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了。
人群不复以往下朝时的说说笑笑, 这天也很应景地飘下了丝丝细雨, 落在身上愣是让人背脊生寒, 穿着官服的人一个两个都端肃着一张脸, 显得十分沉重。
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 大家都知道出大事了, 一个两个噤若寒蝉。
崔家的崔五和崔昴已经跪在大殿前了。
正一品的中书令, 正三品的吏部侍郎。
往日和崔家交好的几人连话都没说,脚下的步子都加快了。
许栩被人拦了下来。
傅凌宇。
他的年纪比较轻,轮廓分明的眼眸中有着炙热至极的火焰, 除了战场上,许栩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严肃的表情。
“这件事情最后会怎么处理?”
刚才周连安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就一边喊着冤, 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了。傅凌宇是头一次觉得那殷红的血迹刺得人眼睛都发晕。
本来拿这件事情来告御状有些不合规矩。
刑事案件本来就应该先交给京兆府尹, 再一步步上交给刑部,如果对判决不满金銮殿状告才是正常的, 但是现在这件事情, 等于说谁都没收到消息, 就被心存死志的周连安一下子给捅了出来。
□□裸地把在了文武百官的面前。
一颗深水□□。
把所有人都给炸懵了。
御座上的皇帝脸色铁青的可怕。
而且这件事情, 简直是……
傅凌宇觉得心里憋着难受地要死, 但是朝廷这么多人, 愣是找不到人来说话,只要偷偷摸摸地拦住了许栩。
“我又不是刑部尚书。”
年轻气盛的小将军不耐烦道:“老子不是在跟你聊天,老子是想问你……会闹大吗?”
皇帝看世家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下来这么一出, 是把一把刀直接送到了皇帝的手中,要是真正借题发挥的整个崔家怕是都讨不了好。
那个闹事的崔言是崔五郎的哥哥,不是一房的,同辈行三,但是也在祖辈的庇荫下捐了一个小官。
他看着许栩。
这个娘娘腔此刻表情也依旧平静,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沾上雨丝,整个人都如同枝头洁白绽放的玉兰,出乎意料的好看。
“金銮殿上死了一位正三品的大人,这件事还不够大吗?”
已经闹得很大了。
许栩并没有接收到完整的剧本,而且在原主的剧本里面,原主混到中央的时候就已经二十六了,那个时候崔五已经鼎立门庭了,至于崔昴,丝毫未提。
所以许栩刚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
直播间更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就炸开来了,各种经典骂句都出来了。
崔家清贵之名,恐怕要尽数毁在这崔言的身上了。
那个人哭得老泪纵横,身形佝偻的模样现在还在眼前……
她阖眸。
这娘娘腔,还真的是毫无火气,看得人更憋屈了。
傅凌宇被她气着了,直直地冲下了好几个台阶之后,不知为何又爬了上来,看向她,瓮声瓮气道:“去不去喝酒?今天我请客。”
“等会儿去。”许栩抬眸,脚下就要向着来处去。
“那你现在要干什么去?”
“收尸。”
傅凌宇愣了愣,刚升上来的怒气就一下子被扑灭了,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最后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慢慢拾级而上,路过了在大殿前跪着的两人。
傅凌宇一向看许栩就不怎么顺眼,但是也承认几点,第一这人聪明,第二这人好看。
但就这样聪明的人,明明这件事情和她毫无关系,她居然会提出去收尸,也算不上蹚浑水,却也不太符合她一贯的心机。
皇宫的几位太监也没有拦着她。
收尸这种事情自然不是她来做的,那样病弱的人,怎么可能搬得动尸体,傅凌宇吩咐手下的人将周连安的尸体搀到外面的马车上,去往周府。
周府只余下一位妇人,和几个年老的仆从,房子虽大,东西却少,显得空空荡荡,一点都没有繁荣昌盛的感觉。
周夫人很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手却在轻轻颤抖。
“有劳两位大人了。”
这位老妇人也很老了,腰都挺不直了,面容苍老可怖。
傅凌宇本来也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在那双浑浊悲伤的眼眸面前愣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那位颤颤巍巍行礼的妇人,忙不迭地将她扶起来,看了看周围的装饰,当下就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钱袋给拿了出来,“我与周大人同朝为官,这点子心意,就当是……”
那双手拒绝的动作很是坚定。
“大人哪里的话,家中虽然贫寒,但是三人一同的葬礼也花费不了几个子的。”
一听这话,傅凌宇更觉得难受了。
那一贯平静的人却弯腰,平视眼前的妇人,轻声道,“请节哀。”
很普通的一句话。
四目相对。
那周老夫人正准备弯弯眸,说些什么客气的话,但是在那双温和的眼眸前,被压抑着的情绪却忽的崩盘,泪如雨下,末了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袖,口中咒骂着那个叫崔言的人,声声泣血。
“崔言那个禽兽!”
