头那个是谁？天色已经有点暗淡了，隐隐的她看出那是个男人，看年纪大概也有四五十岁了，相貌似乎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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