“崔家一屋子道貌岸然的禽兽,我儿媳好可怜啊,我周家的骨肉啊,那个禽兽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可怜的孙子啊,他还没有出生……”
“夫君他至少还是做了他想要做的事情,但是现在留我一人……”
听得人心都揪着疼。
许栩没有说话。
直到出了崔府,镇国公府世子才觉得能透过一口气了,那人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她轻声道,“我今日去见了圣上。”
傅凌宇气闷于胸,只是应了一句。
“希望他宽带世家。”
“那你现在想法呢?”
“还是没变。”
傅凌宇猛地回头,怒目相视。
那人却依旧温润如玉,声音平静似乎毫无波动,“大齐朝经不起波动。”
一点点都经不住。
“那周连安算是白死了吗?!就算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但是崔家也有着不容置疑的责任,不管如何,也不能轻易地算了!”傅凌宇怒气冲冲,只觉得身体里鼓着一股气,在身体里不停地冲撞着。“我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的!”
当然不会轻易地算了。
但是也会轻易地算了。
历史总会沿着好的一面慢慢地,缓缓地往前爬,进步着,像一个幼儿园的孩子,懵懂地学着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
但是那样的缓慢,偶尔的拐弯与妥协却包含着无数人的血泪。
残忍得很。
许栩跟着傅凌宇去喝酒了,一家酒馆,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傅家血气方刚的世子喝着喝着,脸红了,眼睛红了,怒气冲冲,口中不停地说着那崔言,崔家的坏话,还有……
也在骂她。
这家伙虽然养得糙,实际家族兴旺富裕,也把他当个宝贝。
这半句脏话都不回说,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幼儿园小朋友在骂街一样。
简单地举个例子,比如说骂她。
“许栩你个坏人!”
听得本来万分伤感的直播间都笑喷了。
骂着骂着,下一秒这个家伙就打了一个满是酒味的嗝,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睁着那双大大圆溜溜的眼睛,凑近看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嘟囔着。
“你这个人长得还真是熟悉啊。”
许栩应了一句:“是吗?”
“对!”傅家世子拍了拍桌子,差点把桌角都打了下来,“就跟那个没半点脾气的娘娘腔长得一模一样!那家伙遇到这种事情,都没脾气!简直就不是人!”语气很是愤愤然,但是转眸一看她,就变了语气,还有些羞赧:“你虽然和他长得一样,但我知道,你和他绝对不一样,你是女的,而且……”
“你是人!”
许栩:……???
【总感觉走向有点奇怪起来了。】
【喂喂喂,不是怀着悲伤而且缅怀的心情来喝酒的吗?这个走向是不是有点……】
【只有我觉得还蛮带感的吗?】
他说着说着,转眸看着她红着脸嘿嘿笑道:“小娘子……”
许栩觉得自己不能保持沉默了。
“……我是男的。”
哪知道这位傅家世子眯着眼睛,愣是将眼睛凑到她的脖颈处,正当她以为喉结伪装完美的时候,这个家伙直接扒在她身上,伸手狠狠地打了一下她的脑袋。
她都懵了一下。
别说,还真有点疼,而且,这家伙还有点重。
万分嫌弃了。
“别闹!”某人醉着酒,义正言辞道。
“娘们就是娘们!”
许栩:……
欠收拾的人还真有点多!
某人眯起了眼睛,正当某个小动物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危险想要从她身上起来的时候——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许家郎君的酒局不若再添上我们几人吧——”
好几双眼睛对上了。
场面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在一片如同静止的人群中,唯一在动的只有某个家伙了。
闯祸了的小动物七手八脚地慢慢从她身上爬了起来,乖乖地坐好,扬起一个傻得不忍直视的笑容,“各位同僚也是来喝酒的吗?好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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